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会员中心 我的书架

卷四

(快捷键←)[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江阴胡节妇 【「江阴胡节妇」,原无「江阴」二字,据明藏说小萃本补。】

胡秀妇徐氏于嘉靖某年丧夫,时年二十五岁,有欲夺其志者,不可。孀居八载,操履甚谨。今年癸丑,乡人陈煦忽求纳聘,父母虽怜其茕独,然知其志,姑俟缓图。妇知之,七日不食,事寝复食。至腊月,又有富民沈绎求偶,乃父徐钺但云:「终是不了。」沈素丰殷,人相争婚,喧殴衢巷。妇闻之,叹曰:「耻辱如此,何以为人?且初已却陈,今若议沈,是利其财,不顾于义,何以自明?」二十八日庚子,遂为自决计。其未死之前三日,手浣故衣极净,意留焚化。死之夕,沐浴更新衣,不忘整洁。至晚,因母病痰喘,进芦菔汤一瓯,又以旨酒劝父饮至醉,更余入室,取絮被覆侄女,候其寝,复出拜神堂司命,遂闭门自经。呜呼,从容就义如此,虽世之贤士大夫,或遭人伦之变,多不能行者,而一田妇能之,是真异气所锺者耶!其为吾江阴之光何如也。此徐纳斋尚德里中事,余得其所亲记者云。

汉肇手摹

小宰云:「听买卖以质剂。」司市云:「以质剂结信而止讼。」质人云:「大事以质,小事以剂。」郑康成云:「质剂为两,书一札同,同而别之,长曰质,短曰剂,若今下手书。」贾公彦云:「汉时下手书,若今画指券。」岂今细民弃妻手摹者乎?不然则今婢券不能书者画指节及江南田宅契亦用手摹也。此载豫章别集杂论中。今细民弃妻,无论能书与不能书,皆仍手摹之习,若婢券田宅契,则不然矣。

任兵宪家书

三十三年甲寅岁春倭乱,兵宪任公督兵江阴,其子遣人候问,作书以遗之:「我儿絮絮叨叨,千言万语,只是要我回衙,何风云气少,儿女情多耶!倭贼流毒,多少百姓不得安宁?尔老子领兵,不能除讨,嚼毡裹革,此其时也。岂学楚囚对儿辈相泣帏榻耶!后来事未知若何,幸而承平,则父子享太平之福;不幸而有意外之变,但臣死忠,妻死节,子死孝,咬定牙关,大家成就一个是而已。汝母前只可以此言告之,不必多语。儿辈莫晓,人生自有定数,恶滋味也,常有受用处,苦海中未必不是极乐国也。读书孝亲,毋贻父母之忧,便是长聚首,亦奚必一堂哉!」又诗三首:「草草功名六六年,正当烽火动江天。除残愧乏长驱略,策马空操短节鞭。」 【一】 「昔年走马阴山道,今日驱兵沧海涯。三尺龙泉书万卷,丈夫何处不为家。」 【二】 「放船中道转狂风,雪浪排山一点篷。宴寝先生平旦死,安危不在海涛中。」 【三】 公讳环,字应干,山西长治县人,嘉靖甲辰科进士。

江阴侯赐刀

江阴侯吴良有赐刀一口,上有金错龙凤文,其铭曰:「百炼金钢,杀气难当,将军佩此,威镇四方。」其后人货于余近里顾山周氏,藏之踰百年矣,近为常熟杨宪副五川公仪得去。

常熟倭变

三十四年乙卯四月廿五日,倭寇杀数人西去,甚惨。五月廿四日早复细雨,闻倭在常熟墅桥抢小船装物,顷报至,则常熟邑令王公鈇、余侄?父大参钱公泮并耆民徐察、钱铸、钱班、钱锡、宋涛等俱被害,其民兵死者不可胜数,诚为异变。

江阴邑令战死 【「江阴邑令战死」,原无「江阴」二字,据明藏说小萃本补。】

六月廿三日,邑父母钱公晚出擒倭,被杀,从公者二十余人皆死。公先御之于石撞,矢尽继以瓦石,身被一箭,倭贼遁去。有团长吴兑死之,公祭以文曰:「鹤洲主人悯吴团长之死也而吊之。呜呼,予以千人拒贼之来,千人走而予独后,汝以百人追贼之往,百人免而汝独死。噫,予幸而汝不幸耶!哀汝所以伤,予也,汝死矣,余哀而吊之,彼未死矣。不知前之走而免者与夫闻风而避者其愧死乎否也?一劝一惩,风纪攸系,汝其有知,信予心而颔之。尚飨。」是文既书于轴,因无暇发,留于前库中。公从兵宪王公从古命,方率邑兵援靖江,不虞倭贼之至也,得报,亟驰接战,身罹数刃,马跃陷泽中,不幸死。贼且持公首悬于营,募谍者得之,始克完殓。夫公之死,非仓卒遘也,乃平日所素植也。夏季应支俸,己独不支,曰:「民伤如此,何以俸为?」潜以印印其里衣,已预计郊原之莫辨矣。呜呼伤哉!始闻倭信时,各乡民拥入城者几万计,王公将不纳,钱公独挺身任之,而民得以不及于难。王与任公同入城,万民齐声呼曰:「惟苏州任兵爷救得小民,王兵爷在此,我等无靠。」哭声震天,余所亲见,诚哉莫作乱离人也。识者曰:「钱公之决于死,亦王公有以激之,当日因倭势大悍,王公不欲出战,仅侥幸城中。钱公愤然跃马,慷慨赴之,卒陷不测。使王肯上下同心,以保民为计,钱公岂遽及此哉!」钱公名錞,号鹤洲,湖广显陵?官籍,嘉靖庚戌科进士,中时年二十六,战死时纔三十一岁耳。

雨豆

十月廿五,常熟县天雨如赤豆者。

江阴曹主簿捍城功 【「江阴曹主簿捍城功」,原作「曹尉捍城」,与正文不相应,据明藏说小萃本改补。】

三十五年丙辰四月十五日抵暮,倭贼攻江阴城,日纵铅弹从城垛隙入,城中危殆不可胜言。赖曹主簿率其子奋勇止攻,去石三块火器一时俱下,倭遂退却。至六月十四日晡时,倭贼四面围截,北门更告急,人无固志。曹父子与兵众仅十二三人,县令且欲移家眷于学宫,或劝曹暂自为计,曹叱曰:「此地乃吾死所!」手斫家人一耳,又将刃其子,众遂不敢动。乃大索城中薪,贯火掷城外,不止,又用人粪煎滚,用铁销汁探贼聚处灌之,火药乘风大发,倭贼始不敢近。百万生灵之命,皆曹所赐也。曹名廷慧,山东曲阜人,贡士。是时昼夜不得寝食者凡四十余日。

大蝙蝠

三十六年丁巳九月初九日,在从弟厅中见大蝙蝠,约如鹁鸽,亦一异也。

张罗峰

张罗峰谓:「四书本经,我俱读至千遍。」是恁样用功。后为阁老,曾云:「做举人时有病,要寻两个红枣合药,自普门寻至应家桥,俱无有。今乃人人侈用,一变至此,诚不可不反正还淳。」是恁样忧虑。故其建立,殊自伟然,不龊龊于末世局面。

求亡子启

杭云谷者名朝望,宜兴人,在郡庠与余辛卯、甲午两次同案应试,颇相交往。嘉靖戊午冬,予自郡归,出东门,仆辈牵船,遇叫渡童子,年可十五六,云将依人,遂登船。讯其来历,据称周姓,不得于继母,故出奔投止,予信之,留余家凡七阅月,不知其为云谷子也。有包役人王某者到余家索役价,廉得其详,随走报于宜兴,而云谷正当求访之切,急持柬币来迎。时伊子随余果儿赴试,即遣人伴送还家。云谷与余别久,而余儿亦未知旧谊,漫尔裁答,故索启与谢启,皆两不识面之语耳。然其文可存,存之。

「恭惟君侯,江海涵襟,斗山凝望,高风素被,久驰慕蔺之忱,芳誉倾闻,将效识荆之愿。如孤匪类,敢伺名流,遥拱门墙,僭陈衷悃。迩者犬子失教,遗家远游,意或落魄萍沙,或寄生牛口矣。岂期扳鹢舟而附迈,仰莺树以思迁,得觐君子之光,缪推赤子之保,诚生死而肉骨者也。然可宗不失,虽甘效于执鞭,而下愚不移,终自投于衅鼓,此则日月之明,所必察者耳。窃念孤半生残简,奄遭九蹶之艰,三世寒荆,仅遗一线之绪,倏然离膝,黯尔销魂,寤寐廑舐犊之私,昕夕悬倚庐之望。曾无取蜂之谗口,遽有履霜之激心,虽知赖庇于二天,岂能遣怀于一日?敢兹冒昧,径渎尊慈。伏惟君侯,澄虚鉴物,推赤置人,再造天缘,曲成人道,俾藉余休,衍宗祧于百世,宁忘披胆,效衔结于他年。孤不胜仰望感激之至。谨启。」

「窃惟钧大造者,廓形骸而齐物,怀私淑者,越宇宙而归仁。君侯道裕津梁,宗承阀阅,囊联贺锦,韬豹雾以成文,仙列膺舟,辟龙门而纳士。孤披云已晚,窃附神交,捧袂何年,得倾心恋。矧翳桑之惠,及?子之颠连,而结草之私,敢余生之背负耶?命传瑗使,益征君子之心,教锡瑶章,深荷大人之造,第惭非连璧,抗义气于云霄,喜切熏兰,效心盟于山海。曩伸菲享,顾辱麾旋,岂以大德之可酬,亵物之能报耶?衍祜宗祧,宁怀转石,矢心天地,敢效忘筌,尚图伏谒门墙,叩称犬马。附陈芜牍,潜溷台光。伏惟尊慈,俯原疏陋,孤不胜感戴之至。谨启。」

徐子仁宠幸

武宗召徐霖在临清谒见,欲授霖教坊司官,霖泣谢曰:「臣虽不才,世家清白,教坊者倡优之司,臣死不敢拜。」乃授锦衣镇抚,久渐宠幸,至以子仁呼之。 【霖字子仁。】 每进见,必衣破袍,帝以为问,对曰:「臣家贫无衣。」乃以斗牛袭衣赐之。至南京,一日入暮,密闻欲幸霖家,霖与近侍谋:「夜深不能治具,奈何?」众曰:「汝书生,献茶可矣。」乃潜遣人报其家,而以身待。将二鼓驾出,乃召霖,令引至其家。家人罗拜,但嫌其屋小,许至北京赐大第居之。既而设四果进茶,帝曰:「人谓子仁标致,乃由茶耶?」 【「乃由茶耶」,明藏说小萃本「由」字作「出」。】 霖叩头谢曰:「臣不意陛下俯临,无宿具。」帝曰:「已有果,但少酒耳。」于是出酒命霖歌,帝亦自歌,众乐并不得和。从容欢燕,四鼓乃罢。

钱宁婶姓

钱宁既赐姓当权,其婶也氏死,廷臣多往奠之,祭章既具,众谓世无也姓,当乜字之误,遂书乜氏,宁怒不肯受奠。众为改撰祭章,然后受之。

唐中丞

唐荆川罢官家居,颇自特立,知命之后,渐染指功名。因赵甬江以逢合严介溪,遂得复职,升至淮扬巡抚,殊失初志。乡人以诗吊之:「海门潮涌清淮水,燕塞云埋白羽旄。子美文章空寄世,孔明事业等轻毛。避人焚草宁辞谏,策马先师不惮劳。莫讶今朝归未得,出山何似在山高?」又有送行一诗云:「与君廿载卧云林,忽报征书思不禁。登阁固知非昔日,出山终是负初心。青春照眼行应好,黄鸟求朋意独深。默默囊琴且归去,古来流水几知音。」此为越中余师龙溪王公所作。

黑荳丹方

黑荳丹方,四季用黑荳五斗,淘洗干后,蒸三遍,去皮;大好?子三斗,浸一宿,控出,蒸三遍,令开口去壳;用荳五升、柏子仁三升作小料亦可。右先捣荳黄为细末,然后捣柏子仁极细,渐渐下荳黄,令匀,作丸如拳大,入甑内蒸过,从晨着火,至夜半子时住火,直至天晓出甑,至午时晒干,捣为细末服之,但以不饥为度,不得入一切别物。第一顿七日不饥,第二顿四十九日不饥,第三顿可百日不饥,第四顿千日不饥,如更服,永不饥也。不问老少,但依方服食,令人无有憔悴。渴中饮新汲水,或研大?子浆水饮之。若要重吃他物,用葵菜子研为细末,煎汤冷服下,菜如金色,吃诸物并无所损。此唐刘景先所进者。正德十四年巡抚李公充嗣因郡邑饥疫相仍,乃书苏东坡圣散子方并前方,拯民饥疫,全活甚众。圣散子药品制法,见袖珍方书。 【东坡圣散子序见集二十四卷,圣散子后序见续集第八卷。叶石林避暑录话上卷辨圣散子方不可用,其言甚有理,俟与善仲景术者辨之。】

三古人周急

猗觉寮杂记载郭元振助丧,又有杨虞卿助陈商事并范忠宣助石曼卿,共三人。宇宙闲此等人讵可多得?若如孟子谓万锺不辨礼义,所识穷乏者得我而为之,则世固不乏矣。

己未岁荒

嘉靖三十八年己未,旱荒异常,余乡有具呈于县者,其呈模写民艰,可谓曲尽,摘而存之,俾他日为居安思危之助云。「某等住居去城百里之外,绝不通潮,离水一丈有余,最称高阜。自夏初而不雨,三时之望已孤,入秋来尚愆旸,千里之迹如埽,鸠语不闻于泽畔,龟文尽见于田中。上以求之于天,而祷雨不应,下以求之于地,而掘井无泉。腹内者尽被抛荒,野无青草,沿河者虽经插莳,田起黄埃。一粒虽秀,而无水以浸其根,终为空合,三眼俱齐,而无日以待其长,纵雨无收。晚莳者,以根老而尚青,名虽稻而实则草也。早耘者,以根嫩而先死,岂非谷之不如稗乎?闲有豆苗几邱,复遇昆虫为变,大者先食其叶,名为荳牛,小者继食其花,呼为荳虱。目下虽云未槁,秋来总是无成。某切念民遭倭乱之余,室如悬磬,今若遇饥荒之变,命若倒悬。壮者则趁工于水乡,图升合之粟而积劳以死,老弱则枵腹于户内,无瓶罍之积而待哺以亡。鱼?则尽于河中,鸡犬则空于闾里。水路绝而客商不至,生路难寻;人心变而移兑不通,盗心顿起。或十日方成一布,晨出而见夺于强暴之徒,或廿钱籴得一升,夜归而不到于妻孥之口。黑夜则穿窬接迹,白昼而抢夺成?。大兵之后而遇凶年,民有七亡而无一得,饥馑之余而遭盗贼,民有三死而无一生。况二麦罄于车戽之余,种子谁能复办?衣服尽于典卖之后,祈寒何以克当?明年之荒歉可知,今岁之三冬难度,岂暇顾夫父母,亦奚有于妻孥?贸贸然来悲号道路,怏怏然去颠踣沟渠。目击伤心,耳闻酸鼻。欲入城而诉旱,饿殍岂能行百里之程?思赴台而告荒,糟糠何以供一朝之费?」云云。即令他人诵之,便欲流涕,何况经历者乎?

唐伯虎题画

唐寅题寒雀争梅图云:「头如蒜颗眼如椒,雄逐雌飞向苇萧。莫趁螗螂失巢穴,有人拈弹不相饶。」又题败荷脊令图云「飞唤行摇类急难,野田寒露欲成团。莫言四海皆兄弟,骨肉而今冷眼看。」余得其所画二图,录之。

白日鬼缚儿

杨舍居民苏敏,本苏州人,负贩累千金,死未几,其子某为牙侩,门旁有一室,嘉靖四十年辛酉为邑城布商何三痴赁居,何因归,钥其室。苏于十二月二十六日遣子二郎守护所晒谷于室前场中,二郎年十余岁,忽不见,家人惊呼不可得。微闻闭室中有呻吟声,抉门而入,了无所见。声似出诸室之大厅内,厅亦何所钥,复抉之,则二郎在焉,手足皆草索扎缚数围,草索即平日备以捆布者。错愕究其故,答云:「适坐门首,见三四人从外来捽我,由户槛下猫窦中入,欲杀我,赖公公在此恳救,尚未下手。今见人来,四散去矣。」公公即既死之苏敏也,因挈之出。夫青天白日之下,忽投童子于扃固无隙之厅,何鬼物之作崇一至是也?不踰年,赀产皆为人有,然二郎竟亦无恙。此得之于亲见者所述,不诬。

柏饧

嘉靖壬戌岁仲春廿二日丁丑,夜雨既濡,真率窝前双柏上满缀金饧,次早望之,黄绿相闲,瑞气氤氲,殆巧工未易摹写。即而视之,若花瓣缤纷,或五出或六出,又如露珠凝滴,参差杂沓,天然奇巧。尝其臭味,若糕饧入口,甘黏柔净,有啖而不厌者存焉。次夜复雨,而缀者更密,造访他友,更无所有,访诸父老,惊为创见。予窃思之,福以德彰,庆沿业皎,矧兹至道伊融,大化斯肇,谓之为瑞,予家当多难之余,理不当有,谓之为妖,其色黄,中央正色也,生于柏木之坚贞后凋者也。方春,景物鲜妍,百卉畅达,偶值气盛蒸积,若芝菌荋蕈勃然而生。未德何福,未业何庆?何妖何瑞之足论乎!聊叙颠末,以识岁月,俟谂诸博物君子,或能深达其理也。

寿木前定

余邑中陈鸿江皋谟为南京工部郎中,托伊表侄丁某同乃郎至芜湖买乃堂寿木,其抽分主事,部中嘉兴人许爚也,许主事因谈及其父名许吉尚未有材,亦近日所得者,木之上有一「许」字,下有一「吉」字,与姓名略无差。丁归言之。此十年前壬子六月中事,偶与人谈数之前定,追而笔之。

续皇极经世

宋郑特立续皇极经世书,元稹草庐澄序之曰:「邵子之书,其初十二篇,以一元经十二会,而系之以运与世;其次十二篇,以九会经二百四十运,而系之以世与岁;又其次十篇,以十运经一百一十世,而系之以岁与事。元之经会,始月子,讫月亥,效天也;会之经运,始星己开物,讫星戌闭物,法地也。运之经世,始辰子二千一百四十九,讫辰亥二千二百六十八,纪人也。纪事起二千二百五十六世内之甲辰,止二千二百六十六世内之己未,唐帝尧以前不纪,无考也。周显德以后未纪,有俟也。郑松特立甫为续二百七十五年,自庚申宋兴至甲午金亡,近述邵子经世之事,远继夫子春秋之志,用意宏矣。邵子所纪三千三百一十六年闲,颇有更定,书法视昔尤谨。论国统绝续离合,谓兴国无所承,亡国无所授者,各为系。汉、魏、晋、宋、齐、梁、陈七代一系也,魏、周、隋、唐、梁、唐、晋、汉、周、宋十代一系也。辽、金、国朝又一系也。斯论也,世儒未之及也。噫,郑续邵之书,它时岂无续郑之书乎?虽千世可知也。特立在前代三预进士贡不第,在今日隐处三十年不仕,独折行辈与澄友,古今因革,圣贤心洁,每共细商焉。是书之成,以澄能知之,而俾题其端。所纂经说拾遗,亦多可取云。」

彭祖非寿终

司马彪注庄子曰:「彭祖八百,犹悔不寿。」言彭祖饵云母能御女,晚娶郑氏,妖淫败道而死,非寿终也。

邵诗三十六宫

康节诗曰:「耳目聪明男子身,洪钧赋予不为贫。须探月窟方知物,未蹑天根岂识人。干遇巽时为月窟,地逢雷处见天根。天根月窟闲来往,三十六官都是春。」释者谓:汉天文志曰:「氐为天根。」扬雄赋曰:「西极月窟。」是天根在卯,月窟在酉也。然先天六十四卦图,以干遇巽为姤,姤当夏至,地逢雷为复,复当冬至。是月窟自午而后着于酉,天根自子而后着于卯,所谓理极微者是也。植物体冷而气在外,根在下而亲地,自一阴始,故探月窟而知物。动物体热而气在内,首在上而亲天,故蹑天根而识人。干三画对坤六画为九,兑四画对艮五画为九,离巽俱四画对坎震俱五画,各为九,四九三十六。又干一对坤八,兑二对艮七,离三对坎六,震四对巽五,亦三十六。皇极之学,以不用为用。天有四时而冬不用,子中其所处也。处子中,则阳自卯而开物以往,阴自酉而开物以来,是闲来往也。由是八卦阴阳消长无穷,故谓都是春也。然复姤本六十四卦,以八卦言,殊讶其不类。今考朱子语类,谓易反对者,屯蒙之类,凡二十八卦者, 【「凡二十八卦者」,「者」字疑衍。明藏说小萃本、清顺治本并同。】 并不反对者,干、坤、坎、离、颐、大小过、中孚八卦,为三十六宫。盖一阴一阳往来而成先天一元之气也。邵子之学,可谓奇而隐矣,当时犹不能知,况后世邪?此在双槐岁钞中拈出。

休宁朱风林升说云:按邵子此诗,取先天八卦圆图,指其缄要景象,而示人以履运处身之道也。邵子平日所以为教,妙在一动一静之闲,诗之天根月窟,正指此也。所谓天根者,指坤震二卦之闲而言。坤震之闲,阴既极矣,微阳将生。将生之微阳,天所生之根也。所谓月窟者,指干巽二卦之闲而言。干巽之闲,阳既极矣,微阴将生。将生之微阴,月所出之窟也。阴阳一元,气非有二也。动而阳,静而阴,更相禅代,无有穷已。天之寒暑,时之昼夜,人之呼吸,物之荣枯,其著者也。方其动而阳也,非全无阴,阳渐盛则阴渐微。及其静而阴也,非全无阳,阴渐盛则阳渐微。盛之极者消,则微之极者息矣。知此,则知坤震之闲,乃干之静专既极而动直之初也,故曰天根。干巽之闲,乃坤之静翕既极而动辟之初也,故曰月窟。凡草木之甲坼,必先根而后萌。坤震之闲在图之下方,其象厚地之下,天包地外,地下有天,凡根之所著愈深,则萌之所发者愈畅,天根之名所以立也。月之魄受日之光,其无光处,月之本体也。干巽之闲,在图之上方,其象中天之上,月望而午,盈极而亏,而月之本体无光者,始微出于此,月窟之名所以立也。气机阖辟,流行不息,而人物生焉。气之流行,其阴阳消长固不齐, 【「其阴阳消长固不齐」,「固」字原作「因」,难通,据明藏说小萃本改。】 人物囿乎其中,其纯驳美恶,岂能齐乎?以吾身而处乎人物之中,必也下极乎动静之闲,如足之蹑天根,上极乎动静之闲,如手之探月窟,真有见乎气机之消息流行者,而后人物之生所以不齐者可得而喻矣。见之明,体之熟,则其所以抚世酬物者,必有其道矣。所谓三十六宫,指八卦之画为言。刚画奇一为一宫,柔画耦二为二宫,八卦二十四画,共三十六宫。阳宫十二,阴宫二十四,三十六宫不皆春也。以耳目聪明之身而探月窟,蹑天根,知物识人,而灼见其不齐也,而以无所系累之闲心来往乎其闲,翫对待之象以施泛应之用。画之对,则皆一奇一耦也,卦之对,则皆三阳三阴也。如是则泛而应,曲而当,三十六宫,阳宫不暑,阴宫不寒,无适而非春也。天根月窟三十六宫,易之象也。知物识人,闲来往都是春,则其占也。此邵子胸中之全易,而凡学者所当以为己易者也。昔人于此诗,「遇」字「逢」字翫而未审,误以六十四卦图复姤二卦言之,或又有偏泥于归根内丹之说者,是以本指未彻,愚故详之。

禁宰犬豕

宋朱弁曲洧旧闻第四卷中云:崇宁初,范致虚上言:「十二宫神狗居戌位,为陛下本命。今京师有以屠狗为业者,宜行禁止。」因降指挥,禁天下杀狗,赏钱至二万。太学生初闻之,有宣言于众曰:「朝廷事事绍述熙丰,神宗生戊子年,而当年未闻禁畜犬也。」其闲有善议论者,密相语曰:「狗在五行,其取类自有所在,今以忌器谀言,使之贵重若此,审如洪范传所云,则其忧有不可胜言者矣。」余家藏旧通报中有正德十四年十二月十九日辰时牌面,其略云:养豕之家,易卖宰杀,固系寻常,但当爵本命,既而又姓,虽然字异,实乃音同,况兼食之随生疮疾。宜当禁革,如若故违,本犯并连当房家小发遣极边卫,永远充军。事有古今相同者固若此。

山魈

浙有独脚鬼名山魈,福建浦城常有人见手曳帕子,乘片云飞过屋头甚低,亦不大畏,又能盗物,最畏妇人,知辄大惧,多掷还之。酉阳杂俎又作山萧,一名山臊,神异经作?参,一曰操。

文信国公家书 【「文信国公家书」,原作「信国家书」,据明藏说小萃本补。】

「过淮、乱离歌六首、邳州哭母小祥。其前曰:『收柳女信,痛割肠胃。人谁无妻儿骨肉之情?但今日事到这里,于义当死,乃是命也。奈何奈何!途中有三诗,今录去。言至于此,泪下如雨。』其后曰:『一、读此三诗,便见老兄悲痛真切之情,事至于此,为之奈何?凡事只待千二哥至,造物自有安排。一、可将此诗呈嫂氏,归之天命,仍语靓妆、琼瑛,不曾周全得,毋怨毋怨。徐奶以下皆可道吾此意。当此天翻地乱,人人流落,天数,奈何奈何!一、可令柳女、环女好做人,爹爹管不得。泪下,哽咽哽咽。 一、此诗本仍可纳之千二哥。兄天祥家书达百五贤妹。』」 【匏庵吴公宽跋云:「文信公之死,伟矣。其流离之际,亦惟其能以诗发之,故信公之有诗,如屈原之有骚,皆善明其死者也。钱君世恒以家藏三诗示予,盖出公亲书以寄其妹氏者,此又原之女嬃也乎?其诗今载指南录中,而此则系以与其妻妾子女决绝之言,呜呼,泪下如雨,读者尚然,而西台恸哭如公门下客者,未必其涕之无从也。」又云:「此卷初为王清献公家物,公已没,家人理筐箧,书翰丛积,见此纸损烂,将裂以拭酒卮。公之子季境适见之,识为信公手书,惊叹存之。后归常熟陈原锡家,久之为钱允言所得,今传其子世恒。庚戌十月二十三日记。」二泉邵公宝题钱世恒吊文山遗墨卷云:「北风吹南冠,行行一匏瓜。作书谢骨肉,涕泪纷交加。此行已忘身,此书又忘家。身家既两忘,未忘者何耶?至哉君与臣,大哉夷与华。片纸今又灰,浩叹天无涯。」】

改奉圣像

朝廷改奉孔子王号为先师,易像为主,乃嘉靖九年庚寅冬十月闲事,余知出于张罗峰。今观王浚川廷相撰尚书灵宝许庄敏公诰志曰:「先是,文华殿有孔子塑像,帝欲从古,易以木主,公乃以所著道统书上之,帝悦,既撤其旧像,立皇帝王师八主南向,周、孔二主东西向,命辅臣与公九人瞻拜主前,面谕之曰:『朕奉先圣先师于此,庶起敬慕,以逊志于学。卿等其罔朕弃。』仍赐茶及礼神品物。」云云,则实许公成之也。 【水东日记云:国初,孔庙城隍皆木主,今虽太学亦皆以像朔为常,不知其自何时始也。颇闻广州城隍旧设木主,景泰中太子太保左都御史今冢宰王公易塑像云。】

服玉泉法

千金方中服玉泉法,去三尸,坚齿发,除百病。玉泉者,舌下两脉津液是也。每旦起坐,冥目绝虑,叩齿二七遍,经久自然如流水沥沥下坎涧之声,如此则百脉和畅。所以黄庭经云玉池精水灌灵根,又曰漱咽灵液灾不干。

王子开事

余邑在宋时有王子开事,甚异,人鲜知者,余裒诸书,并载于此,以俟搜奇者览焉。

赵景安云麓漫钞云:王迥字子高,族弟子立为苏黄门婿,故兄弟皆从二苏游。子高后受学于荆公,旧有周琼姬事,胡徽之为作传,或用其传作六ㄠ,东坡后作芙蓉城诗以实其事。迥后改名蘧,字子开,宅在江阴。予曩居江阴,尝见其行状,着受学荆公甚详。绍兴闲,其家尽裒东坡兄弟往来柬帖示人,然散失亦多矣。其孙榕以母宗女恩得职,尝为镇江都统司机宜,开其所得帖于都统司,又有谢赐御书诗「绣裳画衮云垂地」者,并表用绢,朱界以写之,其自珍如此。机宜公之外祖齐安郡王士取去,为光尧寿,今在天上矣。

东坡集芙蓉城诗并序,世传王迥字子高,与仙人周瑶英游芙蓉城。元丰元年三月,余始识子高,问之,信然,乃作此诗,极其情而归之,正亦变风止乎礼义之意也。 【诗载集中。】

胡传略云:忽一夕梦周道服而至,谓君曰:「我居幽僻,君能往否?」遂从之。但觉其身飘然,须臾过一岭,及一门,珍禽佳木,清流怪石,殿阁金碧相照,遂与君自东厢门入,循廊至一殿亭,甚雄壮,下有三楼,相视而耸,亦甚雄丽。廊闲半开,周忽入,君少留。须臾周与一女郎至,周曰:「三山之事息乎?」曰:「虽已息,奈情何?」于是拊掌而去,逡巡东廊之门,门启,有女流道装而出者百余人,立于庭下。须臾殿上卷帘,有美丈夫一人朝服凭几,而庭下之女循次而上。少顷,凭几者启帘复下,诸女流亦复不见。周遂命君登东厢之楼云。楼上有酒具,凭栏纵观山川清秀,梁上有碑,题曰「碧云楼」。君未及下,有一女郎复登是楼,年可十五,容色娇媚,亦周之比。周谓君曰:「此芳卿也,与我最相爱。」芳卿盖其字耳。梦之明日,周来,君将语其梦,周笑曰:「芳卿之意甚动人。」君曰:「何也?」周曰:「芙蓉城也。」曰:「凭几者谁?三山之事何谓?」周皆不对。君曰:「芳卿何姓?」曰:「与我同。」君感其事,作诗遗周,周临别留诗云:「久事(巾屏)帷不暂闲,今朝离意尚阑珊。临行惟有相思泪,滴在罗衣一半斑。」

王明清玉照新志云:王子高遇芙蓉仙人事,举世皆知之,后以传其词吴国中,于是改名蘧,易字子开。诀别之时,芙蓉授神丹一粒,告曰:「需数岁后,当偕老于澄江之上。」初未喻。子开时方十八九,已而结婚向氏,十年而鳏居,年四十再娶江阴巨室之女,方二十矣。合卺之后,视其妻则清盼冶容,修短合度,与前所遇无纤毫之异。询以前语,则惘然莫晓。而澄江,江阴之里名也,子开由是遂为澄江人焉。服其丹,年八十余,康强无疾。明清壬午随从外舅帅淮西,子开之孙明之譓在幕府,相与游从,每以见语。如此事与云溪友议玉萧事绝相类。子开赵州人,忠穆鬷之孙,虞部员外郎正路之子,晚守濡须祠堂焉。

张耒宛丘集:王子开朝散,早年以疾病谢事,还江阴,求诗,为别三首,末首云:「避禄免危疾,弃铅得黄金。须眉譪如漆,便觉老难侵。江湖足幽遁,市卒或可寻。莫思芙蓉子,丹方乱君心。」

王荆公和东坡歌,首云:「神仙出没藏杳冥,帝遣万鬼驱六丁。」全篇不传。东坡「谁其主者石与丁」,盖石曼卿卒后成仙,为芙蓉城主。丁观文度未卒前,有诸女御迎为芙蓉馆主耳。 【陆放翁云:子开居江阴,既死,返葬赵州临城,故贺铸有和氏干将句。】

唐孝烈妇

升庵杨公慎撰孝烈妇唐贵梅传云:烈妇姓唐氏,名贵梅,池州贵池人也。笄年适朱姓,夫贫且弱,有老姑悍且淫。少与徽州一富商有私,弘治中富商复至池,一见妇,说之,自拊心曰:「吾无头风,何以老妪虚拘哉!」乃密以金帛赂其姑,姑利其有,诲妇淫者以百端,弗听,迫之,弗听,加以棰楚,弗听,继以炮烙,体无完肤,终不听。乃以不孝讼于官,通判慈溪毛玉亦受商之赂,倍加官刑,几死者数。商犹慕其色,冀其改节,复令姑保出之。亲党咸劝其吐实,妇曰:「若然,全吾名而污吾姑,非孝也。」乃夕易袿襡,雉经于后园古梅树下,及旦,姑不之知也。将入其室挺之,手持桑杖,且骂且行曰:「恶奴早从我言,又得金帛,又享快乐,乃竟何如而自苦乎!」入室无见,寻之至树下,乃知其死。姑大恸哭之,亲党咻之曰:「生既以不孝讼之,死乃称妪心,何哭之恸?」姑曰:「妇在吾犹有望,妇死,商人必倒赃,吾哭此金帛,不哭此恶奴也。」尸悬于树三日,颜如生,樵夫牧儿,咸为堕泪。每岁梅月之下,隐隐见其形冉冉而没。有司以碍于官府之故,终不举。余舅氏喻士积薄游至池州,稔闻其事,作诗吊之,归属慎为传其事。呜呼!妇生不辰,遭此悍姑,以梅为名,死于梅之株。冰操霜清,梅乎何殊?既孝且烈,汗青宜书。有司失职,咄哉可吁。乃为作传,以附露筋碑之跗。

定山杂咏卷

余邑定山葛维善雅尚诗礼,在成、弘闲为园亭于定山之上,凡三十一景,曰玉泉山房,曰虎跑泉,曰白云?,曰三峰堂,曰小桃源,曰紫霄峰,曰鸣玉亭,曰清风径,曰苹香沼,曰翠云屏,曰仙人洞,曰归庵,曰旌节桥,曰石舡,曰望江台,曰濯缨涧,曰云香坡,曰舜田,曰起廉亭,曰修禊亭,曰熙春台,曰绿漪精舍,曰医俗亭,曰曲曲池,曰璚?,曰平艇,曰栖凤所,曰凝翠屏,曰夹花溪,曰菜畦,曰?竹。当时缙绅名公,骚坛高士,咸赋而咏之,积成一巨卷,后流落于石桥赵氏某之手,赵不知爱惜。余季弟其婿也,一从嫁女奴归探问,携来为糊鞋衬具,余知而索之,毁坏不可收拾矣。惟侍郎徐主一公恪所题跋语完善可读耳。主一手泽又余所素珍也,录之。其跋云:「葛为徐姻,予侄女归时,尝一至定山,时维善君年尚富,从予游山中,林壑参差,青松白石而已。兹予从子统将维善意持此卷欲乞题于予,感念今昔,为之怅然。噫!山中景致,固天造地设,非人力可为,然酌量品题,模写风物,必因人而起,此定山杂咏之所由作也。今余年迈古稀,维善亦将耳顺,傥得暇,当再游山中, 【「当再游山中」,「再」字原缺,据明藏说小萃本补。】 以续九老会辞章云乎哉!」

药名传文

常熟萧观澜韶遗集一册,乃余少时业师益斋赵公所校录者,中有桑寄生传一篇,取药名成文,足称工巧,殊可资玩。

传云:「桑寄生者,常山人也,为人厚朴,少有远志,读书数百部。长而益智不凡,雌黄今古,谈辞如玉屑。状貌瑰异,龙骨而虎睛,膂力绝人,运大戟八十斤走及千里马。与刘寄奴为布衣交,刘即位,拜为将军,日含鸡舌侍左右,恩幸无比。荐其友秦芃、周升、杜仲、马勃,上召见之,曰:『公等所谓参苓芝朮,不可一日无者也,何相见之晚耶!』生即进曰:『士以类合,犹磁石取针,琥珀拾芥,若用小人而望其进贤,是犹求柴胡、桔梗于泽泻也。』然颇好佛,与天竺黄道人密陀僧交最善,从容言于上,上恶其异端,弗之用。

水贼反,自号威灵仙,与辛夷前胡相结连,犯天雄军。上谓生曰:『豺狼毒吾民,奈何?』生曰:『此小草寇,臣请折棰笞之。』上大喜,赐穿山甲、犀角带,问:『何时当归?』曰:『不过半夏。』遂帅兵往,乘海马攻贼,大战百合,流血余数里。令士卒挽川弓,发赤箭,贼不能当,遂走,绊于铁蒺藜,或践滑石而踬,悉追斩之。惟先降者独活,以延胡索系之而归,获无名异宝不可胜计。或曰:『马援以薏苡兴谤,此不可留也。』俱籍献之。上迎劳生曰:『卿平贼如翦草,孙武不能过也。』因呼为国老而不名。

生益贵,赏赐日积,锺乳三千两,胡椒八百斛。以真珠买红娘子为妾,红娘子者有美色,发如蜀漆,颜如丹砂,体白而乳香,生绝爱之,以为牡丹芍药不能与之争妍也。上闻,赐以金银花、玳瑁簪,月给胭脂胡粉之费。一日,上见生体羸,谓曰:『卿大腹顿减,非以好色故耶?宜戒淫欲节五味以自养。』且令放远其妾。生不得已,赠以青箱子而遣之,然思之不置,遇秋风起,因取破故纸题诗以寄焉。其诗曰:『牵牛织女别经年,安得鸾胶续断弦。云母帐空人不见,水沈香冷月娟娟。泽兰憔悴渚蒲黄,寒露初凝百草霜。不共玉人倾竹叶,茱萸甘菊自重阳。』妾答之曰:『菟丝曾附女萝枝,分手车前又几时。羞折红花簪凤髻,懒将青黛扫蛾眉。丁香谩比愁肠结,豆蔻长含别泪垂。愿学云中双石燕,庭乌头白竟何迟。天门冬日晓苍凉,落叶愁惊满地黄。清泪暗销轻粉面,凝尘闲锁郁金裳。石莲未嚼心先苦,红豆相看恨更长。镜里孤鸾甘遂死,引年何用觅昌阳。』生得诗,情不自胜,乃言于上,召之使返。

然生既溺于欲,又不能防,风寒所侵,寖以成疾。面生青皮,两手如干姜,皤然白头翁也。上疏乞骸骨,上曰:『吾曩者预知子之有今日矣。』赐神曲酒百斛,以皁角巾归第,养疾而卒。

作史君子曰:『桑氏出于秦大夫子,桑生盖桑白皮之后也。有名螵蛸者,亦其远族。生少孤茕,仅知母而不识父,卒能以才见于时,非所谓郄林之桂枝,沅江之鳖甲也。与其后耽于女色,甘之如石蜜,而忘其苦于熊胆,美之如琅玕,而不知其毒甚于乌蛇也。迷而不悟,卒以伤生,惜哉!』」 【观澜三十余卒,此传又其初年作,使假之年,容可量也。或曰,因其同邑有桑姓者,所行多不谨,故特为此传,语多含讥刺,似其人,今远不可详矣。意者其然与!】

辩为陈侯周臣

孔子不悦于鲁?章,以理势观之,凡人至其国者,有所主而后可为之臣。孔子主司城贞子之家,而为陈侯周之臣,此其实事也。若说能择所主,止言主于贞子足矣,何关为陈侯周之臣而并言耶?若言孔子主在宋臣,而为臣于陈,其事两无干涉,何所与而言之邪?若言孔子去宋时主于贞子,则朱传何以从史记世家着于至陈之下邪?若言贞子为陈侯周臣,岂有宋之贤大夫而出仕他邦邪?若言贞子为宋臣,司城司马皆大官也,贞子为司城既主之,而桓魋为司马,乃欲杀之邪?司马既欲杀之,孔子尚微服而去,况敢留其国都而主于司城邪?若周为一国之臣,本文桓司马上有宋字,而司城贞子之上岂独无宋字耶?反复皆碍。若以官名为疑,饶氏、倪氏皆以司城为宋官,惟见朱子以为宋大夫而据以为说,他无所考也。安知陈不亦有此官,如太宰之称,吴、宋二国皆有之邪?

又朱传言主于司城贞子,在孔子去至陈之下,据世家为说,新安陈氏,亦是以文势意度之耳,非真见也。当作陈臣为是。朱子只为司城为宋官,而以贞子为宋臣。赵岐曰:「陈侯周,陈怀公子也,为楚所灭,故无谥,但曰陈侯周。」疏按史记,孔子之适宋,司马桓魋欲杀孔子,伐其树,遂适郑,与弟子相失,遂至陈,主于司城贞子家岁余。吴王夫差伐陈,取三邑而去。由是推之,则司城贞子乃陈国之卿,非宋卿也。又曰:「陈怀公之子名越者,乃为愍公。」又按,愍公年表,六年孔子来,是则陈侯周即愍公,是为怀公之子。愍公即位二十四年,楚惠王复国,以兵北伐,杀愍公,遂灭陈而有之。是岁孔子卒于鲁。又孔子世家:「愍公六年来至,居三岁,遂复适?而归鲁。」是愍公八年去鲁也。由此推之,则孔子主于司城贞子,是为愍公之臣矣。

谈参传

谈参传:谈参者,吴人也,家故起农。参生有心算,居湖乡,田多洼芜,乡之民逃农而渔,田之弃弗辟者以万计。参薄其直收之,佣饥者,给之粟,凿其最洼者池焉,周为高塍,可备坊泄,辟而耕之,岁之入视平壤三倍。池以百计,皆畜鱼,池之上为梁为舍,皆畜豕,谓豕凉处,而鱼食豕下,皆易肥也。塍之平阜植果属,其污泽植菰属,可畦植蔬属,皆以千计。鸟凫昆虫之属悉罗取,法而售之,亦以千计。室中置数十匦,日以其分投之,若某匦鱼入,某匦果入,盈乃发之,月发者数焉。视田之入,复三倍。

参且纤啬惮费,平生无纨绮服,非大故不宰割,每饭,熟一卵,窍可容箸,籍而啖之,饭毕,封其窍,留之再饭,三饭乃尽。以故参之赀日益,窖而藏者数万计。然弗子,仅有女,女所适者某睨其藏久之。一日参病亟,某请曰:「翁脱不讳,即谁嗣者?」参曰:「已有属矣,若将利之耶?」叱去之。参死,某乃谋戕其所属者,蔓而戕者几人,构为狱。官没参之产,某尽归其藏云。

论曰:昔马迁论货殖,谓巧者有余,拙者不足。噫,亦安所论巧拙哉!莫巧于参矣。参自奉不轻尽一卵,有余胡为哉?矧参无遗算矣,于身计懵如也,巧耶拙耶?千匦百匦,归一匦矣。谓千匦百匦者巧耶,谓一匦者巧耶?余故论之,使效参者评焉。

此邵北虞圭洁所撰也。谈参实谭晓,常熟湖南人。 【行三,参者三也。】 北虞系同邑,不欲显论之耳。余闻其插莳后,见鹳在田觅食,恐践蹋伤禾根,谓谨驱之无以示惩也,用细绳百丈,卷置瓦瓶中,绳头系鳅鳝之类,鹳不知而吞之,绳已投于腹不得断,旋飞旋下,瓶垂垂匝地,哀鸣莫脱,自后群鹳无敢翔集此境为禾害者。一日有持巨册装潢绝胜,索价甚廉,却之,门客颇讶其未谙,渠曰:「此册来历不明,得之必贻累。」乃其弟私自贱获藏讫,后盗露波及,费百金,如所料。传云法售昆虫之属,余亦闻其一事,凡佃人,每户课其纺縩娘凡几枚,以小麦干为笼盛之,携至苏城,每一笼可取钱一二百文。纺縩娘即络纬也,觅之草闲,不直一文,佃人本不苦纳。如此类未易更仆数。丁南湖奉尝为语以嘲之曰:「其取利也,穷天极地而尽人,其得祸也,杀身亡家而灭族。」倭乱时,晓献万金城其邑城,后邑令王叔杲撰谭晓祠议,以旌其功云。

海山覆败

余老朽无识,然史编所记,父老所传,古今兴废,略窥大都。近见钱侍御海山籍之倾荡,殊可骇愕。其甲第庄所,大小四十余处,课租田亩,三万有余,财货山积,家口千计。以至园林亭榭之美,歌童舞女之妖,画船骡马之盛,莫可殚述。数日间,悉为乡里豪强辈?起而分拉之,若许庄,若马路庄,约其屋之数,俱四五百间,高墙深池,规模伟丽,仅两日,抢拆一空,即成白地。其它有原主争执者,或稍留十之二三,亦遂归原主,竟非钱氏有也。其李庄者,乃余家故物,余目睹地方效尤,屋材树竹,米谷椅卓,哄然瓜分而去。余仲弟稍稍护持,终又归诸豪强矣。揆厥所由,海山原无贯盈大罪,祇其世居傍江,盐盗出没,逮健仆壮子,恃势放恣。一等游惰顽民,或赁屋佣保,或佃种栖息,私相依藉。而海山漫不检察,此辈一有败露,人皆指称窟穴,腾播人耳,疑信无凭,遽为士流所唾弃。怨家又起而装诬之,以致上官亦骇于耳目,三人市虎,不能免也。枝缠蔓结,仆辈悉名大盗,日夜狂奔,远离为幸。于是屋居不守,人人得以攘夺之而不问也。海山兀处邑旅,攻击殆无虚日,两子诸仆相继瘐死狱中,尸棺暴露,行道酸辛。视诸田宅,特身外长物耳,奚暇争执耶!非不欲也,势不可也,一旦有此大变。或曰足以惩官豪,然实有以煽刁恶,钞没之权,细人得擅以肥家,恐非清明世界所宜见也。时在嘉靖丙寅之春仲三月。又见有刊成一册云稔恶略者,中载海山题拂水岩亭春联云:「无边风月供嘲弄,有主江山孰翦裁。」欲坐以谋为不轨,其它虚实,姑不暇论,不轨之谋,何容易以陷人耶?海山上耿兵宪诗有「官如曾母虽投杼,家诵参乎岂杀人」之句,亦可怜矣。

今古敦谊仆

浙钱塘田学宪汝成撰阿寄传云:「阿寄者,淳安徐氏仆也。徐氏昆弟别产而居,伯得一马,仲得二牛,季寡妇得阿寄。阿寄年五十余矣,寡妇泣曰:『马则乘,牛则耕,踉跄老仆,乃费我藜羹。』阿寄叹曰:『噫!主谓我力不若牛马耶?』乃画策营生,示可用状,寡妇悉簪珥之属得银一十二两畀寄,寄则入山贩漆,期年而三其息,谓寡妇曰:『主无忧,富可立致矣。』又二十年,而致产数万金,为寡妇嫁三女婚两郎,赍聘皆千金。又延师教两郎,既皆输粟为太学生,而寡妇则阜然财雄一邑矣。顷之,阿寄病且死,谓寡妇曰:『老奴马牛之报尽矣。』出枕中二楮,则家计巨细,悉均分之,曰:『以此遗两郎君,可世守也。』言讫而终。徐氏诸孙或疑寄私蓄者,窃启其箧,无寸丝粒粟之储焉。一妪一儿,仅敝缊掩体而已。呜呼!阿寄之事,予盖闻之俞鸣和云。夫臣之于君也,有爵禄之荣,子之于父也,有骨肉之爱,然垂缨曳绶者,或不讳为盗臣,五都之豪,为父行贾,匿良献苦,否且德色也。乃阿寄村鄙之民,衰迈之叟,相嫠人,抚髫种,而株守薄业,户祚雕落,沟壑在念,非素闻诗礼之风心激宠荣之慕也,乃肯毕心殚力,昌振镃基,公尔忘私,毙而后已,是岂寻常所可及哉!鸣和又曰,阿寄老矣,见徐氏之族,虽幼必拜,骑而遇诸涂,必控勒将数百武以为常。见主母不睇视,女使虽幼,非传言不离立也。若然即缙绅读书明礼义者何以加诸?移此心也,以奉其君亲,虽谓之大忠纯孝可也。」

又沈石田客坐新闻记义仆云:「范信者,昆山龚泰云亨家奴也。泰家不造,食指众,而日不能给。乃鬻信及其妻于常州夏雉渎某家,数年不通。正德初,泰益贫甚,无所依归。一日适经其所,遇信于途,信见故主,泣拜地下,恳延至新主家,谓新主曰:『此信故主,今流落在此,信心不忍,欲望容留。信夫妇愿不惜蚤暮,佣力报主,以图供养故主。』新主义之,听允其志。而信俟农事稍间,即肩负小贩,往来村落中,市卖以给,迨今不衰。呜呼!信一奴耳,为主转卖其身,尤恋恋不忘其义也,故书而表之,以愧为人臣食君之禄不顾礼义不能执义而反卖国者。」

右阿寄、范信二仆,即求之古人中,不多见矣。「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者」,此类是也。豫让以「众人事,众人畜」之语,闻范信之事,不有媿哉!

宋时沈俶谐史云:「四明戴献可者,疏财尚气,喜从贤士大夫游处,而家世雄于财。凡客至,必延款,士闻风而归者,皆若平生欢也。献可死,止一子伯简,年十八九,未历世故,暴承家业,用度无艺,里中恶少,因得与交狎邪。不数岁破家,止有昌国县鱼盐竹木之利尚存,旧仆杨忠主之,自献可无患时,出纳无纤毫欺。伯简家业既荡,独杨忠所掌犹可赖为衣食资,遂往焉。杨忠拜哭尽哀,日与妇共事之,籍其资财之簿以献。伯简大喜,谓我固有之物,仍复妄为。其游从辈闻之,又欲诱荡焉。杨忠哭谏,不顾。一日,伯简与其徒会饮呼蒲,杨忠挺刃而前,执其尤者,捽首顿之地,数曰:『我事主人三十余年,郎君年少,尔辈诱之为不善,家产扫地。幸我保有此业,汝必欲荡之靡有孑遗邪!我断汝首,告官请死,报吾主人于地下。』又大叱令伏地受刃,其人哀号伏罪,请自今不敢复至。杨忠噤咽良久,收刃却立,曰:『尔畏死,绐我耶!』其人号曰:『请自今不敢复至。』忠曰:『如此贷尔命,再至必屠裂尔躯。』遂出帛数端,曰:『可负此亟去。』其人疾走。忠遂挥涕谢伯简曰:『老奴惊犯郎君,自今改前所为,但听老奴尽心力役,不二三年旧业可复,不然老奴当即日自沈于海,不忍见郎君饿死,以贻主人门户羞也。』伯简?泣。自是谢绝?不逞,修谨自守,一听杨忠所为,果数年尽复田宅,杨忠事之弥谨。吁!杨忠其贤矣哉,真不负其名矣。其视幸主人之祸败从而取之者,孰非杨忠之罪人乎!」

麋霜鹿霜法

煮炼鹿霜胶法:新麋鹿角各一对,截二寸,汲长流水浸三日,刷去腥垢,每斤用楮实子一两、桑白皮黄蜡各二两,无油凈锅鱼眼汤,不断火慢煮,勿令露角,常添热汤,不可用水。三昼夜取出,削去黑皮,薄切晒干碾末,即成霜也。右将煮角汁滤去滓,慢火如法熬浓,倾磁盆内,候冷凝,切作片,阴干成胶。

煮麋角霜法:新麋角一具,寸截,流水内浸三日,刷腥秽,以河水入砂瓶或银瓶内,以桑叶塞瓶口,勿令漏气。炭火猛煮,时时看候,如汤耗,旋益热汤。一日许,其角烂似熟山芋,掐得酥软即止,未软更煮,慎勿漏气,漏气则难熟。取暴干为粉,其汁澄滤,候清冷以过滤,作胶片,箕盛,风中吹干。麋角胶别入药。

野客丛书曰:「麋茸补阳,利于男子,鹿茸补阴,利于妇人。按月令,仲夏日鹿角解,仲冬日麋角解。鹿以夏至陨角而应阴,麋以冬至陨角而应阳,故知二者阴阳之性不同也。今夫鹿肉暖,以阳为体,麋肉寒,以阴为体。以阳为体者,以阴为末,以阴为体者,以阳为末。末者角也,其本末之功用不同又如此。」

二孝子传 【附见丐儿 【「附见丐儿」,原无此四字,依明藏说小萃本补。】 】

学院耿楚侗定向着二孝子传,侄辈赴试,得以呈余者。二孝子都逸其名氏,余闻诸长老先生言,为纪其大凡云。

其一丐子也,行乞吴市中,吴门有贵人月夜道桥上,聆其下有歌唱声,下觑之,则丐子也。坐一老妪块上,以所丐得酒,捧缶而跪进焉,唱盖以侑云。贵人讶,诘之,丐子惊嘻曰:「侬寠人,聊为阿母欢耳。」贵人嗟叹良久归,明日转相语,称异焉。后时时人窥之,见所娱其母者多类是。自是,诸贵人每宴,辄置余豆,闲曰「以待孝乞儿也」。吴下至今口其事云。

其一居浙之长兴里,盖椎鲁人也,独事母有至性,其旧业俱以养母,故至衰落,仅余屋数椽矣。其从父独赢于赀,一日饮诸婣,呼孝子侍,婣多豪贵人,馔具腆甚。孝子未及举即私念曰:「令何缘得致我母前耶?」则时时目左右盼,每伺宾所不顾,急摘诸甘脆品裹纸纳袖中,未见一再御,即御若未尝旨焉,纸尽而袂已盈盈矣,缩缩逡巡。席闲复私念曰:「令何缘客罢即致我母前耶?」会席阑酒酣,主人出金卮酒贵客,贵客不胜酒,以卮置楼檐闲,覆以瓦,先闲归。俄侍者报亡其卮,众客欲自明,约曰:「请急扃户,令人人袒,检之必得乃已。」孝子两手扪袖中,至羞涩也。仓卒不得计,即谬曰:「由我。」诘出之,则曰:「匿他所矣。」至后再诘之,则又谬曰:「求诸所不得,或为他人乘也,奈何?然当卒偿之耳。」诘辰,从父责所偿,孝子愿鬻其屋,且曰:「幸稍宽我,俾先僦屋奉母居,令无诉也,不尔惧伤母心。」从父虽瞋恚,听其语亟道母氏,已默默心动矣。无何,贵客忆前卮,乃折简主人,语以故,且曰:「昨仓徨归,将无枉君家仆耶!」主人如言,检之得,急呼孝子至,孝子犹谬对如初。从父曰:「痴儿,吾业已得卮,知非若矣。顾若何苦自诳,负不韪名?」孝子始吐实,泪淋漓下,曰:「某苦不能勉奉母氏欢而儿女态若此。比诸贵客在,设令把我袖,将大诟我,且重为叔父羞,故宁尔尔。」从父大感悟曰:「若欲孝,乃力不能,我即赢余,顾两豚犬儿能万分一不耶?」乃召前坐上客,遍语之曰:「是子如是如是,忍与吾儿二视哉!」卒三分其产,令得终奉母焉。闻其族里至今多礼让,人谓遗风所渐云。

赞曰:孔子有言,啜菽饮水尽其欢,斯之谓孝。乃丐子殆契是乎?世之能具五鼎八珍前罗而不能令其亲一开颜者,岂少哉!令人脉脉感怆矣。或曰行乞至诟耻,辱亲也,不知彼营营竞进者,视乞墦何如矣!究所止,能以亲显否耶?怀肉至自诬,事若甚騃可悯,乃其顾养一念,即古颖封人奚加焉?卒感叔氏,风施后世,有以也夫。

余旧曾阅吴郡侯甸西樵野记,中载孝丐儿事,不知与耿所传者即是一人或各自一人,附录于此。长洲之相城一丐儿,每诣沈隐君孟渊所请丐,凡所得,多不食,而分贮之筒篚中。隐君初不为意,久而问焉,对曰:「将以供母。」隐君始异之,潜令人瞷其所为。丐至野岸一舟中,舟虽陋而颇洁,老媪处其中,丐方出物治之,陈食母前,倾酒跪而奉之。伺母扶杯乃起,跳舞唱山歌嬉戏,以娱母,母意殊安之也。必母食尽,更为他求,常日如之。母死,丐卒不见。夫丐者知曲意说亲若是,而况世之不为丐者乎!

醉乡律令

田汝成醉乡律令一篇,其引云:「皇甫嵩作醉乡日月,条列饮事三十篇,自谓酒史之董狐矣。第其叙述稍洁,肯綮弗章,读之不能无遗怅焉。予也陆沈邱壑,托契曲生,晨夕相从,情好甚笃。惜其风味久溷于俗子,而品咏未罄于高贤也。取皇甫氏之意,而芟繁撮要,易其未然,而补其未备,着为醉乡律令一篇,庶使湎身濡首者,有所禁而不淫,齐圣温克者,有所循而益谨尔。嗟乎!选胜赏心,能无崇饮?千锺百榼,贵在德将。在昔贤豪,咸非懵者,酒中之趣,先得我心,予诚有味于酒乎!聊以韬精光浇磊落耳。嘉靖三十年春三月逃禅子书于西湖社中。

醉乡律令 醉乡之宜十有一:醉花宜昼 醉雪宜夜 醉月宜楼 醉暑宜舟 醉山宜幽 醉水宜秋 醉佳人宜微酡 醉文士宜妙令酌无苛 醉豪客宜挥觥发浩歌 醉将离宜鸣罨 醉知音宜乐侑语无它。

酒徒之选十有三:款于辞而不佞者 愉于色而不靡者 怯猛饮而惜终欢者 抚物为令而不涉重者 闻令即解而不再问者 善戏谑而不虐者 语便便而不乱者 持屈爵而不分愬者偕众乐而恶外嚣者 飞爵腾觚而德仪无愆者 坐端凝而神爽逸者 宁酣沈而不倾泼者。

酒所不欢之候十有四:主人吝一也 宾轻主二也 会客不投三也 殽核杂陈而不序四也妓骄而乐涩五也 说家常六也 议朝除七也 迭诙谐八也 刻觞政九也 录事不纲十也 兴居纷纭十一也 附耳嗫语十二也 蔑章程而骋牛饮十三也 醒木讷而醉劳曹十四也。」

补班史阙名

杨王孙,西京杂记云,杨贵字王孙。文翁,张崇文历代小志云,文翁姓,名党,字仲翁。壶关三老,荀悦汉纪云,令狐茂。此三人名足以补班史之阙。

泣鸽先生

常熟徐骏字叔大,号积庵,成化、弘治时人。少偶畜鸽,父挞之,遂笃志于学。后父亡,遇鸽飞鸣,必思亲训,涕泣不已,人称为泣鸽先生。弘治中年,与先君同以非?邂逅于其邑之狱,遂授先君书,先君至七十余,三体、鼓吹二帙,尝对客倒诵,每曰:「皆先生之功也。」常熟志止载其所著对类总龟,而反遗泣鸽事,故私着之。

治脚瘃

茄子根煎汤浴足,能治脚瘃。 【脚瘃,足跟冻疮也。】

拂水岩雄殿 【「拂水岩雄殿」,「拂」字原误作「佛」,据正文及明藏说小萃本改。】

常熟严养斋公讷,圣上赐以泥金彩绘斗圣祖师神像各一轴,特募建雄殿于拂水岩,以致虔奉,四方进香者以万计,殆所谓一国之人皆若狂者乎!余老朽,亦从众登巘,书数语于壁:「相臣宠帝赉,宝殿焕嵯峨。式廓兹山胜,聿昭祝圣阿。两湖回云汉,环峰锁烟萝。天心本自眷,福地岂缘多?士女惊快?,神物慎拥呵。同志二三子,探奇走委蛇。临风豁醉颜,双眼窥肩摩。登斯聊自憩,拍手发浩歌。浩歌非不乐,还愿吐辞波。上以广帝渥,下以瘳相痾。民力真无赖,脂膏竭既多。无益害有益,都俞曾及么。听人不听神,古道当如何。」

陈同父中兴遗传 【「陈同父中兴遗传」,原作「同父遗德」,不确且晦,据明藏说小萃本改。】

宋陈龙川中兴遗传序云:初龙可伯康游京师,辈饮市肆,方叫呼大噱,赵九龄次张旁行过之,雅与伯康不相识,俄追止次张,牵其臂,迫与共饮。次张之父时守官河东,方以疾闻,次张以实告,伯康曰:「毋苦,乃翁疾行瘳矣。子可人意者,为我姑少留。」次张不得已,从之,箕踞笑歌,诙谐纵谑,旁若无人,次张固已心异。

一日行城外,过麻村观大阅之所,伯康勃然曰:「子亦喜射乎?」次张曰:「颇亦好之,而不能精也。」伯康曰:「姑试之。」次张从旁取弓挟矢以兴,十发而贴中者六七,次张心颇自喜。伯康拾矢而射,一发中的,矢矢相属,十发亡一差者。次张惊曰:「子射至此乎!」伯康曰:「此亦何足道!千军万马,头目转动不常,意之所指,犹望心中,况此定的,又何怪乎!」次张吐其舌不能收。俄指其地而谓次张曰:「后三年此闲皆胡人,子姑识之。火龙骑日,飞雪满天,此京城破日之兆。」因嘻吁长叹不能自禁。后三年京城失守,其言皆验。中原流离,伯康自是不复见矣。岂丧乱之际,或死于兵,抑有所奋而不能成也。次张每念其人,言则叹惜。

绍兴初,韩世忠拒虏于淮西,力颇不敌,次张献言,乞决淮西之水,以灌虏营,朝廷易其言而不之信。已而虏师俄退,世忠力请留战,虏酋使谓曰:「闻南朝欲决水以灌我营,我岂能落人计中?」次张言虽不用,犹足以攻敌人之心者类如此。

次张尝为李丞相所辟,得承务郎,督府罢,次张亦径归。大驾南渡,次张侨居阳羡,故将岳飞尝隶丞相军中,次张识其人于行伍,言之丞相,给帖补军校,后为统制。遇大驾巡永嘉,与诸将彷徨江上,莫知攸适。又乏粮,将谋钞掠,次张闻而竟往说飞移军阳羡,州给之食,飞得无他,而州境赖焉。

人有言次张生平于赵丞相者,丞相喜,欲用之。复有谮者曰:「此人心志不可保,使其得志,必为曹操。」丞相疑沮,而止。次张度时不用,屏居不出,竟死。

昔参政周公葵屡为余言其人,且曰 我尝荐之朝廷,诸公皆诘我:「子端人正士,胡为喜言此等狂生?」我因告之曰:「吾侪平居谭王道说诗书,一日得用,从容庙朝,执持纪纲可也。至于排难解纷,仓卒万变,此等殆不可少。吾侪既不能办,而恶他人之能办,是诬天下以无士,而期国事之必不成也。是乌可哉!」

余尝大周公之言,异二生之为人,而惜其屈,尝欲传其事而不能详,因叹曰:「世之豪伟倜傥之士,沉没于困穷,不能自奋以为世用,欲用而卒沮于疑忌,如二生者,宁有限哉!然自古乱离战争之际,往往奇才辈出,崭然自赴功名之会,如建炎、绍兴之闲,诚亦不少,虽或屈而不用,用不大,大或不终,未四十年,已有不能道其姓字者,记事之文,可少乎哉!自是始欲纂集异闻,为中兴遗传,然犹恨闻见单寡,欲从先生故老详求其事,故先为纂例,而以渐足之。其一曰大臣,若李纲、宗泽、吕颐浩、赵鼎、张浚;其二曰大将,若种师道、岳飞、韩世忠、吴玠、吴璘;其三曰死节,若李若水、刘韐、孙傅、霍安国、杨邦乂;其四曰死事,若种师中、王翊、张叔夜、何充、刘锐、徐徽言;其五曰能臣,若陈则、程昌禹、郑刚中;其六曰能将,若曲端、姚端、王胜、刘光世、刘锜;其七曰直士,若陈东、欧阳澈、吴若;其八曰侠士,若王友、张所、刘位;其九曰辨士,若邵公序、祝子权、汪若海;其十曰义勇,若孙韩、葛进、石;其十一曰?盗,若李胜、杨进、丁进;其十二曰贼臣,若徐秉哲、王时雍、范琼。合十二门而分传之,总目曰中兴遗传,聊以发其行事,而致吾之意。然其端则起于惜二生之失其传,故序首及之。 【龙川大周公之言,愚谓此言乃用世者所当书诸绅也。】

船神名

梁简文云:船神名冯耳,又呼孟公、孟姥。

山林穷四和

山林穷四和香,以荔枝壳、甘蔗滓、干柏叶、黄连和焚,又或加松球、枣核、梨核,皆妙。 【墨娥小录四弃饼子香,与此相同,荔枝壳、松子壳、梨皮、甘蔗柦,右各等分,为细末,梨汁和丸,小鸡头大,捻作饼子。或搓如粗灯草大,阴干烧,妙。加降真屑、檀末同碾,尤佳。】

少游题龙眠图误 【此条明藏说小萃本在卷六「江阴一时三忠」条之后。】

龙眠居士李公麟,字伯时。秦少游书晋贤图后作龙眠,李叔时见之曰:「此醉客图也,不知何谓。」

先看到这(加入书签) | 推荐本书 | 打开书架 | 返回首页 | 返回书页 | 错误报告 | 返回顶部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