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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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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部,别集类,南宋建炎至德佑,九华集>

钦定四库全书

九华集卷十八     宋 员兴宗 撰论

三史亚六经论

使六经失主盟於天下者史家之罪也盖六经实主于名教而诸史多叛於名教六经自非诸史之所及而诸史亦非六经之可望然则为史者本无益於六经而六经之奥义往往因诸史而不明於天下此甚可悼也奈何史臣反取迁固范晔三史谓可以亚六经揭为不公之论以示来者呜呼安得吾言而告之哉且以司马子长之才在汉元朔间竭其肺肝述秦汉故事自谓孔子复出今吾观其书犹不及丘明远甚则班范而下不论可知也请独指一史记而言之则是非了了自见今夫庸懦之儒使读迁之天官书则必曰其验详其旨深其举事幽远真得羲易之体也虽比孔氏之系岂为过哉使读迁之列传则必又曰观其不虚美不隐恶不急急於穷达究辩诚得古诗美刺之风也虽比孔子之删岂为过哉呜呼使斯人之徒而视今日亚六经之论则将含笑而和之矣岂有白黑之辨邪至若浅见之士使读迁之世家则将族坐而议曰昔孔子以隐之逊而首班于春秋今迁取泰伯而列之于传首是春秋贵逊之义也不几于孔子之作欤使读迁之封禅等书则必扬袂而言曰昔孔子以三代之誓诰备载于书今迁取汉家诏令悉载于此是亦书録誓诰之类也不几于孔子之定欤呜呼使斯人之徒又语以今日亚六经之论则将喜跳而是之矣岂顾雌黄之当耶非特此也圣人作礼记乐记而迁亦作礼书乐书後来议者遂以迁于孔氏之门不啻更驾合辙殊不知诸人之许迁者乃道路之言尔非天下之公议也何则孔子之述六经本非得已观其易编而三絶诗蔽於一言书断自唐虞春秋讫于定哀礼习于宋木之下乐正於反鲁之时所以作六经者悯道之不行而欲托辞以载道于天下尔使後世之读易者知吾爻象之意而不泥於卜祝使读诗者知吾风雅之意而不乖于美刺使读书者知吾治乱之意而不胶于荒唐不根之论至使之读礼读乐读春秋亦莫不知吾正道之归此乃六经之至效而亦吾夫子之心也今迁之撰者则异於是观其传龟策传日者其事类淫巫瞽叟是羲易之所耻也其泥于卜祝孰大焉观其刺晁错美公孙刺三代之征伐美嬴秦之苛暴是古诗之所耻也其乖於美刺孰大焉观其纪黄帝纪颛氏非断自唐虞之意是古书之所不为其胶於不根之论孰大焉至若序礼乐之制度则非孔氏贱钟鼓轻玉帛之义序楚之世家则非春秋内诸夏外夷狄之旨呜呼马迁之记一家之史尔而抵牾圣人每每如此是知六经之宏赡岂可以诸史而亚哉愚故曰六经自非诸史之所及而诸史亦非六经之可望为史本无益於六经而六经之义往往因诸史而不明于天下正谓此也虽然刘向等常称马迁为大儒今犹为吾所不取则班固而下是非谬戾何可当也且夫圣人之所重者仁义而固则已轻仁义圣人所取者忠节而固则已贱死节圣人恶于方人而固则第古人为三等及至蔚宗则并猥而不可言二子为史顾其胷中尚且颠倒况可望於六经耶然则愚为是论而不及班范者诚得其职也

命者天之令论

人之所以受於天者出於其所同然天之所以制於人者出於其所不知其然而然是所同然者一然也且人而无命则不足以受天天而无令则不足以制人受于天出乎同然制于人出乎不知其然而然此令之谓也昔尧桀之为君一也其受天之命亦一也尧不有其命而行仁桀有其命而行诈尧传其道桀殒其祀此天之命也孔跖之为人一也其受天之命亦一也孔不有其命而行道跖有其命而行暴孔之道与天地并跖之恶遗臭千载此亦天之令使桀跖之得是命也反而思之曰天虽予我以命矣而令实系乎天畏之谨之而不敢犯以待令之至则尧孔不难至矣奈之何命在我而无预于天此天所以揭其恶以令于天下也欤虽然天之命人以行吾之令而天之命君也使司吾之权是天之令于君盖有所托也成王践阼而得周公此成王之令而周公之命也四国流言而王疑天大雷电以风而王悟夫不免于四国之流言公之命也天大雷电以风天之令也天知其命之不免乎此也於是出令以示之以济命之所不及也呜呼命者天之令其理不甚明哉

诸子言性论

诸子言性谓周孔以降无质疑诗书以来无定论无质疑无定论吾道谁与明哉夫道者何性为本也圣人不言而自合诸子虽多言无益也易曰一隂一阳之谓道成之者性也道成为性此岂本也哉昔舜得之以尽精一禹得之以彛伦攸叙汤得之以执中箕子得之以明皇极孔子得之以贯于一顔子得之以屡空子思得之以名中庸或精或一或伦或中名之不一而得性则一也稼出于田或谓之稻或谓之谷或谓之米此岂三物也哉性犹是也奈何诸子不知一出乎此则入乎彼欲尊圣人而反卑之是可叹也虽然孟子之言杂于道荀子叛道不顾也孟子知杞柳之说故曰近道然指为善则可疑也夫善本于性而性非善犹水本天一而天一非水也岂可直以善名哉扬雄言其混则性似不纯韩愈言其品则性似不一此不待攻而破矣若夫卿之言则异论而骇世者也世之圣贤如此其衆也天下之人如此其多也卿皆以恶名之谓天下皆桀跖也可乎故卿叛道而不顾谓此也至若杜牧皇甫湜李翺之徒因数子而或得或失大抵非知性而言之以意而言之也今执事知性之天必有得于不言之妙所谓知言之人默然而意已传诸生何足与闻之

圣人之书言行论

圣人之道与天参未暇以人议舍天而议圣人是惑也方天之运向为阳而今为隂向为暑而今为寒千态万状不可名也然天道则一而已矣圣人之道亦天也昔为行而今为书洞达渊奥不可名也然其心则一而已矣故隂阳一出於天道言行书一出於圣人後世诸子故从而别之以为书自书言自言行自行也是不知物自变而天不变诸子自变而圣人不变吾初无书言行之别後世因我而为之名在我者岂两法也哉圣人之书言行扬子云知之故一言断之曰天也岂非子云知圣人之一犹天之一是以微告於人惜乎诸儒不测也今夫大道其多门欤何其趋之衆而至之鲜也曰诸儒使至此也世有放其端而不之求或求之而不得其端甚者因以嚣而盗名故言者病书者惑行者不正也且吾之所谓端者何也一之谓也在天则有一在圣人亦有一也所以为一者难名若衆目而知天之一则千岁之日可坐而定诸儒而知圣人之一则书言行之要可坐而制惟其不知是以见天下之训者曰如是而为书见天下之有辩者曰如是而为言见天下之有立者曰如是而为行彼其皇皇惑乱不知大道之攸当在历圣非异心书言行非异物未可离一而求之也呜呼离娄不能以见与无根之目圣人安能以道与无识之人哉昔吾夫子於是三者非区区以自见也不得已而见之也行之所贯言则因之言之所及书则名之惟不得已於三者以示天下天下亦以三者归之夫子无心也曰述而不作夫不作者是非有意於书也然厄於鲁卫之後则有书岂得已之书哉曰予欲无言夫无言者是非有意於言也然迫於门人之问则有言亦岂得已之言哉至於有卓絶之行又非可以逆数而前定仕则进而无可无不可心则纵而矩不踰此又非乡曲之细行所谓一善鸣一节称者也夫以三者皆出於夫子之无意犹足以冠冕百圣如此则道之所以贯之者果出於一无疑矣然是特圣人乃能一门人不能也是以三者各有所偏徇而不具可惜也已子夏之後传谓流为庄周之书非书也宜不得其所以书子贡之後传谓流为仪秦之辩非言也宜不得其所以言若渊若骞虽希其师然瞠若其後则望其奥而不及者也宜不得其所以行呜呼书言行所在门人偏狥之夫子自一之孰有书过言言过行之弊也欤噫扬子云於西京而有此言其意则得之矣其所自为者非也彼其有书有言而投阁之叹美新之事则可羞之行也俗儒且不为子云独为之乎雄欲以自高而益卑之甚弊皆起於不求其端故曰圣人於此三者均示之意是乃深得於三者也

七十二贤论

周公之分忧与孔子同孔子之共乐与周公异贵为天子之宰宜无忧也然周公卒忧而不乐皇皇以匹夫老宜无乐也然孔子卒乐而不忧此则古今之大惑愚亦惑者之一人也盖尝夙夜而思因以得之矣至道公器也有其言有其徒则其器必传其传必久无其徒而自言之自列之虽圣人亦知其难哉周公之所以岌岌於周者有其言而无其徒孔子之所以无累於洙泗者言足乐而有其徒也日月欲廓烟云蔽亏周公之初何以异此西土故国也而不安乎吾身管蔡吾家也而不知乎吾心成王吾君也而非大风偃禾拔木之警则?鴞之惧吾不保其尽去也故周公虽富贵卒忧而不乐者无与共乐於此也观其命君陈命蔡仲命康叔益反复诰诫惧二三子不知吾心也嗟夫孰与燕居申申左右有七十二子之同心乎彼陈蔡一时之厄食不火琴不声藜不糁者其忧不至若是之烈也然则无其徒而有其道无怪乎周公卒忧而不乐也至若夫子之世则有大不然矣曰傅曰师曰保之位夫子虽缺然也然入而顔出而闵则德行有人左而予右而赐则言语有人可使南面可使治赋可使与宾客言吾不知其辈之几也当是时窃窥光华之末而托迹於道德之场者皆诸侯之畏仰而天下之望人也其最门人之下列者如公西华如樊迟邽巽孔忠孔蔑顔路之徒犹能脱去轩冕而与吾共乐其乐然则既有其道又有其徒则无怪乎孔子卒乐而不忧也呜呼不观周孔之故不思至道之难何以知圣门之徒不易得哉虽然孔子距今之岁不啻千祀向者冠带执经之士寒饿於陈蔡之间者今郡县庙而祀之矣向者箪瓢舞雩之徒凄凄於杏坛之上者今五等或侯而伯矣然则夫子之於七十子也至道之公其生与并乐至道之传其死与共祀韩退之所谓巍然庙堂当坐以门人为配自生民以来未有如夫子者彼其有以深知夫子之徒欤迩者主上圣政之暇取夫子七十二贤以次赞之所谓以圣乐圣者也虽夫子共乐之徒亦形容於笔墨之妙奎画昭回炳焕天下可谓盛矣故执事举以励诸生虽然以主上圣学而发圣秘故於七十二子探讨?绎皆无所遗彼马迁虽博洽而是非缪於圣人班固素知之矣宜乎遗陈亢琴牢之人也彼家语虽富瞻大抵杂以战国之词世久疑之矣宜乎遗曰枨曰寮曰瑗之人也呜呼衆言殽乱折诸圣人圣制不遗如此诚足以折衆言也盖尝论夫子之道犹海也诸门人振其维檝而求涉海者也人有涵泳圣涯之意特未知海之浅深耳故夫子共乐者至七十二人而达圣心者盖鲜矣然而达者顔其人也故推曰回也不改其乐君子然後知夫子共乐之徒惟顔氏有真乐也

党锢论

圣人域天下有道虽千万亿世而未易轻动岂其为术虚诞惝恍杳冥而不可执守欤抑亦有至极者维持其间而不可易也盖人生性情之始犹水之始也方其分散四出各循其故则被冒万物而可至於无憾惟其有所冲决荡溢而失道则横溃直裂而无有底止求其安行於中不可也呜呼是岂水之罪哉流之不中而激之者之故也故夫圣人六经之道要以范围百世而归之极者虽尧舜禹汤文武之心所以用世亦如此而已矣今其道见於书者皆执中建中用中惟皇作极之文周旋反覆不汲汲於为异以振惊天下而天下卒以大服於此者中力也其见於易者亦亡异乎书之云也卦而象象而爻俾君子精微纯一而有所法守者亦未始离乎中也其道虚徐曲折而当於义凡比人而此为者也则吉则有庆则旡不利未有不丽乎中正者也非此人而此为也则凶则有悔则旡攸利未有不远乎中正者也是中之道四布於易者甚密如此若夫为之节文为之训导君子虽怨而不至於害小人虽愤而不至於乱止乎礼义而警乎褒贬於礼乐诗春秋之书又所以默具夫中之旨而消天下之异论是六经明着乎辞而见於用无所往而不中周衰天下不由大道其学纵横非僻天下莫知其当子思子则见而叹曰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当其时盗名苦节之徒不难於蹈白刃而难於中庸则中之至此也可易为力哉惟其得之难而见之不一也则天下之士自激为介而失之高自卑求佞而失之污智有遗谋而不足用巧有余技而不足施其祸浸淫於战国天下骇然以乱而荡然以衰秦者攻战之余也其蔽固无如何至西汉之起天下固有望於先王矣而一时之君不为硕大悠远之图不知乎中之实失之锱铢而其渐卒至於不可振偷堕苟且是以其子孙喑喑默默使公孙张禹之徒布满朝廷彼无所往而不为佞者即孟子所谓无所往而不为原也而中庸於何有哉西京既以乡原之俗败天下东汉之际仁胜之士知天下之治颓堕散涣而久不立也起而承之以为朝廷非翘然有所振刷念不足以收天下是以诸公操不循常之行曰我能是我能是是足以有立矣其道沽激而不止耿介而不亲虽无世俗抵摧嗜利之嫌而好名之弊不杀也盖天下之相遇不得其平则怨怨起於争争起於好胜而好胜诚足以乱天下彼党锢之士皆好胜之弊流为不中而激之者之过也使当时之人皆恊于极破乡原之弊而不入於狂狷其道循循有制而无决裂狂介自异之意则汉室之祸必不至若是烈也然则不得中行而与之致党锢之欲存汉者乃所以亡汉也欤或曰党锢如膺蕃之徒任天下之责归之固也其余名胜千百非尽负天下之责可深责之乎吾曰不免也圣人复起亦必深嫉之而已矣盖中庸於天下大本也达道也所谓党人言行既戾乎中庸已矣吾岂以人人能乱天下哉实天下之乱所从出也昔者太公治齐齐有二士制矫激之行国不可得而禄君不可得而臣太公闻之曰嘻国不可得而禄是望无以为赏君不可得而臣是望无得而罚赏罚不行何以君为哉其诛之齐诛二人而国靖今党锢制行召之则不进不召则或怨汉之赏於是不行分党与立名字私标榜汉之罚於是不听赏罚之所不及此党人之所以自高太公之所深恶之也故曰圣人复起亦必嫉之而已矣呜呼天下制行当本中庸慎无若党人猖狂败人国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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