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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不容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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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三具“尸体”,我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昨晚我被困在机械室里时,那时正好雷雨大作,我忽然听到了几声惨叫。当时我很害怕,以为是秋子出现了不测。如今看来,尽管当时雷电击中了秋子,但那恐怖的声音也决不是秋子发出的。那声音应该来自这个房间。起初的声音沉闷,应该是这个男子发出的,后来的尖叫声应该就是这个年轻女人的。因为这是距离机械室最近的房间,尽管中间有绿色圆盘隔着,但是声音却和现场听到的相差不大。因此,我所目睹的这些悲惨场景,是真实发生过的,并不是我的错觉或者梦境。

我走到那个浑身是血的男子旁,用手探了探他的呼吸,又按了按他的脉搏,已经毫无生气。他是真的死了。我又弯下身子,去摸那个年轻女人的肌肤,还有微热,而且查看过后,发现她的心脏还在跳动。

“赶紧过来帮忙,秋子,她还有气。”

“先别急着动,光雄,你仔细看看,这男的似乎是长田长造啊。模样变化很大,不过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你说是谁?”

我吃了一惊,从桌子下面钻了出来,赶紧去认真查看男子的面容。

经过秋子的提醒,再看看这人的发型和打扮,我确认了这的确是长田长造。但是我没想到人活着时和死后竟会差异如此巨大。活着时,长田模样并不难看,甚至还有几分帅气,谁也想不到他死后面目会如此狰狞,脸上全是皱纹,丑陋不堪,像野兽一般龇着牙齿,要多恐怖就多恐怖,如同恶鬼来到了人间。

望着悲惨死去的长田,秋子半天没动。过了好久,她明亮的眼眸中才焕发出智慧的光彩。

“天啊,至今我才弄清了所有的事情。光雄,其实我除了要找到迷宫中的财宝外,还要完成另一个艰巨的使命。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我真的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简直是欣喜若狂,你也许能看出一点。一直以来,我都把查出杀害养母的真凶作为己任,也为那个无辜蒙受冤屈最后惨死狱中的和田银子报仇。”

秋子那义愤填膺的表情,让我错以为她是惊喜过度了,以致精神错乱。大家应该知道,秋子在没有去找芦屋晓斋先生换脸之前,是叫和田银子。

原来秋子一直说自己肩负着使命,原来还包括想为自己洗脱冤情啊。不过,想要证明自己无辜,就得揪出真凶。既然秋子能对我说得这么肯定,那她一定有十足的把握了。

“你的意思他难道是……?”

我很意外,不由得又打量了两眼地上那一脸狰狞的尸体。

“我敢保证就是他。以前我从没朝那方面想,这次或许是冥冥中养母在提示我,才怀疑到他。一切都是天道轮回。六年前,他在这房间里害死了养母,现在他也在此处毙命。”

“你敢确定杀害铁婆的就是长田?”

我急切地追问着,心中已是止不住的狂喜。当时我并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这样,后来我才知晓原因。

“不会错的,他就是真凶。我们举办宴会的那次你应该有印象吧?那次长田长造不请自来。但是当时钟楼的大钟一连响了十一下,这原本很正常,但是他当时却脸色大变。当时我还很纳闷,如今终于找到原因了。

“六年前养母被害,就在那天晚上,当十二点的钟声刚过时,养母忽然发出凄惨的哀号。我听到后急忙上楼探明情况,但是不幸的是凶手早就逃之夭夭。

“那时候屋里没安电灯,到处漆黑一片。我只好在黑暗中摸索着,终于摸到养母的床边。我想照料养母,没承想被她误当成凶手,手腕一下子被她咬住了。

“疤痕很深,这也使我有了无法消除的犯罪嫌疑,尽管我知道真凶另有其人,尽管我一直在为自己的清白进行申辩,但是人们却置若罔闻,反倒更加认为我是心怀鬼胎,以至于我最后不幸入狱。

“如今我才感到醍醐灌顶,杀人的就是长田。要不为什么他那么惧怕十二点的钟声?如今老天有眼,让他死得不得安宁,我觉得这就是很好的证据。”

这些只是秋子的直觉而已,是不能拿来当作破案证据的。不过我还是为听到这些话十分高兴,秋子的感觉应该是对的,所以秋子说什么我都坚信不疑。

大家应该还记得,铁婆也是长田长造的养母,在铁婆被害之时,长田感到自己在遗产继承方面所受待遇不公,因此赌气离家。就因为这点,所以他有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因此警察一直没查到他,不过这并不能证明他是清白的,也许还有不为人知的阴谋也说不定。

“没错,应该就是如此。要不我们怎么能都有如此的感受呢?但是他偷跑到我房间里做什么呢?还有就是,桌子底下那女的又是谁?先快点把她救过来,兴许我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说得对。我方才只顾着说自己的故事了,忘了这码事。不好意思啊,咱俩快点把她抬到床上去。”

我们俩一齐动手,终于把那女人拽了出来。这时灯光一照她的脸,我和秋子都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老天,怎么是荣子?”

“还真是,竟然真是她!”

今晚真是古怪极了。在池塘中曾经打捞出一具无头女尸,大家起初都以为是三浦荣子,因为那时她不知所踪。后来调查后才知道弄错了。可是荣子自那时起就杳无音信,似乎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并没有伤口,只是陷入了昏迷中,我俩齐心合力把她抬到了我床上。

床头柜上有水壶,秋子倒出一些水来,小心翼翼地喂给荣子。我也没闲着,叩击荣子的后背,又帮她做了人工呼吸,并且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折腾了好半天,荣子才慢慢有了感觉。

荣子缓缓地睁开眼睛,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张望,好像丢了什么,还茫然地念叨着:“他呢?他呢?”不过,她一会儿就看见了长田的尸首。

“天哪,竟然果真如此。看来这是冥冥中注定的,是老天有眼。天哪,太恐怖了!”

荣子竟然也觉得一切都是天意,和秋子的猜想不谋而合。她说完就伏在床上大哭不止。

“这么久了,荣子你究竟去哪儿了?快告诉我们,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然而,荣子什么也没回答,只是兀自哭着。而且她边哭边在抽噎着:“对不起!对不起!”

这时屋外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开始敲门。

“光雄,是我。今晚出什么事了?快开门!”

原来是舅舅。我准备开门,却发现门被谁在里边反锁了。

门打开后,我看见舅舅顾不上自己刚刚痊愈,正由用人搀着站在走廊上。几个小时前的惨叫声,他们也听到了。如今我的房间中又一直有声音,舅舅再也按捺不住了,非得亲自过来看一看。

我和秋子向舅舅简略地介绍了一下昨晚的状况,还有内殿中的金银财宝,长田长造和荣子的情况,等等。舅舅显然惊愕无比。

“我们俩正询问荣子。”

“快问,我也顺便听一下。荣子,你遇到什么事了?你这孩子,总是让我担心啊。”

舅舅走到床边,用手摩挲着她的肩膀,一边嗔怪着,一边询问着。

在此之前,荣子一直在哭泣,她似乎快把所有的泪水都哭干了。她脸色发白,毫无神采,和以前的荣子相比简直是大相径庭。

“我对不住大家,我没脸见你们了。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为什么要救我?都到了这一步,我就把所有的都坦白了吧。你们听后想怎么处置我就怎么处置。秋子,我这个人一身罪孽,现在我要向你们表示我的悔恨。”

荣子似乎忽然间魔怔了,非要讲她的经历。

“我上当了,长田长造这个浑蛋欺骗了我。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如今总算是老天开眼,把他收了去,他也是罪有应得。

“秋子,对于你,我一直怀有怨恨,因为光雄原本是属于我的。如今请你一定要原谅我,因为如果你不接受我的歉意,我的忏悔就无法进行下去。

“本来我一直想把秋子的过去公布于众,想让她在光雄面前出丑。可是在轻泽家出事后,我没脸继续待在舅舅家,因此就离开了。但是我仍然念念不忘地想让秋子出丑。我到处流浪,后来无意中遇到了长田长造,他是幽灵宅院以前的主人。

“长田对这里的格局相当熟悉,所以我认为他一定了非常解秋子的过往。我一直以为秋子是铁婆的女佣赤井时子,没想到我错了。

“我对长田十分信赖,他又擅长说些动听的情话来哄我,所以我很快就心动了,并和他订了婚。

“那次的晚宴想必你们还记得。我故意把长田长造带到宴会上,其实就是想让大家知道秋子的过往,我们就是想制造无意间的混乱。但是长田却败下阵来,秋子根本就不是那个什么赤井时子。

“不过长田并没有灰心,当他看到秋子左手的手套后,就对我说其中必有蹊跷。他多次撺掇我去摘下秋子的手套,说只要那样做了,秋子的秘密自然就会被揭开。因此我后来才会和秋子纠缠起来,我之所以从书房中突然间消失,也是这个原因。”

我们很快就能知道荣子当初是怎样忽然不见的,那时我还被带毒的短剑刺伤了。每个人都十分安静,都想倾听荣子的解释。

“长田和我在休息室中正闲聊着,没想到光雄忽然出现。长田对我说不想和你碰面,然后就从窗户跳了出去。当时我因为对光雄还有留恋,就开始纠缠你,我以为我们还能和好如初。

“但是长田这个家伙并不曾离开,他藏在墙中的暗道里,一直在听我们讲话。这栋别墅的主人擅长布置机关,因此偷偷地修筑了这条暗道,入口设计得相当隐秘,就连专门的设计师也找不到。因此翻新房屋的时候谁也没察觉到这点,暗道就保留了下来。

“长田打小就在这里长大,所以他很清楚暗道的位置,也只有他知道暗道的入口,于是便悄悄地藏了进去。趁着光雄看书时毫无防备,他从墙里面把淬了毒的短剑伸了出来。因为我对光雄一直念念不忘,所以他醋意大发,恼羞成怒后就下了狠手。

“然而那时我对此并不知情,我一心只想在光雄面前揭开秋子的面纱。因此我把她诓骗过来,却意外地发现秋子左手上的那道丑陋的疤痕。秋子,都是我让你受了无辜的牵连,你能宽恕我吗?即使你是和田银子,你也没罪。长田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他才是杀害铁婆的凶手。现在他已经遭受了天谴。六年前他丧心病狂地杀死自己的养母,六年后他自己也死在这里,还死得那么惨,真是老天在惩罚他啊。”

真相果然如此。我顿时觉得心中一阵畅快,放松不少。

我这么开心究竟为了什么?只是因为得知秋子无罪而真凶是长田吗?

一定不止这些,肯定还有别的因素。我已经不需要求助黑川律师了,现在已经有人可以为秋子做证了。本来只有黑川才掌握的所谓的“秘密”,如今已经无足轻重了,他对我已经构不成威胁了,我没有必要为了秋子而向他承诺他什么。我和秋子不必分手了,我也不想把秋子让给那个可恶的家伙!因为这些我才兴奋不已,真想蹦起来。反正笔墨已经无法表达我的心情了,大家尽情联想吧。

这时候,荣子的讲述还在激烈地进行中,她的忏悔还没完呢。

“我发现了秋子手腕的异样,当时秋子你也的确是非常气愤。你怒气冲冲的样子,至今我还记忆犹新。当时,我们一点也没顾及女人的斯文,就那么直接扭作一团,后来你把我摔在了地上。然而,一听到光雄在旁边的图书室中发出声响,秋子就顾不上我了,径直跑了过去。我忍着浑身的疼爬了起来,可是面前的墙壁竟然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我被吓坏了,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呢。我正要逃跑时,长田从墙中露出了头,他冲我招手,让我别出声,随他进去。

“于是,我从屋子里凭空消失了。长田让我和他一直待在里面,直等到半夜无人时才离开。

“长田告诉我这是天赐良机,要我配合他好好演一出戏。借着我的无故失踪,他准备把一具无名尸用桌布包起来,然后扔到池塘中,伪造成我的尸体,制造出我已经被害的假象,最后秋子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我的心愿自然也会达成。

“相信后面发生的事诸位应该很清楚了。至于那具无名女尸,是长田在长崎医院里有认识的人,他给了好处后,顺利地从那些解剖所用的尸体中,找到了一具和我岁数差不多的,用棺材装起来运到幽灵塔这边的。”

真想不到,所有这一切都是长田操纵的。当时我们都没意识到那是用于医学解剖的尸体,还是森村侦探心中有数,当时他告诉我们他要回长崎继续侦查案件,想必是他一眼就看出了那是医院里用作解剖的尸体。

“从此,我就和死人差不多,根本不能抛头露面。长田太坏了,他竟然想到把我藏到千草屋去,那个地方你们应该都是知道的吧。千草屋的乌婆表面上卖花,实际上一直在暗地里贩卖毒药,长田抹在短剑上的毒药就来自那里。因为这层交易,乌婆只能答应留我躲藏,我后来就藏到了她家的壁橱里。

“提到毒药我就十分紧张。用无头尸冒充我被人识破后,长田又把目标转向秋子,他用了同样的毒药,加在舅舅的饮料中,他是想借刀杀人,然后嫁祸给秋子。

“如今我才全部看明白了,长田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蛋。但那时我嫉恨着秋子,所以一直被蒙在鼓里。而且,我甚至还对长田心存感激,感谢他一直在为我出点子,我甚至期望他的计划都能实现。

“这一回他好像是得手了。长田把秋子的秘密全部告诉给舅舅,他还不断地添油加醋,不停地使坏。因此他的计划进行得相当顺利,后来听说有个叫森村的侦探,早就暗中派人到幽灵塔来,打算抓捕秋子归案。

“长田简直是十恶不赦。都这样了,他却还不打算停手。这两天不知他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是幽灵塔确实藏有大量的财宝,于是他又跃跃欲试了。

“秋子曾经的陪护夏子被长田拉下了水。夏子告诉长田《圣经》上写的咒语全是真的,而且那书就在光雄的屋内,于是他就在晚上摸到光雄这里。”

还真不知道夏子帮长田引过路。也许夏子虽然偷走了秋子那本写着咒语与分析的笔记,但她加上岩渊甚三、股野礼三,可能都无法顺利得到财宝,所以他们就开始撺掇长田。毕竟长田进出钟楼比他们方便,长田这人一肚子花花肠子,得知了《圣经》所藏的地方,肯定会不遗余力地去破解迷宫。

“最近我总觉得似乎要发生点什么。我一直藏在千草屋的壁橱中,很想知道长田在干些什么,也正好顺便出来透透风。因为怕人察觉,我特意选择在半夜时分跑出来,一路悄悄地尾随着长田。跟来跟去的,看见他最后居然鬼鬼祟祟地进了这间屋子。

“我一直躲在暗处,很想知道他下一步准备做什么。他先用钥匙打开了光雄的屋门,鬼知道他怎么搞来的钥匙。他拿着个小手电,坐在桌前翻阅那本古老的《圣经》,看样子相当认真。

“然而就在此时,屋外忽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有一个黑影猛地从暗处蹿上了桌子,还唧唧地叫着。

“我当时误以为是出来了什么鬼怪,如今我知道那只不过是夏子的那只猴子。

“当时受惊的不只是我,那个一肚子坏水的长田更受不了这个。当年他就是在这里害死了自己的养母铁婆,人们都说这里有铁婆的鬼魂游荡。因此一见到黑影扑过来,他立刻被吓得哇哇乱叫,蹭地一下就从椅子上跳起来,还没躲开呢,那黑影就直扑到他身上。

“如今我猜测可能是夏子的猴子到处乱跑,偶然闯到了这里。因为长田把门在里面反锁了,所以猴子出不了门。雷声大作的时候,猴子吓坏了,兴许是想扑到人的怀里寻求安全感,但是长田哪里知道这些啊。当时的场面太吓人了,具体怎么回事我也记不全了。反正长田把那个黑影当成了妖怪,两个就扭在了一起。这场生死的较量,把我吓得躲到桌子底下了。后来猴子被长田掐死了,他自己也因为惊恐过度,一命呜呼。其实你们不了解,长田本身就有病—— 动脉血管瘤,这病他不曾对外人说,但我知道,只要病症发作,他很可能就没命了。

“当时我在桌子下面瑟瑟发抖,猛然间听到一声让人肝肠寸断的哀号声,把我也吓得大叫了一声,就吓晕了。是老天看不下去了。可是老天为什么要饶过我呢?活下来我只能备受煎熬。唉,既然天意如此,那我就只能自我赎罪,以此代替上天的惩罚。

“舅舅,光雄,秋子,我对不住你们,要怎么处置你们就动手吧。否则,我心里会一直感觉歉疚的。”

荣子把所有的经过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疯了似的。然后,她把脸埋在枕头里,又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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