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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正在教室帮勒珂丝监考高年级的病理学期末考试,好让勒珂丝能有更多时间批阅之前的试卷。这时,亨丽艾塔的小秘书踮着脚尖走了进来,恭敬地将当天的信件放在露西桌前。露西刚才一直皱着眉头在看试卷,本想早餐后呼吸点夏日清晨的新鲜空气,却看到试卷上像关节炎、淋病、脓疮这样的字眼,真是恶心死了!“肺气肿”还稍微好一点,它的拉丁文原名可能是指栽培某种花的园丁的名字;“驼背”可以联想到大丽花上的纹路;“脊髓炎”的拉丁原名可能是那种深蓝色的藤蔓植物,成熟后会变成粉红色;“脊髓痨”的拉丁名很明显就是指那种价格昂贵、香味极淡的异域百合。

“舞蹈病”“硬化症”“足内翻”……

“针对病症的下列不同状况,区分其治疗方法:(1)先天遗传;(2)后天受伤;(3)极其严重。”……

天哪!露西想着,难道这些年轻的学生们要学这么多东西吗?唉,自己怎么能这样袒护学生呢,有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

露西站在讲台上,满怀同情地看着台下拼命答题的学生们。大家都在为自己美好的未来而奋笔疾书,她们沉着冷静,不慌不忙,只有劳斯面带愁容。她发现,劳斯担忧的样子比平时自鸣得意的时候好看多了,她抑制着自己对劳斯的同情心。戴克丝正埋首试卷,一边吐着舌头,一边看着试卷,每看完一行试题便长叹一口气。宝儿自信满满,从容淡定,答题的时候就像在写请柬一样,她对自己一直很有信心,从不怀疑自己,无论是现在还是毕业以后,她的生活都会一片亮堂。斯图尔特有着一头亮丽的红发,尽管脸色苍白,嘴角却挂着淡淡的微笑。她的工作也定下来了,毕业后回苏格兰老家的科威勒斯学校任教,她邀请自己去参加周六晚上在她宿舍举办的庆祝会。(“我们办私人聚会时不会邀请教员,不过你不算是正式教员,你就只是我们的好朋友。”)“四大门徒”一字排开坐在教室前排,不时地用眼神鼓励着彼此。病理学是她们尤其擅长的科目,很显然,即使有不会做的地方那也不值一提,曼彻斯特花钱聘请她们过去真是十分值当。茵内斯坐在窗户边,时不时地抬头望向窗外的花园,好像那样可以让她精神焕发。从她有条不紊的答题方式来看,她看花园并不是要寻找灵感,只是想得到些精神上的慰藉,她的样子好像在说:“啊,美景仍在,教室外别有一番美丽动人的天地。”茵内斯的神情让人感觉,学校让她觉得太压抑太疲累了。

露西从勒珂丝整齐的抽屉中取出裁纸刀,准备拆看小秘书送过来的信件。三张账单,这个倒不急着现在拆开,一张收据,一份报表,一个深蓝色、用红色烤漆印着“米利森特·克雷”几个大字的硬皮卡片(这个女人实在没必要这样为自己打广告吧),里面用粗笔写着五行大字,感谢她对仁爱基金的贡献。最后是蒙莫朗西太太写来的信,露西拿起刀拆开来看。

大(夫)人:

按照您的分(吩)付(咐),我给你由(邮)寄了加急包果(裹)。我登记过了,佛瑞德今天出门工作顺道带去威格莫尔街,放到那里的由(邮)筒里了,收具(据)也放在一起。按您说的,我打包了你的兰(蓝)色套装和几件上衣,分(粉)色的领带还在洗衣店,还没洗好,我放了一个灰(徽)章进去,希望能有用。

大(夫)人,恕我多嘴,不过我也是为了你好。一个女人光顾着写书,而没个年清(轻)伴侣的话这样不好。不要觉得我下(瞎)操心,你是我在工作中遇过的最和善的人,做过事的最好的女人,佛瑞德也是这么人(认)为的,他说你一个女人,老在外面转来转去不太好,别先(嫌)我罗(啰)索(唆)。

蒙莫朗西竞(敬)上

另外钢丝刷放在戎(绒)鞋里面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露西一边由于蒙莫朗西太太对自己关爱有加而深受感动,一边对洗衣店的服务表示抓狂,一边又想着为什么自己要缴纳教育税。对人们来说,社会欠缺的不是公立学校,而是要多建一些提供小班教学和读写及算术课程的初级小学,让那些像蒙莫朗西太太这样社会底层的人能受到良好的基础教育。露西以前家里的老园丁麦克林十二岁时就辍学了,但他写的信却和露西大学同学写的信一样好,为什么会这样呢?就因为他以前就读的是那种村庄里的小学校,那种学校采用小班教学,而且还有好老师。

当然啦,在麦克林那个年代,人们更重视基础教育,而不是免费牛奶。那时的社会背景下,麦克林学会了些基本的听说读写,之后便全靠他自己了。他一生仅靠甜烙饼和浓茶度日,但却精神矍烁,最后在九十二岁高龄时离开人世。

这时,露西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看到劳斯脸上的神情变了。在此之前,露西看到过劳斯各种表情:挫败气馁、阿谀奉承、自鸣得意,还有之前答题时担心忧虑的神情,但却从没见到她像现在这样,神情鬼鬼祟祟。

为什么她看上去鬼鬼祟祟的呢?

露西好奇地盯着劳斯看了一会儿。

这时劳斯抬起了头,发现露西正盯着自己看,立马将视线移向别处。她脸上鬼鬼祟祟的表情消失了,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露西对这个表情深谙其道,她担任小学四年级年级主任时,经常在一些学生的脸上见到:偷吃糖的学生;在法语课上做算术题的学生。

还有,考试作弊的学生!

亨丽艾塔之前怎么说来着?——“对劳斯来说,理论科目比较困难。”

原来如此。

对劳斯而言,“肺气肿”“足内翻”等等这类的医学术语实在是太难记住了,她必须借助某些东西才能想起来。但问题是,她借助了什么东西呢?东西又藏在哪呢?

课桌是开放式的,前面没有挡板,腿都露在外面,所以肯定没在大腿上。手指甲太小,写不了多少有用的病理学内容,最多只能抄个公式。一般作弊的学生会把小抄写在衣袖上面,袖口有没有弹性都不影响,这种手段比较稳妥,可是这些学生穿的都是无袖的衣服。那么劳斯究竟把小抄写在什么上面呢?又放在哪里呢?还是说,她只是偷瞄了前座奥唐纳的考卷?或者偷瞟右侧汤玛斯的答案?

露西假装着看信,静待时机。所有老师都知道这个招数,她故意漫不经心地抬起头,随意地扫了一眼所有学生,然后再低下头去看信。再抬起头时,她便直接看向劳斯:劳斯正低着头,左手抓着一条手帕。露西觉得,一方面,就算小抄是写在手帕上,一条手帕也不够写下病理学纷繁复杂的知识点,而且作弊的时候也不容易查找;另一方面,手帕在莱斯学校这样的地方并不常见,没人拿手帕来擦鼻涕,而且偌大的教室就只有劳斯一人拿着手帕。露西断定,无论劳斯把小抄写在何处,一定跟她的左手脱不了干系。由于她坐在最后一排的靠窗位置,所以左侧紧挨着墙壁,其他任何人都看不到她左手的动作。

露西思忖着,这种情况下,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呢?

走到劳斯座位边要她交出手帕?然后发现那不过是一条九英寸大小的普通正方形手帕,其中的一个角上绣着主人名字的首字母,而且还洁白无瑕得就像刚洗过一样?

或者让劳斯交出手帕,当众揭穿她?然后在这段高年级学生们最不平静的时间里,掀起丑闻的巨浪?

又或者,一言不发地紧紧盯着劳斯,让她没有机会去偷看小抄作弊?

毫无疑问,最后一个方法最理智,而且目前为止,劳斯应该没有偷看到多少内容,即使看到了一点,也不足以影响她和其他同学的成绩。

露西走下讲台,悠闲地踱着步走到教室后头,然后斜靠在劳斯和汤玛斯中间的墙壁上。汤玛斯已经停止答题好一会儿了,她抬起头朝露西微笑了一下。劳斯一直低着头,脖子涨得通红,没一会儿,便把手帕以及藏在里面不知名的东西放回了上衣口袋。

好吧,露西现在已经成功地破坏了劳斯的作弊阴谋,但她并没有因此而觉得心满意足。她生平第一次觉得,作弊这种事发生在四年级小学生身上,让人觉得淘气又可笑,可发生在高年级学生期末考试的考场里,却让人极其反感!同时,她也庆幸这种事只发生在劳斯一个人身上,其他学生都没有。过了一会儿,露西慢悠悠地踱回了讲台,她站在上面,发现劳斯没再去看手帕了,很明显,她现在一定无助极了。这时露西发现,她心里突然同情起劳斯来,没错,她为劳斯感到难过。毕竟,劳斯是个很刻苦用功的学生,据别人的评价,她简直是拼了命地努力学习。她作弊,并不是为了偷懒走捷径,而是理论知识对她来说实在太难,她几乎不可能记住那些知识点,最后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

这样想想之后露西心里好受了许多,在接下来的监考时间里,她对刚才的作弊事件也淡然了很多。她重新看回试卷,考试内容范围之大令她折服,她很好奇,劳斯到底把小抄写在什么地方,既能方便查看,又不会被轻易发现呢?她很想去请教一下她。

最合理的一种解答是,劳斯对某两门或三门课程的考试都很担心,所以将知识点都抄在了一张纸上。

茵内斯最先做完,她将试卷整理好,再用夹子夹住卷子上缘。她重新检查着自己的答案,偶尔在上面做些修改,最后将试卷平铺在课桌上,悠闲地欣赏了一会儿窗外的美景,然后安静地起身走到讲台边,将试卷放在露西面前的桌上。

“啊,天哪!”戴克丝悲叹道,“是不是有人交卷啦?可我才做完一半呢!”

“戴克丝,别出声。”露西说,维护考场安静是她的职责所在。

戴克丝朝露西嘿嘿笑了一下,表示同意,然后继续埋头做题。

茵内斯交卷后没多久,斯图尔特和宝儿纳什也紧跟着交了卷,不一会儿,露西面前的试卷便越堆越多。此时,离考试结束还有五分钟,教室里只剩下三个学生:一个是皮肤有点黑的威尔士人汤玛斯,她应该是懒觉睡太多了没能好好学习;一个是依然还在奋笔疾书的戴克丝;还有一个便是劳斯,她的脸急得通红,十分发愁,显然是因为答不出题才这么郁闷。还有两分钟的时候,教室就只剩下劳斯一人了,她匆忙地翻看着试卷,不停地在上面涂涂改改,看上去迷茫而又绝望。

远处响起了校铃声,劳斯不再犹豫不决地修改更正了,不管她写的什么答案,现在都得交卷了。她迅速地将考卷叠放在一起,并意识到刚才的铃声意味着她得马上赶去体育馆集合,弗茹肯老师可不会接受因为考试太难而迟到这种理由。露西本以为劳斯会避开她的目光,或是表现出尴尬的样子,但令她意外的是,劳斯真诚地对她微笑着,而且还坦然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呼!”劳斯长吁一口气道,“考试真是太难了。”说完便跑着离开了教室,去追上前面其他的同学。

露西看着劳斯那满是涂改的试卷,觉得十分愧疚,一切都只是她的假想而已,劳斯刚才根本没有作弊,至少不像她想的那样蓄谋已久。她现在想到了,劳斯之前脸上鬼鬼祟祟的神情,可能只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准备不充分而感到内疚,或者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因为她想偷瞄一下邻座同学的答案而已。脖子之所以涨得通红,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怀疑她在作弊,露西至今依然清楚地记得,她以前在学校时也会因为无辜被怀疑而羞红脸,让人觉得她好像真的做错了什么事一样。露西觉得,她这次真得好好向劳斯道歉,要想个办法补偿她。

露西习惯性地将试卷按照姓氏首字母顺序整理好,再整齐地叠放在一起。她清点好张数后,便拿着试卷准备上楼去交给勒珂丝,她很高兴自己不用做批阅试卷这种烦琐的事。她上楼后发现勒珂丝房里没人,于是便把试卷放在她的书桌上,在房里站了一会儿,想着自己要去哪里消磨午餐前的这段空闲时间。她本想去体育馆看学生练习体操,但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现在不能把体育项目都给看熟悉了,不然到汇报演出那天看表演就没什么意思了。她诱导性地说服了亨丽艾塔让自己待到汇报演出那天,事实上亨丽艾塔很愿意她留下来,所以她可不想提前把项目都看了,到时候坏了自己看表演的兴致。她又走下楼梯,在梯台的长窗前驻足了一会儿,从这可以看到远处田野里的榆树及其后面潺潺的小溪,露西决定去金凤花田野待一会儿,在这样宜人的夏日里,望着田野里大片大片的金凤花是再惬意不过的事了。她下了楼,沿着屋子侧边走到了体育馆外面的廊道,然后往田野那头走去。

她走到廊道,看到路边草坪中有个什么东西。一开始露西以为那是花瓣,没太在意,但后来她发现那个东西四四方方的,肯定不是花瓣。于是她走回去将其捡了起来,发现是本小小的地址簿,红色的皮革封面有些褪色了。本子看上去跟某种旧式女包的配件有点像,就是那种皮革和工艺都不像现代做法的旧式女包。她漫不经心地幻想着那种旧式女包,包上还会有其他的配件,包里面装着香水瓶、金笔、象牙写字板等等。她翻开本子,发现上面写着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外伤病变,纤维蛋白,细胞膜,滑膜,综合征,关节僵硬,发烧。

单说本子上的内容,露西看不出任何端倪,但本子的用途却十分明显。她继续翻阅着本子,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的基本上都是些学科术语,而且都按字母顺序列好,连最后一页都写满了关于“射线”的晦涩难懂的术语。最让露西为之折服的是,这个本子内容详尽齐全,而且本子主人处心积虑提前蓄谋了这一切。这绝不是某人临时抱佛脚准备的,而是处心积虑抄写这些来避免考试落败的。从本子里内容的齐整性和排写方式来看,里面的术语词条都是按学科主题归类好的。事实上,要是这个笔记本大小正常,那也不过是一本普通的课堂笔记而已。然而,没人会选一个和大号邮票差不多大小的本子来写笔记,毕竟买一个普通大小的本子也花不了多少钱。这样一个只有用极细的绘画笔在上面写字才能看清楚的本子,只可能有一种用途。

露西现在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劳斯在跑去体育馆时曾掏出过手帕,由于她之前从没用手帕夹带过小本子,再加上心里想的都是刚才糟糕的考试,又担心体育课迟到,所以掏手帕的时候没有想到本子的事情,于是小本子便掉在了这里。

她继续朝前走着,穿过五栅门来到了田野间,然而她却无心欣赏眼前的金凤花。她慢慢地走到小河边的林荫路上,然后上了桥,倚着栏杆看河里的水草以及间或跳跃的小鱼,脑子里想着劳斯的事情。小本子的扉页上没有写名字,而且从头到尾也没有任何可以辨认出主人的标识。现在多数学校都会教学生楷书和草书,草书相对更难辨认一点。尽管书法家肯定可以根据字迹轻易地认出写字人来,但那又怎样呢?就算确定了本子主人是劳斯,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本子的用途就是用来作弊的,甚至连本子的不合理用途都证明不了。要是把本子当作失物交给亨丽艾塔,又能怎样呢?没人会去认领,最多让亨丽艾塔知道有个高年级学生准备了巴掌大的本子来作弊而已。

但要是她对小本子的事只字不提,那么劳斯永远不会知道本子的下落,一辈子都要生活在担心本子被揭露的忧虑中。露西觉得这样的惩罚最能让劳斯受到报应,她又翻看了一遍小本子,想不出爱德华时代的本子怎能这般精致,然后倾身向前将其扔进了河里。

露西一边走回学校,一边想着劳斯是如何顺利通过其他几门期末考试的。运动机能学等其他学科和病理学一样难,都有很多晦涩难懂的内容需要背诵记忆,那么劳斯是怎样通过这些科目的考试的呢?难道这个红色的小本子只是五六个小本子中的一本吗?一个人专门花钱买了超细的绘画笔,难道只为了一门考试吗?露西猜想,只要花上足够的时间去找,即使找不到像小红本这样精致小巧的本子,肯定也可以买到很多小本子。或许劳斯就是因为有了这个红色的小本子,才萌生了考试作弊以避免落败的想法。

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她想起,前几门科目的考试成绩应该都会公布在大门口的布告栏上,于是便取消了之前绕路走回学生宿舍的打算,径直走进大门来到了布告栏边。绿色的台呢绒布告栏上钉着几张低年级的成绩单,还有三张高年级的期末成绩单。露西饶有兴趣地看着:

《生理学》期末考试成绩单

优等(90及以上)

玛丽·茵内斯 93

甲等(75—90)

威廉明娜·哈瑟特 87 帕米拉·纳什 86

希娜·斯图尔特 82 珍妮特·盖琪 79

宝琳·卢卡斯 79 芭芭拉·劳斯 77

乙等(65—75)

多萝西·利特蔷 74 碧翠斯·阿普亚德 71

琼·戴克丝 69 艾琳·奥唐纳 68

玛格丽特·坎贝尔 67 露丝·薇马克 66

莉莲·马修斯 65

其余学生均低于65分及格通过。

好啊,看来劳斯凭两分的优势挤进了甲等。

露西接着看下一张成绩单:

《医药学》期末考试成绩单

甲等(75—90)

玛丽·茵内斯 89 宝琳·卢卡斯 89

帕米拉·纳什 89 多萝西·利特蔷 87

露丝·薇马克 85 威廉明娜·哈瑟特 82

芭芭拉·劳斯 79

乙等(65—75)

珍妮·伯顿 73 珍妮特·盖琪 72

艾琳·奥唐纳 71 琼·戴克丝 69

其余学生均低于65分及格通过。

劳斯又一次挤进了甲等。

《运动机能学》期末考试成绩单

优等(90及以上)

玛丽·茵内斯 96

甲等(75—90)

宝琳·卢卡斯 89 帕米拉·纳什 88

希娜·斯图尔特 87 威廉明娜·哈瑟特 85

露丝·薇马克 80 珍妮特·盖琪 79

琼·戴克丝 78 芭芭拉·劳斯 78

劳斯又是甲等!三门考试全是甲等!一个理论科目很差的学生竟然全部考了甲等?露西觉得,除了那个红色的小本子之外,劳斯一定还准备了其他写了小抄的本子。

罢了罢了,今天已经是周五,明天期末考试就结束了。经过上午掉本子的教训,劳斯明天上午考试应该不太可能会带小抄了。即使她真的准备了其他小抄,也不敢再带出来作弊了。

露西盯着成绩单思索着(她很高兴看到戴克丝也得了一个甲等),这时勒珂丝拿着昨天考试的成绩单过来了。

“谢谢你帮我监考,还把考卷送到了我办公桌上。多亏了你,我上午才批完了考卷,把成绩单整理了出来。”勒珂丝说,她上前用图钉将成绩单钉到了布告栏上,然后退回来看着成绩单。

《卫生学》期末考试成绩单

优等(90及以上)

玛丽·茵内斯 91

甲等(75—90)

帕米拉·纳什 88 威廉明娜·哈瑟特 87

希娜·斯图尔特 86 宝琳·卢卡斯 81

芭芭拉·劳斯 81

“芭芭拉·劳斯!81分!”露西看着成绩单脱口而出道。

“没错,很让人意外,对吗?”勒珂丝平静地说,“她是个极其用功的学生。我想,她在体育项目中表现那么优秀,肯定不能容许自己在理论考试中拖后腿。”

“茵内斯每门功课都考了第一。”露西说。

“是啊,她待在这里真是太可惜了。”勒珂丝说。

“为什么可惜呢?一个人越有才华肯定越好,不是吗?”露西问。

“是没错,但以茵内斯的聪明才智,她完全可以取得比这更多更高级别的殊荣,所以我才说她在这里太可惜了。”勒珂丝说。

“不知怎的,我觉得劳斯今天上午的病理学考试考不到81分。”两人离开布告栏时露西说。

“为什么这么觉得呢?她觉得题目很难吗?”勒珂丝问。

“简直是难于上青天!”露西说,一边暗自希望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没有太幸灾乐祸。这时,五分钟的预备铃响了,大汗淋漓的高年级学生们纷纷从体育馆冲了出来,跑进澡堂便赶紧脱掉衣服,好赶在下一个铃响之前洗完澡。“多忙碌的生活啊!”露西接着说,“回想我们上大学的时候,那可轻松多了!要是在期末考试当天,我们只要考完便可以自由支配剩下的时间,好好休息放松一下。而对这些年轻的学生们而言,考试只是日常安排的一部分。”

澡堂传来混乱的咒骂声。“欧唐娜你这只猪,那是我的隔间!”“马克你个笨蛋,别踩我脚!”“啊,不要穿!我的姑奶奶啊,那是我的紧身衣!”“天哪,看我长的水疱!”“盖琪,把我鞋踢过来!地上太滑了!”“你个蠢货有必要把冷水到处乱泼吗!”

“她们喜欢这样的生活。”勒珂丝说,“在这些学生心中,她们乐意过着匆忙和劳累的学习生活,因为那样能让她们觉得自己有价值。事实上,她们中没几个人有正当理由来说明自己有价值,所以忙碌的生活至少能给她们这种错觉。”

“她们这叫‘犬儒主义’。”露西说。

“并非如此,心理学家。”勒珂丝说,走过澡堂时她歪着头去听里面的吵闹声,“里面听上去就像在自由辩论一样,你不觉得吗?每个人的声音既绝望又愤怒,不过这都是她们故意夸张的效果。要不了五分钟,她们便会整齐有序地端坐在食堂,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乱。”

勒珂丝说得没错,五分钟后,当教员们一个个走到食堂主桌时,澡堂里的那群吵闹鬼们已经规规矩矩地站在餐桌前了,她们每个人都穿戴整齐,梳理妥当,一个个都静默不语,心思已经全部放到吃的上去了。果然是孩子啊!不管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只要有玩具玩,便能很快忘掉所有的不愉快。她们和那些疲惫焦虑、徘徊在崩溃边缘的成年人完全不一样,她们都是快活的孩子,就算有不开心的事,嘴上嚷嚷发泄一番后便什么事也没有了。自从五天前,也就是上周六迪斯特罗在榆树下说这里学生不正常之后,露西一直都在寻找些蛛丝马迹来验证迪斯特罗的说法,而她发现了什么呢?一件极其普通且精心策划的作弊事件,除了作弊手段干净利落之外,其它不值一提。

“太好了,”亨丽艾塔说,一边给教员们分发着看上去像是奶酪蔬菜派的东西,“我给汤玛斯找了个威尔士的工作,就在那里的阿伯雷斯威斯镇附近,真是太开心了。”

“威尔士那地方的环境让人昏昏欲睡。”勒费夫尔边考虑边说,短短一句话便浇灭了亨丽艾塔的热情。

“是啊,”勒珂丝说,“到时候谁来让她保持清醒呢?”

“我们首先要考虑的不是谁来让她‘保持清醒’,而是谁先把贪睡的她叫醒。”蕾格贪婪地看着馅饼说道。她从学校毕业没多久,现在依旧胃口很大,对美食没什么判断力。

“汤玛斯从小就在那种环境下长大,”亨丽艾塔压抑着心中的不快说,“毋庸置疑,她一定知道如何去适应那里。不管怎么说,她在威尔士以外的其他地方是不太可能有很大建树的。威尔士人都是些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我说这话没别的意思,而且我之前注意到,他们都会落叶归根回自己家乡。要是有机会回去工作,他们都会优先考虑。由此看来,这个职位来得恰是时候,汤玛斯很适合教小学三年级体育,毕竟她也没什么很大的抱负。”

“只有汤玛斯这一个新职位吗?”蕾格问,一边吃着馅饼。

“不,还有另外一个新职缺,我想和各位商量一下人选。”亨丽艾塔说。

啊哈!露西心想,终于要说亚林赫斯特女校的事了。

“灵格修道院需要人专职照顾小孩子,并且给她们上舞蹈课。也就是说,舞蹈水平必须要高。我想把这个职位分配给戴克丝,她对小孩子很有一套,不过关于她的舞蹈程度,玛丽,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亨丽艾塔说。

“在跳舞这方面,她简直愚笨如牛。”勒费夫尔夫人说道。

“不过她能跟小孩子相处得很好。”蕾格小姐说。

“但是她跳舞跳得特别差劲。”勒费夫尔夫人说。

“她个人的舞蹈表现并不重要,”亨丽艾塔说,“重要的是她有没有指导孩子们跳舞的能力。关键在于,她全面地掌握了舞蹈这门课的内容吗?”

“噢,她当然知道四三拍与四四拍有什么不同。”勒费夫尔夫人说。

“去年圣诞节在拉博镇西部,我看过戴克丝教小孩子们跳舞。”蕾格说,“她教得非常好!我当时本来是要做评委的,但后来却完全沉浸在孩子们的舞蹈表演中,什么评语都忘了说。我觉得她确实很适合这个职位。”

“那么,玛丽你的意见呢?”亨丽艾塔问道。

“我想不通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勒费夫尔夫人说,“反正灵格修道院的舞蹈课水平糟得一塌糊涂。”

这样看来,戴克丝去灵格修道院的事是定下来了。要是确定去当教员的话,灵格修道院也算是个好去处,对此露西为戴克丝感到高兴。她朝学生餐桌那边扫了一眼,尽管一片吵闹,她依旧可以听出戴克丝那高亢的声音,她正在说病理学考试的事:“天哪,我当时写的答案是‘关节变得有黏性’,那肯定不是正确的药理学术语。”

“霍琪小姐,关于职位的事情我要给她们俩提个醒吗?”过了一会儿蕾格问。

“不用,今天就只先告诉汤玛斯,戴克丝的事我明天再跟她说。最好分别告诉她们,免得一起兴奋过了头。”亨丽艾塔说。

教员们起身准备离开,蕾格转身面向恭敬站着、暂时安静下来的学生们,然后宣布:“午餐后,请汤玛斯去霍琪老师办公室谈话。”这显然是惯用仪式,因为教职员们尚未走出门口,学生们就叽叽喳喳地说开了。“汤米,有工作啦!”“恭喜你啊汤米!”“不错嘛!老汤!”“向威尔士人致敬!”“小汤,祝你发大财!”“你简直太幸运了!”“汤米,干杯!”

然而,还是没有人提到亚林赫斯特女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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