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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文华殿六才并试 丝纶阁四女均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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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王彦所荐二才子,着江宁府学送入京师,至礼部投文。礼部尚书陈德谋接了文书并奏章,即批听候奏议。回文江宁府学,即与二子转到公馆去讫。

庭瑞所荐张村二子,命长沙府学送进京城,亦至礼部投文,礼部一概收了文书,也令他听候回文。

明日,帝陛殿。礼部出班奏曰:“今有江南学臣荐二少年才子进京,乃湖南抚臣之子,一名秉干,一名秉刚,有表章奏闻。湖南学臣亦有表文,荐二子来京,姓张氏,一名敬威,一名显威。俱在朝门候旨。”帝看了表章,喜曰:“两学臣如此为朕访才,真贤臣也。”遂批:“五日内候朕亲临文华殿面试,可暂着四子寓于丝纶阁中。”礼部领旨出朝,遂请四子寓于丝遂纶阁。即发回文,令江宁、长沙两训导回省。当日旨意一下,四子皆打点考试。

却说敬威兄弟见了菊英,似乎面善,又不好认得。菊英认得敬威兄弟,乃将自己男装及秀英之事告之,又嘱其切勿泄漏。敬威点头会意,乃密将庭瑞之意告菊英,菊英吁嗟不已。

却说帝女璧玉与秦王女金鸾,在宫中总是题诗作赋。今闻江南、湖南两处学臣荐了四个才子来京,帝批五日内亲试。璧玉与金鸾私语曰:“去岁父王欲招榜眼为驸马不遂。今荐来四子,其中必有吾姐妹缘人矣。”金鸾曰:“何不假扮书生与四子共试,胜彼则可以扬名,不胜亦无人知觉。”璧曰:“此言甚善。”商量既定往告母后。后从之,乃暗使人知会学臣李勃。即使二女假扮书生,先到李勃处投下。璧玉遂取名朱璧,金鸾亦取名朱鸾。

李勃领皇后密旨,亦修了荐贤表章,荐二子入礼部。礼部亦请二子寓于丝纶阁,遂将李勃表章申奏。帝在宫时,皇后已将此事奏明。今礼部来奏,已先会意,亦批考期并试。

及至考期,先赐六子七品冠带。然后帝御文华殿,满朝文武朝参毕,分班俟候。帝乃传旨,选六子上殿。俯伏金阶,帝命平身。赐坐于殿上,各赐文房四宝。即钦点三个题目,使六子作文。帝命大学士孙建庭监场,其文武大臣供在殿前俟候。

未及一个时辰,六子作文俱毕。太监入宫,请帝升坐。六子俯伏,各呈上文字三篇于御案前。太监接上,命六子平身,六于遂皆退入文班中。帝将文字细看。

看毕,以文示诸文臣曰:“朕阅此卷,颇觉快绝。卿等可细评之,以辨高下。”文臣领旨,簇拥殿前,各看一卷,莫不惊异。又各将看了的易换来看,愈加称奇。乃奏曰:“六卷皆天才,更无可亚者,臣等何敢安评。”帝大喜曰:“诚如是,学臣所荐皆有眼力矣。”乃复选六子上殿,曰:“朕观卿等皆当世奇才。今命卿等各赋诗一首,务在举笔成文,看卿口气以辨高下。”六子遂俯伏该题。

帝乃用大龙笺一张挂于殿上,御笔书题曰:月中丹桂,不限韵。又赐笔一枝,墨一池,列于殿上。五子推逊,菊英、秀英假谦一番,遂执笔题于龙笺之上,一挥而就。诗曰:

跳出龙门入凤池,今朝阙下论高低。

月中应有长春桂,臣折高头第一枝。题罢,后书:臣杨秉干应制。遂交笔与敬威。敬威题曰:

泮水由来透凤池,凤池应有上天梯。

月中丹桂连根拔,不许他人折半枝。后书:臣张敬威应制。菊英题曰:

书生举步上瑶台,自负文章八斗才。

昨夜天庭门未闭,被臣和月掇将来。后书:臣杨秉刚应制。显威题曰:

寒窗十载对灯前,此日鳌头臣占先。

欲向蟾宫拔桂树,也须待月到天边。后书:张显威应制。璧玉题曰:

外来桂客且从容,月里岂无折桂翁。

任尔能施公远法,明皇未必到蟾宫。后书:臣朱壁应制。金鸾诗曰:

诸君何必苦争荣,百鸟先飞逊大鹏。

纵有英雄空用力,安然丹桂在蟾官。后书:臣朱鸾应命。

六子题罢,两班文武无不喝采。帝大悦,遂皆钦点为翰林。六子谢恩而出。帘退朝,各官皆微。

明日,帝又临朝。礼部尚书出班奏曰:“学臣李勃所荐二才子,于陛下考试后便不见了。臣使人寻访,竟无踪迹。祇得奏闻,伏乞圣裁。”帝曰:“所荐才子,尚未授之以任。欲去便去,朕何阻焉。”礼部乃退。

原来璧玉与金鸾,于御前考后,即入宫中去了,帝所以随口答应。当时帝又宣秉干、秉刚上殿。秀英与菊英闻宣,即趋上金殿,俯伏听谕。帝谓秀曰:“卿兄弟少年英杰,朕深爱惜。均有公冶、南容之风。朕正宫之女,与卿年貌相当,才德可配。愿招卿为郡马,朕弟秦王女,亦有贞静之德,愿招卿弟为驸马。卿意以为如何?”秀英与菊英闻言大惊,忙叩头奏曰:“蒙陛下恩谕,本当遵旨。但婚姻之事,必待父母之命。虽虞舜不告而娶,犹不免后人有言,况臣下乎。伏望陛下体臣愚衷。”帝笑曰:“卿何愚也,君与父孰尊?”秀英曰:“君则尊,父则亲。”帝曰:“卿既欲待父命,朕即传谕卿父,以全卿等尊亲之念也。”遂于御案上写了圣谕。即命大学士孙建庭,赉往湖南议婚。当时秀与菊祇得叩头谢恩。帝乃还宫,百官退朝。

秀与菊转到丝纶阁时,急得魂不附体。敬威兄弟闻知就理,亦皆着急。敬威曰:“今圣旨赉往湖南令尊处去。令尊畏罪,定然奏明真情,小姐将置身于何地?”显威曰:“事急矣,为今之计,不走何待。今家兄现任湖南学宪,原与小姐有盟。不如逃回湖南,暂寓舍下。使人通知学宪,自然可解此厄。”秀曰:“此言甚善。”遂与菊英换了书生衣巾,带了盘费,辞了敬威兄弟,私自出了丝纶阁。

且喜无人看见,于路直出京城,往湖南而来。水陆跋涉,在路五十余天,方到湖南。遂投张村而来。

却说昆山在家。自从庭瑞荐其子进京去后,乃择日与庭瑞往前阳山,祭奠父亲墓道,未免修理一番。闲暇之时,便各处访察菊英消息。

一日,忽有亲报到来。报敬威兄弟钦点翰林学土,留京听用。心中大喜。遂多以银子打发报子去讫。

正在家中闲坐观书,忽有二少年至,口称继父。昆山废书视之,见是菊英。便大喜曰:“小姐来矣。”指秀英问曰:“此位是谁?”菊曰:“此义姐也。”遂请秀、菊坐定。乃曰:“自小姐去后,我无处不寻。请问小姐,许久何处安身?”菊英乃将在外游玩,江宁考试。以及荐入京师,得遇敬威兄弟,同在文华殿考较,皇上钦点翰林。至于欲招驸马,私自逃回始未,详言一番。昆山叹曰:“小姐如此天才,诚可惜也。请暂居小舍,我当与舍侄商议,为小姐解此厄矣。”

乃请秀、菊入内,见其妻郭氏。菊英指谓秀曰:“此即妹之继母也。”秀闻言,遂与菊同下拜。郭氏忙答礼,遂邀二女入房。更换女衣,与诸家人相见。又将在外之故与郭氏细述,郭氏叹息不已。当下二女遂在此处安身。

却说庭瑞正考完外府转省,在衙中闲坐。忽福建巡抚刘忠使人送书至,庭命请入。使者呈上书信。庭拆开一看,略曰:

忠本欲使舍妹以奉箕帚。不意舍妹不守闺范,擅与游客联诗。家君见诗而怒,辱妹畏怒而逃。今将一载,杳无踪影。恐误贀弟婚媾,是以先字布候。

庭瑞看毕,方知秀英之事,乃长叹数声曰:“我何如此多舛也?”祇得写了回书,令使者去讫,心中十分烦恼。

忽又报叔父到来。庭乃出迎,大开暖阁,接入私衙。庭瑞问慰毕,昆山乃曰:“贤侄荐二弟入京,已蒙圣恩钦点为翰林。”庭瑞喜曰:“侄方纔转省,竟全然不知此事,京报几时到的?”昆山曰:“京报已到半月,二报又来了。”庭瑞问曰:“二报何喜?”昆山曰:“江南学台荐二才子秉干、秉刚,与尔弟一同朝考,俱钦点翰林,此二才子已到家中。此即二报,乃贤侄之喜也。”庭瑞曰:“秉干、秉刚何人也?”昆山曰:“即杨巡之子也。”庭瑞曰:“向闻巡抚乏嗣,且又何为愚侄之喜?”昆山曰:“此二子即贤侄月下娇娥与刘小姐也。”庭瑞喜曰:“刘小姐何人也?”昆山曰:“乃苏州刘元辉之女,其兄现为福建巡抚。”庭瑞大喜曰:“原来即此人也。”

遂将与刘忠结义许婚之事,细与叔言。又将刘忠来信与叔看。昆看毕,乃叹曰:“此二女真千古之奇女也。”遂将帝欲招二女为财马,二女逃归之由,概与庭瑞说知。又曰:“二女来历既已分明,贤侄可即与巡抚议婚,早完好事。”庭瑞曰:“然,侄将谋此。”遂留昆山饮酒,至日暮方辞回。

次日,庭瑞请布、按两司饮酒。布、按欢然而来,席间托布、按至巡抚衙中议婚,布、按俱愿为煤。庭瑞大喜,饮罢辞出。

次日,布、按两司来巡抚院上,为庭瑞求婚。

却说巡抚自菊英私出之后,夫人终日啼哭。巡抚恼怒,乃曰:“此等辱女,吾誓除之。”遂晓谕曰:“有人捕菊英来献者,赏银百两;藏隐者,查出同罪。”夫人闻知大哭,谓巡抚曰:“尔年过六旬,举目无亲。祇有这个女儿,尚欲除之,何其狠也。若一旦除却此女,我与尔将来死于地下,谁为殡葬?”

巡抚闻言,更加怒气。遂懮闷成疾,请医调治。亦不甚重。至年终,偶冒了风寒,其病更甚,不能起床。

忽有报子自金陵来报说,秉干、秉刚两公子入泮。并言学台得意,荐两公子进京之事。时巡抚正在危急之际,夫人闻知此事,暗思:“有甚公子,分明是刘小姐与我女儿假扮男装可知。”当下瞒了巡抚,以银子打发报子去讫,乃暗嘱衙中人不许对巡抚说。

至明年二月间,巡抚病愈。忽报大学士孙建庭传圣旨到来,巡抚命备香案接旨。建庭至院上,开读圣旨曰:

江南学臣王彦,荐到卿子秉干、秉刚。经朕面试,才果堪夸。兹招卿长子为驸马,次子郡马。卿子欲待卿命,不敢不告而娶。兹命大学士与卿议婚,旨谕到日,宜使子就娶,勿负朕心。

读罢,巡抚全然不解,祇得谢恩。接过圣旨,遂请建庭内坐。巡抚曰:“适间圣谕,老拙实不能解。且老拙祇生一个女儿,现今不知去向,哪有甚孩儿?”建庭曰:“两位今郎经皇上亲点为翰林,怎说没有?”

巡抚不能答,旁有家人跪禀曰:“前江南已有报子到来,报二位公子入学,已荐入京师。夫人料是两位小姐假扮男装去的。因大老爷有恙,是以暂且瞒过,打发报子去了。”巡抚闻言,乃谓建庭曰:“江南二子,实老拙之女。瞒过老拙,假扮男装去的。是以至江南考试,学台荐入京师,老拙实出不知。今朦胧之罪,老拙所不能免。当修表奏明,求大人于御前善为婉奏。”建庭允诺。于是设宴相待,宴罢辞去。

巡抚即忙修了表章交与建庭,即刻起身。巡抚率各官,送出郭外而返。过了十余日,忽报学台转省,托布按两司前来议婚。正是:

昔年曾有约,此日岂无媒。

未知如何议婚,且听下回分解。

荐秀、菊,出乎王彦之意;荐登、华,出乎庭瑞之意。荐璧、鸾,虽则学臣之表,却出乎璧、鸾之意。凑合成文,大有可观。文华殿上六个书生,其六人中各自知二女四男,其实则二男四女。想是时男女混数,错乱难辨,其规模不如今之制度多矣。

帝欲招婿,初爱庭瑞与兰英,今则爱菊英与秀英,究未尝念及敬威与显威。世间之事,大概如是,何可逆料。

杨巡抚之女愿配庭瑞,刘巡抚之妹愿配庭瑞,帝之公主亦愿配庭瑞。愿配之者,何其多也。今杨女之约未遂,帝女之招未允,刘女之订又以书来辞。曲折之情,又何其多也。不徒庭瑞咨嗟,即读者亦为之吁磋。

昔日使人议婚,菊英便无踪迹。今日既有踪迹,又复使人议婚,庭瑞可谓多情矣。

昔日议婚不遂,犹有刘忠之约,一点退步,不遂犹可。此际刘约既失,祇有吴江之盟。一线情思,不遂尤难。吁,人生世上,万事皆有定理,何必苦费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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