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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集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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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感

【题解】

“事感”三条,记载精诚盛德感应神物之事。古人认为人与自然共存于天地间,人之精诚盛德所感,天地必与之相应,故会发生这类奇事。

9.1平原高苑城东有渔津[1],传云,魏末平原潘府君字惠延[2],自白马登舟之部[3],手中筭囊遂坠于水[4],囊中本有钟乳一两。在郡三年,济水泛溢[5],得一鱼,长三丈,广五尺。刳其腹中,得顷时坠水之囊,金针尚在,钟乳消尽。其鱼得脂数十斛,时人异之。

【注释】

[1]平原:今山东平原。

[2]魏:疑指曹魏。府君:汉魏时太守自辟僚属如公府,故尊称太守为“府君”;自唐以后,碑版通称死者为“府君”。

[3]白马:即白马津。又名“黎阳津”、“鹿鸣津”,在河南滑县北。

[4]筭囊:算囊,即算袋。盛装书籍笔砚的布囊。唐代百官朝参或是外官与衙,均需带手巾、算袋。

[5]济(ji)水:古河流名。与江、淮、河并称“四渎”。

【译文】

平原县高苑城东边有渔津,传说,曹魏末年平原郡潘府君,字惠延,从白马津乘船赴任,手里的算袋一不小心落到水里,算袋里原有一两钟乳。潘府君在平原郡三年,济水泛滥,捕到一条鱼,长有三丈,宽有五尺。剖开鱼腹,里面竟然有当年落入水中的那个算袋,袋里的金针也还在,钟乳全部融化了。那条鱼熬制的油脂有几十斛,当时人都很惊奇。

9.2谯郡有功曹[1]。天统中[2],济南来府君出除谯郡,时功曹清河崔公恕[3],弱冠有令德[4]。于时春夏积旱,送别者千余人,至此上,众渴甚,思水,升直万钱矣[5]。来公有思水色,恕独见一青乌,于中乍飞乍止,怪而就焉。乌起,见一石,方五六寸。以鞭拨之,清泉涌出。因盛以银瓶,瓶满,水立竭,唯来公与恕供疗而已。议者以为盛德所感致焉,时人异之,故以为目[6]。

【注释】

[1]谯郡:今安徽亳州。:同“涧”。

[2]天统:北齐后主高纬年号(565—569)。

[3]功曹:职官名。州郡佐吏,掌管考查记录功劳,北齐后称功曹参军,唐代在府叫功曹参军,在州叫司功参军。清河:地名。今属河北。

[4]弱冠:男子二十左右的年龄。古代男子二十岁行冠礼(成人礼),但体格未壮,故称“弱冠”。

[5]直:通“值”。

[6]目:名称。

【译文】

谯郡有个功曹涧。天统年间,济南来府君出任谯郡,时任济南府功曹的清河崔恕,年方弱冠,品德美好。当时春夏连旱,为来府君送行的有一千多人,到这条涧上,大家都口渴难耐,想要水喝,这时一升水能值一万钱。来府君看样子想喝水,崔恕看见一只青黑色的乌鸦,在山涧中时而飞起时而停下,觉得很奇怪,就走近去看。他一靠近青乌就飞走了,只见地上有一块五六寸见方的石头。用鞭子拨动石头,清泉就涌出来。于是用银瓶盛水,银瓶盛满以后,泉水马上就不流了,接的水只够来府君和崔功曹解渴罢了。人们议论纷纷,认为这是高尚的品德感化所致,都觉得这事很奇特,因此就把这条涧命名为功曹涧。

9.3李彦佐在沧景[1],太和九年,有诏诏浮阳兵北渡黄河[2],时冬十二月,至济南郡,使击冰延舟,冰触舟,舟覆诏失。李公惊惧,不寝食六日,鬓发暴白,至貌侵肤削,从事亦讶其仪形也。乃令津吏:“不得诏,尽死!”吏惧:“且请公一祝,沉浮于河。吏凭公诚明,以死索之。”李公乃令具爵酒言祝,传语诘河伯[3],其旨曰:“明天子在上,川渎山岳,祝史咸秩[4]。予境之内,祀未尝匮。尔河伯洎鳞之长,当卫天子诏,何反溺之?予或不获,予斋告于天,天将谪尔!”吏酹冰辞已[5],忽有声如震,河冰中断,可三十丈。吏知李公精诚已达,乃沉钩索之。一钓而出,封角如旧,唯篆印微湿耳。李公所至,令务严简,推诚于物,著于官下。如河水色浑,驶流大木与纤芥,顷而千里矣。安有舟覆六日,一酹而坚冰陷,一钓而沉诏获,得非精诚之至乎?

【注释】

[1]李彦佐在沧景:《旧唐书·文宗纪下》:“(开成三年十一月)以沧州节度使李彦佐为郓曹濮节度使。”同书《地理志一》:“义昌军节度使。治沧州,管沧、景、德三州。”其地在今河北沧州一带。

[2]浮阳:在今河北沧州东南。

[3]河伯:黄河水神。

[4]秩:祭祀山川的等级。

[5]酹(lèi):洒酒于地以示祭祷。

【译文】

大和九年,李彦佐在沧州任所,朝廷有诏书命令浮阳的军队北渡黄河,当时正值十二月,到了济南郡,李彦佐让人敲碎河冰,拉纤行船,有一块冰撞上了船,船翻了,诏书掉进水里。李彦佐非常害怕,一连六天不吃不睡,两鬓一下子全白了,以致面容憔悴,形销骨立,连僚属也对他样貌突变感到惊讶。于是命令河道官员:“找不到诏书,你们都得处死!”河吏很恐惧:“先请李公祭祷一下,把祝辞传给河神。我们凭仗着李公的精诚贤明,拼死搜索。”李公就让人备好祭品和祝辞,传话质问河伯,祝辞说:“圣明的天子在上,大川河渎名山五岳,祝史都按相应的品级进行祭祀。我的辖境之内,从未缺少过祭祀。你河伯身为鱼虾之长,应当护卫天子的诏书,怎么反而淹溺了它?现在警告你:如果找不到诏书,我将上祷于皇天,皇天将会惩处你!”河吏把酒洒在冰上,祷辞刚念完,忽然发出雷震一样的声音,河冰从中间裂开大约三十丈。河吏知道李公的精诚已经传达至诸神,就用铁钩沉入水中去搜索诏书。一下就钓上来了,诏书的封角一点没变,只有篆印稍微有点潮湿罢了。李公每到一个地方任职,政令务求严明简要,待人接物开诚布公,官声显扬于当地。就拿这件事而言,黄河浊水奔流,无论大木小草,顷刻之间就可顺流而下直至千里之远。怎么会有船翻六天之后,酹祝一作就坚冰断裂,钓钩一沉就诏书到手,这岂不是精诚之至感化天地么?

盗侠

【题解】

侠以绝技在身,特立独行,异于时人,而又或为非犯禁,故以“盗”字称之。本篇共九条,第一条为曹魏事,第二条为北齐事,其余是唐代的事。所记如身有肉翅履险如夷的铃下人,飞檐走壁的瓦官寺少年,身怀绝技而不露声色的箍桶老人,以及“鹆辣”、“碗子辣”的江湖暗号,诸如此类的奇异故事,叙述精彩,虎虎有生气,实为段成式的文人侠客梦。

9.4魏明帝起凌云台[1],峻峙数十丈,即韦诞白首处[2]。有铃下人[3],能著屐登缘,不异践地,明帝怪而煞之,腋下有两肉翅,长数寸。

【注释】

[1]魏明帝:即为曹睿(205—239)。文帝曹丕长子。黄初七年(226)立为皇太子,随后即位。凌云台:据《三国志·魏书·文帝纪》,此台为魏文帝所筑。

[2]韦诞(179—253):字仲将。曹魏时人,书法家。《绀珠集》卷二引《殷芸小说》:“魏凌云台至高,韦诞书榜,即日须发皓然。榜有未正,募工整之。有铃下卒,著屐登缘,如履平地。疑其有术,问之,云:‘两腋各有肉翅,长数寸许。’”

[3]铃下人:侍从,门卒。因为在铃阁之下,有事则掣铃呼唤,故称。

【译文】

魏明帝建起凌云台,高峻耸峙有几十丈,那就是韦诞被吓白了头发的地方。有名役卒,能脚穿木屐,踩着边缘登上去,和走平地没什么区别,明帝觉得很诡异,就杀了这役卒,他腋下生有两只肉翅膀,有几寸长。

9.5高唐县南有鲜卑城[1],旧传鲜卑聘燕[2],停于此矣。城傍有盗跖冢[3],冢极高大,贼盗尝私祈焉。齐天保初[4],土鼓县令丁永兴[5],有群贼劫其部内,兴乃密令人冢傍伺之,果有祈祀者,乃执诸县,案煞之,自后祀者颇绝。

《皇览》言[6]:“盗跖冢在河东。”按,盗跖死于东陵,此地古名东平陵[7],疑此近之。

【注释】

[1]高唐县:在今山东章丘西北。鲜卑:古代北方少数民族,因居于鲜卑山,故得名,晋时与匈奴、羯、氐、羌并称“五胡”。

[2]鲜卑聘燕:东晋时,鲜卑慕容氏称帝,国号燕,分前燕,慕容皝建,灭于苻秦;后燕,慕容垂建,灭于后魏;西燕,慕容冲建,灭于后燕;南燕,慕容德建,灭于晋;北燕,慕容盛建,灭于后魏。

[3]盗跖(zhí):古时的大盗。

[4]天保:北齐文宣帝高洋年号(551—559)。

[5]土鼓县:在今山东章丘东。

[6]《皇览》:曹魏时所编类书,以供皇帝阅读,故称《皇览》。这是我国最早的类书。已佚。

[7]东平陵:在今山东章丘西。

【译文】

高唐县南有处鲜卑城,传说当年鲜卑建立燕朝,曾经驻留在此。城的旁边有座盗跖墓,墓冢非常高大,盗贼经常悄悄地到这里拜祭祈祷。齐天保初年,土鼓县令丁永兴,因为有盗贼团伙在他辖境内作案,就密令手下在盗跖墓旁守候,果然有前来祈祷的,于是把他们抓到县里,审问之后处死,自这以后,拜祭盗跖墓的人就几乎绝迹了。

《皇览》上说:“盗跖墓在河东。”按,盗跖死在东陵,此地古名是东平陵,我怀疑这就是真的盗跖墓。

9.6或言刺客,飞天夜叉术也。韩晋公在浙西时[1],瓦官寺因商人无遮斋[2],众中有一年少请弄阁[3],乃投盖而上[4],单练[5],履膜皮[6],猿挂鸟跂[7],捷若鬼神。复建罂水于结脊下[8],先溜至檐,空一足,欹身承其溜焉[9]。睹者无不毛戴。

【注释】

[1]韩晋公:即为韩滉(723—787),字太冲,京兆长安人。大历中曾任苏州刺史、浙江东西都团练观察使,贞元二年(786)封晋国公。

[2]瓦官寺:又作“瓦棺寺”,寺名。在金陵凤凰台,晋哀帝时创立。无遮斋:无遮会,佛门布施法会,这种法会无论僧俗、贵贱一切人等都可参加而无限制。无遮,佛教术语。指宽大容物,解免诸恶。

[3]弄:游戏,表演。

[4]投盖:自投其身以盖物。

[5]练:刘传鸿《〈酉阳杂俎〉校证:兼字词考释》:“‘练’即练制半臂,亦即丝制短袖或无袖上衣。”,同“镼”,即(jué),没有边饰的短衣。

[6]膜皮:刘传鸿《〈酉阳杂俎〉校证:兼字词考释》:“‘膜皮’,或当指貘皮。貘为体型似猪、善于游泳的哺乳动物,《旧唐书·薛万彻传》记太宗赐貘皮事。……《新唐书·薛万彻传》‘貘’作‘膜’。”

[7]跂(qi):踮脚站立。

[8]建:倾倒。罂(ying):盛酒器,小口大腹。结脊:屋脊。

[9]溜:通“霤(liù)”,屋檐滴水处。

【译文】

有人说刺客会飞天夜叉的法术。韩晋公任职浙西时,瓦官寺里有商人布施举行无遮法会,人群中有个年轻人说要在楼阁上表演,于是纵身而上,身着单短袖,脚穿貘皮鞋,一会儿像猿猴挂在古藤,一会儿像小鸟站在树枝,身形敏捷,飘忽如神。又在屋脊处倾倒一瓶水,然后迅速滑至屋檐处,悬空一只脚,侧身承接流下的水。观众无不紧张得寒毛直竖。

9.7马侍中尝宝一玉精碗[1],夏蝇不近,盛水经月,不腐不耗。或目痛,含之立愈。尝匣于卧内,有小奴七八岁,偷弄坠破焉。时马出未归,左右惊惧,忽失小奴。马知之,大怒,鞭左右数百,将杀小奴,三日寻之不获。有婢晨治地,见紫衣带垂于寝床下,视之,乃小奴蹶张其床而负焉[2],不食三日而力不衰。马睹之大骇,曰:“破吾碗,乃细过也。”即令左右㩧杀之[3]。

【注释】

[1]马侍中:即为马燧(726—795),汝州郏城(今河南郏县)人。曾官至司徒,兼侍中。侍中,职官名。秦朝始置,为丞相属官,唐代为门下省长官。

[2]蹶张:手脚着地支撑。

[3]㩧(bó):掷,击。

【译文】

马侍中曾经珍藏一只玉精碗,夏天苍蝇不飞近,盛上水放一个月不变味也不减少。如果眼睛疼痛,含一口碗里的水,立刻就会好。马侍中用匣子装好藏在卧室内,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奴仆,偷偷地取出玩耍,不小心掉在地上摔碎了。当时马侍中外出没有回家,家中奴仆个个又惊又怕,转眼间就不见了那个小奴。马侍中回家后知道这件事,大怒,把家人们鞭打了几百下,要杀了闯祸的小奴,连寻三天找不着人。有个婢女早晨扫地,发现卧床下垂着一条紫衣带,一看,原来是那个小奴手脚着地背撑着床,三天不吃不喝而气力不衰。马侍中看了大吃一惊,说:“和这相比,打破玉精碗只是个小错罢了。”立刻让手下人把小奴摔死了。

9.8韦行规自言:少时游京西,暮止店中,更欲前进,店前老人方工作,谓曰:“客勿夜行,此中多盗。”韦曰:“某留心弧矢,无所患也。”因进发。行数十里,天黑,有人起草中尾之。韦叱不应,连发矢中之,复不退。矢尽,韦惧,奔马。有顷,风雷总至。韦下马负一树,见空中有电光相逐如鞠杖,势渐逼树杪。觉物纷纷坠其前,韦视之,乃木札也[1]。须臾,积札埋至膝。韦惊惧,投弓矢,仰空乞命。拜数十,电光渐高而灭,风雷亦息。韦顾大树,枝干童矣[2]。鞍驮已失,遂返前店。见老人方箍桶,韦意其异人,拜之,且谢有误也。老人笑曰:“客勿恃弓矢,须知剑术。”引韦入院后,指鞍驮言:“却须取,相试耳。”又出桶板一片,昨夜之箭悉中其上。韦请役力汲汤,不许,微露击剑事,韦亦得其一二焉。

【注释】

[1]木札:木片。

[2]童:光秃。

【译文】

韦行规自己说起过:年轻时游历京西地区,傍晚暂止一家客店,又想继续往前赶路,客店前有位老人正在干活,对他说:“客官不要赶夜路,这一路强盗很多。”韦说:“我的箭术不错,不用担心。”说完就上路了。前行了几十里,天黑了,路边草丛中有人尾随。韦厉声呵斥,那人不应,韦连发数箭都射中了,那人也不退却。箭用完了,韦心里害怕,策马狂奔。不一会儿,风雷交加。韦行规下马背靠一棵树,看见空中有闪电相逐如同用杖击毬,越来越逼近树梢。韦感觉到有东西纷纷坠落在面前,一看,都是些碎木片。很快堆积的木片就埋到了膝盖。韦又惊又怕,扔下弓,向着空中乞求饶命。连拜几十下,只见闪电渐渐升高熄灭,风雷也停下了。韦看看大树,枝干都已光秃。再看看,马鞍也没了,于是返回先前那家客店。看见老人正在箍桶,韦意识到他是位高人,就下拜道歉,说对不住。老人笑着说:“客官不要倚仗箭术,要学一点剑术。”老人带领韦进入后院,指着马鞍说:“自己拿去吧,刚才只是试试你罢了。”又取出一片桶板,昨夜韦射出的箭全在上面。韦请求为老人打杂挑水,老人不答应,只略略给他讲了一点剑术的事,韦行规也从中学到了一二。

9.9相传黎幹为京兆尹时[1],曲江涂龙祈雨[2],观者数千。黎至,独有老人植杖不避。幹怒,杖背二十,如击鞔革[3],掉臂而去。黎疑其非常人,命老坊卒寻之。至兰陵里之内[4],入小门,大言曰:“我今日困辱甚,可具汤也[5]。”坊卒遽返白黎,黎大惧,因弊衣怀公服,与坊卒至其处。时已昏黑,坊卒直入,通黎之官阀[6]。黎唯趋而入,拜伏曰:“向迷丈人物色[7],罪当十死。”老人惊起,曰:“谁引君来此?”即牵上阶。黎知可以理夺,徐曰:“某为京兆尹,威稍损则失官政。丈人埋形杂迹,非证惠眼[8],不能知也。若以此罪人,是钓人以贼[9],非义士之心也。”老人笑曰:“老夫之过。”乃具酒设席于地,招坊卒令坐。夜深,语及养生之术,言约理辩,黎转敬惧。因曰:“老夫有一伎,请为尹设。”遂入。良久,紫衣朱鬕[10],拥剑长短七口,舞于庭中。迭跃挥霍,光电激[11],或横若裂盘,旋若规尺。有短剑二尺余,时时及黎之衽[12],黎叩头股慄。食顷,掷剑植地,如北斗状,顾黎曰:“向试黎君胆气。”黎拜曰:“今日已后性命,丈人所赐,乞役左右。”老人曰:“君骨相无道气,非可遽教,别日更相顾也。”揖黎而入。黎归,气色如病。临镜,方觉须剃落寸余。翌日复往,室已空矣。

【注释】

[1]黎幹(?—780):戎州(今四川宜宾)人。中唐人,曾官京兆尹。

[2]曲江涂龙祈雨:《新唐书·黎幹传》:“大历八年,复召为京兆尹。时大旱,幹造土龙,自与巫觋对舞,弥月不应。又祷孔子庙,帝笑曰:‘丘之祷久矣。’使毁土龙,帝减膳节用,既而霔雨。”曲江,即曲江池,在今陕西西安东南。

[3]鞔(mán)革:鼓皮。鞔,把皮革钉在鼓框上。

[4]兰陵里:兰陵坊。唐代长安城坊。

[5]汤:热水。

[6]官阀:官阶。

[7]物色:形貌。

[8]证惠眼:佛教术语。证,证果,修行得道。惠眼,即慧眼,佛家“五眼”之一,指能看出一切真相之眼。

[9]贼:伪诈。

[10]鬕(mà):头巾。

[11](pi):同“批”,手击。

[12]衽(rèn):衣襟。

【译文】

据说黎幹担任京兆尹的时候,在曲江池制作土龙求雨,观看的民众有数千人。黎幹来了,只有一位老人拄着拐杖不退避。黎幹大怒,下令杖击后背二十下,好像打在鼓面上一样,打完后老人大甩着手臂走了。黎幹怀疑他不是一般人,就让老坊卒去寻找。老人走到兰陵坊之内,进了一个小门,大声地说:“我今天被羞辱得太厉害了,给我准备热水。”老坊卒急忙返回禀告黎幹,黎大惊,于是穿着便衣罩着公服,和坊卒一起到了老人那里。当时天已昏黑,坊卒径直走进去,通报黎的官阶。黎只是小步很快走进,拜伏在地,说:“先前不识丈人真面目,我罪该十死。”老人吃惊地站起身,问:“是谁把您带到这里来的?”就牵他走上台阶。黎知道可以和他讲道理,就缓缓说道:“我身为京兆尹,官威稍损就会有失官政。丈人您隐身于市井之中,如果没有证得慧眼,是不能认出您的。如果因此而怪罪于我,这是以伪诈诱人犯错,不是正义之士应该做的。”老人笑着说:“是老夫的错。”于是在地上摆设酒筵,招呼坊卒一起坐下。夜深了,老人谈到养生之术,话语简约道理明了,黎幹更为敬重畏惧。老人说:“老夫有一门技艺,就为您表演一下。”于是进入室内。好一会儿,老人身穿紫衣,头系红巾,手持七柄剑走出来,剑有长有短,就在庭院中舞起来。腾跃挥动,剑起剑落,疾如雷电,寒光闪闪,横劈似可裂盘,旋舞又如圆环。有一柄短剑长二尺多,不时触及黎幹的衣襟,黎幹叩头乞命,两腿打战。大约一顿饭的工夫,老人把七柄剑掷出去,插在地上,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老人看着黎说:“刚才是试试您的胆量。”黎拜谢说:“今天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丈人赐给的,请让我为您效劳。”老人说:“您的骨相没有道气,不能现在就教,以后再说吧。”对黎作了一揖,进入室内。黎幹回家后,看气色好像生了一场病。一照镜子,才发觉胡须被削掉一寸多。第二天又去,那里已经人去室空。

9.10建中初,士人韦生移家汝州,中路逢一僧,因与连镳[1],言论颇洽。日将衔山,僧指路谓曰:“此数里是贫道兰若,郎君岂不能左顾乎?”士人许之,因令家口先行。僧即处分步者先排比[2]。行十余里,不至。韦生问之,即指一处林烟曰:“此是矣。”又前进。日已没,韦生疑之。素善弹,乃密于靴中取弓卸弹,怀铜丸十余,方责僧曰:“弟子有程期,适偶贪上人清论,勉副相邀。今已行二十里,不至,何也?”僧但言:“且行。”至是,僧前行百余步,韦知其盗也,乃弹之,正中其脑。僧初若不觉,凡五发中之,僧始扪中处,徐曰:“郎君莫恶作剧。”韦知无奈何,亦不复弹。见僧方至一庄,数十人列炬出迎。僧延韦坐一厅中,唤云:“郎君勿忧。”因问左右:“夫人下处如法无?”复曰:“郎君且自慰安之,即就此也。”韦生见妻女别在一处,供帐甚盛[3],相顾涕泣。即就僧,僧前执韦生手曰:“贫道盗也。本无好意,不知郎君艺若此,非贫道亦不支也。今日故无他,幸不疑也。适来贫道所中郎君弹悉在。”乃举手搦脑后[4],五丸坠地焉。盖脑衔弹丸而无伤,虽《列》言“无痕挞”[5],《孟》称“不肤挠”[6],不啻过也。有顷布筵,具蒸犊,犊劄刀子十余[7],以齑饼环之[8]。揖韦生就坐,复曰:“贫道有义弟数人,欲令伏谒。”言未已,朱衣巨带者五六辈,列于阶下。僧呼曰:“拜郎君。汝等向遇郎君,则成齑粉矣。”食毕,僧曰:“贫道久为此业,今向迟暮,欲改前非。不幸有一子,伎过老僧,欲请郎君为老僧断之。”乃呼:“飞飞,出参郎君。”飞飞年才十六七,碧衣长袖,皮肉如脂。僧叱曰:“向后堂侍郎君。”僧乃授韦一剑及五丸,且曰:“乞郎君尽艺杀之,无为老僧累也。”引韦入一堂中,乃反锁之。堂中四隅,明灯而已。飞飞当堂执一短马鞭,韦引弹,意必中,丸已敲落,不觉跳在梁上,循壁虚摄,捷若猱玃[9]。弹丸尽,不复中,韦乃运剑逐之。飞飞倏忽逗闪,去韦身不尺。韦断其鞭数节,竟不能伤。僧久乃开门,问韦:“与老僧除得害乎?”韦具言之,僧怅然,顾飞飞曰:“郎君证成汝为贼也,知复如何?”僧终夕与韦论剑及弧矢之事。天将晓,僧送韦路口,赠绢百匹,垂泣而别。

【注释】

[1]连镳(biāo):并骑而行。镳,马嚼子。

[2]排比:安排。

[3]供帐:日常用品。

[4]搦(nuò):按。

[5]《列》言“无痕挞”:《列子·黄帝篇》:“入水不溺,入火不热,斫挞无伤痛,指擿无痟痒。”痕挞,受鞭挞留下伤痕。

[6]肤挠:也作“肤扰”。见8.4条注[2]。

[7]劄(zhā):同“扎”。

[8]齑(ji):切成细末的腌菜等。

[9]猱玃(náo jué):猴子。

【译文】

建中初年,读书人韦生搬家去汝州,途中遇见一位和尚,于是和他并驾前行,言谈很是融洽。太阳将要落山了,和尚指着一条路说:“从此处前行几里就是贫僧的寺院,您岂能不屈尊一往呢?”韦生答应了,于是让家人先走。和尚也吩咐步行的随从先去安排。走了十多里,还没到。韦生发问,和尚就指着一处林烟说:“这里就是。”又前行。太阳已经落山了,韦生起了疑心。韦生平素擅长打弹弓,就悄悄地从靴子里取出弹弓和弹丸,又把十多枚铜弹子藏在怀中,才责备和尚说:“弟子赶路是有时间期限的,先前一时喜欢上人的高论,勉强接受您的邀请。现在已经走了二十里了,还没到,这是为什么?”和尚只说:“继续走吧。”这时,和尚走在前面有一百多步远,韦生明白他一定是强盗,就用弹弓射他,正中后脑勺。和尚起初好像没有感觉,总共五弹都击中了,和尚才摸着被打的后脑勺,缓缓地说:“郎君您不要恶作剧。”韦生知道拿他没办法,也不再弹了。同和尚才到一处村庄,几十人点着火把前来迎接。和尚请韦生坐在厅中,招呼他说:“郎君不要担心。”于是问左右仆从:“夫人的住处是照我说的那样安排的吗?”又对韦生说:“郎君请去安慰一下您的家人,再到这里来。”韦生见到妻子女儿另在一处,一应用品都很齐备,一家人相对哭泣。韦生回到厅堂去见和尚,和尚上前牵着韦生的手说:“贫僧是个强盗。本来不怀好意,但没想到郎君武艺如此高强,如果不是我,也抵挡不了。现在再也没有其他想法,希望不要再有疑心。刚才您打中我的弹丸都在这里呢。”于是举起手摸摸后脑勺,五枚弹丸掉在地上。原来是用后脑勺的肉夹住弹丸,没有受伤。虽然《列子》说“受鞭打而没有伤痕”,《孟子》说“针刺只当挠痒痒”,也不过如此。一会儿设下筵席,摆上蒸牛犊,牛犊身上插着十多把刀子,四周摆满菜饼。和尚揖让韦生,请他就座,又说:“贫僧有几位义弟,想让他们来拜谒您。”话音未落,五六个身着红衣系着宽带的壮汉站列在台阶下。和尚招呼他们说:“见过郎君。如果是你们先前遇见郎君,就粉身碎骨了。”筵席完毕,和尚说:“贫僧干这行有很长时间了,现在快老了,想要金盆洗手。不幸有一个儿子,武艺比我高强,想请郎君为老僧我裁断一下。”于是呼唤说:“飞飞,出来参见郎君。”飞飞刚十六七岁,身着长袖绿衣,皮肤细腻光滑。和尚喝命:“到后堂去等着郎君。”和尚于是交给韦生一柄剑及五枚弹丸,并且说:“请郎君用尽全副武艺杀了他,不要让他成为老僧的拖累。”带领韦生进入一间堂屋,反锁上门。堂屋四角,只点着明灯。飞飞在堂中拿着一根短马鞭,韦生拉弓发弹,心想必中无疑,结果弹丸已被马鞭敲落,不知不觉,飞飞已经跃到梁上,沿着墙壁凌空游走,身形轻捷有如猿猴。弹丸已经用尽,还是没有击中,韦生就挥剑追赶。飞飞忽前忽后,逗弄闪避,距离韦生身体不到一尺远。韦生把他的鞭子削成几节,最终也没办法伤到飞飞。和尚很久才开门,问韦生:“帮老僧除害了吗?”韦生把刚才的情形都告诉了他,和尚怅然若失,看着飞飞说:“郎君验证你是个真正的强盗了,谁知道以后的事情又将如何?”和尚整晚和韦生谈论剑和弓箭的事。天快亮了,和尚把韦生一家送到路口,并赠给一百匹绢,然后洒泪分别。

9.11元和中,江淮有唐山人者,涉猎史传,好道,常游名山。自言善缩锡[1],颇有师之者。后于楚州逆旅遇一卢生[2],意气相合。卢亦语及炉火[3],称唐族乃外氏[4],遂呼唐为舅。不能相舍,因邀同之南岳。卢亦言:“亲故在阳羡,将访之,今且贪舅山林之程也。”中途,止一兰若。夜半,语笑方酣,卢曰:“知舅善缩锡,可以梗概语之。”唐笑曰:“某数十年重趼从师[5],只得此术,岂可轻道耶?”卢复祈之不已,唐辞以师授有时日,可达岳中相传。卢因作色:“舅今夕须传,勿等闲也!”唐责之:“某与公风马牛耳[6],不意盱眙相遇[7]。实慕君子,何至驺卒不若也。”卢攘臂瞋目,眄之良久曰:“某刺客也,如不得,舅将死于此!”因怀中探乌韦囊[8],出匕首,刃如偃月,执火前熨斗,削之如札。唐恐惧具述,卢乃笑语唐:“几误杀舅。”此术十得五六,方谢曰:“某师,仙也,令某等十人索天下妄传黄白术者杀之[9]。至添金缩锡,传者亦死。某久得乘之道者[10]。”因拱揖唐,忽失所在。唐自后遇道流,辄陈此事戒之。

【注释】

[1]缩锡:一种炼金术。

[2]逆旅:客店。

[3]炉火:代指炼丹术。

[4]外氏:外祖父母家。

[5]重趼(jiǎn):手或脚掌长的硬皮,比喻奔波劳苦。

[6]风马牛:比喻完全不相干。《左传·僖公四年》:“楚子使舆师言曰:‘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

[7]盱眙(xu yí):今属江苏。

[8]乌韦囊:黑色的皮袋。

[9]黄白术:即道家炼金术。

[10]乘(jué):道家的飞行术。,草鞋。

【译文】

元和年间,江淮地区有位唐山人,广泛阅读史传,喜好道术,经常游历名山。自称会缩锡术,很有些人拜他为师。后来在楚州旅馆遇见一位卢生,意气相投。卢生也谈及炼丹术,说外祖家姓唐,于是称唐山人为舅舅。两人难分难舍,唐山人于是邀约他同去南岳。卢生也说:“我的亲朋故旧在阳羡,准备去拜访他们,如今暂且陪着舅舅游历山水。”中途,在一家寺院里留宿。半夜,言谈正欢,卢生说:“我知道舅舅会缩锡术,不妨大略说说。”唐山人笑着说:“我几十年风霜奔波,拜师学艺,只学到这种道术,岂能随便告诉人呢?”卢生反复恳求,没完没了,唐山人借口说师传也要选个日子,可在到达南岳后再行传授。卢生于是变了脸色说:“舅舅今晚必须传授,别不当一回事!”唐山人责备他说:“我与您本为陌路,两不相干,偶然在盱眙相识。原本钦慕您是个君子,谁知您连马夫都不如。”卢生挽起袖子伸出手臂,瞪着双眼怒目斜视,很久才说:“我是刺客,如果今晚得不到缩锡术,舅舅将会死在这里!”于是从怀中掏出黑色皮袋,亮出匕首,利刃形如半月,拿起火炉前的熨斗就削,仿佛削木片一般。唐山人害怕了,就对他详细地说了,卢生这才笑着对唐说:“差点错杀了舅舅。”唐山人将缩锡术讲至十之五六时,卢生才道歉说:“我的师父是位仙人,让我等十人搜索天下随便传授黄白术的人,把他们杀了。至于添金缩锡之术,随便妄传的也要杀死。我是早就修得了飞行之术的人。”于是向唐山人一拱手,忽然就不见了。唐山人自此以后遇见方士之流,就讲述这件事来告诫他们。

9.12李廓在颍州[1],获光火贼七人[2],前后杀人,必食其肉。狱具[3],廓问食人之故,其首言:“某受教于巨盗,食人肉者夜入,人家必昏沉,或有魇不悟者,故不得不食。”两京逆旅中[4],多画鹆及茶碗[5]。贼谓之“鹆辣”者[6],记嘴所向;“碗子辣”者[7],亦示其缓急也。

【注释】

[1]李廓:唐宗室。大中末年,曾官颍州刺史。颍州:今安徽阜阳。

[2]光火贼:明火执仗的强盗。

[3]狱具:狱讼案卷完备,判罪定案。

[4]两京:长安和洛阳。

[5]鹆(qú yù):鸟名。即八哥。这种鸟勤于鸣叫。

[6]辣:据上下文,这里是指江湖盗贼的隐语和暗号。

[7]碗:谐音“缓”。

【译文】

李廓任颍州刺史的时候,捕获了七名明火执仗的强盗,这些强盗先后杀了很多人,每杀一人必定吃他的肉。案卷完备,开堂审理,李廓问他们吃人的缘故,为首的呈供说:“我受巨盗的指点,吃人肉的夜晚进入人家,那一家人必定昏昏沉沉,甚至会梦魇不醒,所以不得不吃。”长安、洛阳一带的客馆里,画有很多鹆和茶碗的图案。强盗称作“鹆辣”的,是提醒同伙谨慎言语;称作“碗子辣”的,也是暗示事情的缓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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