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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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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原典

举盐官[1]一日唤侍者:“与我将犀牛扇子来。”打葛藤不少,何似这个好个消息。侍者云:“扇子破也。”可惜许,好个消息,道什么?官云:“扇子既破,还我犀牛儿来。”漏逗不少,幽州犹自可,最苦是新罗。和尚用犀牛儿作什么?侍者无对。果然是个无孔铁锤,可惜许。

投子云:“不辞将出,恐头角不全。”似则似,争奈两头三面,也是说道理。雪窦拈云:“我要不全底头角。”堪作何用?将错就错。石霜云:“若还和尚即无也。”道什么?撞着鼻孔。雪窦拈云:“犀牛儿犹在。”崄,洎乎错认,收头去。资福画一圆相,于中书一牛字。草藁不劳拈出,弄影汉。雪窦拈云:“适来为什么不将出?”金鍮不辨,也是草里汉。保福云:“和尚年尊,别请人好。”僻地里骂官人,辞辛道苦作什么?雪窦拈云:“可惜劳而无功。”兼身在内,也好与三十棒,灼然。

评唱

雪窦颂云:“犀牛扇子用多时,遇夏则凉,遇冬则暖,人人具足,为甚不知?阿谁不曾用?问着元来总不知。知则知,会则不会。莫瞒人好,也怪别人不得。无限清风与头角,在什么处?不向自己上会,向什么处会?天上天下。头角重生,是什么?无风起浪。尽同云雨去难追。苍天!苍天!也是失钱遭罪。”雪窦复云:“若要清风再复,头角重生,人人有个犀牛扇子,十二时中全得他力,因什么问着总不知,还道得么?请禅客各下一转语。盐官犹在,三转了也。”问云:“扇子既破,还我犀牛儿来。”也有一个半个,咄!也好推倒禅床。时有僧出云:“大众参堂去。”贼过后张弓,被夺却枪,前不构村,后不迭店。雪窦喝云:“抛钩钓鲲鲸[2],钓得个虾蟆[3]。”便下座。招得他恁么地,贼过后张弓,佛果自征此语云:又直问尔诸人,这僧道:大众参堂去,是会不会?若是不会,争解恁么道?若道会,时雪窦又道:抛钩钓鲲鲸,只钓得个虾蟆,便下座。且道,誵讹在什么处?试请参详看。

注释

[1]盐官:唐时禅僧,海门郡(今属浙江)人,又名齐安。生年不详,生时神光照室,出家后闻马祖在龚公山传法,便往拜师,得其真传。后住杭州盐官县镇国海昌院。会昌二年(公元八四二年)圆寂,卒谥悟空大师。

[2]鲲鲸:传说中的一种大鱼。

[3]虾蟆:蛙和蟾蜍的统称。

译文

一日,盐官和尚吩咐侍僧:“去把我的犀牛扇子拿来!”侍僧回答:“可扇子已经破了。”盐官随后说:“既然扇子已经破了,那就把犀牛还给我吧!”侍僧无言以对。

如何应对盐官的机锋呢?投子、石霜、资福、保福四位禅师都曾着语下言。投子和尚的回答是:“还给你犀牛不成问题,只恐怕是头角也不全了。”雪窦评论道:“我就想要不全的头角。”石霜和尚说:“若还给老师,我的犀牛就没了。”雪窦评述时说:“犀牛人人本来具备,自己的犀牛不是还在吗?”资福与前两位的做法不同。他不言语,而是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里面写了一个“牛”字。雪窦评道:“为什么没有早点牵出来呢?”最后下语的是保福和尚。他的答语是:“老师年事已高,还是请别人为你拿吧!”雪窦的评语为:“真可惜!劳而无功,白费力气。”

评唱

雪窦对这则公案评颂说:“犀牛扇子人人俱有,日日皆用。可惜盐官问起来,几位僧人个个不知。扇子有无限清风,犀牛亦头角峥嵘。只是这四位僧人如此作答,便如朝云暮雨一样,一去再难追。”又说:“若想要清风再起、头角重生,请禅客各下言语呈己见。”当时雪窦颂至此时,曾对众僧垂问道:“扇子既破,还我犀牛儿来。”有一位僧人出来说:“大家去僧堂吧!”雪窦厉声喝道:“抛钩入海,本想钓一条大鲸,没想到只钓了一只青蛙。”说完便走下讲座。

九二

原典

举世尊一日升座,宾主俱失,不是一回漏逗。文殊白槌云:“谛观法王法,法王法如是。”一子亲得。世尊便下座。愁人莫向愁人说,说向愁人愁杀人。打鼓弄琵琶,相逢两会家。

评唱

后面看雪窦自然见得颂出:“列圣丛中作者知,莫谤释迦老子好,还佗临济、德山,千个万个中,难得一个半个。法王法令不如斯。随他走底,如麻似粟,三头两面,灼然能有几人到这里?会中若有仙陀客,就中难得伶俐人,文殊不是作家,阇黎定不是。何必文殊下一槌。更下一槌,又何妨?第二、第三槌总不要,当机一句作么生道?崄!”

译文

一日,释迦牟尼登堂说法,还未等他说什么,文殊菩萨就拍响惊堂木,大声说道:“请你们认真思考法王所说的法。法王的法就是这样的。”释迦牟尼平静地走下讲席。

评唱

雪窦颂道:“列圣丛中作者知,法王法令不如斯。会中若有仙陀客,何必文殊下一槌。”释迦尊者意旨深深,灵山八万僧众中,只有行家才知晓,法王说的法不是这样。当时若有仙陀婆在场,又何必要文殊击木下言?

九三

原典

举僧问大光[1]:“长庆道‘因斋庆赞’,意旨如何?”重光这漆桶,不妨疑着,不问不知。大光作舞,莫赚杀人,依旧从前恁么来。僧礼拜。又恁么去也,是则是,恐错会。光云:“见个什么便礼拜?”也好一拶,须辨过始得。僧作舞。依样画猫儿,果然错会。弄光影汉。光云:“这野狐精。”此恩难报,三十二祖只传这个。

评唱

雪窦颂云:“前箭犹轻后箭深,百发百中,向什么处回避?谁云黄叶是黄金?且作止啼,瞒得小儿,也无用处。曹溪波浪如相似,弄泥团汉有什么限?依样画猫儿,放行一路。无限平人被陆沉。遇着活底人,带累天下衲僧,摸索不着,带累阇黎,出头不得。”

注释

[1]大光:公元八三六—九〇三年。京兆(河南洛阳)人,又名居诲。参学于石霜和尚处,得其秘印,参禅二十余年不出世。后住潭州大光山,学众亲依,为世所重。

译文

一位僧人问大光和尚:“僧人问长庆金牛和尚说的‘菩萨子,吃饭来’的意旨时,他回答说‘因斋庆赞’。长庆这么说的意图是什么呢?”大光和尚随即便手舞足蹈。僧人见状,躬身礼拜。大光问他:“你究竟看见了什么就作礼呢?”僧人不言语,却也狂舞起来。大光笑道:“你这个野狐精。”

评唱

雪窦颂道:“前箭犹轻后箭深,谁云黄叶是黄金?曹溪波浪如相似,无限平人被陆沉。”

在雪窦看来,大光和尚不愧为禅门高手,机锋甚是锐利。禅师示众,本是对症下药、应病与人。谁若把禅师权设的方便当作至宝,那便大错特错了。倘若禅门波波相似、浪浪同形,只以一种方法启示于人,众僧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吗?

九四

原典

评唱

阿难意道:“世界灯笼、露柱皆可有名,亦要世尊指出此妙精元明[1]唤作什么物,教我见佛意。”世尊云:“我见香台。”阿难云:“我亦见香台,即是佛见。”世尊云:“我见香台则可知,我若不见香台时,尔作么生见?”阿难云:“我不见香台时,即是见佛。”佛云:“我云不见,自是我知;汝云不见,自是汝知。他人不见处,尔如何得知?”古人云:“到这里,只可自知,与人说不得。”只如世尊道:“吾不见时,何不见吾不见之处?若见不见,自然非彼不见之相。若不见吾不见之地,自然非物,云何非汝?若道认见为有物,未能拂迹,吾不见时,如羚羊挂角,声响、踪迹、气息都绝,尔向什么处摸索?”

僧问仰山:“和尚见人问禅问道,便作一圆相,于中书牛字,意在于何?”仰山云:“这个也是闲事。忽若会得,不从外来;忽若不会,决定不识。我且问尔,诸方老宿,于尔身上,指出那个是尔佛性?为复语底是,默底是?莫是不语不默底是?为复总是,为复总不是?尔若认语底是,如盲人摸着象尾;若认默底是,如盲人摸着象耳;若认不语不默底是,如盲人摸着象鼻;若道物物都是,如盲人摸着象四足;若道总不是,抛本象落在空见[2]。如是众盲所见,只于象上名邈差别。尔要好,切莫摸象,莫道见觉是,亦莫道不是。”

注释

[1]妙精元明:指人人具有之佛性。

[2]空见:无因果之理之邪见,佛教诸见中空见之过最重。《楞伽经》卷三曰:“我说宁取人见如须弥山,不起无所有增上慢空见。”

译文

评唱

《楞严经》中记载了释迦牟尼佛与阿难尊者的一场对话。阿难尊者说:“世界上的万物,如灯笼、露柱等,都有名可称。那么,请世尊告诉我见之本体应叫什么东西,以便让我知道佛意。”释迦牟尼说:“我见香台。”阿难说:“我也见香台,这即是佛见。”释迦牟尼又说:“我见香台时,你也可见;我若不见香台时,你见什么呢?”阿难答道:“我不见香台时,便是见佛。”佛陀又说:“我说不见时,自是我知;你说不见时,你也自知。别人不见的地方,你怎么能知道?”古人说得好,“到这里时,只可自知,与人是说不得”。正如释迦牟尼随后对阿难开示道:“当我不见时,你也就见不到我之见。如果见是物的话,那么不见也同样是物,你是应该见得到的。如果你见到了未见,见到的自然不是不见之相。这样一来,若你不见我之未见,结论必然是见即非物。那么,见何尝又不是你自身呢?”

阿难认为,见之本体在于客观对象,即所见到的物与自己无关。但在佛陀看来,见的本性不在乎对象,关键是主体自身。主体应该直接、主动地把握自己的见性。

一位修行僧问仰山和尚:“老师见有人来问禅问道,就在地上画一个圆圈,中间写一牛字,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仰山和尚说:“这没什么用。若能开性,不借外物便能自明本性;若不能,见此圈中牛字也无大用。我且问你,诸方师家为你开示,谁能告诉你佛性是什么呢?是说话的对呢,还是沉默不语的对?或者是既不言语也不沉默的对?更或是全对也全不对?你若认为说话的对,就像盲人摸到了象尾巴;认为沉默的对,便如盲人摸到象耳朵上;若说不言语也不沉默的说的是,就似盲人摸着了象鼻子;若说什么都是佛性,便如盲人摸到象的四条腿;若说什么都不是,便是没摸到大象,落在空见。众盲人摸象,得到的只是大象局部的、表面差别的知识。你要小心,可别学着瞎子摸象。”

九五

原典

举长庆有时云:“宁说阿罗汉有三毒[1],焦谷不生芽。不说如来有二种语。已是谤释迦老子了。不道如来无语,犹自颟顸,早是七穿八穴。只是无二种语。周由者也,说什么第三第四种!”保福云:“作么生是如来语?”好一拶,道什么?庆云:“聋人争得闻?”望空启告,七花八裂。保福云:“情知尔向第二头道。”争瞒得明眼人,裂转鼻孔,何止第二头?庆云:“作么生是如来语?”错!却较些子。保福云:“吃茶去。”领。复云:还会么?蹉过了也。

评唱

颂云:“头兮第一第二,我王库中无如是事,古今榜样,随邪逐恶作什么?卧龙不鉴[2]止水。同道方知。无处有月波澄,四海孤舟独自行,徒劳卜度,讨什么档。有处无风浪起。吓杀人,还觉寒毛卓竖么?打云:来也。棱禅客[3]!棱禅客!勾贼破家,闹市里莫出头,失钱遭罪。三月禹门遭点额。退己让人,万中无一,只得饮气吞声。”

注释

[1]三毒:指贪、嗔、痴三种恶行。佛教认为,三毒为一切烦恼之根本。

[2]鉴:照影。

[3]棱禅客:指长庆和尚。

译文

长庆、保福师兄弟二人在雪峰和尚门下参学时,常常相互提问,商讨佛法大意。一次,长庆和尚说:“如来只有一乘法,我们平日总讲小乘阿罗汉有贪、嗔、痴三毒,但不能说如来有二乘法。这不是说如来传法无言教垂示,而是说如来中绝对没有两种声音。”保福对他说:“你再说说看,什么是如来语?”长庆也不回答,却反问道:“那双耳失聪的人怎么能听见如来的声音呢?”保福说:“你已是落在第二义了。”长庆便问:“那你说说看,什么是如来语?”保福随机应道:“吃茶去。”

评唱

雪窦颂道:“头兮第一第二,卧龙不鉴止水。无处有月波澄,有处无风浪起。棱禅客!棱禅客!三月禹门遭点额。”雪窦认为,对这个公案,如人们只注意第一义与第二义是什么,便是落在死水里,摸索不着佛法大意。岂不知死水里怎能藏龙?也须是在洪波浩渺、白浪滔天之地,才有龙藏。无龙处月色澄波、风恬浪静;有龙之地无风也自是浪起。纵然长庆是过得了龙门的龙,却也被保福当头一点。

九六

原典

举赵州示众三转语。道什么?三段不同。

评唱

赵州示此三转语了,末后却云:“真佛屋里坐。”这一句忒杀郎当,他古人出一只眼,垂手接人,略借此语,通个消息要为人,尔若一向正令全提,法堂前草深一丈。雪窦嫌他末后一句漏逗,所以削去,只颂三句:泥佛若渡水,则烂却了也;金佛若渡炉中,则镕却了也;木佛若渡火,便烧却了也。

“泥佛不渡水,神光照天地。”这一句颂分明了,且道为什么却引“神光”?二祖初生时,神光烛室亘于霄汉[1]。又一夕,神人现,谓二祖曰:“何久于此?汝当得道时至,宜即南之。”二祖以神遇,遂名神光。久居伊洛,博极群书,每叹曰:“孔老之教祖述风规,近闻达磨大师住少林。”乃往彼,晨夕参扣。达磨端坐面壁,莫闻诲励。光自忖曰:“昔人求道,敲骨出髓,刺血济饥,布发掩泥,投崖饲虎,古尚若此,我又何如?”其年十二月九日,夜大雪,二祖立于砌下[2]。迟明积雪过膝。达磨悯之曰:“汝立雪于此,当求何事?”二祖悲泪曰:“唯愿慈悲开甘露门[3],广度群品。”达磨曰:“诸佛妙道,旷劫精勤,难行能行,非忍而忍,岂以小德小智、轻心慢心?欲冀真乘,无有是处。”二祖闻诲励,向道益切,潜取利刀,自断左臂,致于达磨前。磨知是法器,遂问曰:“汝立雪断臂,当为何事?”二祖曰:“某甲心未安,乞师安心。”磨曰:“将心来,与汝安。”祖曰:“觅心了不可得。”达磨云:“与汝安心竟。”后达磨为易其名曰“慧可”,后接得三祖璨大师,既传法隐于舒州皖公山。

“木佛不渡火,常思破灶堕。”此一句亦颂了,雪窦因此木佛不渡火,常思破灶堕。嵩山破灶堕和尚不称姓字,言行叵测,隐居嵩山。一日,领徒入山,坞间[4]有庙甚灵,殿中唯安一灶,远近祭祀不辍,烹杀物命甚多。师入庙中,以拄杖敲灶三下云:“咄!汝本砖土合成,灵从何来?圣从何起?恁么烹杀物命!”又乃击三下,灶乃自倾破堕落。须臾,有一人青衣峨冠,忽然立师前设拜曰:“我乃灶神,久受业报,今日蒙师说无生法,已脱此处,生在天中,特来致谢。”师曰:“汝本有之性,非吾强言。”神再拜而没。侍者曰:“某甲等久参侍和尚,未蒙指示。灶神得何径旨,便乃生天?”师曰:“我只向伊道,汝本砖土合成,灵从何来?圣从何起?”侍僧俱无对,师云:“会么?”僧云:“不会。”师云:“礼拜着!”僧礼拜。师云:“破也,破也!堕也!堕也!”侍者忽然大悟。

注释

[1]霄汉:天空、天宇。

[2]砌下:台阶下。

[3]甘露门:到甘露涅槃之门户也,即如来的教法。佛教故事中,认为甘露是从忉利天降下的甘味灵液,能医治烦恼,保人长寿,甚至起死回生。

[4]坞间:四面高中间低的山地中。

译文

评唱

赵州和尚垂示众僧,有四句颇具禅意的话:“泥佛不渡水,金佛不渡炉,木佛不渡火,真佛内里坐。”泥土做成的佛像,过不了水关;金雕的佛像过不了熔炉;木雕的佛像过不了火关。一旦强过,便会溶、会化、会烧,只有真正的佛在人的心中。雪窦认为赵州的最后一句唠叨过分,故删去。

雪窦有颂:“泥佛不渡水,神光照天地。立雪如未休,何人不雕伪?”颂中“神光”“立雪”二语,意含如下一则故事:二祖慧可初生时,满屋奇光异彩,天空中也是紫气笼罩。有一天晚上,一位神人在二祖前显现,对他说:“为何久居此地?你得道的时候来了,速速往南去。”二祖便以此自名神光。久居伊洛,博览群书。后听说达磨大师在少林寺,便去那里早晚参拜。达磨面壁而坐,也不指教。神光便自思道:“古人求道,尚能敲骨出髓、刺血济饥、布发掩泥,甚至投崖饲虎,我又为何不能呢?”一个数九寒天、大雪纷飞的夜晚,二祖立在大雪中,一动不动地站着。到天明时,积雪过膝。达磨见此于心不忍,便问他:“你立于雪中一夜,究竟是有何请求呢?”二祖悲声说道:“只求大师慈悲,广度众生。”达磨对他说:“诸佛妙道不是以小德小智、轻心慢心而取,必是生死一番方可。你想得到佛法真乘,这里没有!”二祖闻言,求道心更迫切,便拿出一把利刃,自断左臂,呈于达磨。达磨知他是佛门中人,于是问他:“你立雪断臂,究竟是为什么?”二祖说:“我心里不安,想让大师为我安心。”达磨说:“把你的心拿来,我为你安。”二祖说:“可我找不着我的心。”达磨便答道:“我已为你安心了。”之后达磨为他改名慧可,承其衣钵为二祖。二祖后收僧璨为法嗣,传法后便在舒州皖公山隐居。

雪窦评“木佛不渡火”时颂道:“木佛不渡火,常思破灶堕。杖子忽击着,方知辜负我。”颂中所言有如下一段趣事:嵩山的破灶堕和尚,平日不称姓名,言行尤为叵测,常隐居于嵩山中。一日,他率徒进山。山中有间庙传闻甚是灵验,殿中只供奉着一只老灶,远近前来祭祀的人络绎不绝,而且屠宰大量活牲来烧香拜神。堕和尚到了庙中,用禅杖敲击灶身,说道:“你不过是泥土和合而成之物,灵从何来?圣从何起?就这么自居让人烹杀活物来供奉!”说完又敲击了它几下,灶竟然自己从供台上掉下来摔破了。一会儿,忽然出现一位青衣高帽之人,站在堕和尚前作揖道:“我便是灶神,久受业报,今日蒙大师讲说无生法,已离此地,升入天中,故特来致谢。”堕和尚说:“这是你本有之性、应有之缘,不是我强言所为。”灶神再拜便隐去了。侍僧对堕和尚说:“我等众徒这么久在老师左右参学,也未得你提示。这灶神从你那里得到了什么密旨,就升天了呢?”堕和尚说:“我只向他说了那些话,你不是也听到了吗?”侍僧无言以对,堕和尚问:“那些话你明白吗?”侍僧回答:“不明白。”堕和尚便对他说:“速速作揖!”侍僧躬身行礼。堕和尚大声说道:“破也破了,堕也堕了,你还不明白吗?”侍僧言下大悟。

九七

原典

举《金刚经》云:“若为人轻贱,放一线道,又且何妨?是人先世罪业,驴驼马载。应堕恶道,陷堕了也。以今世人轻贱故,酬本及末,只得忍受。先世罪业,向什么处摸索?种谷不生豆苗。则为消灭。雪上加霜又一重,如汤消冰。”

评唱

庞居士听讲《金刚经》,问座主曰:“俗人敢有小问,不知如何?”主云:“有疑请问。”士云:“无我相、无人相,既无我人相,教阿谁讲?阿谁听?”座主无对,却云:“某甲依文解义,不知此意。”居士乃有颂云:“无我亦无人,作么有疏亲?劝君休历座,争似直求真?”

译文

《金刚经》中说:“当你现世被人轻视、看贱时,那你肯定在前世造下恶业,原本应堕入了三恶道之中,因为今世遭人轻贱而能忍辱,因此忍辱功德,先世的罪业便全部抵消了。”

评唱

一日,庞居士去听一位座主讲《金刚经》,他问道:“我有一个小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座主道:“有疑问即提。”庞居士便说:“无我相、无人相,没有你我之分时,是谁在讲?又是谁在听呢?”座主面带愧色地说道:“我只是依文解义,不明白你说的意思。”庞居士便作颂道:“无我亦无人,作么有疏亲?劝君休历座,争似直求真?”讲经说法又怎么能比得上直悟本性呢?

九八

原典

举天平[1]和尚行脚时参西院,常云:“莫道会佛法,觅个举话人也无。”漏逗不少,这汉是则是,争奈灵龟曳尾。一日,西院遥见,召云:“从漪!”铙钩搭索了也。平举头,着,两重公案。西院云:“错!”也须是炉里煅过始得,劈腹剜心,三要印开朱点窄,未容拟议,主宾分。平行三两步,已是半前落后,这汉泥里洗土块。西院又云:“错!”劈腹剜心,人皆唤作两重公案,殊不知似水入水,如金博金。平近前,依前不知落处,辗转摸索不着。西院云:“适来这两错,是西院错,是上座错?”前箭犹轻后箭深。平云:“从漪错。”错认马鞍桥,唤作爷下颔,以恁么衲僧,打杀千个万个有什么罪?西院云:“错!”雪上加霜。平休去。错认定盘星,果然不知落处,轩知尔鼻孔在别人手里。西院云:“且在这里过夏,待共上座商量这两错。”西院寻常脊梁硬似铁,当时何不赶将出去。平当时便行。也似衲僧,似则似,是则未是。后住院,谓众云贫儿思旧债,也须是点过。:“我当初行脚时,被业风[2]吹到思明长老处,连下两错。更留我过夏,待共我商量。我不道恁么时错。我发足向南方去时,早知道错了也。”争奈这两错何?千错万错,争奈没交涉,转见郎当愁杀人。

评唱

雪窦如此颂出:“禅家流,漆桶,一状领过。爱轻薄,也有些子,呵佛骂祖,如麻似粟。满肚参来用不着。只宜有用处,方木不逗圆孔,阇黎与他同参。堪悲堪笑天平老,天下衲僧跳不出,不怕旁人攒眉,也得人钝闷。却谓当初悔行脚。未行脚已前错了也,踏破草鞋堪作何用?一笔勾下。错!错!是什么?雪窦已错下名言了也。西院清风顿销铄。西院在什么处?何似生,莫道西院,三世诸佛、天下老和尚,亦须倒退三千始得。于斯会得,许尔天下横行。”复云:“忽有个衲僧出云:‘错!’一状领过,犹较些子。雪窦错,何似天平错。西院又出世,据款结案,总没交涉。且道毕竟如何?打云:错。”

注释

[1]天平:五代、宋初时禅僧,又名从漪,生卒年不详。嗣清溪洪进禅师法绪,住相州(河南安阳)天平山。

[2]业风:善恶之业能使人转而轮回三界,故譬之曰风。《般若赞》曰:“业爱痴绳缚人送,随业风吹落苦中。”

译文

天平和尚行脚时,曾在西院和尚门下参学。天平非常自负,常对人说:“也没有一个会佛法的来与我同参。”一天,西院和尚远远地便看到了天平,就喊他:“从漪!”天平抬起头看,西院对他说:“错了!”天平装作没看见,走近了两三步,西院又说:“错了!”天平走到西院近前,西院问他:“刚才的错是我的错还是你的错?”天平答道:“是我从漪的错。”西院又说:“错了!”天平便不言语。西院对他说:“你就在此过夏安居吧!让我与你好好讨论一下这两个错错在哪里。”天平却当下离开了西院和尚的寺院。后来,天平做住持时,他对众僧说:“当年我行脚云游,到过西院长老的寺院,吃了两个错。西院还留我过夏,与我一起商量两错的究竟。我当时没有说我错了。其实,当初我往南方行脚的时候,便知道我错了。”

评唱

雪窦颂道:“禅家流,爱轻薄,满肚参来用不着。堪悲堪笑天平老,却谓当初悔行脚。错!错!西院清风顿销铄。”复云:“忽有个衲僧出云:‘错!’雪窦错,何似天平错。”

禅门中总有些轻薄之流,满肚子佛法禅道,却毫无用处。可悲可笑天平长老,却说当初悔不该行脚。若有人能明白这两错,西院的机锋便顿然销铄。如有衲僧出来再下一错,我雪窦的错,又怎么比得上天平的错!

九九

原典

举肃宗帝问忠国师:“如何是十身调御[1]?”作家君王,大唐天子,也合知恁么?头上卷轮冠,脚下无忧履。国师云:“檀越踏毗卢[2]顶上行。”须弥那畔,把手共行,犹有这个在。帝云:“寡人不会。”何不领话?可惜许。好彩不分付。帝当时便喝,更用会作什么?国师云:“莫认自己清净法身。”虽然葛藤,却有出身处,醉后郎当愁杀人。

评唱

洞山和尚接人有三路,所谓“玄路”“鸟道”“展手”。初机学道,且向此三路行履。僧问师:“寻常教学人行鸟道,未审如何是鸟道?”洞山云:“不逢一人。”僧云:“如何行?”山云:“直须足下无私去。”僧云:“只如行鸟道,莫便是本来面目否?”山云:“阇黎因什么颠倒?”僧云:“什么处是学人颠倒处?”山云:“若不颠倒,为什么认奴作郎?”僧云:“如何是本来面目?”山云:“不行鸟道。”

注释

[1]十身调御:佛德分为十种,所以有十佛身之说,调御身是十佛身之一。

[2]毗卢:毗卢舍那之略。法身佛之通称,即密教之大日如来。

译文

肃宗皇帝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有一次,他问慧忠国师:“所谓十身调御佛究竟是什么?”国师回答:“请在佛的头顶上行走。”肃宗说:“我不明白你说的话。”忠国师于是又说:“当认清自己的清净本性。”

评唱

洞山和尚在有人来问佛问禅时,通常有三种答语,即所谓的“玄路”“鸟道”“展手”。一次有僧问洞山:“老师平日总是让我们行鸟道,却不知鸟道是什么?”“不遇一人。”“那怎么走呢?”“只要无私心杂念便可。”僧人又问:“只要行鸟道,难道便可见自己的本来面目?”洞山喝道:“你为什么要颠倒自己?”僧人又问:“我在什么处颠倒啦?”洞山答道:“你若不颠倒,为什么要认奴作主?”僧人问:“什么是人的本来面目?”洞山说:“不行鸟道。”

一〇〇

原典

举僧问巴陵:“如何是吹毛剑?”斩,崄!陵云:“珊瑚枝枝撑着月。”光吞万象,四海九州。

评唱

“珊瑚枝枝撑着月”,可谓光前绝后,独据寰中,更无等匹,毕竟如何?诸人头落也。老僧更有一小偈:“万斛[1]盈舟信手拿,却因一粒瓮吞蛇。拈提百转旧公案,撒却时人几眼沙。”

注释

[1]斛:古量器名,也是容量单位,十斗为一斛,南宋末改五斗为一斛。

译文

一位僧人问巴陵和尚:“吹毛剑是什么东西?”巴陵回答:“它像珊瑚枝枝撑着月。”

评唱

圆悟禅师认为,“珊瑚枝枝撑着月”一语空前绝后、无与伦比。他最后作一颂,以结全书。他评唱道:“万斛盈舟信手拿,却因一粒瓮吞蛇。拈提百转旧公案,撒却时人几眼沙。”参禅悟道,须自悟本性,一味地寻文释义,执着于言句,是永远也开悟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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