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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孩子们书1927年1月18日—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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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顺十二月十八、思永十二月十二的信(内夹思成十二月十日给思顺的信),昨天同时到,思成、思庄的信也是前几天到的(思忠信亦到了不久),像已经复过了。

二五附加税实行后,每年定拨使馆经费二百万元,若军阀们果真不提用(据说如此,只怕靠不住),那么思顺稍得救济(大概将使馆大加裁减后二百万勉强够敷衍),但事实如何变迁,谁也不敢说,只好再看罢。

前几天替思顺垫出三个月留支七百五十元寄去,想已收。今日叫银行再汇美金五百元(已去买汇票,两三天内寄),给思庄本学期学费,成、永们要零用,就随时分些去。过三几个月再寄些来便是。

我游美之举,朋友们反对的太多,而且游费也不容易,只怕未必能成行。

思永回国一年,我极赞成,前信已详细说过。现在思成离开彭大,又发生回国与否的问题。这问题要分两点讨论。第一是回来后于学业进益有无帮助,若为看中国旧建筑起见,恐怕除了北京外,很少地方可以通行,若为看些中国美术品倒还可以(故宫博物馆可看的较多),若欲做什么工程,怕不是时候,我也不愿你如此速成,谅来你更是不愿的。第二是徽音回来与否的问题,这话我连两信都曾提起,就怕是回不了福州,他心里更难过,这件事请你们细细斟酌罢。若不回来,为什么不径转学校,要做一年工干什么呢?一若有别种理由便再商量,若专为学费问题——为徽音学费问题,那么我本来预备三千元在这里,因为你们勉强支持得住,放留起作留欧之用,若要用时,只要来信我便寄去。

思永来信所讲的政治谭,这种心理无怪其然,连我都如此,何况你们青年呢?打倒万恶的军阀,不能不算他们的功劳,我们想做而做不到,人家做了当然赞成,但前途有光明没有呢?还是绝对的没有。他们最糟的是鼓动工潮,将社会上最坏的地痞流氓一翻,翻过来做政治上的支配者,安分守己的工人们的饭碗都被那些不做工的流氓打烂了,商业更不用说,现在汉口、武昌的商店,几乎全部倒闭。失业工人骤增数万,而所谓总工会者每月抽勒十余万元供宣传费(养党人),有业工人之怨恨日增一日,一般商民更不用说了。从前在广东出发的军队,纪律的确不坏(也因为有钱),现在收编烂军队,日日增加,纪律已大不如前。军队既增,欠饷之弊一如北军,江西、福建骚扰与北军无异(两湖有唐主智的较好),将来真不知何法收拾。所谓人心云者,从前厌恶北军已极,故不期而然的都欢迎党军,恐怕这种心理不久将起大反勿。换一个方面看,北方有力的军阀并没有一毫觉悟(原不能望他们有觉悟),他们的举动只有增加民众的厌恶和反动。(以上是一月十八日晚写的。)这一段还未写完,电灯灭了便睡去。十九日一起来就进城,因为清华已经放寒假,可以不上堂,而司法储才馆正在开学,事情很忙,所以我在城里一住数日,直到二十五日才回校。王姨也是十九日带着老白鼻等返天津,今天早车带着达达回京,下午同返学校,司马懿、六六再过三天才放假。二十五日晚写。

我一个礼拜没有回学校,昨天回来,学生围绕着,忙个不了,还有好几篇文章等着要做,这封信不赶紧写完,恐怕又要耽搁多少天才能发了,所以抽空再写几句寄去。

思永问我的朋友何故多站在孙传芳那边?这话很难说。内中关系最重要者,是丁在君、蒋百里二人,他们与孙的关系都在一年以前,当时并没有孙、蒋对抗的局面。孙在北洋军阀中总算比较的好,江浙地方政象亦总算比较的清明,他们与孙合作并不算无理由,既已与人发生关系,到吃紧时候舍之而去,是不作兴的。直到最近两个月,孙倒行逆施,到天津勾结二张,和丁、蒋等意见大相反,他们方能老老实实地和他脱离关系。中间这一段诚然是万分不值(既有今日,何必当初),然在一年前他们的梦想原亦很难怪。故丁在君刻意欲在上海办一较良的市政,以渐进手段收回租界。至于我呢?原来不甚赞成他们这类活动(近数月来屡次劝他们自拔),但我们没有团体的严整组织,朋友们总是自由活动,各行其是,亦没有法子去部勒他们(也从未作此想),别人看见我们的朋友关系,便认为党派关系,把个人行动认为党派行动,既无从辩白,抑亦不欲辩白。我之代人受过,总是免不了的(亦自甘心),但因此颇感觉没有团体组织之苦痛,朋友中有能力的人确不少,道德学问和宗旨都是对的,但没有团体的一致行动,不惟不能发挥其势力,而且往往因不一致之故,取消势力,真是可痛。

万恶的军阀,离末日不远了,不复成多大的问题;而党人之不能把政治弄好,也是看得见的。若我们稳健派不拿起积极精神往前干,非惟对不起国家,抑亦自己更无立足地了。

我看现在国内各党派中惟有“国家主义青年团”一派最有希望,近来我颇和他们为交谊的接洽。但其中主张亦不一致,内中有一派主张意大利莫索里尼式者,结果还是一党专制,还是剥夺人的自由,我们绝对的不能赞成。但这一派人最有朝气,最能奋斗,将来希望他们能稍折衷以归于中庸,才有合作余地。

政谈姑止于此。

我现在所担任的事业,要以北方时局比较的安宁为前提,若变动剧烈,当然一切拉倒。但现在责任所在,只能在职一天便努力一天,现在也把大概情形告诉你们。

司法储才馆已经开学了,余樾园任学长(本来是林宰平,宰平谓冶事之才彼不如樾园,故让之),等于副馆长。学生二百二十余人,青年居多,尚可造就,但英文程度太低,而本馆为收回法权预备起见,特注重此点。现在经甄别后特设英文专班,能及格者恕不满五十人,此为令我最失望之一端。我自己每星期六下午担任一堂功课,题目为人生哲学。此外每星期五六两日,各有两点钟为接见学生时期,我的时间费在此馆者大约如此。馆内会计庶务等由你二叔总管,万分放心(会计一切公开,将来可为各机关模范)。内中最奇怪者黑二爷,十分得力,薪水已加至四十元了,在他真是喜出望外。

国立京师图书馆经费,俟二五附加税实行后,当可确定且扩充。现在我要做的事,在编两部书:一是《中国图书大辞典》,预备一年成功;二是《中国图书索引》,预备五年成功。两书成后,读中国书真大大方便了。关于编这两部书,我要放许多心血在里头才能成,尤其是头一年训练出能编纂的人才,非我亲自出马不可。

现在清华每日工作不轻,又加以燕大,再添上这两件事,真够忙了,但我兴致勃勃,不觉其劳。

通例上年纪的人,睡眠较少,我却是相反,现在每日总要酣睡八个钟头,睡足了便精神焕发。思成说对于我的体子有绝对信仰,我想这种信仰是不会打破的。

我昨日亲自到照相馆去照相,专为寄给你们之用。大约一礼拜后便可寄出,你们看了,一定很安慰,很高兴。

今日王姨带达达往协和割痔疮去,剩我和老白鼻看家。细婆喜欢小老白鼻极了,我还是不大理会他,专一喜欢大老白鼻。

民国十六年一月二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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