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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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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五

凝远大师常德路玄妙观

提点观事刘惟永编集

前朝奉大夫太府寺簿兼

枢密院编修丁易东校正

天下皆知章

考异:河上公作《养身章》,赵实庵作《真常融摄义章》。

唐明皇疏:前章明妙本生化,入两观之不同。此章明朴散异名,因万殊而逐境,逐境则流浪,善化则归根。故首标美善妄情,次示有无倾夺,结以圣人之理,冀速还淳之由。

杜光庭曰:夫悠悠众趣,蠢蠢群生,涉境起情,去道逾远,圣人悯其忘返,启此妙门。前明两观之殊,自无而入有。此标六者之惑,因事以相倾,能知逐境之非,不随流浪之变,则可以言虚心实腹之渐矣。

张冲应曰:道先乎身而包乎天地也。人体此自然之道而行之,则神存精固,勿与物逐,不逞其才,不食其名,畏益就损,因近惧远,则万祸潜消而身得其养矣。故养身所以次于体道之章。此河上公之释也。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惟弗居,是以不去。

考异:故有无至相随。一作有无之相生,难易之相成,长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倾,音声之相和,前后之相随。万物作焉而不辞,一无焉字,一作万物作焉而不为始。功成而弗居,夫惟弗居,弗,一作不,一无而字。是以不去,一作不处。

河上公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自扬己美便显彰也。斯恶已,有危亡也。皆知善之为善,有功名也。斯不善已,人所争也。故有无相生,见有而为无也。难易相成,见难而为易也。长短相形,见短而为长也。高下相倾,见高而为下也。音声相和,上唱下必和也。前后相随,上行下必倾也。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以道治也。行不言之教,以身师导之也。万物作焉,各自动也。而不辞,不辞谢而逆止。生而不有,元气生万物而不有。为而不恃,道所施为,不恃望其报也。功成而弗居,功成事就,退避不居其位。夫惟弗居,夫惟功成不居其位。是以不去,福德常在,不去其身也。此言不行不可随,不言不可知矣。上六句有高下长短,君开一源,下生百端。百端之变,无不动乱。

王辅嗣曰:天下皆知至前后相随。美者,人心之所进乐也。恶者,人心之所恶疾也。美恶犹喜怒也,善不善犹是非也,喜怒同根,是非同门,故不可得偏废也。此六者皆陈自然不可徧举之明数也。是以至之事。自然已足,为则败也。行不言之教至为而不恃。智慧自备,为则伪也。功成而弗居。因物而用,功自彼成,故不居也。夫惟至不去。使功在己,则功不可久也。

唐明皇曰:天下皆知至不善已。美善者生於欲心,心苟所欲,虽恶而美善矣。故云皆知己之所美为美,所善为善,美善无主,但是忘情,皆由对执有无,分别难易,神奇臭腐,以相倾夺,大圣较量,深知虚妄,故云恶已。疏:天下者,举大凡,言凡在天覆之下也。美者,心所甘美也。善者,身所履行也。言天下之人皆知己心所甘美者为美,己身所履行者为善,故论甘则忌辛,好丹则非素,共相倾夺,竟起是非,皆由兴动於欲心,所以递成乎美恶,圣人知美恶无主,但是妄情,妄则不常,故云恶已。已,语助也。注云神奇臭腐,庄子云所美为神奇所恶为臭腐是也。故有无相生。疏:此明有无性空也。夫有不自有,因无而有。凡俗则以无生有。无不自无,自有而无,凡俗则以有生无。故云相生,而有无对法,本不相生,相生之名由妄执起,亦如美恶非自性生,是皆空。故圣人将欲究其迷滞,是以历言六者之惑。难易相成。疏:此明难易法空也。此以难故彼成易,此以易故彼成难。亦如工者易於本而难於陶,甄匠易於坛而难於木,故云难易相成。若同其所难,则无易;同其所易,则无难。难易无实,妄生名称,是法空。故能了之者巧拙两忘,则难易名息。亦如美恶无定故也。长短相形。疏:此明长短相空也。以长故形短,以短故形长,故云长短相形。亦如凫胫非短,以鹤之长,故续之则忧。鹤胫非长,因凫之短,故断之则悲。见长短相形,犹如美恶,既无定体,是皆妄生。形相既空名亦空,故特未定也。高下相倾。疏:此名高下名空也。高下两名,互相倾夺,故称高必因於下。又有高之者称下,必因於高,又有下之者,又高则所高非高,又下则所下非下,如彼代间凡诸名位,递为臣妾,亦复无常,是皆空故,故无定位。音声相和。疏:此名和合空也。五音相和成曲者,谁总众声,则能度曲,如代间法皆和合成,即体非真是皆空,故将欲定其美恶,岂云达观之谈。前后相随。疏:此明三时空也。日夜相代,代故以新,如彼投足,孰为前后,则前后之称由相随立名。名由妄立,诈识其神,过去,未来及以见在三时空,故旋旋迁改,亦美恶无定名也。六者相违,递为名称,亦如美恶,非自性生,是由妄情,有此多故。是以圣人至之教。无为之事,无事也。寄以事名。故云处不言之教,忘言也。寄以教名,故云行也。疏:是以者,说下明上也。夫饰智诈者,虽拱默非无为也,任真素者虽终日指挥,而未始不晏然矣。故圣人知诸法性空,自无矜执,则理天下者当绝浮伪,任用纯德,百姓化之,各安其分,安分则不扰,岂非无为之事乎?言出於己,皆因天下之心,则终日言未尝言,岂非不言之教耶?万物作焉而不辞。令万物各自得其动作,而不辞谢於圣人。疏:作犹动作也,辞谓辞谢也。言圣人善化,无事无为,百姓不知,爰游爰豫,各自得其动作,而不辞谢於圣人。故击壤鼓腹而忘帝力,人忘圣功也。生而不有至不居。令物各遂其性,不为己有,各得所为而不负慎。如此,太平之功成矣。犹当日慎一日,不敢宁居。疏:今物各得成全其生理,圣人不以为己有。令物各得其营为,圣人不恃为己功。如此,太平之功弘济日远,犹宜慎终如始,不敢宁居,此圣人自忘其功也。云日慎一日,《尚书》文也。夫惟不居,是以不去。夫惟不敢宁居,而增修其德者,则忘功而功存,故勿居而不去。疏:彼圣人者,稠直如发,慎终如始,本末不衰,未尝宁居而逸豫,是以日新其盛德,忘功而功不去,光宅而天下安。故云夫惟弗居,是以不去。

杜光庭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至斯不善已。天下之人知道者稀,常俗者众。知修身者寡,徇物者多。皆知美善为是而莫能为,皆知不善与恶为非而莫能革。故圣人叹之,故云恶已、不善已。夫戴仁仗义、抱道守谦、忠孝君亲、友悌骨肉,非美善之行也,皆知之矣而不能为。反於此者乃不善之行也,皆知之矣而不能革,况於修无为之道乎?故可欺也。妄者,非真实之义也,因境起念,随物生情,不守道循常即为妄矣。神奇臭腐者,《庄子□知北游篇》黄帝谓知曰万物一也。是其所美者为神奇,所恶者为臭腐,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故曰通天地一气耳。圣人贵一也。此明神奇臭腐,物之偏性,百氏殊学,九流异门,递执是非,互生臧否,理身理国,能无为任物,一以贯之,臭腐神奇自然无二矣。故有无相生,老君叹彼常,徒迷正道,妄生对执,滞此幻情,故明此义以松其执。执者,着也。执有即斥无,执无则斥有,执难则斥易,执易则斥难,执短即斥长,执长即斥短,执高即斥下,执下即斥高,执后即斥前,执前即斥后,有此执故皆非究竟。故经云执者失之,但无偏执,自契中道,便入玄妙正观之门。难易相成。夫难因於易,非易无以知其难。夫易因於难,非难无以彰其易。循环倚伏,递为之用,审而明之,於难无滞,於易无执,即可以语其齐物,通乎中道矣。工者巧技之称也,陶者和土为器也。各擅其侠则为易,更而使之则为难也。长短相形。夫物之形也,有短长之相;夫事之兴也,有难易之法;化之起也,有有无之变;俱自然也。若拘常俗之见,则长者不得不长,短者不得不短。有无难易在兹乎,滞之则为执,通之则为道。惟有道者能无滞尔。凫鹤之喻亦《庄子□骈拇篇》之辞也。谓各自有正,不可以此正彼,而损益也。此斥世人不任自然之旨也。高下相倾。夫高下之设,名形势位,性智才业,万殊之中皆有高下,则不独拘於名位也。但高忘其高,下忘其下,各安其分,守以天常,则无倾夺之事矣。臣者,男子之卑称。妾者,女子之卑称。卑伏於人,故称臣妾。疏:指名位之说。盖以广戒群情也。言尊卑之道各安其分,不相倾夺,则保其始终。若弃卑而慕其尊名。厌下而图其高位,不安素分,祸败随之。故经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可不戒哉?音声相和。夫天地噫气而众籁作焉,律吕和合而众乐生焉。声之作也,美恶随之。故有安乐怨怒、哀思惉懘之别也。然此别者,人事强而随之,政化因而应之,於达观之士忘其善恶矣。随变责实,谓之妄情。美恶都忘,方为达道。达道之士,虽天地之大,万物之殷,犹无有也。《乐记》曰:凡音之起,由人心生,心感於物而形於声,声相应故成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旎谓之乐。故哀心感者其声□以杀,乐心感者其声啴以缓,喜心感者其声发以散,怒心感者其声粗以厉,敬心感者其声直以廉,爱心感者其声和以柔。是以先王慎其所以感,故礼以导其志,乐以和其心,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奸。礼乐刑政,其极一也。音声之道与政通矣。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征为事,羽为物。五者不乱,则无懘之音也。理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宫乱则荒,其君骄;商乱则陂,其官坏;角乱则忧,其民怨;征乱则哀,其事勤;羽乱则危,其财匮。五者皆乱,递相凌谓之慢。郑卫者,乱世之音,比於慢。桑间濮上者,亡国之音,其政散,其民流。夫知声而不知音者,禽兽也;知音不知乐者,众庶也。唯君子能知乐,审声以知音,审音以知乐,审乐以知政。不知声者不可以言音,不知音者不可与言乐,知乐者几於礼矣。子夏对魏文侯曰:郑音好滥淫志,宋音无女溺志,卫音趣数烦志,齐音傲僻骄志。四者害於德,非正声也。《春秋》晏子对齐景公曰:先王之济五味以和五声,以平其心,以成其政,声亦如味矣。一曰气,须气以动也,二曰体,舞象文武也,三曰类,风雅颂也,四曰物,以四方之物成器也。五声者,宫商角征羽也。六律者,黄锺、大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也。六吕者,夹锺、林锺、仲吕、应锺、南吕、大吕也。律主於阳,吕主於阴也。七音,武王伐纣所制也。自午及子,制七日为七音。八风,八方之风也。东方曰明庶,东南曰清明,南曰景风,西南曰凉风,西方曰阎阖,北方曰广莫,西北曰不周,东北曰融风也。九歌者,六府三事,九功之歌也。清浊小大、短长疾徐、哀乐刚柔、迟速高下、出入周流,以相成也,以相济也。君子听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而后几於道矣。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夔始制乐,以赐诸侯。理国之道,以音而知理乱,故吴公子季札历听三代古今之乐,而知其兴废也。修身之士闲视返听,以听无声,然后可与言道矣。前后相随。前后之别,生於变动也。不变不动,谁后谁先?既有相随,乃分前后。达观之士,泯尔都忘,世间之法彰其别耳。投足者,举步之谓也。步之举也,孰后孰初?明於此者乃绝前后之竟矣。老君伤悯世俗流荡不还,争起妄情,忘其中道,历指六事以化愚迷耳。夫中道者,非阴非阳,无偏名也。处天地之间,傲然自放,所遇而安,了无功名,而反乎道本,虽尧桀之殊,生死之变,是非之别,寿夭之异,荣贱之隔,哀乐之感动,古今之递代,皆忘之也。不知尧桀之殊,忘美恶也。不知死生之变,忘有无也。不知是非之别,忘难易也。不知寿夭之异,忘长短也。不知荣贱之隔,忘高下也。不知哀乐之感动,忘音声也。不知古今之递代,忘前后也。处乎无是之乡,立乎不疾之途,遭之而不违,过之而不守,调而应之以德,偶而应之以道也。益之而不加益,损之而不加损,此了乎中道之士,忘前后之别,忘变动之机矣。是以圣人至之教。夫圣人者,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谓之圣人也。略而言之,凡有五种。第一得道之圣,太上老君、诸天大圣是也。第二有天下之位,兼得神仙之圣,伏羲、黄帝、颛顼、少昊、尧舜是也。第三有天下之位,而无得仙之圣。殷汤文武是也。皆廓清六合,不言升天矣。第四博赡之圣无天下之位者,周公孔子制作礼乐,垂范百王,而无九五之位,而皆具天地合德之美也。第五有独长之圣,而无博赡之名,亦不具上众美者,谓伯牙师文为鼓琴之圣,子卿绥明能棋之圣,锺期延州知音之圣,韩娥秦清讴歌之圣,龚叔文挚智洞之圣,离朱师旷视听之圣,张芝锺县草书之圣。今经中明者,指言理天下之圣也。理天下之圣,垂衣裳恭己南面而已矣。何为哉?所谓处无为之事也。原天地之美,达万物之理,顺四时之行,君无为於上,物自化於下,可谓行不言之教也。理国如此,则人安其居,乐其俗,与道合矣。万物作焉而不辞。圣人之於万物也,万物自古而固存,岂待为之而后存哉?物自得其生,盲动作也。爰游爰豫,《太玄经》之词。言上既无为,其下自遂,故闲暇也。击壤者,壤,土也。《庄子□马蹄篇》云:赫胥氏之时,民含哺而嬉,鼓腹而游也。不知帝力者,王充《论衡》曰:尧之为君荡荡乎,人无得而名,有年五十者,击壤於路,鼓腹而歌曰:凿井而饮,耕田而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帝何力於我?此众庶之忘圣功也。生而至不居。夫圣人处物不伤於物,物遂其生;物遂其生,圣人不有之而恃其功,任自然也,处至顺也。夫功者,王功曰勋,辅成王业若周公也;国功曰功,保全国家若伊尹也;民功曰庸,施法於民若后稷也;事功曰劳,以劳定国若夏禹也;理功曰绩,制法成理若咎孙也;战功曰多,克敌出奇若韩信也。生成万物者玄功也,其功深远曰玄也。功成而不居所以全无为之功也。日慎一日,巳具疏解,言圣人有及物之功,不自伐自恃,惟恐失其所,以隳其功,故曰加慎,不敢宁息尔。宁,安也,慎谨也。圣人无为,其功广大,物遂其性,不失其宜,天清於上,地宁於下四海平一,泰然而宁,是太平之谓也。夫惟至不去。夫惟者,发句之语也。谓上不有不居之事也,夫圣人威加四海而不为有,泽被万物而不为惠,功格天下而不为己,德冠四时而不为主,忘怀於至道,合志於虚无,处上而人不重,处前而人不害,天下乐推而人不厌,故其志不去矣。王者不妄於喜怒,则刑赏不滥,金革不起矣。不妄於求取,则赋敛不厚供亿不繁矣。不妄於爱恶,则用舍必当,贤不肖别矣。不妄於近侍,则左右前后皆正人矣。不妄於土地,则兵革不出,士卒不劳矣。不妄於万姓,则天下安矣。物得其分,不恃其功,无为,不恃之利,信哉博矣。稠直如发,《诗□小雅□都人士篇》之词也。言情性密致,操行正直,如发之本末,无隆杀也。

道君曰:天下皆知至斯不善已。道无异相,孰为美恶。性本一致,孰为善否。有美也,恶为之对。故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有善也,不善为之对。故曰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世之所美者为神奇,所恶者为臭腐,神奇复化为臭腐,臭腐复化为神奇,则美与恶奚辨?昔之所是,今或非之。今之所弃,后或用之。则善与不善奚择?圣人体真无而常有,即妙用而常无,美恶善否,盖将简之而不得,尚何恶与不善之能累哉?故有无相生至前后相随。太易未判,万象同体,两仪既生,物物为对。此六对者,群变所交,百虑所生,殊涂所起,世之人所以陷溺而不能出者也。无动而生有,有复归无,故曰有无之相生,有涉险之难,则知行地之易,故曰难易之相成,长短之相形,若尺寸是也。高下之相形倾,若山泽是也。声举而响应,故曰声音之相和。形动而影从,故曰前后之相随。阴阳之运,四时之行,万物之理,俄造而有,倏化而无。其难也,若有为以经世。其易也,若无为以适己。性长非所断,性短非所续,天之自高,地之自下,鼓宫而宫动,鼓角而角应,春先而夏从,长先而少从。对待之境虽皆道所寓,而去道也远矣。是以圣人至之教。处无为之事,《庄子》所谓无为而用天下也。行不言之教,《易》所谓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也。为则有成亏,言则有当愆,曾未免乎累,岂圣人所以独立乎万物之上,化万物而物之所不能累欤?万物作焉而不辞至不去。万物并作,随感而应,若鉴对形,妍丑毕现;若谷应声,美恶皆赴;无所辞也。故曰万物作而不辞,自生自化,自形自色,各极其高大而遂其性,孰有之哉?故曰生而不有。整万物而不为利,泽及万世而不为化,覆载天地,雕刻众形而不为巧,故曰为而不恃。四时之运,功成者去,天之道也。圣人体之,故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认而有之亦己惑矣。故曰功成不居,有居则有去,古今是也。在己无居,物莫能迁,适来时也,适去顺也,何加损焉?故曰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王介甫曰:天下皆知至不善已。夫美者恶之对,善者不善之反。此物理之常,惟圣人乃无对於万物,自非圣人之所为,皆有对矣。故有无相生至相随。有之与无,难之与易,高之与下,音之与声,前之与后,是皆不免有所对,唯能兼忘此六者,则可以入神,入神则无对於天地之间矣。《字说》:无从大,霖从亡,盖大霖者有之极也,有极则复此於无者矣。老子曰:有无之相生。是以圣人至之教。圣人观有之有对,於是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圣人未尝不为也,盖为出於不为;圣人未尝不言也,盖言出於不言。生而不有至功成不居。生之而不有其生,为之而不恃其为,功成而不居其功,此三者皆出於无我。惟其无我,然后不失己。非惟不失己,而又不失人。不知无我而常至於有我,则不惟失己。非惟不失己,而又不失人。功成则居,居则与去为对。圣人不居上之三者,然后道之常在於我,而不去也。

苏颍滨曰:天下皆知至前后相随。天下以形名言美恶。其所谓美且善者,岂信美且善哉?彼不知有无难易、长短高下、声音前后之相生相夺,皆非其正也。方且自以为长而有长於我者临之,斯则短矣。方且自以为前而有前於我者先之,斯则后矣。苟从其所美而信之,则失之远矣。是以圣人至之教。当事而为无为之之心者,当教而言无言之之意者,夫是以出於长短之度,离於先后之数,非美非恶,非善非不善,而天下何足以知之?万物作焉至不居。万物为我作而我无所辞,我生之为之而未尝有未尝恃,至於成功亦未尝以自居也,此则无为不言之教,其为美且善也。岂复有恶与不善继之哉?夫惟至不去。圣人居於贫贱,而无贫贱之忧;居於富贵,而无富贵之累。此所谓不居也。我且不居,彼尚何从去哉?此则居之至也。

吕吉甫曰:天下皆知至斯不善已。天下皆知美之为美,善之为善,而欲之知恶与不善而恶之,然自道言之,则虽美与善皆离乎道矣。自出於道言之,则虽恶与不善皆非道之外也。由是观之,则美斯恶,善斯不善,岂虚言哉?故有无相生至相随。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无,是之谓有无之相生。难事作於易,而易亦由难之故无难,是之谓难易之相成。有鹤经之长,而后知有兔经之短;有凫胫之短,而后知有鹤胫之长。是之谓长短之相形。以高为是,则百谷为川渎之源,则高有以倾乎下;以下为是,则川渎为百谷之归,则下有以倾乎高。是之谓高下之相倾。黄锺为君,则余律和之;余律为君,则黄锺和之。是之谓音声之相和。自秋冬而望春夏,则春夏前而秋冬后;自春夏而望秋冬,则秋冬前而春夏后。是之谓前后之相随。是以圣人至之教。圣人处无为之事,无为也,无事则无心,圣人无心,以百姓心为心。行不言之教,无言也。无言则言出於不言,虽事不涉为之之迹,虽教不发言之之意,故事济而教行。万物作焉而不辞至不居。功名虽高,岂有无满之累乎?将使人反常复朴,与天地为徒,与造化为友也。夫惟至不去。不居则去为对,此道之常在我,岂有迁去哉?

陆农师曰:天下皆知至不善已。美至於无美者,天下之真美也。善至於无善者,天下之真善也。真美斯离,天下窗知美之为美。真善斯散,天下皆知善之为善。故有无相生至相随。有无者以言乎其道,难易者以言乎其德,长短者以言乎其体,高下者以言乎其位,声音者以言乎其交感,前后者以言乎其始终,此势之然也。是以圣人至之教。夫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者,将以使人冥於真善,混於真美,复归于朴,而与天地,与造化为友者矣。万物作焉而不辞至不去。万物之息,与之入而不逆;万物之作,与之出而不辞。

王元泽曰:天下皆知至不善已。道本无物,物有妄情,自相分别,此溺於转徙之流而不能自出故耳。然溺而不出者,不由厌离而乐着,所以恶不善也。故恶与不善,美善之随也。当其美善之时,盖已恶且不善矣。俟其随而后悟,则亦悟之晚也。虽然,至人所谓美善未离乎恶与不善,而恶与不善未尝离乎美善也。天下之愚不足与此。故所谓美善,常恶与不善也。《新说》:此言美恶善不善相逐而妄者,溺於美善,不如有恶与不善也。唯圣人超然远览,知美之有恶,善之有不善,未尝有所溺也。故有无相生至相随。离道而我,我则有彼。彼我既分,触类为二矣。此六对者,物之所以不齐,而喜怒哀乐、生死之变、更出迭入而不能自止者也。凡此皆不冥夫阴阳之本,而随其末流自性分别,执一废百,以妄为常故耳。此篇第二与《庄子□齐物论》相似,篇有叙篇,可以理推。是以圣人至之教。圣人无心,以百姓心为心,虽事而未尝涉为之之进,虽教而未尝发言之之意,故事以之济,教以之行。而吾寂然,未始有言为之累,而天下亦因得以反常而复朴也。夫惟无累,故虽寄形阴阳之间,而造化不能移。彼六对者,恶能扰之哉?万物作而不辞。万物并作,圣人各尽其性而无所辞,以吾心寂然,无去取故也。苟怀去取之虑,则物之万态美恶多矣。乌能不辞哉?生而至不居。有我则居,居则迁矣。夫惟至不去。形名已降,莫不代谢,惟道无体,物莫能迁,圣人体道,故充塞无外,而未尝有物,应接万变,而未尝有心。如是,则岂以适然之事搅以为功,而固有之哉?夫然后离六对之境,绝美恶之名,越生死流处常住法也,持此心以涉世,则功名虽高,岂有亢满之累乎?

刘仲平曰:天下皆知至不善已。天下皆知吾美之为美,则美不足其终也,反谓恶.而已矣。天下皆知吾善之为善,则善不足其终也,反谓不善而已矣。是以圣人至之教。惟单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使天下不知吾有善与美,之所以然者,此其道教人而不去也。夫惟至不去。夫惟不居,是以不去者,言与为成,故此举断以不居也。不去谓处六对之间,为独立也哉。民冥无知,既以流於六对,而於六者又绝而去之,不以事教为应,则民何赖乎?唯不居功,则虽不去之,其善救大矣。庄子曰:因万物而不去。

刘巨济曰:天下皆知至不善已。妙名立则美善生矣,徼名立则恶不善生矣,美名立则恶生矣,善名立则不善生矣,皆道之失也。善恶之性虽立而名名字字,未始有极也,俗学不能知然,而知所好,方以为美也,而恶因之;以为善也,而不善因之。圣人虽不能绝於善恶,亦不能离善恶而独立,然能以美为恶,以善为不善,亦能以恶为美,以不善为善。庄子曰:所美者为神奇,所恶者为臭腐,臭腐复为神奇,神奇复为臭腐。故有无相生至相随。得鹿者俄失之,失马者俄得之,得失无端,相生之类也。水者不车,陆者不舟,巧拙无端,相成之端,相成之类也。冥灵朝菌,寿夭无端,相形之类也。王公乞人,贵贱无端,相倾之类也。梦饮酒者,旦而哭泣,哀乐无端,相和之类也。婴孩、少壮、老耄,死亡无端,相随之类也。此六对者,皆因於善恶为名字,言未知有极者也。惟见晓於冥冥之中,则能知之,知之则齐之。是以圣人至之教。善恶既分,则有六对。为民宜无知,则其为贵大矣。同民患者,於是有事。又有教焉,远为之而事成者,无为之事也。近言之而教行者,不善之教也。有事有教,特以救俗而已,反与之同流,将为六对者之所浮沉,尚何以为贵乎?庄子曰:至言去言,至为去为。万物作而不辞。此申不言之义,委万物於自造,而不能说,故曰作而不辞。既作则生,既生则教行焉,为举之以无我,故曰生而不有。以辞属言者,盖令万物则口不能无费者也。夫惟至不去。为而不恃,功成不居者,此申不为之有为则事成,有事则功成,侍为於前,则功居於后矣。

刘骥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至是以不去。混沌未判,万象同体。二气既分,物物为对。既谓之美,则纯朴已残,必有恶为之对。既谓之善,则性情已离,必有不善为之对。美或为恶,善或为不善。是犹有无之相生,难易之相成,长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倾,声音之相和,前后之相随,此六对者可否相因,终始反覆,非天下之至正也。昔之所是,今或非之,今之所弃,后或用之。是犹美之为美,善之为善,特未定也。经所谓正或为奇,善或为妖是矣。且天下之理,有为则有成亏,有言则有当愆,皆未免乎累。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所以能遗物离人,而独立乎万物之上,不与物为对,而物无能偶之者,列子所谓疑独,庄子所谓独有者是矣。无为之事,则至为去为,而冥冥之中独见晓焉;不言之教,则至言去言,而无声之中独闻和焉。圣人体道在己,其用心不劳,其应物无方,万物皆往资焉缅不匮,故万物并作,随感而应,则与之作而不辞,任万物之自生而不有其生,任万物之自为而不恃其为,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贷万物而民不恃。故功成不居,有居则有去。故夫惟弗居,是以不去。功成而不居其功,其不欲见贤耶。故次之以不尚贤。

赵实庵曰:初序六对之缘。一、谓非正性。天下皆知至斯不善已。老子之言道德,妙在首篇。自常无以至於常有,则恍惚之中有象,与物一以贯之,又自玄之又玄,分顿渐之义,要妙尽乎此矣。然八十一篇义理相贯,其义皆有攸绪。自物离妙门则常道常名者,交融於美恶之地,故继以天下皆知章。夫道降而为物,常即道之体,体者所以备众用,用之岂能一於常,故逐物之性则有迁,在物之情必有变,常者不可以自常,美者不可以常美,情变不一,而善恶相反矣。《诗》云:习习谷风,以阴以雨。采葑采菲,无以下体。言天地之情不能常和,万物之性不能常善。美恶者,非道也,亦非性也,是情立知见也。凡立知见,无非是欲,欲之心只知美之为美,不知美者返而为恶矣,知善之为善,不知善者返而为不善矣。此见乎常道常名者流而为事物,故曰事以继道。是章自善恶相返,至于六对不齐,先引事而显理,次去累而返真。所谓以事显理者,谓美恶善否六对不齐无非事者,至於圣人处无为之事,则因事而见理,由尘而入觉,是理者非圣人其能乎?圣人以独智照明,超然於万形之上,去彼流动之域,自处无为之地,凡天下之有是者,岂能累我哉?此去累而返真。夫无则无为,无为而已,有则兴事,事从有兴,圣人岂恐然自立於无事之地哉?随变所适治之而已。经义至此,渐云治道。凡言治道,必该方内之教,然后明治之之理。故平有纳无,虽儒者之讥议室斯通矣,属圣人之独,知经所以先言善恶显之事相,次举六对以明因缘。二、对待之境。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故之字牒前文,美善相返,叹其美恶善否如此后,正标六者对待有无理也。难易事也,长短才也,高下势也,声音律吕也,前后新故也。夫万物出於机而入於机,百昌生於土返於土。出机入机者,自至无之中受命而来,及其返也,返入於无。此以性言也。百昌生於土,自有形而逮夫无形,既生於物,又化为土,未离有有也。此以形言也。盖有无同出於道之一性,出则为有,入则为无。若春夏之居先,秋冬之蹑后,成始成终,互隐互显,对待境中第一义也。故曰有无之相生,此理也。难易之相成,事无易也,积难成易;事无难也,积易成难。夫创业难也,守成易也,以创业比守成,创业虽难,因而返易,何以明之?以有道伐无道,所谓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如汤武吊民伐罪是也。以守成比创业,守成则易,因而返难,何以明之?守成之君如执满器,使心定志平,不可以不静而镇之,动即倾覆,谓不知定心平志,返为难矣。故守成之君无如成王也。若夫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特言易而不言难,而能易者,难在其中矣。天下之势,其孰不然。盖易其难则致难,难其易则有易。故曰难易之相成。兹事也。长短之相形。物生於天地之间,同禀乎一气,得其气之全者,形之长,得其气之弱者,形之短。故古之人多长七尺,今之人不过五尺。古之人长而魁伟者,一气之降也;今之人短小而削弱者,一气之浸微也。岂徒事之变耶?人亦然尔。虽间复不齐,盖不能纯如此也。故天人之形有定数也,相形者用之有宜也。材用适於大匠之手,各当其宜;人才置诸圣人之选,各称其德。性长非所断,鹤经是也;性短非所续,凫膝是也。故长者不可短,短之则悲;短者不可续,续之则忧。自然之理也。独性之在人,无长无短,平等而已。若物之在人,固不一矣。《传》曰龟长於蛇,不以形言而以理言。阴亏於阳,不以气言而以德言。有若防风之骨以专车,□侥之民长尺五,何其不齐也?夫寸短而尺长,非寸不能致尺;栋修而拱短,非栱不能以安栋。相形之谓也,此固以材言。高下之相倾。天高而地下,阳上而阴下,山高而泽下,上下者,势也,位也。位之高,其势不得不高;位之下,其势不得不下。然天覆下,地仰上,二者无相倾;阳在上,阴在下,二者无相倾。惟山高泽下有相倾也,山高而泽下,有从水而言者,曰百谷为川渎之源,则高以倾乎下。以下为是,则川渎为百谷之归。又以相倾之势言之,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亦相倾之理也。何以言之?岸,高也。岸穴而为谷,谷,洼也。洼者陷而复平,平者崇而为陵,千年之后安知陵不为岸乎?岸不为洼乎?相倾者,凡以势而言。声音之相和,言乐也。礼以导中,乐以导和,朴散之后,民失性情。非礼以节之则乱,非乐以和之则伤,故乐之兴,音声之作也。《乐记》曰: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於物而动,故形於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人心之感於物也。是故哀心感者其声瞧以杀,其乐心感者其声哔以缓,其喜心感者其声发以散,其怒心感者其声粗以厉,其敬心感者其声直以廉,其忧心感者其声和以柔。六者非性也,感於物而后动,是故先王慎所以感之者,故礼以导其志,乐以和其声,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奸。礼乐刑政,其政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於声,声成文,谓之音。是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与政通矣。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征为事,羽为物。五者不乱,则无惉懘之音矣。律吕者,配於十二月矣。夫五音起於五行,五行配於五脏。肝主怒,肺主悲,脾主思,心主喜,肾主恐。五脏所主不同,五声相感亦异。以喜召喜,其声亦喜。以悲召悲,其声亦悲。内有所感,外有所应,情志之所感也,故有声音相和焉。故音声以律吕言也。前后之相随。日之徂也,不复有一日,月之所系焉。年之徂也,不复有一年,岁之所统焉。幻之迁也,不复有诸幻,身之所纪焉。今之往也,不复有于今,时之所递焉。回首视之,立致今古。春夏先而秋冬后,四时之运未尝暂止,新者复故,故者复新,循环无端,前后相逐,祸福相倚而不忒,形影相吊而不离,兹前后之理,以新故而言之。观夫有无之相生,事物之变也。若同乃虚,虚乃大,复何出没焉。难易相成也。持而盈之,不如其已,复何忧患焉。长短之相形。形之不齐也,无形者数之所不能穷,孰齐孰不齐焉。高下之相倾。上为皇,下为王,得吾道之所,一也,物莫能迁,孰倾孰不倾焉。为声音之相和,宁如大音希声者听之所不能入乎?前后之相随,宁如处阴休影者进之所不能辨乎?兹非体道而立乎万物之上者,孰能与於斯。则知圣人者,有物安足以系之。次离患守真。一、以常反照。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是以字牒前起后。前言六对不齐,於此义中略分二门。一者谓物之不齐,六对相仍。二者物之相待有和合,相以不齐而齐之,是有为也。以对待而和合之,是胶固也。於对待不齐之中独超然自得,即圣人也。圣人则尽其性者也。尽其性,则才与道并。不能尽其性,则有圣人之才而无圣人之道。有其才而无其道财巧,巧则人为。有其道而无其才则质,质则不化。惟才与道并,是谓全德。适时应变,变而不穷,然后能明无为之道。能明无为之道,善处无为之事;善处无为之事,能行不言之教。凡寓形於宇内者,不能逃乎事,处位乎至贵者,不可劳乎心。盖心与事并,则失无为之理。身与事远,则失善处之能。圣人者处乎一堂之上,而供万事之求,岂可以身远乎事哉,必曰虚心应变而已。彼六对者虽自外来,以理观之,定自心至。且以心起情,事与情合;事与情合,则对待之境纷纷错错,无时而已。是未知因其固焉,付之自尔。彼物有自然之性,吾则因而治之。彼物有不说之理,吾则默而相之,乃所谓不行而知,不见而明者也。若夫天无为以之清,而福善祸淫之理明矣。地无为以之宁,而承天效法之情着矣。由是观之,天地岂无事耶?处之无为而已。二、以诚化物。行不言之教。夫不言之教者,圣人以诚化天下也。以诚化物,则观而化也。上之化下,如风行地上,岂俟言哉?庄子谓两无为相合是也。《易》曰圣人以神道设教。化至於神,则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若孟子所谓圣而不可知之谓神。又正者一而止之也,凡我之正物莫不正,故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此皆不言之教也。虽然以诚化物,以身率人,皆治天下者之事也。若夫不吉而谓之教者,尚有谆谆之意,殆夫若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者,得其自然也。非圣人孰可语於斯乎?故观不及豫,终南戒裹公之诗曰: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三、运量不匮。万物作焉而不辞。前言六对不齐,圣人以独智见觉,破幻归真,自处无为之地,坐制纷华。次云万物作而不辞,显道之用。何谓显用?无为即不动也。今也万物有作,物自何来,还从无出,虽云生者自生,化者自化,道未尝主之又何以言不辞?既言不辞,则来者不拒矣。如是,则万物实道生之,圣人主之,岂不曰来?干我者,我必知之。在权实二相所论,万物为权,圣人为实,实故不移,权以相显,是则天下为圣人所有。圣人未尝有天下,使其容心适足自累,虚以照之,常应常静,又何辞焉。四、化出自然。生而不有。前言作而不辞,是顺物之理,任之生化自若也。次言生而不有,圣人虚心以应物,岂以生者为我有耶?《易》曰乾其静也专,天地含阴阳,阴阳生万物,道既不主,圣人其尸之乎?则知圣人者主道而不主物,主物则杂其心也。庄子曰:道不欲杂,杂则多。其是之谓乎。此皆明无为之理也。五、不任智力。为而不恃。前二句言无为,此言有为,无为即有为之本也。经曰为无为则无不治,今此明为而不恃者,言不矜伐也。向所谓作而不辞者,物在范围之内,故作者不可辞。次言生而不有者,致物於空虚之地,故生而不有。此显圣人处无为之中,而未尝不为也。自有为而至无为,则天下既以治矣,百官既以职矣,君臣父子既以序矣,朋友既以信矣,礼义既以明矣,刑罚既以清矣,百工既以具矣,四夷既以服矣,百姓既以定矣。圣人於此不归其功,然则归之谁耶?圣人作之初无心,成之亦无心。盖一切尘缘本无自性,圣人之心亦虚而已。此言大圣之道也。若夫为一事曰仁,行一事曰义,从以矜,伐於人,不过霸者之事而已。又岂与隆古比治哉?六、神化不留。功成不居,道无定体,因物以为体;常无一心,因心而为心。响之发也,其在声物之生也,其在色,至于手执足行,梦思觉想,前念未灭,后念复兴,是心本无绿尘而作,圣人觉此,其谁居乎?然则功成者居其位也,居其位而不去者,是泥迹於有为也。泥迹於有为,宜其胶固而不解,若是则岂有道者之心哉?语曰: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又况出治之圣人乎?圣人则不然。体天而行也,比夫四时之运,功成者去,去则无系矣。《易》曰:乘木舟虚。不特去者而然,其在位之心亦若是而已。苟为不然,则道有去留矣。今所谓功成不居者,进退有道也。《易》曰: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夫乾之亢阳用九之义是也。居天下之广居,孟子之言是也。大名之下难可久居,鸱夷子之言是也。二边俱不立,中道不须安。释氏之言是也。内观起火,十月脱胎。真人之言是也。知此者,非圣人而畴克焉哉?三牒前显常。夫惟弗居,是以不去。所言去者,名与位也。所不可去者,独立而不改也。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五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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