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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出 买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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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净、丑,带净上)

出钱买父司家产,这样新闻天下罕。

世事如今尽改常,如何不教流贼反。

我们在街坊上面,遇着那个作怪的老儿,啕了一场怄气;又遇着个作怪的后生,苦苦劝解,不曾打得燥脾,甚是没兴。不免同到酒肆里面,吃上几壶,消遣消遣。来此已是,酒保那里?

(内)后面楼上请坐,待我热酒送来。(众作登楼介)

(副净)好一座酒楼!你看进来吃酒的人络绎不绝,好闹热的生意哩。

(丑)呀,那作怪的老儿,与作怪的后生,也一同进来了。难道那宗交易,竟做就了不成?

(副净)我们占住楼上,他二人进来,毕竟在楼下饮酒,听他说些甚么?若做不成就罢,万一做成了,待我生个法子,戏弄他一场。

(丑)怎么戏弄他?

(副净)把我们的衣服与小厮穿了,妆做个财主后生,只说也要买他做爷,情愿增价。若还买得到手,我们竟说他拐骗家人,送到官司,把他活活敲死。何等痛快!

(丑)有理,有理!快到后面去,替他妆扮起来。惯从是处寻非,兼向静中生闹;弄得人不笑不啼,才算是当今恶少。

(同下)

〖燕归梁〗(外上)少运艰难老运通,身已卖不愁穷。(生上)如今才见白云踪,虽入望尚愁风。

闻得楼上有人,就在下面请坐便了。叫店小二,快取酒肴过来。

(内应介)

(外上、坐介)

(生取出银包,送外介)禀上爹爹:这荷包里面共有十六两银子,除身价之外,还有六两羡余。

(外)我只取十两,要这羡余何用?

(生)从今以后总是一家,分甚么尔我。况且为父的人,就是一家之主,银钱出入,都该是为父的执掌,所以就烦爹爹代收。

(外)也说得是。(收银介)

(净飘巾、艳服上)东君不屑做人儿,分付家僮代弄痴。认得虚名无实事,只愁娘要害相思。这位老伯伯,就是挂了招牌,要卖与人家做老子的么?

(外)正是。你问我做甚么?

(净)我是没爷的人,备得有身价在此,请收下了,待你令郎好拜。(送银介)

(外)我的买主有了,就是这位后生。只得一个身子,如何做得两家的爷?快快转去。(掷还介)

(净)他是多少身价?

(外)十两。

(净)这等,我情愿加倍,再奉十两何如?

〖月上海棠〗休虑穷,增钱买下个生人种。怕他年阿弟,不加倍酬兄?(外)你就加十倍,我也不要,只是情愿跟他。(净对生介)这等,请问老兄,你有令堂没有?(生)没有。(净对外介)他是没娘的,我是有娘的。不敢相欺,我家母亲生得十分标致,有人还过五十两聘礼,我还不肯嫁他哩!料伊行鳏处多年,决不使床间留缝。(外)我不希罕那样老妇。(净对生介)这等,请问老兄,你有令正没有?(生)没有。(净对外介)我家有媳妇,他家没有媳妇。不敢相欺,我家的媳妇不但有,而且贤;不但贤,而且美哩!非胡哄,他有态多姿,善媚公公。

(外怒介)好胡说,还不快走!

(净)你果然不肯卖?既然如此,我也只得去了。归家说与娘行道,这段相思害不成。(下)

(生)做孩儿的正要与爹爹见礼,不想被他闯来,缠了这一会。如今快请端坐,容孩儿拜见。(拜介)

〖啄木儿〗徐申爱,先尽恭,百拜尊前神气竦。(末持酒上,生拜送介)愧蔬筵不足承欢,望严尊恕在途中。少不得归家另把莱雏弄,鸡豚断及存时奉,再不到那木欠安宁始怪风。

——坐了半日,还不曾动问爹爹原籍何处?高姓尊名?

(外背介)我的姓名、居址,若还直讲出来,就要被他知道,那种真情实意,如何试得出来?不如假捏一个姓名,再把邻州外县随口说个地方,朦胧答应。且待试出真情之后,再与他直讲未迟。

(转介)我姓伊,号小楼,在湖广省城居住。你既问过我,我如今也要问你了。你姓甚名谁?何方人氏?

(生)孩儿姓姚名继,乃湖广汉阳府汉口镇人。

(外)这等讲来,虽不同府共县,却都是湖广人。桑梓乔梓,下面相同,只换得上面一个字。

〖前腔〗居虽隔,桑梓同,不似那枳橘相悬成异种。比容颜小半相殊,辨声音大概相同。怪的我飘零不作他乡梦,却原来枯骸仍向家边送,先保个狐首他年得正终!

(生)孩儿与爹爹既为父子,岂有父子二人,各为一姓之理?求把尊姓赐与孩儿,再求改个名字,以便称呼。

(外背介)我方才说的都是假话,岂有自己捏造姓名,又替他捏造之理?

(转介)若还我出身价买你,就该姓我之姓;如今你是买主,岂可不从主便?你既姓姚,我便改姓就你,以后唤做姚小楼便是。

(生)这等,谨依父命了。

〖三段子〗认爷作翁,姓和名翻教曲从;继儿送终,姓和名不教落空。弄璋不忍反随璋弄,这般慈爱谁能共?未进家门,便叨殊宠。

(外)酒吃多了,收拾回去罢。

(生)店主人那里?快来会钞。

(末上)往日惯招和事客,今朝创遇买爷人。

(外付银包与生,生不受介)银包付与爹爹,就是爹爹做主了。从今以后,孩儿只管趁钱,爹爹只管使用,连账也不消记得,任凭挥霍便了。

(外叹介)好个孝顺孩儿,不枉我卖身一次。(解包付银介)

(末下)

〖归朝欢〗(合)今朝的,今朝的,爷儿运通,巧相遇结成恩宠。交谈处,交谈处,言言自衷,没些儿摩揣气如真似哄。怪不的声容未接心先动,沿途鹊语随人哄,却原来夙世佳儿会乃翁!

(同下)

(副净、丑仍带净上)只道贪夫爱欲深,谁知全不爱兼金。锦鳞不上金钩钓,枉费渔翁一片心。——我们恨这老贼不过,生出妙法来处他,谁想竟不上钩。如今他既归家,我们也要回宅去了。

(丑)方才这样的事,也忒煞奇得没理。前日听见人说,有个男人生孩子,又有个妇人长胡须。如今又遇这桩事,种种新闻,都是不祥之兆,明朝的天下,决失无疑了!我们快快去投闯王,帮他一齐造反,不可失了机会!

(副净)说得有理,回去罢。

莫怪人心诧异,只因世局缤纷。

儿子既可买父,臣子合当卖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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