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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山洞乞灵药起死回生 古寺访高僧截辕杜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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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琴见剑秋追赶敌人,恐防他或要中计,便丢了二人,也就飞身追入坤门。史振蒙连忙跟随玉琴同入坤门去,不肯放松她。邓驹料想敌人深进必无幸免,见云三娘剑丸厉害,遂上前协助法藏,同战云三娘。

玉琴进得坤门,见剑秋已跌倒在地,芳心大惊,知道剑秋已受了重伤正想援救。史振蒙的剑光又到了身后,她咬紧银牙,回身和史振蒙力斗。幸亏云三娘的剑丸厉害,早把法藏和邓驹击败,也跟着追进坤门。玉琴回头见云三娘正追法藏,便喊道:“云师快来,剑秋兄已受伤了。”

云三娘便将纤手一指,银丸飞到史振蒙的头上。玉琴才得脱身,跑到剑秋身边,唤声:“剑秋兄!”却不见答应,俯身细视,见他失了知觉。谅必受伤沉重。

此时正在危急之际,玉琴便代他拾起惊鲵宝剑,在剑秋身上解下一根丝绦,把剑秋缚在自己背上,要想把剑秋救出去。邓驹看得清楚,岂肯放松?便会合着邓骥返身杀转,大叫:“休放走了这些小子。”法藏等也挥剑上前。

玉琴背上驮着剑秋,不便施展身手,挥动双剑,敌住邓骥、邓驹。云三娘见剑秋业已受伤,知道今夜难以得胜,不如速走,再作道理。于是又把银丸一指,两道白光倏忽已绕到邓驹、邓骥身后。二邓急忙退下时,玉琴得个空隙,连纵带跳地蹿出了坤门,虽有几个庄丁上前拦阻,早被她一一砍倒,直逃出水门来。

云三娘飞舞银丸,战住史振蒙、法藏、邓驹、邓骥四人,估料玉琴已出险地,便将银丸扫一个大圈子,叮叮当当地把四人兵刃逼退。于是一跃退后,娇声喝道:“你们如识得厉害,休要追来,这几颗头颅暂且寄在你们的颈上。”说毕,便飞也似的退出坤门,追着了玉琴。便问道:“玉琴,玉琴,剑秋怎么样了?”

玉琴摇摇头,带着颤声说道:“不好,我们快走。”于是一齐跃出邓家堡,向旷野奔走。不到半里路,忽听背后吃的一声,早有一道白光追来,夭矫非凡,直奔玉琴头上。

云三娘冷笑道:“他们还不舍得放松人家,苦苦追来,真是太欺人了。”也即放出两个银丸,敌住白光。在黑暗的空中,银丸和剑光往来攒刺,宛如银龙与明珠齐飞。

玉琴将剑秋放在林中草地上,抚摸着他的身体。剑秋动也不动,好像死过去了一般。又把箭拔下,看他的创口,有一滴滴的黑血淌出来。她不觉蛾眉紧锁,知道他已受了绝大的重伤。想起以前自己在韩家庄,受了小香毒镖,险些儿丧失性命,也幸有剑秋前来援助出去,得了李鹏的灵药敷治,方才无虞。现在剑秋的生命危在旦夕,然而她又有什么法儿可以救治他呢?心中一阵悲酸,忍不住眼眶中滴下几点珠泪。

同时又见林外剑光闪烁,吃吃有声,知道云三娘正独立和敌人周旋,自己想要去助战,又丢不下剑秋,所以叉着腰走到林子边。抬头见云三娘的银丸正与白光上下飞舞,不分胜负的时候,忽见西北角上有一个滚圆的青色剑丸,如流星一点,飞也似的过来,直向敌人的白光冲击,这样绕转了几下,敌人的剑光顿时望下被压下去。而云三娘的银丸得了青丸的相助,更是活泼非常,敌人当不住,白光向后一掠,如彗星的尾巴,突出了重围,很快地退去。

云三娘也不追赶,将银丸收转,同时青色剑丸也收敛了。接着对面走过二条黑影来,到得近身,仔细一看,在前的一个相貌丑陋,右手撑着铁拐,张开着嘴,露出一对獠牙。

玉琴一见之后,便识得他就是以前在虎牢地方找寻宋彩凤的时候,所看见的那一个独脚汉子。在后的一个年纪尚轻,身躯健硕,身穿黑衣,手握双鞭,是个英俊少年。不知这两人此时从那里来的?玉琴遂很快地走过去。

独脚汉子瞧见了玉琴,不由大声说道:“原来姑娘也前来了,邓氏七怪真不是好惹的,何况他又有峨嵋派中的人做他的羽翼呢。但是我们昆仑派素来抱着诛恶除奸的宗旨,对于此事岂能示弱?”

云三娘听得他说出昆仑派三个字来,不由心中动了一动,便道:“咦,你也是昆仑派中的人么?请教你的大名?你的老师是谁?”

独脚汉子答道:“我姓薛,单名焕,是山东青州人氏,自幼好习拳术,后来得从昆仑山一明禅师的师弟憨憨和尚学习剑术,方才有些薄艺。此番所以到邓家堡来,一来为要翦除邓氏七怪,二则我认识的宋彩凤母女,也被他们所迫走,不知去向,特来报复。”说到这里,又指着那少年道:“此人便是我新结识的朋友‘小尉迟’滕固,一同到来动手的。却不料仍未得利,才从堡中退出瞧见这里剑光飞腾,知道有能人酣战,所以跑来相助。不知你们从那里来的?还请见告。”

云三娘呵呵笑道:“原来你就是憨憨和尚的高足,那么我们都是自己人,待我告诉你吧。我是云三娘,一明禅师和憨憨和尚都是我的师兄,不过我与憨憨和尚睽违好久了。”

独脚汉子听了,便向云三娘鞠躬行礼道:“原来就是云师,恕弟子肉眼不识,一向闻得师傅时常提起云师的芳名,景慕已久,今日有缘相见,幸甚,幸甚。”

云三娘笑道:“你在憨憨和尚那里学习剑术的时候,我与你未曾相见,无怪你我不相识了。好,方才我见你的青丸飞向敌人的剑光进攻时,浑圆起脱,不受羁勒,确已有了高深的程度,不愧是我们昆仑派中的健者。现在我代你介绍一个同门女侠。”一边说,一边便将手指着玉琴说道:“这位方玉琴姑娘就是一明禅师的高足。我们都是同道,聚在一起,很是快活。”薛焕遂又介绍滕固与玉琴相见。

云三娘想起了剑秋,便问玉琴道:“剑秋呢?此刻他怎么样了?”

玉琴道:“他卧在林中地上,依然是昏迷不醒,不知如何是好?”薛焕在旁听得忙问道:“怎样有人受伤么?”

云三娘道:“正是,那就是我的弟子岳剑秋。此番我们三人同入堡中,因为他追敌受伤,所以退了出来。只是他已中了毒矢无药相救,恐怕性命难保。”

薛焕问道:“在那里?”玉琴道:“正在林中。”说罢便领着他们走进林去,指着地上偃卧着的剑秋说道:“在这里,他已经失去知觉了。”薛焕低下头去,向剑秋创口细细一看,又抚摩着他的额角,不由摇摇头道:“他中了最毒的药箭了,不到二十四小时,毒气攻气,无可救治。”

玉琴听了薛焕的话,撑不住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滴将下来。接着又听薛焕说道:“我以前独自到此窥探,冒险闯入,也中过一毒箭,幸亏没有剑秋兄那样厉害,仍被我安然逃出。那时我自知性命难保,勉强挣扎着望西南奔跑,乃至天明,毒气渐渐逼拢来,我也昏倒在地。不知怎样的又会醒来,睁眼一看,日已过午,在我身旁立着一个矮老叟,身穿破褐,脚踏芒鞋,面貌很是丑陋,颔下飘着一撮花白胡须。他对我微微笑道:‘你已醒了么?肚子可饿?’我就向他询问。

“矮老叟才道:‘老汉在一点钟以前,途过这里,见你横倒在地,沉迷不醒,一看你的身上,方知已中了毒矢,危在旦夕。老汉身边恰巧常带着一种返魂丹,功能起死回生,不论什么险毒伤痛,都可救愈,所以把药代你敷在创口上,在旁守候。如今你已苏醒,可保无虞。此丹有大小两种,一种可以吞服,排除血中的毒气和污秽,且能立时使伤者恢复元气。’他说毕遂从衣袋中取出一个黄色小木匣来,开了匣盖,拈着一粒白色的丹丸,放到我的嘴唇边,教我速即吞下。

“我遂听他言语,把丹丸服下,便觉丹田内一阵热烘烘的,顿时我的手足活动,精神复旺,一骨碌爬了起来。那矮老叟又问我受伤的经过。我很老实的告诉他如何受伤情形。他道:‘邓氏七怪名闻黄河两岸,以一敌七,你怎得不受创呢?’遂引我到他家里去。我遂跟他同走,不过十三四里的光景,已到了一座土山之下。那里有一个山洞,便是矮老叟的居处了。矮老叟待人十分和蔼,请我入内坐地,把煮熟的饭盛给我吃。我感谢不尽,在他洞里住了一夜,方才告辞而去。”

玉琴听到这里,遂问道:“那么,矮老人的所在何处?是不是很近的?请你快快引导我们就去,好使我们乞得灵药救活剑秋兄的性命。”

云三娘道:“不错,薛焕,请你引我们去那里走一遭。”薛焕诺诺答应。滕固走上前道:“待我来负剑秋兄,你们打前先走。”

玉琴道:“有累滕兄了。”滕固道:“理当如此。”于是一伛身便把剑秋背在背上。玉琴提着宝剑随在旁边保护,薛焕撑着铁拐,在前引路,云三娘紧紧相随。见薛焕虽是独足,然而一跳一拐的行走如飞,比较常人真要快到几倍,可见他的本领不小了。

天明时候,一行人已走到那土山边。玉琴见前面迤逦一带,都是小山,山下都有一个石洞,有些土人从洞中荷锄而出,去到南亩工作。有些乡妇却坐在洞门口缝衣洗物。原来河南地方在乡间的小民,大都不盖屋庐,却在山下凿洞而居,过那穴居生涯。洞中冬暖夏凉,土地也十分干燥,所以住在洞里,非常惯适的。

一会儿薛焕已走到一个山洞口停住,回头对云三娘等说道:“你们暂在外稍等,我先进去通知他。”

云三娘点点头,薛焕遂一拐一拐的走上山坡,步入洞中去了。云三娘瞧瞧剑秋,依然昏迷,面色也十分难看。玉琴双眉紧锁,凝眸无语。不多时早见薛焕探首洞口,向他们招招手道:“请你们进来罢。”

云三娘等遂一齐走进洞中,见里面光线也还明亮,收拾得十分洁净,几榻俱全。朝外坐着一个矮老叟,向他们颔首为礼。云三娘等见过了,立在一边,薛焕早命滕固把剑秋放在矮老叟身前。

矮老叟立起身来,瞧了一瞧剑秋的伤口,便向桌上取过一碗水来,先代剑秋把伤口洗过,然后从身边取出一个小瓶,倾出二粒绝小的红丸来,在手中研细了,和以清水,敷在剑秋的伤口。立刻血止,渐渐凝结拢去。

矮老叟又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木匣,取出两粒白色丹丸,先把一粒丹丸研细了,撬开剑秋牙关,把清水冲下。一会听得剑秋腹中一阵雷鸣,徐徐张开双目,吁了一口气,片刻醒转。众人大喜。玉琴便走前问道:“剑秋兄怎么样了?”

剑秋道:“好了,好了,那巨人果然厉害,这是他们设下的机关,我自不小心,中了他们的毒矢,以为这条性命总是难保了。怎的会到这里来呢?”

玉琴笑了一笑,便把他们如何遇见薛焕二人引导至此等事,约略告知。剑秋慌忙立起身向矮老叟拜谢,又向薛、滕二人致谢道:“不逢二位,我等也不识老丈,我这一条命,得以起死回生,皆诸位之力。”遂又向矮老叟叩问姓名。

矮老叟摇头道:“老汉没有姓名,采药度日,遇有人家疾病,辄施医药,能够出钱的取些药资,无力的我也可以相赠。因老汉孑然一身,生活简陋,无需许多阿堵物。今日本想动身到嵩山去采药,幸亏你们清早便来,否则不能遇见了。可见吉人天相,凡事自有天数。那邓氏七怪作恶多端,将来天网恢恢,必有覆亡的一日。诸位都是风尘奇侠,艺高胆大,必能诛恶锄强的。”

剑秋道:“邓氏七怪虽然厉害,若是彼此把真实本领一决雌雄,我们也不忌惮他们。不过他们倚仗着安排下的奇巧机关,逢到斗不过人家时,便诈败引诱人家追去,中他们的埋伏。若是不去追赶,却又不能把他们翦除,真是可恶。”

矮老叟听了,点点头道:“不错,要灭邓氏七怪必先将他们的五花八门阵破去。黄鹤和尚可惜你枉费心思,总不免为虎作伥,你今也该后悔了。”

玉琴听得矮老叟提起黄鹤和尚,语气之中,好似那黄鹤和尚和邓家堡很有关系的。遂忍不住向他问:“请问黄鹤和尚是谁?”

矮老叟道:“黄鹤和尚是龙门山龙门寺的住持,今年已有一百零八岁了,道行高深,学术奇妙,一向卓锡在那里。以前和郑氏七怪的亡父邓振洛很有交情。邓振洛知道黄鹤和尚胸有奇才异能,故请他在堡中设下一个五花八门阵,满设机关,外人轻易不得进去,倘然冒险闯入,非死即伤。所以二位虽然勇敢,不免都吃了这个亏呢!

“当时黄鹤和尚因邓振洛说用来防备冤家寻衅,且御盗贼的。黄鹤和尚碍于情面,就答应他而设下的。以后黄鹤和尚去了,一直没有和邓家往来。邓振洛也就逝世。却不料留下这个五花八门阵,给他儿子们作护身符,有恃无恐,大胆妄为。这又岂是黄鹤和尚始料所及呢?老汉去年曾到龙门山中去采药,蒙黄鹤和尚殷勤招待,在寺中住了数天。黄鹤和尚向我问起邓家堡的情形,我就把邓氏弟兄为非作恶的事告诉他听。他很是不乐的,深悔昔年一念之错,不该徇情代他们设下这个秘密的阵,间接帮助他们作歹事。所以我方才说他不该为虎作伥,而有后悔了。”

云三娘道:“古语说得好,解铃还仗系铃人。那黄鹤和尚既然能够设下这座五花八门阵,自然其中机关尽行知晓,也有破之之法。我们何不就赴到龙门山去找他,请他指示方法。”

剑秋、薛焕听了,都道:“云师说得不错。龙门山离此并不甚远,我们既知道有这么一位高僧,自当立刻前往求教。想他既然嫉恶邓弟兄的不是,那么对我们也表同情的。”玉琴大喜道:“我们去吧。”

矮老叟道:“你们诚心要去访问黄鹤和尚,也是很好的事。不过那和尚性情十分乖僻,也要趁他的高兴。并请你们却莫提起老汉泄漏秘密,否则他必要骂一声竖子饶舌哩!”

薛焕道:“我们决不说出你老人家的事,请你放心。从这里到龙门山的途径,我尚识得,不如仍旧待我来领路。不到三天功夫,可以到达。”

云三娘道:“我们就此便去也好,只是我们还有坐骑和行李在旅店中呢。”薛焕道:“留在那边不妨事么。”

玉琴道:“那花驴是我心爱之物,留在那边,却不放心。倘然失去了,再要找寻,更为费事。不如待我去取了来再走。”

云三娘道:“那么我同玉琴回去,你们三人且在此间稍待,以避邓家堡人的耳目。”剑秋道:“很好,你们早去早来。”薛焕遂把回去的路径指示一遍。云三娘和玉琴便别了矮老叟和众人,立刻走出山洞跑去。

剑秋等在洞中席地而坐,和矮老叟谈话。矮老叟遂向剑秋、薛焕问起云三娘和玉琴。剑秋便把二人来历略说一些。

矮老叟叹道:“都是红线季布一流人,难得难得。若得黄鹤和尚指示,邓家堡不难破也。”遂去煮了一锅饭,取出一大盆萝卜干,请三人用午膳。说道:“这里没有好东西吃的,请三位略略点饥罢。”三人谢了,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个饱。

那矮老叟却并不吃饭,只喝了一杯清水,取出两个椭圆形的东西,好如马铃薯之类,放在口中细细嚼下。又闭目养神。坐了一回。三人也不敢惊动他,跟着打坐。

又等了多时,滕固悄悄走到洞口,遥望见云三娘和玉琴各跨坐骑,疾驰而来,转瞬已至洞前。玉琴的花驴后面还牵着一匹龙驹,二人跳下地来,把坐骑丢在山坡旁。好在都骑熟的,不会跑掉。匆匆地走进山洞,剑秋、薛焕一齐立起。

矮老叟也睁开眼来说道:“二位来了么?”云三娘道:“正是。”玉琴道:“我们即时动身吧。”

剑秋笑向老叟说道:“贱躯幸得老丈灵药救活,又在此搅扰多时,无物报答,奈何,奈何?”

矮老叟道:“你们都是行侠仗义的剑侠,老汉心中也敬佩得很。老汉本来抱着救活人宗旨,并不鹜利。医治了一位剑侠,就是代老汉去扫灭么魔,快活得很,有何足报。”

剑秋知道他是个有道的隐者,不敢把金钱馈赠,所以便同玉琴等一齐向矮老叟告别退出。矮老叟送至洞口,说一声:“前途顺利”,便回身进去了。

玉琴走下山坡,牵过坐骑,对剑秋说道:“剑秋兄受过伤痛,身子必然疲惫,你就坐了龙驹赶路吧。”

剑秋道:“我们一共五人,只有三头坐骑,如何分配?”薛焕道:“你们三位有坐骑的尽管请坐,我和滕兄不妨步行。你们不要小觑我是个残废之人,我这条独脚比较世人有双脚的远胜多哩。”说毕哈哈大笑,一拉滕固的胳膊说道:“我们打前引路吧。”

撑着铁拐,一步一步地走得非常敏捷。云三娘笑了一笑,也就和玉琴、剑秋各各翻身跳上马鞍,一抖缰绳,跟着薛焕、滕固二人便跑。薛焕撑着铁拐走路,忽而走在他们之前,忽而和他们并行谈话,一些也不觉得乏力。

路中有些人见了都很奇怪道:“这一行人好不怪异,三人骑马,二人步行,偏偏步行者又是一个独脚汉子,怎么不让他去坐马呢?难道两只脚的不如一只脚的么?稀奇,稀奇,真稀奇!”

玉琴听着,不由好笑。恰巧薛焕走在花驴旁边,遂向薛焕询问他独脚的来由,可是因病而残废了?薛焕摇头答道:“不是,不是。”遂把他的生平又详细补述一下。

原来薛焕幼时虽谙拳术,可是并没有高深的本领。在乡里中不过是个任侠少年,性喜好勇斗狠。后来年纪渐渐长大,他的父母相继去世,家中没有恒产,他浪荡着身体,无以为生。于是托了一个友人,介绍到天津的永定镖局里去当伙计。开设镖局的是弟兄二人,兄名黄胜,弟名黄震,在北方倒也很有声名。薛焕在那里帮忙,平安无事,衣食差足自给。

不料有一年,镖局保护一批客商的货物,运到山西太原府去,黄胜因为货物价值甚钜,所保的又是很体面的巨商大贾。于是自己出马,带着薛焕同行。半途过娘子关时,忽然遇见一伙剧盗,他们和黄氏弟兄本有夙仇。在天津探知有这一趟买卖,所以纠集同党埋伏在那边山中,半路拦劫,声势汹汹。

盗魁是一个黑面大汉,手舞双刀,与黄胜酣战一百余合。黄胜力气不敌,要想退走。却被大汉一刀扫中左肩,跌倒在地。群盗上前,竟把黄胜剁成肉酱。

薛焕在后和四五个盗党苦战,瞧见黄胜惨死,心中一慌,手里的刀法散乱,腿上早中了一枪,仰后而倒。一个盗党踏进一步,手起一刀,照准他的右腿砍下,喀嚓一声响,薛焕的一条右腿,顿时和他的身体宣告脱离。幸亏盗党以为他不是重要之人,不再杀害。劫了货物,呼啸而去。其余的人早晓得拚命逃走,剩得光身回去报告了。

独有薛焕断了右腿,僵卧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口里兀自哼着,疼痛非常。忽然遇见一个银髯飘拂的老和尚,从那边走来,健步如飞。瞧见了薛焕,便立定脚步,问他怎样受伤。薛焕忍着痛,勉强告诉。老和尚听了,便念一声“阿弥陀佛,你这人好不可怜,待贫僧救你一命吧。”遂从他衣袋中,取出一包褐色药粉,把来涂在薛焕的断腿之外,又撕下一块衣襟,把薛焕的伤口扎住。果然疼痛渐止。

老和尚又道:“你是不能行走的了,贫僧负你前去何如?”薛焕把双手表示着感谢。那老和卷起袖子,一手提起薛焕,好似捉小鸡一般,绝不费力,举步如飞,向前而行。

次日早上已到了一座小山之上,那山中唤碧霞山,是太行山的支脉,距离井陉不远。山上有个碧霞寺,便是那老和尚卓锡之处。寺中僧侣不多,地方清静,老和尚便教薛焕睡着休息。过了二天,薛焕伤势虽好,只是断了右腿,变成独足,行走不得。老和尚遂把一枝铁拐给他,教他撑着拐,练习行走。薛焕没奈何,只得朝晚练习。半个月后,已能和常人一般走路了。

始知那老和尚名唤憨憨和尚,是昆仑派中的剑仙,非寻常锱衣之流。薛焕无家可归,热心慕道。于是便向憨憨和尚恳求指示武术。憨憨和尚见其诚恳,遂先教他普通的武艺和飞行术。薛焕苦心练习,天生灵根,多能颖悟,所以事半功倍。一年之后,已将普通武术学毕,且能纵跳如飞,行走迅速,有很高的飞行术。

憨憨和尚十分欢喜,于是进一步把剑术传授给他。朝晚练气,尽心指导。三年之后,薛焕练成一个青色剑丸,运用如飞,能于百里以内取人首级。一明禅师曾来碧霞寺,访问憨憨和尚,见了薛焕苦行习艺,十分赞叹。于是憨憨和尚便教薛焕下山走走,在外务须行侠仗义,宅心正直。不要败坏昆仑门下之名,将来可以再回碧霞寺。薛焕遂拜别憨憨和尚而去。

有一次他到虎牢关,那时正是铁头金刚宋霸先遇害的前数月。宋霸先和薛焕相见,非常赏识,要想把女儿宋彩凤许配给他,薛焕当然十分愿意。只是宋彩凤芳心不欲,因为薛焕武术虽高,然而是个残废之身,并且形容丑陋,口边一对獠牙更是可厌。自己是个千娇百媚的女儿,总想嫁个如意的俊郎君,岂肯嫁此丑汉?所以在父母面前表示不赞同的意思。宋霸先见女儿不愿意,不欲勉强,只得作为罢论。薛焕也就他去。

以后宋霸先被韩天雄父子阴谋陷害,彩凤母女出外寻找仇人。薛焕又来过一次,未能见面。直到彩凤母女大破韩家庄回来,薛焕又到宋家,一住数天,窦氏待他很是殷勤。彩凤明知他有意于自己,心中对他很觉可怜,稍稍假以词色。薛焕一缕痴情袅袅欲起,恰因有事他适。再来则凤去楼家,彩凤母女正被邓七怪逼走。

薛焕知道七怪作祟,十分怀恨。遂至洛阳邓家堡去窥探,杀了郑秋华,自己中了毒箭,幸遇矮老叟救活。以后又至湖北走一趟,遇见小尉迟滕固。滕固本是麻城地方的盗匪,曾和薛焕酣斗一场。薛焕爱惜他的武艺,遂劝他洗手归正。滕固也觉悟前非,脱离盗党,跟随薛焕同行。薛焕便藉着滕固,重至邓家堡,想要剪灭七怪,以报一箭之仇。

不料邓氏羽翼众多,他们进门时被堡中人瞧见,举灯鸣钟,援者大集。邓骏、邓骐、邓驰、邓骋以及赤发头陀等一齐出战。薛焕敌住赤发头陀和邓骏、邓驰。滕固和邓骐、邓骋决斗。那邓骋的一根杆棒果然厉害,使得神出鬼没。战够多时,滕固一不留心,早被邓骋扔了一个觔斗。薛焕大惊,急忙回救,一齐杀出重围。退出邓家堡恰逢云三娘等,救了剑秋一命,又得知晓黄鹤和尚的去处,这也可称萍踪偶合,不期然而然,其中自有天意了。

赶了二三天路,已到龙门山。大家走上山去,剑秋牵着龙驹和枣骝马,玉琴牵着花驴,相并着在后走。瞧那龙门山山势雄奇,峰峦突兀。时当新秋,秋树如沐,白云杳霭,山中景色甚佳。五人一路上山,一路玩赏风物。山坡边松林苍翠如碧海,山风吹动时,又如波浪颠簸。只听得叮叮地伐木之声,走近那里见有一个樵夫,正运着斧子连斫树枝。

剑秋便向他问道:“樵夫,我们要向你探问一个信儿,你可知道龙门寺在那儿?”

樵夫把手指着背后一座青苍高耸的山峰说道:“这是虎头峰,你们走上那峰,在天池背后,一古刹便是了。”

五人便向樵夫所指的山峰走去。不多时已到峰下,石磴参差不齐,草木蔽道,仰视峰顶如在云端,峰形宛如猛虎的头,面向着东,大石突起,又如蛊蛊虎牙,此名不虚。

五人迤逦走上虎头峰,峰上琪花瑶草,古树奇石,别是一种境界。俯视诸峰都如儿孙俯伏。山室在其面,白云团团如棉絮,自山后涌上。天风拂衣,胸襟一清。玉琴不觉喝声彩。又走了数十步,见前面有一大池,黛蓄膏衱,中有无数绝小的红鱼,很快的游在水草边。池边有一老杉,大仅十人围,高不知其几百尺,修柯戛云,低枝拂潭,如幢竖如盖张,又如龙蛇走。树下日光不到,凉风飕飕。

五人立在那里小憩,驴马见了清水,一齐到池边喝水。剑秋把手摇指着后边一带黄墙道:“那边大约便是龙门寺了。”玉琴道:“我们快去见那和尚吧。”

于是五人牵了坐骑,绕过天池,望后面走去。果见一座古刹在绿荫丛中,其东正据层崖碧石,嵌空垤块,一带短小的黄墙,已被风雨剥蚀得退了颜色。但是杂花异草,盖覆墙上,绿荫蒙蒙,朱实离离,很是幽雅。寺门上的蓝地金字的匾额,大半漫漶,龙门寺的龙字几已不可辨识。寺门紧闭,阒然无人,只听得寺中清微的钟声。

玉琴道:“隐居之乐乐无穷,此间风景也不输于昆仑哩。”

薛焕便上前叩门。叩了三四下,寺门呀的开了,走出一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来。见了五人,合掌问道:“居士等从那里来?”

剑秋道:“我们特从洛阳到此,要拜见你们的住持黄鹤和尚,有烦通报。”

小沙弥道:“啊呀,你们来得不巧,我师父恰在昨日出门去了。”

五人听了,不由一怔。薛焕问道:“那么你该知道黄鹤和尚到哪里去的?几时回来?请你见告。”

小沙弥道:“我师父时时出去,总不说起上那儿去的,我们也无从知道。至于他出去后,少则三、五天回来,多则半月一月也没一定的。只好对不起居士等,请回驾罢。”说毕回身进去,即把寺门闭上了。五人走了一个空,不能看见黄鹤和尚,懊丧得很。

玉琴吐了一口香唾道:“活倒灶,上庙不见土地,谁耐烦等他一月半月。我们不如回去,再和邓氏弟兄拚命,只要格外谨慎便是。凡事求人不如求己啊!”

剑秋道:“叫了黄鹤和尚,竟如黄鹤之杳,我们到了那里再去找他呢?”

五人没奈何只得回身走下虎头峰,没精打彩地行着。真是“截来辕于谷口,杜妄辔于郊端”,隐者的高傲不易觌面,由此可知了。

五人走到一条石桥边,见方才向他问路的樵夫,正挑着一担柴,从桥上迎面走来。一见五人返驾,便笑问道:“可是没有瞧见黄鹤和尚么?”剑秋答道:“正是。”

樵夫道:“黄鹤和尚时常出门,且尤不欢喜接见生客。到此访他的人,大都见不到他老人家的面而回去的。”

滕固道:“你可知道黄鹤和尚常到哪里去呢?”

樵夫摇头道:“这却不知,不过以前黄鹤和尚常到宜阳县去的,因为黄鹤和尚喜欢喝酒弈棋。在那宜阳城中有一家酒店的酒,是遐迩驰名的,还有他一个朋友是著名的棋手,所以他常要去走走。”

剑秋听了,便对云三娘等说道:“那么我们何不到宜阳去访问一下。”云三娘道:“也好。”于是五人谢过樵夫的指示,一齐下山,望宜阳进发。

到了宜阳,地方虽小,却很热闹。五人刚从县衙前行过,见一群人围在那里瞧看。五人挤进人丛一看,却见县衙前石狮子侧,有一口立笼,一个白面书生,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左右,站在笼里,已是奄奄待毙了。观众有的叹着道:“这件事总是冤枉,孝子哪里肯做强盗呢?”有的道:“孝了可怜,若是他死了,可称没有天道呢!”

五人听了,好不奇怪,不知是什么一回事,又觉得这事不能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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