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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宁孙谋作传表贞姬 陈契辛登程寻侠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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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宁孙谋跨进妻子的房门,慕隐已改了女装,搽上脂粉,正在对镜理发,见孙谋进来,自然欢喜相迎。孙谋且不提起别后情事,只看他的头发,原来长短不齐,问其原故。慕隐道:“这是用剃刀剃去的,就和男人一般,现在养了两三个月,尚未长齐,所以如此。”慕隐也见孙谋头上的头发,一般剪短了,知道他久换西装,并不诧异。孙谋才问起他到北京何事,何故改易男装?慕隐道:“一言难尽。自从你科名发达,我就知道非福,果然不久出事,险些儿家属被累,我们要想避祸,大哥力言不妨,因此因循下来。后来母亲病殁。”孙谋道:“呀!怎么丈母不在了?”慕隐道:“正是,我满了服,想来外洋寻你,恰好到扬州姨母那里拜寿,姨母无心说出,你和淡然,都为人所谗害,我和妹子,想替你们报仇,落个名垂后世。”说到此,眼圈儿就红了。孙谋道:“这是何意?莫非淡然夫人有些差池么?”慕隐道:“死得甚惨!”说罢,呜咽起来,孙谋也觉惨然。慕隐住了哭,又说道:“我们商量改了装束”绝早离开姨母家里,直走北京,却在山东济南府”,耽搁几天。”奇巧表兄告诉妹子道:“你们的仇人是姓胡的,妹子不该误会,碰着个胡道台,就想行刺,被他亲兵一枪打死。当时我已昏晕过去,及至醒来,已经收在监里。我因复仇事大,仗着会说,没被问官驳倒,居然掩饰过去。后来我倒承那胡道台,荐在华尚书府里当书启,这正是谗害你们的人。打听得清楚,正想下手,那知迟了一天,被拳匪闹得他们逃走了。我没法,只得搬住荣升店,原想乘机到外洋来找你的,谁知遇着阿翁,这番相会,实出意外,只是苦了妹子。”说罢,那喉间又咽住了,那眼泪又直流下来了。孙谋道:“难为你们,只是此等冤仇,也不屑报复,你就算报了仇,他们还不知道是甚么原故。就是旁人议论,也只说你们乱党罢了,有甚么名垂后世。不意你们倒有这侠烈思想,我平日却没表彰过游侠,这影响太奇了。”慕隐道:“你也忒看我们不起,难道我们胸中连这点思想都没有,定要受了你的影响不成?这句话说得太不平等了。”孙谋道:“这是我的不是,我究竟是中国人,往往流露出本来性质。”说得慕隐也笑了。当晚子奇吩咐厨房,大排庆贺筵席,各伙计均请他们吃酒。这场欢悦,大约到新加坡后,要算得第一遭。

次日,子盛先来看子奇,问起中国的事,又知侄媳回来,就问起他自己媳妇。孙谋只得把前后细情述说一遍。子奇不免悲愤,并道:那灵枢寄在山东,是不妥的,远赴重洋去搬回来,我又办不到,如何是好呢?”孙煤道:“已和侄媳商量定了,这柩自然寄信契辛内兄,等他去搬。再者,契辛两个妹子,走了出来,定然到处寻访。他们改名换姓,那里访问得到?这桩疑案,只怕传扬开去,人家要添造多少谣言。关碍他们的名誉,我当做一篇侠女传,把他姊妹二人的事,叙个详细,寄与契辛,叫他刻出板子,发给人家,以解众人之惑便了。”子盛道:“这个办法甚好,也可少慰我媳于地下。只是小儿那里,也要写封信去告知他才是。”孙谋道:“那个自然,我还打算做几篇诗词给他登报哩。”当下商议定了,孙谋本来下笔千言,这晚就在慕隐房里,信笔写去,不到一个钟头,已经脱稿。这篇传,真是把两人的侠烈,摹绘出来,慕隐把来。读到误击胡道台一节,和华府磨刀饮酒一节,直如易水荆轲,怒发上指,不觉声泪交并。孙谋又提笔做诗,自多激烈的句子,却费了慕隐眼泪不少,这才作书寄出。

再说淡然自从在横滨开了报社,来往的尽是当世知名之士,那消场畅旺,自不必说。原来中国少年,从没一些新学的影响,自从被废科举改八股的几番闹,稍为明白些世事之人,都晓得从前的揣摩没用,稍稍换了教法,不禁止学生看书。及至几处学堂开办了,有几个游学外国的学生,传授心法,这才学堂中学生改了一副面目,晓得谈些西学。然而苦于没得书看,幸亏这淡然的文明报出版,果然议论痛快,学理明通。又有些科学门径,兼贯中西,那些学生见所未见,如何不佩服呢?于是人人去买,家置一编,每年所销,何止万分。只是一班顽固老先生,只说他报上都是背逆的话,不准后生购买。还有几处官办的学堂里,专禁这报。文明些的教习还好,顽固的,倘搜着学生的文明报时,呈给总办,就要开除。因此闹过几次风潮,甚至为此散学堂的事都有。后来做学堂总办的,也知道舆情难拂,用了个放任主义,听他们私自买阅,只不公然倡导他们,却还有总办自己也去购阅。要知淡然这报积下一二年来,各种新学理新掌故不少,一班应科举的人,腹中本是空空的,有这样好夹带,如何不买呢?所苦的,从前不屑购阅,弄得有头没脑,残缺不完,书贾觑出破绽,想了一个绝好的渔利法子,把来分门集成一册,方才出版,便消去二千册。被淡然知道了,大为不依,以后也就没人敢拾他的现成货了。可惜那些学生,只知这报上的空论好,不知他谈学问处的博洽,所以灌输虽多,还未能普及。那程度低些的学生,把这报来,摇头摆脑的高声朗诵,竟当他八股文,就如什么考卷墨卷一般,这却可笑已极。还有些教习,迎合学生之意,把报上的文字,插人最旧的文字中,当作教科,学生倒也欢喜。只可怜那班没读通书的学生,做文课时,袭取了报上皮毛,什么大舞台大剧场等类,拉拉杂杂,写得满纸,却说不出半点儿新理。所以淡然这报,要算个淘汰报,得他好处的,都是学问好的人,中他毒的,就恐怕难得明白了。

闲括休提,再说淡然这天,正在报社里握笔构思,想做一出女侠传奇,还没想就情节,恰好外面送进一封信来。淡然把来拆看,才知是孙谋寄的信。看到慕隐、缀红商议复仇一节,吃了一惊,再往下看去,看到缀红误击胡道台,手枪毙命一节,不由痛苦难言,那眼泪如穿丝的珠子一般,滚滚不绝。可巧主笔庄仁慧走来,见淡然这般光景,不知就里,只道他又洒下忧国的眼泪。淡然不肯相瞒,把来信给他看,仁慧看完信,啧啧称奇,信里还夹有侠女传一篇及诗十首,不由的倾口读下。淡然却未及见,凑近来看,仁慧读完,把手在桌子上一拍,道:“有这篇传,这十首诗,尊夫人为不死矣!”淡然那里搁得下这段悲肠,只是坐着呆呆的想。仁慧劝了他半天,不听,因主笔事忙,只得走开。淡然这日搁了一天的笔,在箱子里翻出缀红照像,看了便哭,哭了又看,直闹到半夜,忽然省悟道:“我这般动了儿女情肠,未免魔障太深了,他自成仁,我自悲感,我不痴于他么?”如此一转念,觉得一杯冷水灌入心坎里,登时清凉起来,顿止悲情,安然睡着。次只就把这段情节,写入侠女传奇内。那淡然的笔墨,比起孙谋另有一种工夫。孙谋是莽莽苍苍的,淡然是秀出天然的。只孙谋那篇传,却没登入,但是那传奇,隐隐约约已经说得淋漓尽致。又有孙谋几首诗,猜也猜得出是缀红了。

这期报寄到中国,有些不知道来由的人,也就滑过去了。只陈契辛自从魏淡然开了报馆后,每期必买他的报来看,这时正因两个妹子,在姨母处拜寿,一去不归。接着信才知是到外洋寻夫去的。契辛那里放心得下,不免带了盘费,又挑选了男仆女仆,追踪到上海,各家客寓里打听,那有一些儿影响。契辛始终不肯便回,看看住了一个多月,实觉无聊,要想回家。那天带了仆人,到棋盘街买些洋货,可巧与虞子弼觌面遇着。子弼有心结交豪杰,见契辛一表非俗,就无意中动问姓名。谈起来,都有些知道的。子弼邀他店里小坐,契辛本闲着无聊,乐得应酬,就同子弼到兴源店内,可巧方于东在家,彼此客套一番,不必细述。方、虞二人问及契辛来此有何贵干?契辛道:“不须提起。”就把两位妹子出洋寻夫的话,述了一遍,子弼一个不留神,道声:“哎哟!你令妹莫非宁孙谋、魏淡然的夫人么?”契辛道:“正是,足下如何知道?”子弼道:“我本不知道,因敝友黎浪夫说起,他在清江浦遇着令妹的,后来还有一封信给他,才知就里。”契辛大喜道:“这黎兄现在那里?待我去拜访他。”子弼道:“他上北京去了,还说要回日本去,无从踪迹。”契辛跌足道:“这般不巧,那信足下可曾看见,如何说法?”子弼吞吞吐吐的,不肯说,经不住契辛再四追问,子弼只得实说出来。契辛大惊道:“如此说,我妹子休矣,但不知道他要报什么仇,我只得赶到北京去救他出来。”原来子弼不曾说出缀红的事,所以契辛尚不悲伤,子弼又听他要赶到北京,便劝道:“吾兄此时便到了北京,也没法打听令妹消息。况且如今拳匪闹得正厉害,报上说联军攻破了京城,你须去不得。”契辛如何肯听,次日便收拾行李,带了一个仆人到船码头。谁知没一只船开往天津的,契辛只得折回,找着方、虞二人,商量主意。方、虞二人劝他且消停些日子,打听信息,并劝他搬住兴源店。契辛无奈,只得将行李搬来同住。

一住半月,杳无信息,又过些时,接着家信,说他妻子难产,命在垂危,契辛心挂两头,没法摆布。子弼劝他回家,且顾目前尊夫人的性命。契辛固然笃于同胞,亦且伉俪情深,只得搭轮船回去。到得家里,他夫人已生下一个儿子,并没甚事,他便一心一意,要上北京。这晚接着上海寄来的文明报,仔细看了一遍,见了孙谋的诗,似乎为痛他妹子而作,心上突突的跳个不住。暗道:大妹定然断送了性命。不由伤心落泪,又忖道:孙谋远在海外,如何得知,这定是相仿的事,文人弄笔,那可捉摸,不须理他。再看淡然的曲子,又像是他第二个妹子遭祸的光景,弄得疑疑惑惑,睡梦中都觉着他妹子惨死,而且肉颤心摇,知道凶多吉少。最后接着孙谋的信,这才水落石出,晓得他大妹子无恙,而且夫妻相会,二妹子死在山东省里。契辛一阵心酸,放声大哭。他夫人听见了,赶来问信,契辛一一说知,于是举家悲泣。

契辛就照着孙谋信中办法,一面把那篇侠女传刊印,一面收拾行李,往山东去扶柩。写了两封信,给孙谋、淡然,托方子东在上海转寄。自己即日动身,不消半月已到济南。找着江苏丙舍,进去查看,那有魏氏夫人缀红的灵柩?问丙舍里看守的人,也称这里并没女柩停放。原来孙谋匆匆发信时,没说出他们改姓名一节,那传是文人掉弄笔头,不怎么说得详细的,契辛至此,煞是诧异,忖道:这灵柩那会失落,事有蹊跷,再检各柩,只有镇江聂子里之柩。契辛猜着五六分,是他妹子,但不敢冒认,只得去拜胡道台,想打听行刺他的究是何人,自然就见分晓。谁知胡道台巡视河工去了,据他局里的人说,有半月多耽搁,契辛只得住下静候。一天在趵突泉吃茶消遣,却听得人说胡道台的坏处道:”那天要被聂子里刺死了,倒也除却一害。”契辛这才料定聂子里便是陈缀红,定然改过男装的,只等胡道台回省,探问明白,便可扶柩回去。正是:

可怜侠客血都碧,谁识夫人颜本红。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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