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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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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豫章文集卷二

宋 罗从彦 撰

集录

遵尧录序

尧舜三代之君不作也久矣自获麟以来讫五代千五百余年惟汉唐颇有足称道汉大纲正唐万目举然皆杂以霸道而已有宋龙兴一祖开基三宗绍述其精神之运心术之动见於纪纲法度者沛乎大醇皆足以追配前王之盛故其规模亦无所愧焉在太平兴国初太宗尝谓宰相曰朕嗣守基业边防事大万机至重当悉依先朝旧规无得改易仁庙见东封西祀及修五清宫等过侈曰如此之事朕当戒之若二圣者其知所以绍述者邪故终太宗之世无复改张终仁宗之世一於恭俭至熙宁元丰中不然管心鞅法甲倡乙和功利之说杂然并陈宣和之末遂召金人犯阙之变盖其源流非一日也今皇帝受禅遭时之难悯生民之重困也发德音下明诏悉剗熙丰弊法一以遵祖宗故事为言四方企踵以望太平矣议者犹谓金陵之焰势未能熄天下皆其徒是抱薪而救之者也臣惧其然也窃语诸心曰昔唐吴兢作贞观政要录本朝石介亦有圣政录岂苟然哉因采祖宗故事四圣所行可以闓今传後者以事相比类纂录之历三季而书成名曰圣宋遵尧录其间事之至当而理之可久者则衍而新之善在可久而意或未明者则释以发之以今准古有少不合者作辨微以着其事又自章圣以来得宰相李沆等及先儒程颢共十人择其言行之可考者附於其後若乃创始开基之事庙谟雄断仁心仁闻则於其君见之袭太平之基业守格法行故事竭尽公忠则於其臣见之爰及熙丰之弊卒归於道分七卷添别录一卷合四万余言欲进之黼座力未暇及而秋毫之间已爽忽矣然事固有始暌而终合失之於前而得之於後者古人有之若周成王楚文王秦穆公是也不久朝廷清明金人宾伏且当有以来天下之言辄纪岁月以俟采择靖康丙午十月日延平臣罗从彦序

遵尧录一

太祖

国初劒南交广各僭大号荆湖江表止通贡奉西夏北辽皆未宾伏太祖垂意诸将命李汉超屯关南马仁瑀守瀛州韩令坤镇常山贺惟忠守易州何继筠镇棣州以拒北敌又以郭进控西山武守琪戍晋州李谦溥守隰州李继勲镇昭义以御太原赵赞屯延州姚内斌守庆州董遵诲屯环州王彦昇守原州冯继业镇灵武以备西戎其家族在京师者抚之甚厚郡中管搉之利悉与之恣其图回贸易免所过征税许令召募骁勇以为爪牙凡军中许便宜从事每来朝必召对命坐赐以饮食锡赉殊异以遣之由是边臣皆富於财得以养募死力使为间谍洞知蕃夷情状每外敌入寇必预为之备设伏掩击多致克捷二十年间无西北之忧以至命将出师吊民伐罪平西蜀复湖湘下岭表克江南兵力雄盛武功盖世良由得猛士以守边推赤心以御下之所致也

太祖以李汉超为关南巡检使扞北敌与兵二千而已然以齐州赋敛最多乃以为齐州防御使悉与一州之赋俾之养士而汉超武人所为多不法久之关南百姓诣关讼汉超贷民钱多不还及掠其女以为妾帝召百姓入见便殿以酒食慰劳之徐问曰自汉超在关南契丹入寇者几曰无也帝曰往时契丹入寇边将不能御河北之民岁遭劫掠汝於此时能保其赀财妇女乎今汉超所取孰与契丹之多又问讼者曰汝家几女所嫁何人百姓具以对帝曰然则所嫁皆村夫也若汉超者吾之贵臣也以爱汝女则取之得之必不使失所与其嫁村夫孰若处汉超家之富贵也於是百姓感说而去帝使人语汉超曰汝须要钱何不告我而取於民乎乃赐以银百两曰汝自还之使其感汝也汉超感泣誓以死报

太祖以郭进为西山巡检有告其隂通河东刘继元将有异志者帝大怒以其诬告忠臣命缚其人予进使自处置进得而不杀谓曰尔能为我取继元一城一寨不止免尔死当请赏尔一官岁余其人诱其一城

来降进具其事送之於朝请赏帝曰尔诬害我忠良此才可贳死尔赏不可得命以其人还进进复请曰使臣失信则不能用人矣於是赏以一官

太祖以贺惟忠知易州及扞边有功迁正使开宝二年又加本州刺史兼易定祈等州都巡检使惟忠在易州十余年缮治亭障抚士卒得其死力每乘寒用兵所向必克威名震於北敌

太祖以李谦溥为隰州刺史在州十年幷人不敢犯其境开宝三年移齐州团练使後边将失律复以谦溥为晋隰沿边巡检边民喜之

太祖登宝位日有司捕得契丹二人帝曰汝等皆何人耶曰契丹遣来探事耳帝曰汝探国事不过甲兵粮草百官数目而已若朕腹中事汝可探乎特赦而遣之二人叩头感泣而去

太祖建隆初边郡民有出塞外盗马至者官给其直帝曰安边示信其若此耶亟命止之还所盗马自是辽人畏服不敢犯塞

开宝八年三月契丹遣使克妙骨谨思奉书来聘对崇德殿其从者十二人皆赐冠带器币太祖曰晋汉以来北方强盛盖由中朝无主晋帝蒙尘否运已极今慕化而来亦由时运非凉德所致也召见讲武殿观武士习射又燕长春殿

建隆元年太祖遣户部郎中沈伦使吴越归奏扬泗饥民多死郡中军储尚有百余万斛可发以贷民至秋复收新粟有司沮伦曰今以军储振饥民若岁荐饥无所收取孰任其咎帝以问伦伦曰国家以廪粟济民自合召和气而致丰稔岂复有水旱耶此当决於宸虑帝命发廪贷民

臣从彦释曰人君之所以有天下者以有其民也民之所恃以为养者以有食也所恃以为安者以有兵也书曰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昔孟轲氏以民为贵贵邦本也故有民而後有食有食而後有兵自子贡问政孔子所答观之则先後重轻可知矣太祖建隆初扬泗饥民多死者沈伦请发军储以贷之此最知本者也况军储又出於民乎夫以廪粟振民固有召和气致丰稔之道然水旱无常万一岁荐饥无所收取伦之言是为不信也呜呼太祖可谓善听言者也

太祖尝择官使江南颇难其人一日谓卢多逊曰李穆士大夫之仁善者词学之外他无所预多逊曰穆履行端直临事不以死生易节所谓仁而有勇者也帝曰若如尔言使江南无以易穆者遂遣之

太祖命诸将西征以地图授王全斌等谓之曰西川可取否全斌曰臣仗天威遵庙算尅日可定龙捷都校史延德奏曰西川除在天上即不能得若舟车足迹可至以今之兵力到即平尔帝壮其言谓全斌曰汝等果敢如此朕复何忧卿发计日望捷书也所破郡县止籍其器甲刍粮当为朕倾帑藏赏战士耳故西师所向人皆效命动有成功若席卷之易

王全斌收蜀沈伦以给事中为随军水陆转运使王全斌等入成都争取玉帛子女伦独廉清无欲伪蜀羣臣有以珍异奇巧之物为献者皆拒之东归箧中所有才图书数卷而已帝悉知之遂贬全斌等以伦为户部侍郎枢密副使

开宝九年召随州留後王全斌授宁武军节度使初全斌以伐蜀私取财物贬秩至是帝谓之曰朕以金陵未下常虑平吴诸将恣行贪暴抑卿数年为朕立法江南既平还卿节钺又别出器币钱货数万赐之

赵普秉政时江南後主以银五万两遗普普白太祖太祖曰此不可不受但以书答谢少赂其来使可也普叩头辞避帝曰大国之体不可自为削弱当使之勿测既而後主遣其弟从善入贡常赐外密賫白金如遗普之数江南君臣始大震骇服帝之伟度

太祖将征江南李煜遣其臣徐铉朝於京师铉以名臣自负其来也欲以口舌驰说存其国日夜计谋思虑言语应对之际详矣及其将见也大臣亦先入请言铉博学有才辩宜有以待之帝曰第去非尔所知也明日铉朝曰煜以小事大如子事父未有过失奈何见伐其说累数百言帝曰尔谓父子为两家可乎铉无对而退

太祖征江南时钱俶遣幕僚黄夷简入贡召谓之曰汝归语元帅训练甲兵江南倔强不朝我将发师讨之元帅当助战无惑人言皮之不存毛将安附也及江南平又召两浙使谓曰俶克毗陵有大功今当暂来与朕相见以慰延想之意即当遣还不久留也朕三执珪币以见上帝岂食言者乎

岭南刘鋹性絶巧尝自结真珠鞍为戏龙之状以献太祖臻於奇妙帝厚赐之谓左右曰移此心以勤民政不亦善乎鋹初在国中多置鸩以毒臣下帝幸讲武池从官未集鋹先至诏赐巵酒鋹心疑之捧杯泣曰臣承祖父基业违拒朝廷烦王师致讨罪在不赦陛下既待臣以不死愿为大梁布衣观太平之盛未敢饮此酒也帝笑曰朕推赤心置人腹中安有此事即取酒自饮别酌以赐鋹鋹惭谢

左飞龙使李承进尝事後唐庄宗太祖召承进问曰庄宗以英武定中原而享国不久何也承进曰庄宗好田猎将士骄纵惟务姑息每乘舆出次近郊禁兵卫士必控马首曰儿郎辈寒冷望与救接庄宗即如所欲给之若是者非一因而召乱盖威令不行而赏赉无节之故帝抚髀叹曰二十年夹河战争取得天下不能以军法约束此辈纵其无厌之性以兹临御诚为儿戏朕抚养士卒固不吝爵赏苟犯吾法惟有劔耳

太祖收蜀得将士之精者置川班殿直廪赐优给与御直等开宝四年祀南郊礼毕行赏帝以御龙直扈从郊祀特命增给钱人五千而川班殿直不得如例乃击登闻鼓院上诉陈乞帝怒遣中使谓之曰朕之所与即为恩泽又焉有例命斩其妄诉者四十余人遂废其班

太祖初定天下扫五代之失日不暇给矣然犹命汪彻定宗庙窦俨典礼仪聂崇义正礼器和岘修雅乐揽访儒术畴咨治道建隆元年太祖幸国子监因诏修饰祠宇及塑绘先圣先贤先儒之像帝亲撰文宣王兖国公二赞二年以右谏议大夫崔颂判监事始聚生徒讲学遣中使以酒果赐之谓侍臣曰今之武臣欲尽令读书贵知为治之道

国初取士宗伯之司旷而未设但择名臣有闻望於禁掖台省者权典之太祖尝谓近臣曰闻及第举人呼有司为恩门自称门生见知举官辄拜之此甚薄俗非推公取士之道又搢绅间多以所知进士致书主司谓之公荐朕虑误取虚誉当悉禁之翰林承旨陶谷以子邴及第诣阁门谢帝谓左右曰闻谷不能训子安有登进士第者亟命中书覆试自今贡举人有父兄食禄者奏名之时别析之

乾德元年诏旧置制举三科其一曰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其二曰经学优深可为师法其三曰详闲吏理达於教化并许州府解送吏部试论二道若二千字已上取文理优长者登焉

建隆四年将行南郊之礼太祖谓范质曰中原多故百有余年礼乐不絶如綫今天下无事时和年丰务在报神资乎备礼卿等宜讲求遗逸遵行典故无或废坠副朕寅?之意

开宝九年太祖幸西京有事南郊先时霖雨弥旬不止至是云物晴霁观者如堵垂白之民相谓曰我辈少属离乱不图今日复覩太平天子仪卫至相对感泣驾还御五凤楼大赦有司请正一统太平之号帝曰今河东未平幽蓟未复而以一统为号无乃不可乎虽僭位渐已克定若云太平朕所惭也

国初天下贡赋尽入宝职库乾德中所积充羡太祖顾左右曰军兴饥馑须预为之备若临事厚敛非长计也当於讲武殿後别为内库以贮金帛

开宝二年秋有司言太仓储廪止於明年二月请分屯诸军仍率民船以资江淮粮运太祖大怒切责计司曰国无九年储曰不足汝不素为计度而使仓储垂尽乃使分屯兵师括率民船以馈运是可卒致乎且设尔等何用苟有所阙必尔乎取之三司使楚昭辅皇惧计不知所出乃诣晋邸见太宗乞於上前解释稍寛其罪使得尽力营办帝许之

太祖在周朝知李昉名及即位任以为相因语昉曰卿在先朝未尝倾一人可谓善人君子者也

王着罢职翰林太祖谓宰相曰学士深严之地当选谨重之士处之范质曰窦仪清介谨厚然在前朝由翰林学士迁端明今又官为尚书难於复召帝曰禁中非此人不可卿当谕以朕意勉赴所职仪於是再入翰林

钱昱自白州刺史求文资得秘书监连典数郡无治声太祖谓宰相曰此贵家子不可任丞郎改郢州团练使

大理评事陈舜封因奏事语颇捷给类倡优帝问谁之子舜封自言其父承业为教坊都知帝曰此杂类安得任清望官盖执政不为国家区别流品所致改授殿直

教坊使有卫得仁者以老求外任官且援同光故事求领郡太祖曰用伶人为刺史此庄宗失政也岂可效之耶中书拟上州司马帝曰上州之佐乃士人所处资望甚优亦不可轻授止可於乐部转迁耳乃授太乐书令

太宗在晋邸时尝以钱五百千遗中丞刘温叟温叟不敢辞贮於别室明年重午又以角黍遗之使人至见前所送钱扃牖如故还白其事太宗曰我钱尚不用况他人乎温叟真亷士也哉亟命辇还密白於太祖太祖曰执亷节镇浇风温叟有之

太祖聪明英睿善知人下位中有一行可观一才可称者皆自圣知不次拔擢尝以中牟县令李鹤为国子监丞延州录事参军段从革为赞善大夫定州录事参军郭思齐为太子中允河阳节度判官石雄为补阙莱芜县令刘琪为拾遗安丘县尉张邈为将作监丞郑州防御判官李抟为监察御史当时州县无滞才朝廷称得人焉

太祖初有天下欲知外事用隰州刺史史珪察访珪招权通奸欲有所欺德州刺史郭贵部下为奸通判大理评事梁梦昇隂持之以是事多违戾贵无如之何贵与珪素善因以其事告珪珪乃记其事於尺牍欲询便言之一日帝忽言今中外所任皆得其人珪乃曰今之文臣亦未必皆善乃探怀中尺牍奏之曰秪如德州通判梁梦昇欺蔑刺史几至於死帝曰非刺史有奸赃乎梦昇真清强吏也因以尺牍授左右曰持此付中书以梦昇为赞善大夫寻出珪于外

乾德中金部郎中段思?通判眉州会大兵之後亡命结集羣盗蜂起逼州城刺史赵延进惧贼之衆力不能禁将以麾下奔嘉州思恭止之因率屯兵与贼战彭山军士观望无鬬志思恭募先登者旌以厚赏於是诸军鼓勇力战羣贼败走思恭矫诏以上供钱帛给之後度支以擅用官钱请系狱治罪帝嘉其果干诏勿劾令知州事

太祖以右赞善大夫钱文敏知泸州召见讲武殿谓曰泸州最近蛮獠尤宜绥抚闻知州郭思齐兵马监押郭重迁等倍敛於民颇为不法恃其地远谓朝廷不知尔至为朕鞫之苟有一毫侵民朕必不赦

乾德四年太祖宴宰相枢密使开封尹两制等於紫云楼下论及民间事谓赵普曰下民之愚虽不分菽麦如藩侯不为抚养务行苛虐朕断不容之普对曰陛下爱民如此尧舜之用心也臣等不胜大幸

开宝初宴藩臣於後苑酒酣太祖曰卿等国家旧臣能悉心藩镇以惠民为意乎独王彦超进曰臣素无功能出於遭遇年已衰朽愿归丘园臣之志也【丘园一本作兵抦】武行德向拱郭义袁彦等争论畴昔功勲帝曰前朝异世事安足论也异日皆罢镇授以环卫

太祖修大内既成寝殿中令洞辟诸门使皆端直开豁无有壅蔽者因谓左右曰此如我心小有邪曲人皆见之耳

臣从彦释曰人君者天下之表若自心正则天下正矣自心邪曲何以正天下太祖於寝殿中令洞辟诸门使皆端直开豁无有壅蔽以见本心可谓知君道矣夫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尧舜之道也若太祖可谓近之者也

太祖尝盛暑中露卧抵夜左右请避之曰星月之下不可露卧也帝曰常人之情覩星月烂然则生悚畏至於闇室得欺之乎

太祖一日朝罢御便殿坐俛首不言者久之内侍王继恩进曰陛下退朝略无笑语与常日不同臣不知其故也帝曰尔谓帝王可容易行事耶旦来前殿我乘快指挥一事偶有误失史必书之我所以不乐也

太祖初好弋猎尝狩於近郊逐走兎马蹶而坠因以佩刀刺杀所乘马既而悔之曰吾为天下主而轻事畋游非马之罪也自此不复猎矣

魏国长公主尝衣贴绣铺翠襦入宫中太祖见之谓主曰汝当以此与我自今勿复为此饰主笑曰此所用翠羽几何帝曰不然主家服此宫闱戚里相视亦竞为之京城翠羽价高小民逐利展转贩易伤生浸广实汝之由主惭笑後因侍坐与孝章皇后间言曰官家作天子日久岂不能用黄金粧肩舆乘以出入帝曰我以四海之富宫殿悉以黄金饰之力亦可办但念我为天下守财耳古语云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苟以自奉养为意使天下之人何仰哉

太祖尝言天命所属王者不死周世宗每见将帅容貌魁壮为士心所附者率多疑忌见人之形气磊落者多因事诛之而朕日侍其侧都不为虑凡帝王固当推心待下岂可以臆度而滥刑诛若夫命数之所锺亦非人谋之能屏故开宝之前惟殿前都虞侯张琼以忤晋邸伏法外未尝辄诛大臣

陶谷为学士尝晩召对太祖御便殿坐谷至望见上前而复却者数四左右催宣甚急终彷徨不进帝笑曰此措大索事分顾左右取袍带来帝已束带谷遂趋出

臣从彦辨微曰学士职亲地禁非谨重之士有器识文章者不可居其任陶谷不知为如何人其在翰林也太祖御便殿坐召之前却不进卒使天子致礼於词学之臣束带以见之此其亷耻有足称者非特谷也古者君臣之间礼义亷耻而已矣上知有礼而不敢慢其臣而下知亷耻以事其君上下交修则天下不足为也

太祖朝臣僚有功当进官帝不喜其人欲勿进赵普力请之帝怒固不与转官普争之曰赏者圣人所以劝善罚者圣人所以惩恶夫爵赏刑罚乃天下之爵赏刑罚也非陛下之爵赏刑罚也陛下岂得自专之耶帝不能容乃拂衣起普亦随之帝入宫门普立於宫门不退帝乃寤卒可其奏

臣从彦辨微曰赏罚者人主之大柄也赏所以劝功罚所以惩罪天下共之太祖时臣寮中有功当进官此天下之大公也帝不喜其人欲勿进此蔽於私者也普力请之至犯帝怒普之言赏罚盖合天下之大公无可贬者然古之善谏者不然优游不廹因其所明而道之则其听之也易於反掌故讦直强劲者率多取忤而温厚明辨者其说多行若普者不遇刚明之君能勿触鳞乎呜呼太祖真大度有容者也虽不免於私然亦不能尘其光明也

太祖一日後苑挟弓弹雀臣僚中有一人称有急事请见帝亟出见之及览奏乃常事耳帝怒曰此何为急事其人曰亦急於弹雀耳帝以斧钺柄撞其口两齿坠焉其人徐跪地取齿置於怀中帝曰汝持此齿讼我耶曰臣不敢讼陛下自有史官书之帝怒解赐以金帛慰劳而遣之

臣从彦辨微曰古者忠臣之事君也造次不忘纳君於善有剪桐之戏者则随事箴规违养生之戒者则即时戒正不敢嘿嘿也太祖於後苑挟弓弹雀当时臣寮中有以急事请见者岂近是耶及犯帝怒因以齿之坠也而警以史官使人君动作不敢非礼莫大之益也

太祖尝患赵普专政欲闻其过一日召翰林学士窦仪语及普所为不法且誉仪蚤负才望之意仪盛言普开国勲臣公忠亮直社稷之镇帝不悦仪归家召其诸弟张酒食语曰我必不作宰相然亦不诣珠崖吾门可保矣既而召学士卢多逊多逊尝有憾於普又喜其进用因攻普罢之出镇河阳普之罢甚危赖以勲旧脱祸多逊遂参知政事作相太平兴国七年普复入相多逊有崖州之行

臣从彦辨微曰赵普才器过人其谋断足以立事成功若其专政则信必有之以太祖之大度有容而恶其专至召仪等问之则普之所为可知也已古者进退人臣自有道而宰相者乃辅天子以进贤退不肖者也不可不谨也普身为宰相使帝不得直道而行徒以勲旧脱祸而多逊代之诗曰公孙硕肤赤舄几几普则愧之矣

太祖尝幸华州至龙兴观赐道士苏澄隐衣一袭银五百两绢五百匹澄隐戒行精至性颖悟博涉经史兼通释典帝问曰师年踰八十而容貌甚少是能养生也宜以其术教朕对曰臣之养生不过精思练气耳若帝王养生则异於是老子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欲而民自朴无为无欲凝神太和昔黄帝享国永年者得此道也帝大悦故有是赐

臣从彦辨微曰赐予虽出於人君之仁要受其赐必有以称之可也澄隐善养生吐谈可喜不肯以其术市恩以误至尊其论帝王养生则以无为无欲凝神太和言之此羽衣中之最贤者也帝命赐衣一袭足矣至若金帛之赉似未有以处之澄隐不知固辞何耶盖方外之士与儒者不同辞受取舍非所以责澄隐也

豫章文集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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