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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虽然你应该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琳姨说,“但我还是觉得为那种人辩护非常奇怪。”

“我不是为她们‘辩护’,”罗伯特耐心地解释,“我是代表她们,再说,没有证据表明她们就是‘那种人’。”

“不是有那个女孩的笔录吗,罗伯特,那种东西不可能是她编造的。”

“哦,为什么不可能?”

“她说那么多谎话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她站在门口,一边双手倒换拿着祈祷书,一边戴着白手套,“她不在法兰柴思还能在哪儿?”

罗伯特本来打算说句“你绝对想不到”,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跟琳姨打交道,最好要顺着她的心意来。

她把戴到手上的手套仔仔细细抚平。“如果你是突然善心大发,想做好事,亲爱的罗伯特,那你可就太糊涂了。而且,你非要去法兰柴思吗?她们完全可以明天早上去你办公室找你,也没什么急事,不是吗?又不是说她们马上会被当场逮捕。”

“事实上,去法兰柴思的主意是我提出的,如果有人指责你在伍尔沃斯偷东西,你又无法证明自己没偷,你会愿意大白天在米尔福德街上走吗?”

“我可能不愿意,但是肯定会走,顺便告诉亨赛尔先生我的想法。”

“亨赛尔先生是谁?”

“那个经理。要不你先跟我去教堂,再去法兰柴思,你都好久没去教堂了,亲爱的。”

“如果再耽误一会儿,你引以为豪的十年不迟到的纪录就被该打破了,赶紧去吧,帮我祈祷我的判断无误。”

“我当然会为你祈祷,亲爱的,我一直都在为你祈祷。我也要为自己祈祷一下,这些对我来说也很不容易。”

“为什么?”

“既然你代表那些人,我就不能再跟其他人谈论这件事。这真叫人烦恼,亲爱的,看到别人把谎言当成真理,明明知道哪里不对却只能闭紧嘴巴,眼睁睁地看他们说得像模像样。那种感觉就好像你要呕吐却只能强忍着。哦,亲爱的,教堂的钟声已经停了,是不是?我只能偷偷溜进去坐在后排了,他们不会介意的。你不会留在那里吃午饭吧,亲爱的?”

“我想她们不会出言挽留我。”

不过,他到达法兰柴思的时候受到极为热烈的欢迎,他甚至都以为自己这次很有可能会被邀请留下吃饭。当然,他肯定会拒绝,不是因为家里琳姨做了美味的鸡肉,而是因为留下吃饭的话,饭后玛丽恩·夏普还要刷锅洗碗,她一向不愿意做这些家务事,平时没外人的时候,她们说不定直接用茶盘吃饭,甚至可能在厨房里就解决了。

“非常抱歉我们昨天晚上没有接听你的电话,”玛丽恩再一次满怀歉意地说,“但是实在有太多电话打进来,我们接听了四五次,后来不堪其扰,索性就都没再接;而且我们没有料到你这么快就有进展了,毕竟你星期五下午才离开。”

“给你打电话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记得是一个男人、四个女人,今天早上你打来电话时,我以为新的一轮电话轰炸又要开始呢,不过看来他们都是些晚睡晚起的人,或者说他们早晨善良,晚上邪恶。我们算是为这乡下的年轻人提供了好消遣,他们大晚上不睡觉,成群结队地跑到院子里聚在一起学猫叫,纳维尔在外屋找到一截木棍——”

“纳维尔?”

“是的,你的侄子,我是说你的远房表亲。他真是个大好人,专程过来表示关心。他把他们赶出去,关上门并用木棍抵住,但是那也没能阻挡他们,没过多久,他们一个驮一个全部爬上墙头,坐成一排继续捣乱,直到半夜才陆续离开。”

“缺乏教育,”夏普老太太若有所思地说,“对那些寻衅滋事的人而言尤为致命。他们完全不会自己动脑思考。”

“人云亦云者也是如此,”罗伯特说,“但是他们很容易受人挑拨。我们必须要求警方采取一定的保护措施,同时,别为墙的事情烦恼了,我这儿有个好消息。我知道女孩怎么越过高墙看到里面的。”

他告诉她们他去拜访蒂尔西特太太,了解到女孩经常坐着巴士四处游逛(这是她自己的说法),随后又去拉伯洛地区汽车服务站查访的事情。

“女孩待在曼舍尔那两个星期的时间里,有两辆跑米尔福德线的单层巴士发生了故障,并且都是暂时用双层巴士顶替的。巴士每天在每条线路上跑三个班次,两次故障都是发生在中午要跑第二班时,所以在那两个星期里,她至少有两次机会可以看到法兰柴思,包括房子、院子、你们两人以及你们的车。”

“但是巴士在行驶,她怎么可能在短时间里看到那么多东西?”

“你有没有在乡村巴士的上层坐过?即便车辆保持三十五千米的时速不变,对于坐在上层的人而言,那也是慢得像送葬队伍的速度;要想看某种东西,大老远就能看到,而且还能看很久。而坐在下层的人在车辆行进时能看到树枝擦过窗户,所以感觉速度很快,这是其一;其二是因为她的记忆力很好。”他把韦恩太太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们要不要把这些信息告诉警方?”夏普老太太问。

“现在还不行,这证明不了什么,只能知道她是怎么了解你们的。当需要不在场证明时她想到了你们,大胆地认定你们不能证明自己在别处。还有,你开车到门口时,一般都是车子的哪一边靠近大门?”

“无论是出去还是进来都是车的左侧靠近大门,因为这样更容易进出。”

“对,所以左侧,就是前轮颜色更深的那边面对大门,”罗伯特总结道,“她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草地和分开的车道,停在门口的车,一个有些奇怪的车轮,两个女人——都是单身——屋顶阁楼的圆形窗户。她只需要将脑海中的画面描述出来就可以。这幅画面派上用场那天——就是所谓的事发当天,她被绑架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你们几乎不可能记起自己那天干过什么或者去过哪里。”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夏普太太说,“我们更难说出她在那一个月干过什么或者去过哪里。”

“的确,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我的朋友凯文·麦克德莫特昨天晚上也指出,现在交通这么便捷,她哪里都可能去过,悉尼、新南威尔士都有可能;但是今天我感觉比星期五上午乐观得多,毕竟我们现在对女孩有了更多的了解。”他把在艾尔斯伯里和曼舍尔的两次谈话讲述一遍。

“但是如果警方调查没有查出她那个月做了什么——”

“警方一直在调查她的陈述的真实性,他们没有像我们一样,自始至终都不相信她。他们调查并证实了她的说法,而且没有理由去怀疑。她的名声很好,警方问她姑姑她假期怎么过时,得到的答案是看电影和坐巴士,这是多么清白无害的行为。”

“那你认为她假期是怎么过的?”夏普老太太问。

“我认为她去拉伯洛找人了。总之,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解释,我认为我们可以从这一点出发,正式展开调查。”

“关于雇用私家侦探的事情,我们该怎么做?”夏普老太太问,“你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推荐?”

“关于这个,”罗伯特有些迟疑地说,“我考虑过,在我们请专业人士接手之前,我可以先做一些调查,我知道——”

“布莱尔先生,”老太太打断他的话,郑重地说,“当初你毫无准备地被一个电话拖进这摊烂事儿里,想必也很勉强;你是个好人,一直在竭尽全力帮助我们,但是我们不能再让你变身私家侦探帮我们查案。我们生活不富裕——实际上可以说是很拮据——但是只要我们还有钱,就会自己花钱购买所需要的服务。而且,你为了我们的利益,把自己变成一个,那叫什么来着,像塞克斯顿·布莱克那样的慈善家侦探也不合适。”

“虽然不太合适,但是很合我的口味。相信我,夏普太太,我完全没有替你们节约用钱的想法,昨天晚上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想到目前取得的成果,我为自己感到非常自豪,同时也意识到,我并不想把这项调查转交给别人,这已经变成我个人的一场狩猎,请不要阻止我——”

“如果布莱尔先生还愿意继续帮我们,”玛丽恩打断他的话,“我认为我们应该衷心地感谢他并接受这份好意。我能理解他的想法,我自己也希望能亲自去狩猎。”

“反正不管我愿意与否,最终肯定还是要将此事交由专业的私家侦探负责。我手上还有许多其他客户的委托,如果调查涉及的地域范围太广,距离拉伯洛太远,肯定不能丢下其他事情专程跑去调查;但只要活动范围还在我们家门口,我还是希望自己负责此事。”

“你打算怎么开展调查?”玛丽恩对这个问题颇感兴趣。

“我想先从提供‘咖啡’午餐的餐厅查起,拉伯洛。一方面,这种地方不会很多;另一方面,无论具体情况如何,我们至少知道最初她的确是在这种地方吃午饭。”

“为什么说‘最初’?”玛丽恩问。

“因为一旦她与我们假设的某人见面,吃饭的地方多数会改变。在那之前,她自己买午饭,而且买的都是‘咖啡’午饭。那个年纪的女孩都爱吃面包之类的快餐,就算有钱也不会去吃大餐。所以我想重点调查卖‘咖啡’午饭的餐厅。我把《早间话题》在餐厅女服务员眼前一晃,充分发挥小镇律师特有的才智与技巧,设法套出她们有没有在自己店里见过她的消息。你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吗?”

“非常可行。”玛丽恩说。

罗伯特转向夏普老太太,“如果你还是认为专业人士更合适——很有可能是这样情况——那我就退出——”

“我不认为还有谁更合适,”夏普老太太说,“我们为给你带来那么多麻烦感到抱歉,为你不辞辛苦地做那么多事感到感激。如果你真的愿意调查这个——这个——”

“小丫头。”罗伯特愉快地接道。

“小丫头片子,”夏普老太太强调,“那么我们只能接受这份好意,并再次对你表示深深的感谢,不过,在我看来,这件事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我们需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为什么会这么久?”

“我认为,她安然无事地去拉伯洛见某人,这跟只穿着裙子和鞋、遍体鳞伤地返回到艾尔斯伯里附近的家两件事间隔得有点儿久。玛丽恩,我记得咱们还有些白葡萄酒。”

玛丽恩出去拿酒,罗伯特和夏普老太太没有继续交谈,房间里安静下来,整栋老房子顿时没了声响,耳之所闻俱为静寂;院子里没有栽树,听不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栖枝飞鸟的啁啾声,法兰柴思静得如同深夜沉沉入梦的小镇。这是平和吗?他想,是那种不同于公寓生活的吵闹的平和,还是孤寂,让人有些恐惧的孤寂?

她们很喜欢这种隐居的生活,夏普老太太星期五上午在他办公室说过。可是,日日生活在与世隔离的高墙之内,只有亘古不变的孤寂与之作陪,这样真的好吗?

“我认为,”夏普老太太开口道,“那个女孩在对这里的家庭生活和周遭环境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选择法兰柴思非常冒险。”

“的确如此,”罗伯特说,“她必须这么做。但是也许对她而言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冒险。”

“没有吗?”

“没有。你是不是以为女孩对法兰柴思的印象是一栋大房子里住着一大家子年轻人和三个女佣?”

“是的。”

“但是我认为,她很清楚法兰柴思的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怎么可能?”

“要么是她在与巴士售票员闲谈时得知,要么是——我认为这第二种情况可能性更大——她无意中听其他旅客说起过。你也知道他们都会怎么说,‘夏普家那对母女,就愿意住在那栋孤零零的大房子里,那地方那么偏僻,距离商店和电影院都那么远,没有女佣愿意留下来为她们工作——’等等。拉伯洛和米尔福德之间的线路,几乎可以看作‘局部总线’,这是一条沉闷孤单的路线,途中只经过哈姆格林一个乡镇,其他地方路旁连个房屋村舍都见不着,只有一个法兰柴思,而且里面还住着人。在这种情况下,无聊的乘客们自然而然地会谈起法兰柴思的房子,房子的主人和主人的车,诸如此类的内容。”

“我懂了,这样确实讲得通。”

“从某种程度上说,我更希望她是在与售票员聊天时得知了你们的情况。这样,售票员对她的印象会比较深刻。女孩说她从没去过米尔福德镇,也不知道米尔福德在哪儿。如果售票员记得她,那么我们至少可以证明她在这一点上说了假话,从而多多少少影响到她的可信度。”

“要我说,那女孩到时肯定会睁大她那双纯真的眼睛,一脸茫然地说:‘哦,那就是米尔福德?我就只是上了车,坐到终点站又坐回来,根本没有注意过。’”

“是的,这点发现对我们的帮助不大。但是,如果我在拉伯洛没有发现女孩的行踪,就把她的照片拿给当地的售票员看,真希望她长得没那么平凡。”

想到平凡的贝蒂,两人都陷入沉思,房间里又是一阵寂静。

他们都坐在窗前,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院子里的绿色草地和淡红色砖墙。三人正在看着窗外出神,外面的大门突然被推开,门口出现七八位满脸愕然的不速之客。他们三三两两安适自在地站在那里,对着院子里指指点点——当然,他们最感兴趣的是屋顶的圆形窗户。如果说昨天晚上法兰柴思为乡下的年轻人提供了好消遣,那么现在,在这个星期天的上午,它成了整个拉伯洛的消遣。这群人显然是专程跑来看热闹的,因为其中的女人都是一身居家打扮。

罗伯特看向夏普老太太,她没有动,只是紧紧地绷着嘴巴。

“我们的社会大众啊!”她讽刺地感慨一声。

“我去把他们赶走吧?”罗伯特说,“全怪我进来时没有把那块木棍放回去抵住门。”

“不用管,”她说,“他们不久就会自行离开,王室的人每天都得忍受这种骚扰,相比之下我们这点儿算什么,忍忍就过去了。”

但是那帮人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有几个人反而走进来,绕到房子后面查看那里的附属建筑物,剩下的人待在原地没动,一直到玛丽恩端着雪莉酒回来时还站在门口。罗伯特再次为没将木棍放回去而道歉。他感到自己既渺小又无能。他无法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安静地坐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一帮陌生人在外面大摇大摆地转来转去,好像他们是这里的主人,好像他们正思忖着购买这块土地;但是如果他出去让他们离开而遭到拒绝,他又有什么本事能赶走他们?如果他未能赶走他们,夏普母女会怎么看他?

那几个去房子后面探险的人回来了,他们手舞足蹈地向同伴描述自己的所见所闻。他听见玛丽恩小声嘟囔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在骂人。她看起来像是那种不爱说脏话的人。她已经放下了酒,但显然已经将倒酒这回事抛之脑后,这会儿不是热情好客的时候。他迫切地想做出些具有决定意义且惊世骇俗的举动来取悦她,就像十五岁那年他想从着火的房屋里救出心中的爱人一样。但是,唉!他现在是一个年逾不惑的成年人,早已懂得遇到火灾不要冲动、要专心等待救援人员的道理。

就在他犹豫不决,对自己和外面那帮粗鲁无礼的家伙生闷气的时候,第一位救援人员出现了,那是一个身穿令人叹息的花呢外套的高个子年轻人。

“纳维尔!”玛丽恩低呼出声,凝神看着窗外。

纳维尔没有说话,只是端着一种最让人难以忍受的优越姿态,高高在上地审视着那帮人,他们的气势似乎弱了一点儿,但是谁也没有自觉地离开,显然他们决定坚守阵地,事实上,其中一个身穿运动夹克和条纹裤子的男人甚至准备借题发挥,挑起事端。

纳维尔静静地看了他们几秒钟,一只手探入衣服内兜去掏什么东西。这个动作在那帮人中引起不大不小的骚动,站在外围的几个人立即自发地脱离群体,不声不响地退到门外,离纳维尔比较近的几个人前一秒还在强撑着气势,这会儿态度也软下来,穿着运动夹克的男人还有些不甘心,最后却也一边虚心地做着“这事没完”的手势,一边随其他人退到门外。

等他们都出去后,纳维尔用力地关上大门,将那截木棍别到门上,然后顺着车道悠闲地向房门口走来,边走还边拿出手帕极为讲究地擦手,不得不说,罗伯特看到他那方手帕时,再次感到十分震惊。玛丽恩跑去门口迎接他。

“纳维尔,”罗伯特听到她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做什么?”纳维尔问。

“赶走那些家伙啊!”

“哦,我只是问了他们的姓名和地址,”纳维尔说,“你不知道当你拿出笔记本问人们要姓名和地址时,他们会变得多么小心谨慎。就像是现代版的‘赶紧撤退,事情已败露’。他们不会让你出示证件,怕你真的能拿出来。你好,罗伯特。早上好,夏普太太。其实我是要去拉伯洛,路过这里看到大门开着,门口还停着两辆讨厌的车,就停下来看看什么情况。我不知道罗伯特也在这儿。”

他的意思是罗伯特完全能够处理好这件事,这种说法看似无害,实则伤人最深,罗伯特真恨不得打烂他的脑袋。

“好吧,既然你来了,又帮我们巧妙退敌,一定要留下喝杯雪莉酒。”夏普老太太说。

“我能晚上回家时过来喝吗?”纳维尔说,“是这样的,我要去与未来的岳父大人家共进午餐,而且今天是礼拜日,会有一场仪式,我必须在准备活动前赶到那里。”

“当然可以,”玛丽恩说,“我们非常欢迎,不过,你在大门外,我们怎么知道那是不是你?”她倒了一杯雪莉递给罗伯特。

“你懂摩斯密码吗?”

“我懂,不要告诉我你也懂。”

“为什么不?”

“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懂摩斯密码的人。”

“哦,十四岁那年我想出海,一时兴起做了许多傻事,学习摩斯密码就是其中之一。晚上我会用喇叭按出你那美丽的名字的首字母,两长三短。现在我要赶紧撤退,心里想着今晚可以与你聊天,我一定能坚强地熬过这场午宴。”

“露丝玛丽不能给你支持吗?”罗伯特忍不住出声问道,他心里那个卑鄙的自己终于有了出头的机会。

“对此我不敢抱太大希望,礼拜日露丝玛丽在家就是父亲的乖女儿,说实话,她不适合这样的角色。夏普太太,不要让罗伯特把所有的雪莉酒都喝光。”

“你什么时候,”罗伯特听到她去门口送他时问道,“决定不去出海的?”

“十五岁的时候,当时我又对热气球有了兴趣。”

“我猜也就是纸上谈兵。”

“说起那些气体我可是能侃侃而谈。”

为什么他们听起来这么友好,这么自在?罗伯特感到疑惑,就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她怎么会喜欢纳维尔这个文弱书生?

“那你十六岁时干了什么?”

如果她知道纳维尔有过多少次半途而废的不良经历,而她自己现在不幸成为他的最新目标,她可能就没那么高兴了。

“是不是这雪莉酒太烈了,布莱尔先生?”夏普老太太问。

“哦,哦,不是,谢谢,这酒很不错。”难道他的脸色一直很难看?赶紧打消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他偷偷地瞄了老太太一眼,她好像有点被逗乐了。夏普老太太被逗乐的表情看起来可不是什么春暖花开的美丽风景。

“我也该走了,趁夏普小姐还没关门,”他说,“否则我走的时候又得麻烦她出去一趟。”

“你不留下一起吃午饭吗?在法兰柴思吃饭没那么多讲究。”

罗伯特找借口拒绝了,他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小气、幼稚、无能。他要回家,像以往的每个礼拜日一样与琳姨共进午餐,然后变回那个布莱尔&海伍德&贝内特律师事务所的罗伯特·布莱尔,平静、宽容、待人友好。

他走到大门口时,纳维尔已经风风火火地走了,车辆行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扰乱安息日的宁静,玛丽恩正要关门。

“我实在不能相信主教居然会赞同他未来的女婿使用这种交通工具。”她看着那个一路呼啸着飞驰而去的物体。

“因为这玩意儿可以让人撒气。”罗伯特说,话里话外仍然一股浓浓的讽刺。

她莞尔一笑,“这是我听过的最机智诙谐的双关语,”她说,“我希望你能留下吃午饭,但是又很庆幸你要离开。”

“此话怎讲?”

“我曾经尝试烹饪,想做出点儿像模像样的饭菜,但是做出来的东西总是惨不忍睹。我是个非常拙劣的厨师。虽然我做饭时一直严格按照烹饪书里写的步骤来,但是从来没有成功过。事实上,我要是能做好饭,估计太阳得打西边出来,所以你还是回去跟你的琳姨一起吃苹果馅饼吧。”

罗伯特突然有种不合逻辑的想法,他希望自己能留下不走,跟她一起做饭,尝尝她做得惨不忍睹的饭菜,再温和地挖苦她两句。

“明天晚上我会告诉你我在拉伯洛的进展,”他就事论事地说,当他不用那种莫泊桑式的文学语言同她说话时,那就正经八百地谈正事吧,“我会给哈勒姆警探打电话,看他能不能派人过来法兰柴思照看一两天,只是让他们来露个脸,震慑一下那些成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人。”

“你想得真周到,布莱尔先生,”她说,“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真不敢想象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好吧,既然他不再年轻,也成不了诗人,他可以做一根拐杖,虽然无趣,却可以在危机时刻给人依靠,他是有用的人,是的,非常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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