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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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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卷既定,又摘录古人画说,参以己意,而画家源流宗派,亦略可考。要之众妙传心,非可言喻,岂能笔罄。览斯集者,知搦管时不容轻落,而耳食者未许漫评。金针欲度,难与人巧,游艺之中有依据,明者自领之而已。外附用绢纸画具,及装潢藏弆之法,牛毛茧丝,亦全力搏兔之意云尔。

【书画一源】

仓颉造书,史皇制画,书画非异道也。非书则无记载,非画则无彰施,二者殊途而同归。六书始于象形,象形乃绘事之权舆。形不能书象,而后会之以意;意不能尽会,而后谐之以声;声不能尽谐,而后求之以事;事不能尽指,而后转注假借之法兴焉。书者,所以济画之不足也。使画可尽,则无事书矣。(明宋濂《画源》)

【诗画相表里】

阴阳一嘘而敷荣,一吸而揪敛,则葩华秀茂,见于百卉众木者,自形自色。虽造化未尝究心,而粉饰大化,文明天下,亦以彰众目、协和气焉。而羽虫三百六十,声音颜色,饮啄态度,各不相同。上古采以为官,称圣人取以配象类,诗人多识于鸟兽草木,《月令》四时记其荣枯语默。故善诗者诗中有画,善画者画中有诗。然则绘事之寄兴,与诗人相表里焉。(宋《宣和画谱》)

【画派】

汉晋以来,多画人物宫殿,唐吴道子亦工人物,至边鸾始以花鸟著,其徒于锡、梁广、陈庶等继其业。五代末,始有徐熙、黄筌名工花鸟,名盛一时。宋开画苑,南北两朝能手甚多,而皆以徐黄为宗派,元时犹祖述之。至明而绘事一变,山水花鸟皆从简易,而古法弁髦矣。本朝书画,直追晋宋,且驾徐、黄而上。亦见文治之隆,而黼黻休明,于兹为盛也。

【六法前后】

明谢肇淛云:古人言画,一曰气韵生动,二曰骨法用笔,三曰应物写形,四曰随类傅彩,五曰经营位置,六曰傅模移写。此数者何尝道得画中三昧。以古人之法,而施之于今,何啻枘凿。愚谓即以六法言,亦当以经营为第一,用笔次之,傅彩又次之。傅模应不在画内,而气韵则画成后得之。一举笔即谋气韵,从何著手?以气韵为第一者,乃赏鉴家言,非作家法也。

【画忌六气】

一曰俗气,如村女涂脂。二曰匠气,工而无韵。三曰火气,有笔杖而锋芒太露。四曰草气,粗率过甚,绝少文雅。五曰闺阁气,描条软弱,全无骨力。六曰蹴黑气,无知妄作,恶不可耐。

【两字诀】

画有两字诀,曰活曰脱。活者,生动也,用意、用笔、用色,一一生动,方可谓之写生。或曰当加一泼字,不知活可以兼泼,而泼未必皆活。知泼而不知活,则堕入恶道,而有伤于大雅。若生机在我,则纵之横之,无不如意,又何尝不泼耶?脱者,笔笔醒透,则画与纸绢离,非笔墨跳脱之谓。跳脱仍是活意。花如欲语,禽如欲飞,石必崚嶒,树必挺拔,观者但见花鸟树石,而不见纸绢,斯真脱矣,斯真画矣。

【士大夫画】

赵文敏问画道于钱舜举,何以称士大夫画?曰:隶体耳。画史能辨之,则无翼而飞,不尔便落邪道。王维、李成、徐熙、李伯时,皆士大夫之高尚者,所画能与物传神,尽其妙也。然又有关棙,要无求于世,不以赞毁挠怀。常举以似,画家无不攒眉,谓此关难度。

【入细通灵】

人之技巧至于画而极,可谓夺天地之工,泄造化之秘。少陵所谓“真宰上诉天应泣”者也。古人之画,细入毫发,故能通灵入圣。今人动曰“取态”,谓之游戏笔墨则可耳,以言乎画,则未也。

【形似】

东坡诗:“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作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此论诗则可,论画则不可。未有形不似而反得其神者,此老不能工画,故以此自文。犹云:“胜固欣然,败亦可喜;空钩意钓,岂在鲂鲤。”亦以不能奕,故作此禅语耳。又谓写真在目与颧肖,则余无不肖,亦非的论。唐白居易诗“画无常工,以似为工,学无常师,以真为师。”宋郭熙亦曰:“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而东坡乃以形似为非,直谓之门外人可也。

【文人画】

画者,文之极也,故古今文人颇多著意。张彦远所次历代画人冠裳,大半必其人胸中有书,故画来有书卷气。无论写意、工致,总不落俗。是以少陵题咏,曲尽形容;昌黎作记,不遗毫发。欧文忠、三苏父子、两晁兄弟、山谷、后山等,评论精高,挥翰超拔。然则画者岂独艺之云乎。(宋邓椿《论画》)

【雅俗】

笔之雅俗,本于性生,亦由于学习。生而俗者不可医,习而俗者犹可救。俗眼不识,但以颜色鲜明,繁华富贵者为妙,而强为知识者,又以水墨为雅,以脂粉为俗。二者所见略同。不知画固有浓脂艳粉而不伤于雅,淡墨数笔而无解于俗者。此中得失,可为知者道耳。

【写生】

昔人写生,先用心于行干分条。分寸之间,几多曲折;肤理纵横,各核名实。虽有偃仰柔劲之不同,自具迎旸承露之态。勾萌拆甲,以至花叶葳蕤,脱瓣垂实,皆一气呵成,绝无做作。今人一枝一干,既少分别,朝荣夜舒,情性全乖,无惑乎花不附木,木不附土,剪彩欺人,生意何在!所以贵贱修促,苗裔断延,皆可征效。(明顾凝远《画引》)

【生机】

董其昌曰:画之道,所谓宇宙在乎手者。眼前无非生机,故其人往往多寿。至如刻画细谨,为造物役者,乃能损寿,盖无生机也。黄子久、沈石田、文徵仲皆大耋,仇英短命,此其征矣。

【天趣】

人能以画寓意。明窗净几,描写景物,名花折枝,想其态度绰约,枝叶宛转,向日舒笑,迎风欹斜,含烟弄雨,初开残落。布置笔端,不觉妙合天趣,自是一乐。然必兴会自至,方见天机活泼,若一涉应酬,则烦苦郁塞,无味极矣,安得有画。

【结构】

宋政和中,建设画学,用太学考试法,试四方画士。以古人诗句命题。尝试“竹锁桥边卖酒家”,人皆向酒家著笔,一史但于桥头竹外,挂一酒帘而已。又试“踏花归去马蹄香”,人皆作马上看花景,一史于落红径上,扫数蝴蝶飞逐马后。又试“嫩绿枝头红一点”,人皆于花木上妆点,一史独于危亭缥缈、绿杨隐映之处,画一美人凭阑而立。果皆得中魁选。想其结构时意象惨淡,图成后落落大方,推陈出新,真切而不落纤巧,乃为结构。

【定稿】

古人画稿,谓之“粉本”,前辈多宝蓄之,盖其草草不经意处,有自然之妙也。宣和、绍兴所藏粉本,多有神妙者。可见画求其工,未有不先定稿者也。定稿之法,先以朽墨布成小景,而后放之。有未妥处,即为更改。梓人画宫于堵,即此法也。若用成稿,亦须校其差谬损益,视幅之广狭小大而裁定之,乃为合式。今人不通画道,动以成稿为辞,毫厘千里,竟成痼疾。是可叹也。

【临摹】

临摹即六法中之傅模,但须得古人用意处,乃为不误,否则与塾童印本何异。夫圣人之言,贤人述之而固矣;贤人之言,庸人述之而谬矣。一摹再摹,瘦者渐肥,曲者已直,摹至数十遍,全非本来面目。此皆不求生理,于画法未明之故也。能脱手落稿,杼轴予怀者,方许临摹。临摹亦岂易言哉。

【绘实绘虚】

人有言:绘雪者不能绘其清,绘月者不能绘其明,绘花者不能绘其馨,绘人者不能绘其情。以数者虚而不可以形求也。不知实者逼肖,则虚者自出,故画北风图则生凉,画云汉图则生热,画水于壁则夜闻水声。谓为不能者,固不知画者也。

【法古】

明范允临云:学书不学晋书,终成下品。惟画亦然。五代以前名迹已不可考,而宋元诸名迹,珍赏家犹藏一二,其残缣断素,流落人间者,明眼亦能得之,斯画家宗匠也。有志法古者,留意访求,潜心摹拟,方能得其神理。今之画者,不见一古人真迹,而师心自创,妄意涂抹,悬之市中,以易斗米,画安得佳耶?

【画所】

宋顾骏之尝构高楼以为画所,每登楼去梯,家人罕见。必时景融朗,然后含毫,若天地阴惨,则不操笔。今之画者,笔墨混于尘埃,丹青和其墨滓,徒污绢素,岂曰绘画?

【画品】

古之工画者,非名公巨卿,即高人逸士,未有品不高而能画者。王绂于月夜闻邻舟笛声,访之,赠以画竹。翌旦其人以重币求双幅,绂麾之,并收其前赠。今人略知饰色,便思求利,曲意徇人,其人可知,其画可知也。又文徵仲、董文敏,生前即多赝本,或求其名款,亦姑应之。其度量有过人者。

【画鉴】

自古以画名世者,不惟其画,惟其人。因其人亦重其画,见其画如见其人,虽一时寄兴于丹青,而千载流芳于金石。间亦有名盛而珪玷者,则又为艺林之龟鉴也。

【赏识】

古画多赝本,良贾亦能辨之。视其绢色、墨迹、图书之新旧,宋绢极细,明绢则粗。宋元人画多不用纸,董华亭晚年尝用绫,皆其闺房内所求,今亦有赝本。至于赏鉴之家,以笔墨气韵为主。古画重装,亦有失神者,而其骨力自在。至六法未谙,用笔破败者,则尤其易见者也。

【唐宋名家】

元汤臟《画鉴》云:唐人花鸟,边鸾为最,大抵精于设色,秾艳如生,其他画者虽多,互有得失。历五代而得黄筌,花卉翎毛,超出众史。筌之可齐名者,惟江南徐熙,熙志趣高远,画草木虫鱼,妙入造化,非世之工画者可及也。筌之子居宝、居寀,熙之孙崇嗣、崇矩,各得其家法。至赵昌惟以傅染为工,骨法气韵蔑如也。花鸟一科,当以唐之边鸾,宋之徐、黄,为古今规式。

【徐黄画体】

宋郭若虚论徐、黄画体谚云:黄家富贵徐熙野。此不惟各言其志,亦耳目所习,得之手而应之心也。黄筌与其子居寀,始事蜀为待诏,筌累迁如京副使。既归朝,筌为宫赞,居寀服旧职,皆给事禁中,多写禁御所有珍禽瑞鸟,奇花怪石。今传世之桃花、鹰鹊、纯白雉兔、金盆鹁鸪、孔雀、龟、鹤之类是也。徐熙江南处士,志节高迈,放达不羁,多状江湖所有汀花野竹、水鸟渊鱼,今传世之凫、雁、鹭鸶、蒲藻、虾鱼、丛艳、折枝、园蔬、药苗之类是也。二者春兰秋菊,各擅重名,下笔成珍,挥毫可范。复有居寀兄居宝,徐熙之孙崇嗣、崇矩,皆能传授家学。蜀中则有刁光允、刘赞、滕昌祐、夏侯延祐、李怀衮,江南则有唐希雅、希雅之孙中祚及宿,都下则有李符、李吉之俦,皆守其派。

【没骨派】

宋郭若虚《画记》云:李少保端愿有图,一面画芍药数本,云是圣善齐国献穆大长公主卧房中物,或云太宗赐文和。其画无笔墨,惟用五采布成,旁题云:翰林待诏黄居寀等定上品徐崇嗣没骨图。后因出示两禁宾客,蔡君谟乃题云:前世所画,以笔墨为上,至崇嗣始用布彩,浓丽生态,肖物逼真,故赵昌辈效之,多用定本临摹,不落笔墨,谓之没骨派。愚谓造物赋形,本五行为五采,本无边墨,故名手画像,只用赤脂檀粉烘染而成,不用墨腔。后来名手间出,学没骨者渐失真传,以临摹多而裁制少也。

【铺殿、折枝】

徐熙于双缣幅素上画丛艳叠石,傍出药苗,杂以禽鸟蜂蝶之类,位置端庄,骈罗整肃,以备宫中挂设,谓之铺殿花,次曰装堂花。又尝画折枝,小幅多瓶插对临,宽幅写大折枝桃花一枝,谓之满堂春色。后有作者,鲜能出其范围。

【明人画】

有明一代之画,若沈周、王问、王穀祥、陆治、孙克弘、鲁治、陈淳、周之冕等,皆能花卉。沈、王、陆又以山水名,孙则兼人物。要皆落墨淡色,写意而不能工至。国初,恽寿平运以生机,曲尽造物之妙,所题诗句极清艳,书法得河南三昧,洵空前而绝后矣。今之学寿平者,不师其意,专事描摹,以至枝干不分,苞蒂不备,真意尽失。而尚为赝款以欺世,岂能当识者之目耶?

【翎毛】

古人花卉,必配翎毛,大而鸾、鹤、鹰、雕、山鸡、孔雀,小而鹦哥、画眉、鸲鹆、鸠、鹊、燕、雀之类,水禽则鹭鸶、鸳鸯、凫鸭、脊令、鱼虎之类,无不一一肖形。黄筌画山鸡于御屏,时有献鹞者,鹞忽奋起欲攫之。鹞固健,画亦神矣。宋李澄叟画说,画翎毛者当浸润于笼养飞放之徒。鸷鸟问养鸷鸟者求之,写照依形,各从其类。韩幹画马,厩中万马皆吾师之说,明矣。然则画花卉者,须就老圃朝夕观之,然后得其含苞吐秀,荣敷凋落之态。徒事稿本,奚益也!

【草虫】

丛花密叶之际,著一二飞虫,不惟空处不空,亦觉分外生动。宋曾云巢无疑工画草虫,年愈迈愈精,或问其何传,无疑笑曰:此岂有法可传哉,某自少时取草虫笼而观之,穷昼夜不厌,又恐其神之不完也,复就草间观之,于是始得其天。方其落笔之时,不知我之为草虫耶,草虫之为我也,此与造化生物之机缄盖无以异,岂有可传之法哉?

【画石】

宋黄休复论前辈画太湖石,用飞白法,而以浅深墨嵌空之,独黄居寀以笔端抢擦,文理纵横,棱角峭硬,如虬虎将踊,厥状非一。其画松竹花雀,皆能变易古法,别开生面。

【点苔】

明唐志契论点苔当从石缝中点出,或浓或淡,或浓淡相间,不多不少,不密不疏。古画有横苔、直苔,并有不点苔者。必预先画石,无一笔颓败,故加一点,一点好看;少一点,容或无妨也。近时作者,率意点擢,不顾其安,苔岂有长于突处不坚牢之理?以识者观之,如鸟鼠之粪堆积状耳。又谓山石丑处,须以苔遮掩之,愈遮愈丑,是以浮寄烦肿之病都由于此。

【画竹】

竹分竿、节、枝、叶。画竿从梢至根,虽一一画下,而意思贯穿。梢头节短,渐渐长,至根又渐短,行笔平直,两边如界,此画竿法也。画节用两笔勾出,上一笔稍弯如仰月,其生枝处略突;下一笔承上略短,无两头超起,此画节法也。枝必附节,雄竹单枝,雌竹双枝,上节在左,则下节在右;用笔迅速,方能遒健;叶多则枝伏,叶少则枝昂;风枝雨枝,随时俯仰,此画枝法也。叶须劲利,实按虚起,一抹便过,迟留不得;粗忌如桃,细忌如柳;一忌孤行,二忌两并,三忌如叉,四忌如井,五忌手掌,六忌蜻蜓;总须叶叶交加,疏处遥相照应,则不犯诸忌矣。转侧向背,雨打风翻,正阔偏狭,双头单脚,此画叶之法也。故画兰用侧笔,画竹用折笔。王绂画竹,竿瘦而叶肥,倍饶丰态,学者宜宗之。

【画松】

松干如龙鳞,然不可圆圈到底,须以横直笔点擦破之。其节四面对生,枝老则下垂,顶锈则拳秃。叶如钗股,每叶必双。其枝枝处有筒,赭色。茅松枝长叶茂,叶叶交加。剔牙松干苍黑,叶短,亦交叉,其叶之正面圆而丛,侧面如半扇。相其枝干而布列之,以色之浅深为新旧。又罗汉松,青干阔叶,结子如豆,青红各半,如梵僧趺跏状,故名。

【画柏】

画柏亦须画古柏,疤节累累,或豁腹虬形,或秃顶鸱喙,或龟蛇纽结。叶用攒点法,或五出六出,丛聚如黛。枯枝黑色,无皮,有皮处如麻丝,缠绕弯环斜抱。凡画松柏,皆欲成形,僵立如鬼,夭矫如龙,藤萝牵挂,苔藓班驳。根畔不宜多草。如画折枝,则柏叶宜直笔抒写,而叶端有赭色点,并宜柏子。至缨络柏、刺柏、黄柏,皆不入画。

【画柳】

谚云:画人莫画手,画兽莫画狗,画树莫画柳,一画便出丑。以柳之飘曳摇扬,随风无定也。要之入画者皆垂柳,略带微风。梅时,柳稊而已;杏时,柳眼尚未全舒;桃时,柳眉方展,叶长而分棵。夏则柳幔重帷,秋则柳条衰落,所谓六法通四时也。凡画花柳,柳宜在前,花宜在后,则掩映好看。至颜色青黄,则随时早晚。

【梧桐】

直干横枝,四面对节,树老则枝下垂,绿皮无皴,横抹数笔而已。叶如盘大,五出,长柄。花五出。结实如杓子,缀于边,熟则皮皱。皆堪入画。

【泼墨】

唐时王洽,性疏野,好酒,醺酣后,以墨泼纸素,或吟或啸,脚蹴手抹,随其形状,为山石云水,倏忽造化,不见墨污。后张僧繇亦工泼墨,尝醉后以发醮墨涂之。凡画不用笔者,吹云、泼墨、水画(以墨浮水,用纸收贴)、火画(点香画纸,如白描画)、漆画、绣画,皆非正派,故不足取。

【指画】

唐张璪即以手画,毕宏见而惊异之,或问所授,曰: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近时高且园其佩工指画,名指头生活,人物、山水、禽鱼,无不生动。曾见其巨幛作海水图,骇波立浪,雄壮若有冲激声,上空半尺许,写两飞鹤,远望之宛然海角天涯。高本工笔画,苦于应酬,乃变为指画。未有不能笔而能指者。俗手未知握管,强欲效颦,画虎不成,灾墨祸纸,令阅者污目,岂不可笑。

【西洋画】

西洋人善勾股法,故其绘画,于阴阳远近不差锱黍。所画人物屋树,皆有日影。其所用颜色与笔,与中华绝异。布影由阔而狭,以三角量之。画宫室于墙壁,令人几欲走进。学者能参用一二,亦其醒法。但笔法全无,虽工亦匠,故不入画品。

【落款】

画有一定落款处,失其所,则有伤画局。或有题,或无题,行数或长或短,或双或单,或横或直。上宜平头,下不妨参差,所谓齐头不齐脚也。如有当抬写处,只宜平抬或空一格。又,款宜行楷,题句字略大,年月等字略小。元人画有落款于树石上者,亦恐伤画局故也。凡画以单款为佳,传之于后,亦加珍重。必欲为号,须视其人何如。今人恐被攘夺,必求双款,以不敏谢之可也。

【裱画】

装潢非笔墨家事,而俗手每败坏笔墨,不可不慎。画就即裱,恐颜色脱晕,必须时久。而帚法重轻,调糊厚薄,视纸绢之新旧为程度。小幅挖嵌为佳,书斗必须浅色。所镶绫绢,非本色亦浅色。轴则花梨、紫檀、黄杨、漆角者为宜,玉石则太沉重。式尚古朴,勿事雕饰。绢画则绫裱,纸画或绢裱,即用纸裱,亦必绫边上下尺寸俱有一定,长短不得。古画重装,宜仍托底。珍赏之家,必延良工于室为之,恐一落铺中,易去底纸,摹作赝本,则失却元神也。装后题签,必善书者,篆隶更妙。赏鉴图书,亦不可少。

【藏画】

装潢得法,亦贵珍藏。盛以画囊,置木箱内,悬之屋梁透风处。南方蒸热,伏候宜取晒晾,以樟脑、芸香、花椒、烟叶等贮箱内。又贵时常取挂,则无霉蛀之患。焚香恐防熏黑,垂帘以避蝇污,什袭珍之,则画不落劫,传之十世犹新,何患其不寿乎。

末附

【矾绢】

胶矾不得法,虽笔墨精妙,亦无所施。置一绷架,直梃二根,约长八尺,宽二寸半见方,多凿筍穴。横干二根,或二、三、四、五尺宽不等(以绢有宽窄也),穿入穴内,用木楔楔紧。然后著浆。浆糊不可太熟,熟则无力。先粘上边横干,次左右两直梃,粘绢时看照丝缕正直,空下一边,悬干数寸。浆干之后,以小竹竿缚定绢边,而以麻索网于下干之上,然后上胶矾。以排笔顺下,不宜逆帚。矾遍,拔出木楔,自内楔出绷紧,麻索亦抽紧。中腰反面用木干撑直,干后背面亦矾。凡胶矾绢,须天气晴明,俟其阴干揭下,则洁白而光润。

【用胶矾】

广胶以明亮有节者为上。胶一两,矾三钱,谓之外加三。隔宿先将水浸胶,明旦火上略热,即化明白矾,研末,冲以温水烘化,用大碗二,胶矾各或半碗,俟温后冲和,合为一碗。若滚热即冲,则成块矣。

【矾纸】

胶矾分两如前,纸性沁入,胶一两,矾三钱,水须一碗半,止矾一面足矣。矾时,须下有衬纸,则不破坏。如画山水,则用风矾,以纸浮贴墙上,一两月即可用,愈久愈佳。

【捶绢】

先以水喷绢,匀遍,用白布三尺,卷作心,外包绢,不可太紧,用捣衣槌于光石上捶打。左手持绢,右手执槌,两手俱要松活,每打一下,则左手一转侧。捶四五百,则丝扁而匀细矣。若耿绢,则自然紧细,不必捶。

【画碟】

画碟宜多用二寸围、白地无花者,旧窑更佳。笔捵亦不可少。用过即洗净,贮一擎盒内。北地风灰易滓,用时必有遮胶。杯亦宜磁,不宜铜器,恐铜锈亦能变色也。砚台、墨床、压尺、介尺等,俱要洁净。

【画笔】

画笔惟杭州八字桥张文贵家所制为得法(其孙号思溪)。点花用白描,行干用狼毫,钩筋用小狼毫,叶用小著色,翎毛蜂蝶用须眉,山石用蟹爪,点花心用白描秃笔,天、水、烟、云、地、坡、石、岸用排笔、判笔。用过即洗净,置笔筒内。粉笔、胭脂笔各不相假,余或通用。

【用水】

无泉水,则用冰水,或雪水。夏月天、泉水数者俱无,则用蒸滴法。以大碗覆锅上,而取其滴露以挤胭脂,非此不可作。画时须水二碗,一洗笔,一调颜色,污即更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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