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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橘子和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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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劳蒂医生的话像一个阵风似的,从他那带着难闻黑雪茄味的口中吐出来:“听着,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了,警官,我所获得的结论和酒店医生没什么差别。”

埃勒里大步走近他们,对助理法医肩后的奎因警官说:“爸爸!想办法让这里安静一点,可以吗?”

老人瞪着他:“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他扬声道,“请保持安静一分钟,各位!”现场立即一片寂静。

“男士们!”埃勒里低下嗓音说,“我要问你们一个很可笑的问题,但我希望你们能回答我:你们之中有人从桌上水果钵里拿了什么东西吗?”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没有人回答。老警官快步走向桌边指着橘子皮和干了的籽说:“究竟有没有人吃橘子?”

他们用力摇头。

“这就对了,”埃勒里低语道,他用手示意警官和普劳蒂医生靠近些,“我可以确定在受害者进这房间之前几分钟,钵里还有两只橘子,现在只剩一只,很奇怪吧?”

普劳蒂医生把熄了的烟从口中拿下来:“奇怪?这有他妈的什么可奇怪的,奎因?”然后他眼中突然一闪,“噢!你是说有人下毒?”

“不是,还没这么离谱。我当然接受你说的,我们的无名氏先生是死于头部受到十分猛烈的敲击。但是,令人好奇的是——有没有其他可以补充的事实。”

“譬如说?”

埃勒里耸耸肩:“我们也还没推论出结果,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别忽略了这些橘子皮。”

“但是,为了他妈的什么缘故呢?”老警官嘲讽地说,“你的意思是,凶手在敲破这个可怜家伙的头之后还留下来,吃个橘子当点心?”

“可能吧,”埃勒里低声道,“看起来更像是这样,这可怜的家伙先吃了这橘子之后,凶手才进来敲破他的头。”

“可以查出来的。”普劳蒂医生边找他的手提袋边说,“只消化验一下,他若真的吃了橘子,我会在他肚子里找到的——真是一个挺不错的胖肚子,先生们,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小肚子……只要你一声令下,警官,我保准验尸所的车子就会和人们去赌场的速度一样快,马上赶到。”随后他将一纸公文交给警官,便大步走开。在走廊上,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大喊,“埃勒里,我不会忘了看看他中毒没有。”而后轻轻笑着迅速离去。

埃勒里在尸体周围踱步并深思地凝视着尸体。这个矮胖死者的衣着在普劳蒂医生愉快地检查之后已经衣衫不整,他已经被翻过身来,表情平和地望着天花板。负责采指纹的其中一位正用灰色的粉扑采集通往办公室那扇门上的指纹。

“如果你能说话就好了!”埃勒里叹了口气,“你这运气不佳的可怜鬼,你能不能为这一整桩诡异的谋杀案件透露点线索吗……有任何指纹吗,小子?”他问采指纹的工作人员。

“别这么看,奎因先生。应该会有,如果这家伙曾经拉过门右侧的门闩……太好了,门闩上还有油渍,油渍会让指纹更清楚……不!全擦掉了,老天,我们什么指纹都没采到。”

“别处呢?”

“我不知道凯利那儿进行得如何,我是一点也没采到。”

凯利正在一旁工作,抬起他爱尔兰人的头沮丧地摇了摇:“我也没有任何收获,奎因先生,看这些该死的东西,还不如去看场电影。”

埃勒里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从沉思中被唤醒,因为唐纳德·科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告诉你我不认识他,”科克先生对老警官叫喊道。维利警佐,这个巨大的复仇之神,拖着沉重的步伐跟在后面,“我告诉过奎因先生了,我可以发誓,他完全是个陌生人……”

“好!”警官语气温和地说,“你就斜眼瞄瞄他也不会怎样,不是吗,科克先生?放松点,没有人胁迫你,你只要好好地认认他。”他礼貌地推推这个头发蓬乱的年轻人。

“奎因!”科克突然冲向埃勒里,“看在老天的份上,奎因,我受够了。你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我告诉过你,我……”

“好了,好了,”埃勒里低声道,“现在你的神经状况不太好,但是你根本用不着发慌,当然也没有人要迫害你,坚强一点!”

科克握紧双拳控制自己,喃喃地说:“好!”,然后他慢慢往前走,并且很努力地看。老警官好奇地看着他的脸。死者的双眼朝上翻,仍然带着仁慈的微笑。科克再度克制自己并以坚决的声音说:“不,真的不认识!”

“很好!好极了!”老警官立刻说,“还有一件事,科克先生,这个人指名要找你,好像和你很熟似的,这你怎么解释?”

“我已经和这位警佐解释过了,”科克不耐烦地说,“我不想再说了,随时都会有陌生人到办公室来找我。我收藏宝石;我也是个专业的集邮者,还常收到一大堆和东方出版有关的情报。我可以解释这个人指名找我,一定是要跟我谈生意的。”

“你认为,他很可能是个经销商或是珠宝、邮票的代理人?”

科克耸耸他那宽宽的肩:“这有可能的,比出版书方面有可能,出版方面的访客,多半是作者或作者的经纪人。据我所知,这个人都不是。”

“邮票和宝石,”老警官抿了抿他的短髭,“无论如何,这是个线索,托马斯。”警佐大步向前,“你带队分头进行,首先替死者拍照,张贴在所有和邮票、宝石相关行业之处。我有预感,这个人不是那么容易被辨识出身份的。……你知道吗,科克先生?”老警官继续说,一边斜视着这个高大的年轻人,“死者的口袋是空的,所有可能供以辨认的标志,包括衣服上的商标,不是被刮掉就是被撕掉。”

科克一脸迷惑:“为什么……”

“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受害者的身份。我开始对凶手有一种看法——通常,杀人犯会很努力隐藏自己的身份,但这个家伙干得更漂亮……好了,先生们!我想这里没有我们的事了。科克先生,我们可以到你的房里和你的家人聊一聊了。”

“好吧,”科克的语调乏力,“尽管我很信任你,警官,但我的家人和这个案子不可能有任何关系——不可能!”

“不可能,科克先生?这个字眼太强烈,倒提醒我了。我们得稍停留一下。”警官扬声说,“皮戈特!”一名侦探跑上前来,“去跟旅馆的女招待要一张床单或是布什么的,把尸体盖上,除了脸以外!”

侦探一溜烟的消失在大家面前。

科克脸色发白:“你该不是要——”

“为什么不是?”奎因警官带着令人不设防的微笑说,“谋杀本身是一种很艰巨的事,科克先生,而调查,那就更困难了。这是一桩由你支配着真实人生的事。死亡,不像在收集邮票或钻石……好!皮戈特,干得好,把全身都盖上。托马斯,去把科克先生房里的人都请到这里来!”

他们慢慢地走了进来,一言不发,十分紧张。其中,看起来最不耐烦的要算科克博士了,这位暴躁的老先生现在一身盛装,白衬衫的前襟闪闪发亮,坐在轮椅上由狄弗西小姐推过来。他瘦得令人惊讶,就像一个装满怒气的乌龟壳。

“这场莫名其妙的谈话是关于谋杀的事吧?”他咆哮道,一边挥着他已经皮包骨的手臂,“这太不像话了!唐纳德!为什么你会让他们把我们拖到这儿来呢?”

“你先别吼,爸爸!”科克疲倦地说,“这些都是警察!”

科克的短髭翘起来纠在一块儿:“警察!有两只眼睛和耳朵的都不能算,尤其是耳朵。你可以根据他讲话时一直用错最简单的过去分词来辨别他是个警察。”他转向老警官,用一双冷峻的双眼盯着他,“这里是你负责的?”

“没错,是我。”警官迅速回答,他心里说:“我会好好地糟蹋你的过去分词!”而嘴上说的是,“如果你能停止这样大吵大闹,我会很感谢你的,先生!”

“大吵大闹?大吵大闹?多令人反感的形容词,谁在大吵大闹,我可以请问一下吗?”科克博士吼道,“你到底要我们怎么样?拜托,快点说!”

“爸爸。”玛赛拉·科克皱着眉说。她被她的经历所震撼,鹅蛋圆脸上闪着苍白的光。

“安静点,玛赛拉。对吧,先生?”

埃勒里、科克和皮戈特肩并着肩在通往办公室的那扇门前站作一排挡住死者。采指纹的人和摄影师已经离开了,现场只有维利警佐、皮戈特和总局的一名警察。之前挤在这房间里的一大群警探,在警佐的调遣下已分头展开调查任务。走廊外,有两名警察负责看守,还有一群人——奈伊、布鲁梅尔、夏恩太太和一些其他工作人员——当然,也围着一群吵闹的报社记者。

维利警佐砰的一声把那群人关在门外。

奎因警官仔细观察了房间内的这些人。玛赛拉站在她父亲的轮椅旁,用手按住父亲的双肩,企图安抚他暴躁的情绪;狄弗西小姐双眼低垂站在后面。身穿黑色晚礼服的小女人谭波小姐正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唐纳德·科克;而他似乎丝毫没有发觉到她直盯着他。格伦·麦高文一脸厌恶的表情,在玛赛拉旁边晃来晃去;穿着发亮的紧身长礼服、有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的艾伦·卢埃斯,很巧,也正凝视着唐纳德·科克的脸;在他们之后是管家赫比尔和奥斯鲍恩,奥斯鲍恩正努力抑制自己不去看狄弗西小姐。

老警官拿出他用旧磨亮的鼻烟盒,抓了一撮在鼻孔嗅了嗅,连打了三次喷嚏之后,他收起鼻烟盒:“女士们,先生们,”他声音柔和地说,“凶手在这房间里犯下一桩谋杀案,尸体就在科克先生、奎因先生和探员皮戈特身后,”他们的眼神开始犹豫与退缩,“科克博士,几分钟前,你表示不想再被烦了,我们也一样。现在,我希望杀了这位可怜家伙的人,往前站一步。”

有人喘了口气,埃勒里从他有利的位置很快地在他们的脸上搜寻着,但是他们的脸看起来全一样麻木呆滞。科克博士怒发冲冠,激动得从他的轮椅上半站起来:“你的意思是——你是在暗示这里有人——这是不名誉的!”

“当然,”警官微笑道,“这个凶手该下十八层地狱,对吗?科克博士!”

他们受惊吓的眼神纷纷下垂。

警官叹了口气说:“好吧,三位!往旁边站!”科克、埃勒里和皮戈特默默地照做。

这群人立刻被安静躺在那儿微笑的尸体吓呆了。他们起了一阵骚动。玛赛拉·科克抑制着一阵痉挛,身体摇摇晃晃,看起来像生病似的。麦高文立刻用他那双棕色的大手扶着她裸露的臂膀,她全身发僵。谭波小姐全身颤栗,立刻把头转开,不再盯住唐纳德·科克。只有艾伦·卢埃斯看起来丝毫不为所动,她发白的脸孔看来像具僵硬的蜡像。

“可以了,皮戈特,把它盖上。”警官轻快地说。侦探弯下身去把布拉上,那一抹怪异的微笑立刻消失了。

“好了,女士们,先生们,有没有人要告诉我什么的?”——没有人回应——“科克博士!”——老先生吓了一跳,花白的头猛地一抬——“这个人是谁?”

科克博士脸色一变:“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科克小姐?”

玛赛拉压抑地说:“没有——我也没见过,真是太可怕了!”

“卢埃斯小姐?”

这女人耸耸她可人的肩头说:“没有!”

“麦高文先生?”

“很抱歉,警官,我从没见过这张脸孔。”

“顺便问一下,麦高文先生,有人告诉我你也是个集邮家,是吗?”

麦高文看起来兴味盎然:“是的,怎么了?”

“你有没有在邮市见过这个人?仔细想,也许你会想起来。”

“没有,但是——”

老警官挥挥手指:“你,那边那位,”他突然说,“这位先生,请教你的大名?”

赫比尔吃了一惊,他发青的脸变成湿沙的土灰色:“赫……赫比尔,先生。”

“你为科克先生工作多久了?”

“没有……没有很久,先生。”

唐纳德·科克松了一口气道:“他替我工作一年多一点。”

“麻烦你,赫比尔,你以前有没有见过死者?”

“没有,先生!没有,先生!”

“你肯定?”

“是的,先生!”

“嗯!现在我的问题要暂停一下,”老警官沉思地抚着下巴,“我猜想你们都了解我的职责所在,我手上有一名被谋杀的受害者,很显然,对你们而言他是个全然陌生的人。他到这儿来,要找科克先生,但是科克先生说他根本就不认识他。不过,有人知道他在这屋里,并且把他杀了。通往走廊那扇门没锁,所以任何人都有可能进来,看见他,并且干下这件事。这个凶手早就知道他会来,并且事先把一切计划好。但是像这样的凶杀并非是常见的对陌生人的凶杀案,看来,凶手和这个人之间有一定的关系……我希望你们理解我的意思。”

“喂,警官,”格伦·麦高文突然以一种低沉的声音说,“依我看来,你似乎认定我们当中有人很可能参与这起如此严重的事件!”

“那又如何呢?麦高文先生?”埃勒里低语道。

“任何人都有可能在犯下案子后从逃生梯或空荡荡的走廊逃走,全纽约七百万人都有可能是凶手,为什么一定是我们中的一个呢?”

“嗯,”埃勒里说,“当然,也是一个可能。就另一方面来说,这也可能就是你,如果我们相信科克先生的话:他以前从没见过这个人。那凶手——这群人中的某一个——建议死者来见科克,蓄意要牵连科克?”

高大年轻的出版商恶狠狠地瞪着埃勒里:“可是,奎因——老天,这不会是真的!”

“你有什么仇人吗?老朋友!”埃勒里问道。

科克的眼神一沉:“仇人?就我所知,没有。”

“胡扯!”科克博士粗鲁地说,“全是胡说,唐纳德,你不会有人——没有人会恨我的——所以,在这世界上,谁会想要诬陷你为凶手?”

“一个也没有!”科克说。

“好!”警官微笑了,“如果有任何误会,你可以随时澄清,科克先生。今晚6点钟,你人在哪里?”

科克非常慢地回答:“外面。”

“噢!”警官说,“我知道了,外面哪里?”

科克沉默着。

“唐纳德!”科克博上大吼,“你在哪里,孩子?别尽站在那儿跟个傻瓜似的!”

现场陷入一种可怕的寂静,麦高文打碎了这片寂静,他快步上前,焦急地说:“唐纳德,你这家伙到底在哪里,你别拖了……”

“唐纳德,”玛赛拉叫道,“拜托,唐纳德!为什么你不……”

“我整个下午都在散步!”科克嘴唇僵硬地说。

“跟谁?”警官低声问。

“没别人!”

“你人在哪里?”

“嗯——百老汇第五大道上的公园里。”

“应该没错,”在随之而来的沉默中埃勒里柔和地说,“我在楼下大厅遇见科克,很显然他是从外面回来,对吗,科克?”

“当然,没错!”

“我明白了!”警官说,一边摸索着找他的鼻烟盒。谭波小姐把头转开,“好了,女士们,先生们,”老绅士继续以温和的声音说,“今晚到此为止,在得到我的许可前,请不要出城,你们每一位都一样。”

警官对维利警佐点了点头,警佐安静地打开门。他们像囚犯一样成纵队走出,立刻被蜂拥而上的记者吞没了。

埃勒里是最后离开的一个,当他经过父亲面前时,他们的眼神相遇,老先生的眼神看起来高深莫测,埃勒里摇摇头走出去。

走廊上两个穿白制服的男人正懒散地抽着烟。他们把烟灰轻弹进一个在地板上的像篮子一样的大木箱里,一边颇有兴味地看着这群闹哄哄的报社记者。

“我们真的——”当他们终于逃出记者的魔掌,安全地聚集在科克公寓时,玛赛拉·科克小声说,“我们真的该吃晚餐了。”

老科克博士像唤醒自己似的:“是啊,是啊,一定要吃了!”他郑重其事地说,“真是个好主意,亲爱的,我饿坏了,我们得……”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显然是下意识的,他忧心忡忡的脸庞镂刻了一条条令他心烦的念头。

“我也是,”强作笑脸的麦高文飞快地说,他紧握着玛赛拉的手,“我想这一个晚上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可怕的事,真够呛,对吗,亲爱的?”

她对他微笑,低声道歉后,很快出去了。

埃勒里自己一个人站在角落里,觉得很无聊,他们完全当他是一个探消息的间谍,科克博士以他特有的方式投以他恶毒的目光。他感到全身上下不舒服。但是有一些事吸引他留下来,还有疑点——唐纳德·科克颓坐在椅子上,他的头垂在胸口,偶尔绝望地把手插进他的头发之中。科克博士激动地转着轮椅,一边和房中的客人说话,一边以痛苦冷峻的眼神瞄他的儿子。谭波小姐安安静静地坐着,偶尔露出浅浅的微笑。只有艾伦·卢埃斯,丝毫不掩饰她的情绪,她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也和埃勒里一样有她自己的理由留下来。

埃勒里盯着弯曲的指甲等待机会。然后,当他认为时机到来,他穿过房间,坐在唐纳德·科克身边一把英国安妮王朝样式的椅子上。

这个年轻人惊讶地抬头:“啊……奎因……很抱歉,我的情况这么糟。我也没……”

“别说傻话,科克!”埃勒里点燃一根雪茄,“我要跟你说实话,老朋友。席卷你道路的风暴中有名堂。并非只有爱因斯坦才能得出这个结论。有一些事情严重地困扰着你,今天下午你并没有在外面散步,尽管我的确在楼下大厅里遇见你;在大厅的时候,你看起来是有出版的事要谈的样子。”——科克深深呼了一口气——“你说谎,科克,而且你是故意的。为什么你不说实话替自己洗脱罪嫌呢?我想你也够了解我,我的判断力应该可以让你放心。”

科克咬着自己的嘴唇,闷闷不乐地垂眼看自己的双手。

埃勒里看了他一会儿,坐回去,抽起烟:“很好!”他低语,“很显然是私事……顺便一提,科克,回到正题上来,你傍晚紧张又神秘兮兮地打电话给我,要我穿上我的晚礼服到这儿来,还要我张大眼睛——特别是要我张大眼睛注意……”

年轻人在椅子里移动了一下:“噢!是啊!”他无精打采地说,“我说了,我说了吗?”

埃勒里把灰轻弹在烟灰缸里,看也没看科克一眼:“让你解释一下你不会介意吧,老朋友?我们仅仅见过几次面——但我们之间的交情似乎还没有好到足以被邀请参加一个意外的,有不少陌生人出席的晚宴。”

“为什么?”科克润润发干的嘴唇,“没有,没有特别的原因,奎因。这只是……只是我开的一个玩笑。”

“玩笑?我看不出来。开个要我‘睁大双眼’的玩笑吗?”

“那只是我为了确保你一定会来的诡计,是事实,”科克继续以低沉的声音迅速地说,有时还沉重地笑几声,“我有一个自私卑鄙的理由希望你来,希望你能见见菲里克斯·伯尔尼,我的合伙人,如果我直截了当的话,我怕你会拒绝……”

埃勒里笑了:“原来如此,纯粹出于工作上的考虑?”

科克热切地裂嘴而笑:“是啊!就是这样,我们出版社还没有出版过你这类的作品……”

“你在想另一个词,我敢打赌。”埃勒里低低笑着,“科克,我很惊讶。我想出版商应该有点道德观念,别告诉我你们真的打算出版一部侦探小说?”

“差不多!你知道,最近出版业不太景气,侦探小说向来比较好卖……”

“别全相信你听到的,”埃勒里沮丧地说,“好!好!我必须承认我动心了,那伟大的东方出版,哈利·汉森和刘易斯·加奈特怎么说?还有艾力克?即使他也偏爱一个说希腊混和单音节的盎格鲁撒克逊语的强有力的杀人犯,亲爱的,亲爱的……我不认为我现在的发行人对这个主意有兴趣。”

“只是想想而已。”科克低声道。

“噢,当然啦。”埃勒里低声说。

格伦·麦高文一直用好奇、不安的目光看着科克,科克似乎意识到麦高文的注视,他闭上双眼:“我想知道,”他喃喃地说,过了一会儿,“菲里克斯在哪里?”

“伯尔尼?我的老天!我完全忘了他!”说完,在毫无警示的情况下,埃勒里身体前倾用力敲了一下科克的膝盖。科克的膝盖抽动了一下,他慢慢睁开一双带着血丝、惊骇的双眼,“科克,”埃勒里温柔地说,“让我看看麦高文要奥斯鲍恩转交给你的字条。”

“不行!”科克说。

“科克,把字条给我!”

“不行,你没有权利要求我,这——这是私事,麦高文是我妹妹的未婚夫,可以算是我妹夫了,他实际上是我们家的一员了,我不能泄露……”

“你是故意装作语无伦次,”埃勒里依然温柔地说,“还是在暗示他的纸条不是要给你,而是给某个和你也有关系的人?给一个特别的——你妹妹玛赛拉?”

科克呻吟道:“看在老天的份上,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没有故意隐瞒这件事,我没有撒谎,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奎因。我不能,我正在……”

通往餐厅的门打开,苗条硕长的玛赛拉出现,后面跟着管家赫比尔。赫比尔推了一个活动推车,一个大盘子上放满了凝着雾气装着酒的杯子……科克低声道歉,站起来:“我需要喝两杯!”他快窒息了,赫比尔正在为女士们服务。

“儿子啊!你得承认这是今天晚上第一件合理的事。”科克博士叫道,很快地转动他的轮椅到推车旁,“赫比尔,给我一杯他妈的鸡尾酒!”

“爸爸!”玛赛拉趋前说,“安吉尼医师说……”

“不要提安吉尼医师!”

鸡尾酒微微激起一点愉快气息,老先生那瘦削的双颊泛起红光,他的愤世嫉俗也变得可爱了。他公然的依着卢埃斯小姐,她低沉沙哑地笑了起来。埃勒里从酒杯上抬起头来,他从玛赛拉的脸上捕捉到一丝厌恶的表情,甚至麦高文仿佛似乎也很不满。科克一个人茫然地站在一旁,他浑然不觉地一口气喝干他的第四杯鸡尾酒。他也完全忘了他仍然穿着平常的衣服——粗粗的斜呢衫,和其他衣着光鲜黑白分明的三个人相较之下黯然失色。

赫比尔不见了。

门被打开,出现奎因警官瘦削的身型和他身后一位黝黑、穿着国外剪裁的晚宴服、体型粗壮的男士,这位新来的人长着发亮的黑眼睛,薄嘴唇上蓄着灰褐色的唇髭。

“请问,”警官好奇地看着这群正在喝酒的男男女女,“这是菲里克斯·伯尔尼先生吗?”

黝黑的男士生气地说:“我已经告诉过你了!科克,告诉这个白痴我是谁。”

警官精明的双眼从科克扫到埃勒里,他在埃勒里的眼中看到不赞成的神色,眨了眨。一分钟后他便突然消失,就像他出现时一样突然,剩下伯尔尼张口结舌站在那儿。

“欢迎回来,伯尔尼!”科克疲倦地说,“谭波小姐,让我来给你介绍……”

“晚餐预备好了!”淡淡的英国口音忽然响起,他们全转过头去,看见赫比尔正僵硬地站在通往餐厅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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