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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的食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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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郁麦·阿保里奈尔

季郁麦·阿保里奈尔(guillaume apollinaire)本名wilhelm apollinaris kostowitzky,于一八八〇年八月生于罗马。他的母亲是波兰人。他的教育是在摩拿哥(monaco)和尼斯(nice)受的。他曾旅行过整个中欧,他曾发现了那位替他画肖像的关税员卢梭(rousseau),立体主义和黑人艺术。

他是法国立体派的大诗人及其创立者,他最著名的诗集是《酒精》(alcools)。除了写诗之外,他也写小说。像他的诗一样,他的小说也是充满了cosmopolitisme的。他爱那些还俗僧、奇怪的教士、异端、沽圣者、各色的outlaws,而他的小说的背景又是有时在华沙,有时在泊拉格,有时在莱因河岸,有时在西班牙的。

这些,都在他的短篇小说集《异端及其一团》(l’heresiarque et cie)中铺陈着。

这里的《诗人的食巾》一篇,就是从《异端及其一团》中译出来的。虽则不能代表他完全的作风,但这位把一个大影响给予法国现代文学的怪杰的轮廓,我们总能依稀地辨识出一点来。

被安置在生命的界线上,在艺术的边境,俞思丹·泊雷洛格是一位画家。一个女友和他同居,而诗人们又来看望他。交替地,他们之中的一个,在那命运在天花板上放了些臭虫代替繁星的画室里吃饭。

在食桌上从来也不相遇的客人共有四位。

大维德·比加尔是从桑赛尔来的。他是一个归化基督教的犹太家族的后裔,正如那城中许多的家族一样。

患结核症的莱奥拿尔·德赖思,带着那种要笑死的神气,唾吐着他的受灵感者的生命。

眼睛不安的乔治·奥思特雷奥勒,像昔日的海尔古赖思似的,在十字街头的实体间默想着。

杰麦·圣费里克思是最知道故事的。他的头能够在他的项颈上转动,好像那项颈只不过是像螺蛳钉似的旋在身体上而已。

而他们的诗都是可佩的。

饭老是不完地吃过去,就是那一条食巾,轮流地给那四位诗人使用,但却并不对他们说明白。

这条食巾,渐渐地,变成肮脏的了。

这里是在绿菠菜的阴暗的一长条旁的蛋黄。那里是葡萄酒色的嘴的圆圈,和一只在吃饭时候的手指头所遗留下来的五个灰色指印。一根鱼骨像矛一样地透过了麻布的横丝。一颗饭米已干了,黏在一只角上。而烟草的灰又把某些部分弄得比别的部分更黑了。

“大维德,这儿是你的食巾。”俞思丹·泊雷洛格的女友说。

“也应该买几条食巾了,”俞思丹·泊雷洛格说,“记住等我们有钱的时候买吧。”

“你的食巾很脏,大维德,”俞思丹·泊雷洛格的女友说,“下次我要替你换一条。这星期那洗衣服的女人没有来。”

“莱奥拿尔,拿着你的食巾吧,”俞思丹·泊雷洛格的女友说,“你痰可以吐在煤箱里。你的食巾多么脏!一等那洗衣服的女人替我拿衣衫来的时候,我就给你换上一条。”

“莱奥拿尔,我应该替你画一张肖像,画你正在吐着痰,”俞思丹·泊雷洛格说,“而且我竟还很想照样雕一个雕像呢。”

“乔治,我不好意思老拿这一条食巾给你,”俞思丹·泊雷洛格的女友说,“我不知道那洗衣服的女人在干些什么。她还不把我的衣衫送来。”

“我们动手吃吧。”俞思丹·泊雷洛格说。

“杰麦·圣费里克思,我不得已还拿这一条食巾给你。今天我没有别的食巾了。”俞思丹·泊雷洛格的女友说。

于是那画家在吃这一整顿饭的时候使那诗人转动着头,一边听着许多的故事。

于是几季过去了。

那几位诗人轮流地用着那条食巾,而他们的诗是可佩的。

莱奥拿尔·德赖思格外滑稽地唾吐着他的生命,而大维德·比加尔也唾吐起来了。

那条有毒的食巾轮流地侵入了大维德、乔治·奥思特雷奥勒和杰麦·圣费里克思,可是他们并不知道。

正如医院中的污秽的抹布一样,那条食巾染着那从四位诗人嘴唇间出来的血,而饭却老是不完地吃下去。

在秋初,莱奥拿尔·德赖思吐出了他的残余的生命。

在各不相同的医院中,像女人被逸乐所颠荡着似的被咳嗽所颠荡着,那其余三位诗人在相隔没有几天都一个个地死了。而这四位诗人都遗下了些美丽得像仙术幻化过一样的诗。

人们说明他们的死,说不是因为食物,却是由于饥饿和吟诗不睡。因为,单单一条食巾,在那么短的时期,真能把四位无双的诗人都杀死吗?

客人都已死去,食巾便变成没有用的了。

俞思丹·泊雷洛格的女友想把它卖掉。

她一边把它摊开来一边想:“它真太脏了,而且发臭起来了。”

但是,那条食巾摊开了之后,俞思丹·泊雷洛格的女友吃了一惊,唤过她的男友来,他也十分诧异:

“这真是一个奇迹!这条你喜悦地摊开着的那么脏的食巾,靠了那凝结住而颜色复杂的污秽,表现着我们的亡友大维德·比加尔的颜容。”

“可不是吗?”俞思丹·泊雷洛格的女友喃喃地说。

他们两人都默然地把那个神奇的画像凝视了一会儿,接着,慢慢地,把那食巾转动着。

但是,在看见那正在拼命唾吐的莱奥拿尔·德赖思的要笑死的可怖的模样的时候,他们立刻脸色发青了。

而那条食巾的四角、又显出同样的奇迹来。

俞思丹·泊雷洛格和他的女友看见了乔治·奥思特雷奥勒和那正要讲故事的杰麦·圣费里克思。

“丢开这条食巾吧。”俞思丹·泊雷洛格突然说。

俞思丹·泊雷洛格和他的女友像星球绕着太阳似的兜了许多时候圈子,而这条圣颜巾,用了它的四倍的目光,命令他们在艺术的界线上,在生命的边境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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