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铎尔曼太太酒馆里的一间厅堂。正门在后面,两旁各有一小门。右边有一扇窗,窗前有张桌子,桌上摆着文具。屋子中央,靠后另有一张桌子。
伦铎尔曼太太 (在左边屋里高声说话) 喂,叫他们走!告诉他们,他们是来投票的,不是来喝酒的。要是不愿意等,尽管走他们的!
史丹斯戈 (从后面进来) 你早!唔,唔,伦铎尔曼太太不在这儿!(走到左边门口敲门) 你早,伦铎尔曼太太!
伦铎尔曼太太 (在里面) 喔!谁啊?
史丹斯戈 是我——史丹斯戈。我可以进来吗?
伦铎尔曼太太 不行,不行!我还没穿好衣服呢。
史丹斯戈 怎么?你今天这么晚?
伦铎尔曼太太 我起来好几个钟头了,可是一个人总得打扮得整齐点儿啊。(头上蒙着块头巾,探头向外张望) 啊,什么事?你别瞧我,史丹斯戈先生。喔,有人来了!(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就不见了)
阿斯拉克森 (手里拿着一卷报纸,从后面进来) 你早,史丹斯戈先生!
史丹斯戈 印好了吗?
阿斯拉克森 印好了,这就是。请看:“独立日庆祝大会——本报特约记者”。反面是青年同盟成立纪事,上头是你的演说词。我把骂人的地方都用黑线画出来了。
史丹斯戈 看上去好像都是黑线。
阿斯拉克森 差不多都是。
史丹斯戈 号外昨天都发出去了吧?
阿斯拉克森 那还用说,各处都发了,订报的和不订报的都发到了。你要不要瞧瞧?(递给他一份)
史丹斯戈 (匆匆看过去) “可敬的国会议员伦德斯达先生准备辞职……长久而忠实的服务……诗人说得好:‘休息吧,爱国志士,这是你应享的权利!’”嗯!“青年同盟于独立日成立……史丹斯戈先生,青年同盟的主脑人物……及时的改革,低利的信用贷款。”嗯,很好。投票开始没有?
阿斯拉克森 正是热闹的时候。青年同盟全部人马都到了——投票的和不投票的都在场。
史丹斯戈 哼,那些不投票的人真可恶——这话可别说出去。你去跟那些动摇分子谈一谈。
阿斯拉克森 好吧。
史丹斯戈 你告诉他们,我跟伦德斯达意见很一致。
阿斯拉克森 你放心。本地老一套的情况我很清楚。
史丹斯戈 还有一件事,阿斯拉克森,今天你千万别喝酒。
阿斯拉克森 哦,你说这话干什么?
史丹斯戈 事情完了咱们痛痛快快乐一夜。可是你要记着,你,还有我,担着多大的风险。你的报纸——喂,朋友,你得好好儿——
阿斯拉克森 够了,别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不用别人操心。(从右边出去)
伦铎尔曼太太 (穿着华丽服装,从左边进来) 史丹斯戈先生,现在我有工夫了,你有要紧事吗?
史丹斯戈 没什么要紧事,我不过想跟你打听一声孟森先生什么时候来。
伦铎尔曼太太 他今天不来。
史丹斯戈 今天不来?
伦铎尔曼太太 不来。今天清早四点钟他坐车路过这儿,这些日子,他老是跑来跑去。这还不算,他还进来把我从床上叫起来——他要跟我借钱。
史丹斯戈 孟森要借钱?
伦铎尔曼太太 要借钱。孟森花钱可厉害哪。我希望他事情顺手。我也希望你顺手,因为我听说你快当国会议员了。
史丹斯戈 我?没有的话。谁告诉你的?
伦铎尔曼太太 伦德斯达那帮人说的。
海瑞 (从后面进来) 嘻嘻!你们早!我打搅你们了吧?
伦铎尔曼太太 哪儿的话!
海瑞 可了不得,真漂亮!你这么打扮是不是为我?
伦铎尔曼太太 那还用说。我们这么打扮就为你们这些单身汉。
海瑞 不错,为了想结婚的男人,伦铎尔曼太太!为了我们!可惜我忙着打官司,没工夫——
伦铎尔曼太太 胡说,你要结婚,有的是工夫。
海瑞 没有。我要有工夫才怪呢。结婚这件事要用全副精神去对付。好吧——要是你不能嫁我,就另找个人吧。反正你应该再嫁人。
伦铎尔曼太太 不瞒你说,有时候我也这么想。
海瑞 当然。一个人尝过了结婚的好滋味儿——不用说,去世的伦铎尔曼真是个千中挑一的好男人——
伦铎尔曼太太 我不愿意说得这么过分,他脾气有点粗暴,并且还贪杯。可丈夫嘛总是丈夫。
海瑞 这话很对,伦铎尔曼太太。丈夫总是丈夫,寡妇总是寡妇——
伦铎尔曼太太 买卖也总是买卖。喔,我一想起有那么些事要料理,马上就头晕眼花,不知该怎么下手才好。东西人人要买,可是到了收账的时候,我就得仗着法院给我传人、扣押,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瞧着吧,不久我就得请个律师专给我办事了。
海瑞 我告诉你,伦铎尔曼太太,你应该就请史丹斯戈先生,他是个单身汉。
伦铎尔曼太太 嘿,你说的不像话!我不想再听了。(从右边出去)
海瑞 这女人挺受用!日子过得舒服,样子不见老,目前还没生孩子,产业很稳当。她也受过教育,书念得不少。
史丹斯戈 哦,书念得不少?
海瑞 嘻嘻!她在阿姆流动图书馆管过两年事,书应该念得很不少。可是我觉得你今天好像有一肚子别的事。
史丹斯戈 一点儿都没有。我连自己投票不投票都还说不定。海瑞先生,你打算投谁的票?
海瑞 我没有选举票。市场上只有一个窝儿够得上行市,可是让你买到手了。
史丹斯戈 要是你找不着地盘,我可以让给你。
海瑞 嘻嘻,你说笑话。啊,青年,青年,你们这班人真有趣!可是我要去看动物展览会了。听说青年同盟全体出动了。(看见费尔博从后面进来) 费尔博大夫也来了!你上这儿来大概有科学任务吧?
费尔博 科学任务?
海瑞 是啊,研究流行病,你大概听说外头发现了很厉害的疯狗症了吧?亲爱的年轻朋友们,上帝保佑你们!(从右边出去)
史丹斯戈 赶紧告诉我——今天你看见过侍从官没有?
费尔博 看见过。
史丹斯戈 他怎么说?
费尔博 他怎么说?
史丹斯戈 是啊,你知道,我给他写了封信。
费尔博 是吗?你信里说些什么?
史丹斯戈 我说,我对他女儿的态度还是照旧,我想跟他仔细谈谈这件事,我想明天到他家去。
费尔博 我要是你的话,我至少要迟一两天再去。明天侍从官过生日,客人一定很多——
史丹斯戈 没关系,人越多越好。不瞒你说,我手里有大牌,一定输不了。
费尔博 也许你有点儿虚张声势,想用大牌吓唬人吧?
史丹斯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费尔博 我的意思是说,你在谈情说爱的时候也许点缀了一两句威胁的话吧?
史丹斯戈 费尔博,你一定看见我那封信了!
费尔博 没看见。
史丹斯戈 既然如此,老实告诉你吧——我那封信是 威胁他的。
费尔博 哦!既然如此,我手里这张东西可以算是侍从官给你的答复。
史丹斯戈 答复?什么答复?快说!
费尔博 (给他看一宗封好的文件) 你看——这是侍从官的代理投票委任状。
史丹斯戈 他选的是谁?
费尔博 反正不是你。
史丹斯戈 不是我是谁?
费尔博 他选的是州官和本区牧师。
史丹斯戈 什么!他连伦德斯达都不选?
费尔博 不选。你知道为什么?因为伦德斯达要推荐你做他的后任。
史丹斯戈 他敢这么做!
费尔博 不错,他敢这么做。并且他还跟我说:“要是你看见史丹斯戈,你可以告诉他我选的是谁。他听了就明白我对他的态度了。”
史丹斯戈 好,他一定要这么做也没办法!
费尔博 你要小心,使劲儿拉一座旧塔是很危险的事情——它也许会倒下来压在你头上。
史丹斯戈 这两天我学乖了。
费尔博 当真?你乖得还是得让伦德斯达牵着鼻子走。
史丹斯戈 你当我没看透伦德斯达吗?你当我不知道他跟我亲热,是因为他以为我已经把侍从官拉过来了,并且因为他打算破坏青年同盟,把孟森挤出去?
费尔博 可是现在他已经知道你没把侍从官拉过来——
史丹斯戈 他已经来不及改变态度了。我利用时间四处散发宣言。支持他的人大部分都没来投票,支持我的人可都到场了。
费尔博 从初选到复选是很长一段路呢。
史丹斯戈 伦德斯达心里明白,要是初选他不让我当选,我就要鼓动大家把他赶出市议会。
费尔博 这个计策真不错。你是不是觉得,一定得在这儿把根子扎得比现在更结实才能达到你的目的?
史丹斯戈 是的,这批人老是要求物质保证和共同利益——
费尔博 一点不错,所以你就不能不牺牲布拉茨柏小姐了?
史丹斯戈 牺牲?要是真是这样的话,那我简直是个下流东西了。可是我确实相信我是为她的幸福打算。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费尔博,你的气色不正常,究竟为什么?你肚子里一定藏着坏主意。
费尔博 我?
史丹斯戈 不错,正是你!你在暗地里跟我捣乱。究竟你为什么跟我过不去?有话老实说——好不好?
费尔博 我不愿意跟你说实话。你这人居心险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说得客气点,你是个做事不顾前后的人——所以谁都不敢跟你说实话。无论什么事一到你耳朵里,你马上就拿它做本钱。可是我有一句做朋友的话劝告你,你趁早儿别在布拉茨柏小姐身上打主意。
史丹斯戈 办不到。我一定要摆脱目前这种下贱环境。我不能老过这种不上不下的日子。照我现在的生活,我不能不跟不三不四的人称兄道弟,我不能不背着人跟他们交头接耳,喝酒打闹,听他们喝醉酒以后胡说八道,给他们赔笑捧场,跟一群傻瓜、笨蛋、毛头小伙子亲热要好。请问在这种环境里,我怎么能保持我的爱国爱民的纯洁心情?我觉得好像我的话里喷出一股热气。现在我没有活动的地方,没有新鲜空气可以呼吸。喔,有时候我真想漂亮的女人!我需要美丽的东西!我现在是钻在一个浑浊的漩涡里,外头却有一股碧绿澄清的泉水从我旁边流过去——可是这些事你怎么懂得!
伦德斯达 (从后面进来) 哦,你们两位在这儿!你们早!
史丹斯戈 伦德斯达先生,我有件新闻告诉你!你知道不知道侍从官投谁的票?
费尔博 住嘴!你太对不起朋友了。
史丹斯戈 我不在乎!伦德斯达先生,侍从官选举的是州官和本区牧师。
伦德斯达 嗯,这是早就料得到的事。你跟他的关系搞坏了——虽然我劝过你要好好儿搞。
史丹斯戈 从今以后我一定好好儿搞。
费尔博 你要小心——你会搞,别人也会搞。(从右边出去)
史丹斯戈 那家伙心里藏着坏主意。你猜是什么坏主意?
伦德斯达 我不知道。喔,我看见你今天在报上发表了一篇大文章。
史丹斯戈 我?
伦德斯达 可不是吗!你还给我来了一段很妙的短评。
史丹斯戈 不用说,准是阿斯拉克森那畜生干的事——
伦德斯达 你骂侍从官的文章也登出来了。
史丹斯戈 我一点儿都不知道。要是侍从官跟我开火的话,我手里的武器比他的厉害。
伦德斯达 是吗!
史丹斯戈 你看见过这张借据没有?你看。大概靠得住吧?
伦德斯达 什么,你说这张借据靠得住?
史丹斯戈 你再仔细看一看。
海瑞 (从右边进来) 唔,这是怎么回事?嘿,真有意思!你们两位别动!你们可知道,看见你们俩在一块儿我想起了什么?我想起了极北地带的夏天晚上。
伦德斯达 这个比喻古怪得很。
海瑞 这个比喻的意思很明显:落山的太阳和出山的太阳碰在一块儿了。有趣,有趣!提起这件事,我不明白外头那些人在乱搞些什么?你那班朋友像吓傻了的鸡鸭似的,叽叽呱呱,乱钻乱叫,不知道应该在什么地方落脚。
史丹斯戈 这是一桩关系重大的事情。
海瑞 就着你说,当然是重要事情!其实满不是那么回事,我的好朋友!外头纷纷传说出了一桩大倒账的事情。一桩大破产的事情——不是政治上的破产,伦德斯达先生,我不是说那个。
史丹斯戈 破产的事情?
海瑞 嘻嘻!一听见破产,我们这位律师朋友的兴致马上就来了。不错,正是破产的事情,有个人快完蛋了,斧子已经架在树根上了——我不多说了!刚才有人看见两位生客坐车从这儿过去,究竟是上哪儿去的?上谁家去的?伦德斯达先生,你知道什么消息没有?
伦德斯达 海瑞先生,我只知道不多说话。
海瑞 当然。你是个政治家,你是个外交家。可是我得出去打听个仔细。这些大财阀真有意思,他们像串在线儿上的一串珠子似的,只要一颗滑下来,其余那些也就滴溜溜儿地跟着滑下来了。(从后面出去)
史丹斯戈 这消息靠得住吗?
伦德斯达 刚才你给我看过一张借据,我好像看见上头有小布拉茨柏先生的名字?
史丹斯戈 还有侍从官的名字呢。
伦德斯达 你是不是问过我那张借据靠得住靠不住?
史丹斯戈 我问过,你再看看吧。
伦德斯达 也许不怎么太靠得住。
史丹斯戈 这么说,你看出来了?
伦德斯达 看出什么来了?
史丹斯戈 看出签字是假的。
伦德斯达 假的?伪造签名的借据往往最靠得住,人家常常先归还这种借款。
史丹斯戈 可是你的看法怎么样?这张借据的签字是不是假的?
伦德斯达 我觉得这张借据没什么了不起。
史丹斯戈 为什么?
伦德斯达 像这样的借据恐怕外头多得很,史丹斯戈先生。
史丹斯戈 什么!难道说——?
伦德斯达 要是小布拉茨柏先生从线儿上滑下来,跟他最亲近的那些人免不了都得跟着滑下来。
史丹斯戈 (一把抓住伦德斯达的胳臂) 你说的跟他最亲近的人是谁?
伦德斯达 谁还能比父亲跟儿子再亲近?
史丹斯戈 嗳呀,天啊!
伦德斯达 记着,我没说什么!刚才是丹尼尔·海瑞说的什么倒账啦,破产啦,还有——
史丹斯戈 这好像是在我头顶上打了个晴天霹雳。
伦德斯达 从前有好些人外头看起来家道很殷实,可是后来都破产了。也许侍从官太忠厚,随便给别人作保,有时候现钱不凑手,只好把产业像白送似的卖出去。
史丹斯戈 不用说,这一定会连累——连累他的子女。
伦德斯达 是啊,所以我十分替布拉茨柏小姐难受。她母亲没给她留下多少钱,现在连她手里有的那点钱还不知保得住保不住。
史丹斯戈 哦,现在我才明白费尔博劝我的话!他究竟是个好朋友。
伦德斯达 费尔博大夫跟你说的是什么?
史丹斯戈 他这人对侍从官很忠心,不肯多说话,可是我还是了解他的意思。伦德斯达先生,现在我也了解你的意思了。
伦德斯达 从前你不了解我吗?
史丹斯戈 不太清楚。那时候我忘了快要沉下去的船和一群耗子的俗话了。 [1]
伦德斯达 这个说法不大好听。哦,你怎么啦?你的脸色很不好看。天啊,是不是我说话扫了你的兴?
史丹斯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伦德斯达 一定是,一定是——现在我都明白了。我真是个老糊涂!史丹斯戈先生,要是你真心爱那女孩子,她有钱没钱又有什么关系?
史丹斯戈 关系?喔,当然没关系。
伦德斯达 谁都知道,幸福不是金钱问题。
史丹斯戈 当然不是。
伦德斯达 只要能刻苦,有决心,不久你还能爬起来。千万别人穷志短。恋爱的滋味儿我尝过,那种日子我年轻时候都经历过。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忠实的老婆——!年轻朋友,千万小心,别干叫自己一辈子后悔的事情。
史丹斯戈 那么你那些计划怎么办呢?
伦德斯达 喔,那只好听其自然了。我绝不能要求你为我的事牺牲爱情!
史丹斯戈 可是我愿意牺牲。我要让你看看我有这种魄力。你想想外头那些伸着脖子盼望的人,他们嘴里不说,心里怀着一片深情,要我给他们出力。我不能,我也不敢辜负他们的好意。
伦德斯达 不错,可是本地的前途——?
史丹斯戈 伦德斯达先生,在这个问题上,我会想法子满足市民的要求。我有个办法,我有个新办法,我要照着它去做。从前,我一直在暗地里甘心为我心爱的女人出力,现在我情愿放弃这种快乐。我要告诉我的同胞:“我在这儿——任凭你们差遣!”
伦德斯达 (瞧着他,心里暗暗佩服,使劲握他的手) 史丹斯戈先生,你真是个才干出众的人!(从右边出去)
〔史丹斯戈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有时候在窗口站一站,有时候抓抓头发。不多会儿,巴斯丁·孟森从后面进来。
巴斯丁 喂,老朋友,我来了。
史丹斯戈 你从哪儿来?
巴斯丁 从“国民”那儿来。
史丹斯戈 什么叫“国民”?
巴斯丁 你不懂得什么叫“国民”?“国民”就是“人民”,就是普通人,就是那些没有财产、没有地位的人,也就是那些被人家用链子锁着的人——
史丹斯戈 我倒要问问你搞的是些什么鬼把戏?
巴斯丁 鬼把戏?
史丹斯戈 我近来觉得你处处在学我的样子,你甚至于还学我怎么穿衣服,怎么写字。请你以后别再学我。
巴斯丁 这话我不明白。难道咱们不是一党的人吗?
史丹斯戈 不错,咱们是一党的人,可是我看不惯你这样子——你的一举一动叫人好笑——
巴斯丁 因为像你,所以好笑?
史丹斯戈 因为摹仿我,所以好笑。别胡闹了,巴斯丁,以后别再学我了。这样子叫人讨厌。喂——你知道不知道你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巴斯丁 不知道。他大概是上克立斯替阿尼遏去了。一两个星期里头不见得能回来。
史丹斯戈 是吗?真不凑巧。我听说他手里有宗大买卖。
巴斯丁 我手里也有宗大买卖。喂,史丹斯戈,你一定得帮我一把忙。
史丹斯戈 好极了。帮什么忙?
巴斯丁 我觉得我精神饱满。这件事要谢谢你,因为是你把我鼓舞起来的。史丹斯戈,我觉得我一定得做点什么:我想结婚。
史丹斯戈 想结婚?跟谁结婚?
巴斯丁 嘘,声音小点!那个人就在这儿。
史丹斯戈 是不是伦铎尔曼太太?
巴斯丁 声音小点!不错,正是她。千万给我说句好话!这门亲事对我最合适。你要知道,她是个近水楼台,自从她姐姐在侍从官家里做了管家之后,她跟侍从官一家子都很亲密。要是我能把她弄到手,说不定那些市政工程合同也能弄到手。总而言之——他妈的,我真爱她!
史丹斯戈 喔,爱,爱!别再这么假仁假义,叫人恶心啦。
巴斯丁 假仁假义!
史丹斯戈 是的。至少你是在对自己撒谎。你把市政工程合同和恋爱连在一起说。为什么不老老实实,有一句说一句?你这种举动有点下流,我不愿意管你的事儿。
巴斯丁 别忙,听我说——!
史丹斯戈 你爱干下流事,自己去干!(向刚从右边进来的费尔博) 喂,选举的事儿怎么样了?
费尔博 看样子对你很有利。我刚碰见伦德斯达,他说所有的选票都是你得的。
史丹斯戈 真有这事吗?
费尔博 可是你得了那些选票有什么好处?你又不是个财主——
史丹斯戈 (低声) 真该死!
费尔博 你不能同时做两件事。一方面赢了,另一方面你就得甘心认输。再见吧!(从后面出去)
巴斯丁 他说什么赢啊输啊的?
史丹斯戈 以后我再告诉你。我的好巴斯丁,现在咱们还是回到刚才谈的事情上头吧——我已经答应帮你说好话了。
巴斯丁 你答应了吗?刚才听你的口气,我还以为你不肯——
史丹斯戈 喔,没有的事。刚才你没让我来得及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无非是说,把恋爱和工程合同搅在一块儿,有点儿庸俗,损伤了你的高贵品质。所以我说,你要是真心爱那女孩子——
巴斯丁 爱那寡妇——
史丹斯戈 不错,不错,其实是一样。我的意思是说,一个人要是真爱上了一个女人,别的都不成问题。
巴斯丁 对,我正是这意思。那么,你答应给我帮忙了,是不是?
史丹斯戈 是,我愿意帮忙——可是有个条件。
巴斯丁 什么条件?
史丹斯戈 巴斯丁,咱们有来有往,公平交易——你也得替我说句好话。
巴斯丁 我?在谁面前替你说好话?
史丹斯戈 你当真没看出来吗?那人就在你眼前。
巴斯丁 你莫非是说——?
史丹斯戈 你妹妹瑞娜?不错,正是她。喔,看了她那种一心一意、牺牲自己、埋头家务的样子,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感动。
巴斯丁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史丹斯戈 你这双眼睛那么厉害,难道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巴斯丁 不错,有一阵子我也觉得——可是现在人家都说你老在侍从官家里打转——
史丹斯戈 哦,侍从官家里!嗯,巴斯丁,跟你老实说吧,有一段时候我是有点儿拿不定主意,可是,幸而还好,那种情形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已经把我的路子看得清清楚楚了。
巴斯丁 好,既然如此,我答应你。我一定帮忙,你放心就是。至于瑞娜嘛——嗯,什么问题都没有,爸爸和我叫她干什么,她不敢不答应。
史丹斯戈 不错,可是你父亲那一面——刚才我想说的正是这件事——
巴斯丁 别做声!嘿——我听见伦铎尔曼太太来了。要是她不太忙的话,现在你替我说话的机会到了,太忙的时候她容易发脾气。好朋友,你只要尽力替我说好话,其余的事儿有我自己呢。你刚才看见阿斯拉克森没有?
史丹斯戈 他大概是在投票站。
〔巴斯丁刚从后面出去,伦铎尔曼太太就从右边进来。
伦铎尔曼太太 事情顺利极了,史丹斯戈先生,人人都投你的票。
史丹斯戈 这事很怪。
伦铎尔曼太太 谁知道斯通里的孟森将来会说什么话。
史丹斯戈 伦铎尔曼太太,我想跟你说句话。
伦铎尔曼太太 什么话?
史丹斯戈 你愿意不愿意听?
伦铎尔曼太太 嗳呀,怎么会不愿意!
史丹斯戈 那么,我就说了。刚才你不是说,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伦铎尔曼太太 喔,那是海瑞那老家伙——
史丹斯戈 你还说,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过日子怎么不容易——
伦铎尔曼太太 这话可不假。你尝尝那滋味儿就知道了,史丹斯戈先生!
史丹斯戈 现在要是有个漂亮小伙子——
伦铎尔曼太太 漂亮小伙子?
史丹斯戈 那小伙子一直在暗地里爱你——
伦铎尔曼太太 喔,算了吧,史丹斯戈先生,我不听你胡说八道。
史丹斯戈 不行,你得听下去!这个小伙子,也跟你一样,觉得一个人过日子不容易——
伦铎尔曼太太 不容易又怎么样?你说话这么没头没脑的。
史丹斯戈 伦铎尔曼太太,要是你肯成全两个人的幸福——一个是你自己,一个是——
伦铎尔曼太太 一个漂亮小伙子?
史丹斯戈 一点不错。现在你答复我吧。
伦铎尔曼太太 史丹斯戈先生,你嘴里怎么老没正经话?
史丹斯戈 难道这种事我还开玩笑?要是你愿意——
伦铎尔曼太太 喔,那还用说,我愿意!喔,我的亲宝贝——
史丹斯戈 (倒退一步) 这是怎么回事?
伦铎尔曼太太 讨厌,有人来了。
〔瑞娜急急忙忙从后面进来,一副心慌意乱的样子。
瑞娜 对不起——我父亲不在这儿吗?
伦铎尔曼太太 你父亲?在这儿。哦,不在!我——我——不知道——对不起——
瑞娜 他在什么地方?
伦铎尔曼太太 你父亲?哦,今天早晨他路过这儿——
史丹斯戈 上克立斯替阿尼遏去了。
瑞娜 喔,没有的事!
伦铎尔曼太太 我确实知道他坐车顺着公路过去了。喔,亲爱的孟森小姐,你不知道我心里多快活!别走——让我上地窖里拿瓶好酒来。(从左边出去)
史丹斯戈 孟森小姐——你真是找你父亲吗?
瑞娜 那还用说。
史丹斯戈 你不知道他出门了?
瑞娜 喔,我怎么会知道?他们什么事都瞒着我。要说是上克立斯替阿尼遏——?决没有的事。要是真有这事的话,他们会碰见他。再见吧!
史丹斯戈 (拦住她) 瑞娜!说实话!为什么你近来对我这么冷淡?
瑞娜 我对你冷淡?别拦着我!让我过去!
史丹斯戈 不行,我不让你走!这时候你来得凑巧,真是上帝照应我。喔,你为什么躲着我?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瑞娜 谢天谢地,那段事儿总算过去了!
史丹斯戈 为什么要谢天谢地?
瑞娜 我把你看透了。幸亏我明白得早。
史丹斯戈 哦,原来为的是这个?有人造我的谣言吧?也许我自己也有不是,我自己迷迷糊糊,找不着方向。可是这是过去的事了,不必再谈。现在我一看见你,心里就清醒过来了。我真心爱的是你。瑞娜,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没有别人!
瑞娜 让我过去!我怕你——
史丹斯戈 瑞娜,那么明天怎么样?明天我能不能来找你说话?
瑞娜 好,好,你一定要来就来。只有今天不行。
史丹斯戈 只有今天不行!哈哈!我胜利了!现在我可快活了!
伦铎尔曼太太 (拿着酒和点心从左边进来) 来,咱们得喝杯酒祝贺祝贺。
史丹斯戈 祝贺恋爱成功!为恋爱和幸福干杯!明天万岁!(干杯)
赫黎 (从右边进来,向瑞娜) 你找着他没有?
瑞娜 没有,他不在这儿。走吧!
伦铎尔曼太太 嗳呀,什么事?
赫黎 没什么,只不过斯通里到了几个客人——
瑞娜 谢谢你,伦铎尔曼太太。
伦铎尔曼太太 哦,你们家又到了客人了?
瑞娜 是的,是的。对不起,我要回家了。再见!
史丹斯戈 再见!明天见!(瑞娜和赫黎从后面出去)
〔丹尼尔·海瑞从右边进来。
海瑞 哈哈!外头真热闹!他们嘴里叽叽呱呱,都在叫唤:“史丹斯戈,史丹斯戈,史丹斯戈!”他们都给你一个人捧场!伦铎尔曼太太,你也该给他捧捧场啊!
伦铎尔曼太太 嘿,这话说得对!是不是大家都投他的票?
海瑞 一致投他的票——史丹斯戈先生得到了选民的信任。伦德斯达那老家伙的脸气得像酱黄瓜似的。瞧着这些人真有趣儿。
伦铎尔曼太太 大家投他的票将来绝不会后悔!虽然我不能投票,我可会做东道。(从左边出去)
海瑞 啊,史丹斯戈先生,你这人正合寡妇的脾胃!我告诉你——只要能把她弄到手,你就发财了!
史丹斯戈 把伦铎尔曼太太弄到手?
海瑞 可不是吗!从哪方面说,她都是个很受用的女人。等到斯通里的纸房子一垮,她就可以算是首屈一指了。
史丹斯戈 斯通里出了乱子了,不见得吧?
海瑞 不见得?老兄,你的记性可真坏。我不是告诉过你外头有谣言,说有人倒账、破产,还有——
史丹斯戈 哦,不错,后来怎么样?
海瑞 后来怎么样?我们正要打听后来怎么样。大家一齐喊叫要捉拿孟森。有两个人已经到斯通里去了——
史丹斯戈 不错,我知道——有两位客人——
海瑞 老兄,这两位客人不是请来的。外头还谣传着,警察和火星直冒的债主都去了——你知道,账目里头也有不清不白的地方!说起账目,昨天孟森给你一张什么东西?
史丹斯戈 没什么,就是一张纸——你刚才说账目不清不白?喂!侍从官的签字你该认识吧?
海瑞 嘻嘻!我想我大概认识。
史丹斯戈 (把借据拿出来) 你看,这是什么。
海瑞 让我拿过来仔细瞧瞧——你知道我眼睛有点近视。(仔细看了看) 哦,这个啊?这不是侍从官的亲笔。
史丹斯戈 不是他的亲笔?那么是——?
海瑞 这张借据是不是孟森出的?
史丹斯戈 不是,是侍从官的儿子出的。
海瑞 胡说!让我再仔细瞧瞧。(又看了看,把借据交还) 这张东西你留着点雪茄烟吧。
史丹斯戈 什么!出借据人的名字也是——?
海瑞 也是假的。确实是假的,好比我的名字确实叫丹尼尔一样。你只要带着怀疑态度看这张东西就明白了。
史丹斯戈 可是怎么会有这种事儿?孟森事先会不知道——
海瑞 孟森?哼,别人的借据,自己的借据,他一概不知道。幸而现在事情揭穿了,史丹斯戈先生!这是一种良心上的痛快。喔,有时候我白瞪着眼看他们胡闹,心里真可以说是满腔义愤——我不多说了!最妙的是现在孟森自己垮台了,也把小布拉茨柏先生拖倒了;将来儿子还要把父亲拖倒呢。
史丹斯戈 不错,伦德斯达就是这么说的。
海瑞 可是,就是破产,也得有个办法。你瞧着吧,不是我夸口,我这人料事如神。孟森得坐监牢;小布拉茨柏得向债主清理债务;侍从官的财产要被托管,那就是说,债权人每年给他两千块钱。事情准是这样,史丹斯戈先生。我心里有数,我心里有数!古书上怎么说的?fiat justitia,pereat mundus.这句话的意思是:这个万恶世界的所谓公道是狗屁!
史丹斯戈 (在屋里走来走去) 一桩跟着一桩!两条路都走不通!
海瑞 你说什么——?
史丹斯戈 偏偏是现在!偏偏赶在这当口!
阿斯拉克森 (从右边进来) 恭喜,恭喜,人民的特选人物!
史丹斯戈 我当选了吗?
阿斯拉克森 你一百十七票当选,伦德斯达只有五十三票。其余的人一票都没有。
海瑞 这是你得意高升的第一步,史丹斯戈先生。
阿斯拉克森 少不得要破费你一杯喜酒了。
海瑞 常言说得好,事情的第一步都是要破费的。
阿斯拉克森 (一边嚷,一边朝左边走去) 拿喷奇酒来,伦铎尔曼太太!大碗的喷奇酒!人民的特选人物做东道!
〔伦德斯达从右边进来,后面跟着几个选举人。
海瑞 (用惋惜的声调向伦德斯达) 五十三票!这是白头爱国志士得到的酬劳!
伦德斯达 (低声向史丹斯戈) 你的主意是不是拿定了?
史丹斯戈 现在事情搞得乱七八糟,没头没脑,拿主意还不是白搭?
伦德斯达 你是不是觉得事情没希望了?
阿斯拉克森 (从左边回来) 伦铎尔曼太太自己请客。她说她最有资格做东道。
史丹斯戈 (心生一计) 伦铎尔曼太太!——她最有资格——!
伦德斯达 什么?
史丹斯戈 伦德斯达先生,事情还有希望!(在右边桌旁坐下写字)
伦德斯达 (低声) 阿斯拉克森——在下一期报纸上你能不能给我登点东西?
阿斯拉克森 当然可以。是不是骂人的文章?
伦德斯达 不是,不是!
阿斯拉克森 是也没关系,我照样儿给你登!
伦德斯达 这是我政治生活的临终遗嘱。今晚我就写。
女用人 (从左边进来) 喷奇酒来了,伦铎尔曼太太孝敬大家的。
阿斯拉克森 哈哈!现在本地老一套的情况变得有点生气了。
〔他把酒碗搁在当中桌子上,给别人斟过之后自己就一个劲儿开怀畅饮。这时巴斯丁已经从右边走进屋来。
巴斯丁 (低声) 你没忘了我那封信吧?
阿斯拉克森 放心。(拍拍前胸衣袋) 在这儿呢。
巴斯丁 你越早交出去越好——看她没事的时候交给她,你明白吗?
阿斯拉克森 我明白。(大声) 喂,喂,酒都斟满了。
巴斯丁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出力。
阿斯拉克森 是啦,是啦。(向女用人) 克兰,来个柠檬——越快越好!
〔巴斯丁走开。
史丹斯戈 我跟你说句话,阿斯拉克森。明天晚上你要路过这儿吗?
阿斯拉克森 明天晚上?你要我来,我可以来。
史丹斯戈 那么,你进来一趟,把这封信交给伦铎尔曼太太。
阿斯拉克森 是你给她的?
史丹斯戈 你把信搁在衣袋里。好了。那么,明天晚上见吧?
阿斯拉克森 好。你尽管放心。
〔女用人送柠檬进来。史丹斯戈走向窗口。
巴斯丁 怎么样?你跟伦铎尔曼太太说过没有?
史丹斯戈 说过没有?哦,说过了。我说了一两句——
巴斯丁 你看她怎么样?
史丹斯戈 啊——嗯——后来有人来把我们的话打断了。我不敢说一定怎么样。
巴斯丁 反正我得碰碰运气,她老抱怨一个人过日子寂寞。再过一个钟头我的命运就决定了。
史丹斯戈 一个钟头?
巴斯丁 (看见伦铎尔曼太太从左边进来) 嘘!别人面前一字别提!(朝后面走去)
史丹斯戈 (低声向阿斯拉克森) 把那封信还我。
阿斯拉克森 你要把信拿回去?
史丹斯戈 是的,马上给我。我自己去交。
阿斯拉克森 好吧。拿去。
〔史丹斯戈把信往衣袋里一掖,走过去跟大家混在一块儿。
伦铎尔曼太太 (向巴斯丁) 你看这次选举怎么样,巴斯丁先生?
巴斯丁 我很满意。你知道,史丹斯戈跟我是知心朋友。他当国会议员是我早就料到的。
伦铎尔曼太太 可是你父亲不见得高兴吧。
巴斯丁 喔,我父亲手里事情太多,忙不过来。再说,要是史丹斯戈当选了,国会议员还是在我们家里。
伦铎尔曼太太 这话怎么讲?
巴斯丁 他想娶——
伦铎尔曼太太 天啊!他说过什么没有?
巴斯丁 他说了,我还答应给他添好话呢。这门亲事管保没问题。我知道瑞娜爱他。
伦铎尔曼太太 瑞娜!
伦德斯达 (走近) 什么事叫你这么关心,伦铎尔曼太太?
伦铎尔曼太太 你猜巴斯丁先生说什么?他说史丹斯戈先生正在追求——
伦德斯达 不错,可是恐怕他不容易对付侍从官。
巴斯丁 对付侍从官?
伦德斯达 也许侍从官觉得她嫁给一个律师太可惜了。
伦铎尔曼太太 谁?谁嫁给他?
伦德斯达 那还用问?当然是他女儿布拉茨柏小姐喽。
巴斯丁 他不见得在追求布拉茨柏小姐吧?
伦德斯达 他是在追求。
伦铎尔曼太太 你拿得稳吗?
巴斯丁 可是他亲口告诉过我——!哦,我跟你说句话!
〔伦德斯达和巴斯丁朝后面走去。
伦铎尔曼太太 (走近史丹斯戈) 你得小心防着点儿,史丹斯戈先生。
史丹斯戈 防谁?
伦铎尔曼太太 防着那批造你谣言的坏人。
史丹斯戈 没关系,让他们去造——只要一个人 不信那些谣言就行了。
伦铎尔曼太太 这人是谁?
史丹斯戈 (把信塞在她手里) 拿着。没人的时候再看。
伦铎尔曼太太 啊,我早就知道!(从左边出去)
凌达尔 (从右边进来) 我听说你打了个大胜仗,史丹斯戈先生。
史丹斯戈 是的,凌达尔先生,尽管你贵东家费了那么些力气。
凌达尔 费了力气?为什么?
史丹斯戈 为了把我挤出去。
凌达尔 他跟别人一样,有权利爱选谁就选谁。
史丹斯戈 可惜他那种权利恐怕长不了啦。
凌达尔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史丹斯戈 我的意思是说,既然他的事情看样子有点不妙——
凌达尔 他的事情?什么事情?你听见什么消息了?
史丹斯戈 喔,你不用装糊涂。难道你不知道风暴就要来了——眼看着就要出大娄子了?
凌达尔 不错,我听各方面都这么说。
史丹斯戈 侍从官爷儿俩不也得跟着垮台?
凌达尔 老兄,你疯了吧?
史丹斯戈 当然这种消息你不愿意说出来。
凌达尔 不说有什么用?这种事瞒不了人。
史丹斯戈 这么说,这消息靠不住?
凌达尔 关于侍从官的话,一句都靠不住。你怎么会信这种无稽之谈。谁在糊弄你?
史丹斯戈 这会儿我不愿意告诉你。
凌达尔 你不用告诉我。可是不管那人是谁,他心里一定有打算。
史丹斯戈 有打算!
凌达尔 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人存心想离间你跟侍从官?
史丹斯戈 不错,确有这么个人。
凌达尔 其实侍从官很瞧得起你。
史丹斯戈 是吗?
凌达尔 是,所以人家要在你们俩中间挑拨是非。他们就是欺你对这里的情形不熟,性子急躁,容易听信别人的话——
史丹斯戈 喔,这些可恶东西!可是我的信已经到了伦铎尔曼太太手里!
凌达尔 什么信?
史丹斯戈 喔,没什么。可是还来得及!凌达尔先生,今天晚上你见得着侍从官吗?
凌达尔 大概见得着。
史丹斯戈 那么,请你告诉他,别把那些恐吓的话放在心上——你这么说,他自然明白。再告诉他,明天我去拜望他,一切事情当面解释。
凌达尔 你要去看他?
史丹斯戈 是的,我要向他当面证明——啊,我有真凭实据!你瞧,凌达尔先生。你肯不肯替我把这张借据交给侍从官?
凌达尔 这张借据?
史丹斯戈 正是。这件事的底细我不便告诉你。你只要交给他就行了。
凌达尔 你放心,史丹斯戈先生。
史丹斯戈 再请你给我在他面前转达一句话:我就是这么报答投票反对我的人!
凌达尔 我一定忘不了。(从后面出去)
史丹斯戈 我说,海瑞先生——你怎么编了侍从官那么一套话糊弄我?
海瑞 我糊弄你——?
史丹斯戈 可不是吗!你那套话全是假的。
海瑞 假的!是吗?你说得真妙!伦德斯达先生,你听见没有?关于侍从官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伦德斯达 别做声!咱们认错人了,这件事眼看着就要爆发。
史丹斯戈 怎么眼看着就要爆发?
伦德斯达 我没有确实消息,可是人家说伦铎尔曼太太——
史丹斯戈 什么?
海瑞 我不是早就料到了吗!她跟咱们这位斯通里的朋友太亲热了——
伦德斯达 今儿早晨天还没亮他就坐着车跑了。
海瑞 现在他家里的人正在四处找他。
伦德斯达 他儿子巴斯丁想尽方法要把妹妹安顿下来。
史丹斯戈 安顿下来!他妹妹答应“明天再说”;可是她挂念父亲的事情!
海瑞 嘻嘻!你瞧着吧,她父亲准是上吊了!
阿斯拉克森 有人上吊了吗?
伦德斯达 海瑞先生说,斯通里的孟森——
孟森 (从后面进来) 来一打香槟酒!
阿斯拉克森和其余的人 孟森!
孟森 正是孟森!香槟孟森!财主孟森!管他妈的,咱们喝酒!
海瑞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史丹斯戈 你从哪儿钻出来的?
孟森 老兄,我做了一宗买卖!赚了十万!嗨!明天我在斯通里大请客。请你们诸位都赏光。喂,香槟酒!我给你道喜,史丹斯戈先生!我听说你当选了。
史丹斯戈 不错。我得对你解释一下——
孟森 呸!跟我什么相干?喂,快拿酒来!伦铎尔曼太太上哪儿去了?(想从左边出去)
女用人 (恰好从外边进来,把他拦住) 老板娘这时候不见客。她刚收到一封信——
巴斯丁 咳,他妈的!(从后面出去)
史丹斯戈 她是不是正在看信?
女用人 是。她看了信好像心里很乱。
史丹斯戈 再见,孟森先生。你明天是不是在斯通里请客?
孟森 不错,明天。再见!
史丹斯戈 (低声) 海瑞先生,你肯不肯帮个忙?
海瑞 可以,可以。
史丹斯戈 你赶紧在伦铎尔曼太太面前说我一两句坏话,隐隐约约糟蹋我两句。这种事你最擅长。
海瑞 怪啦,这算怎么回事啊?
史丹斯戈 我自有道理。这是我跟一个和你有仇的人开玩笑赌的东道。
海瑞 哈哈!我明白了。我不多说了!
史丹斯戈 可别把我糟蹋得太厉害了。你要把我这人说得闪闪烁烁——让她一时捉摸不透。
海瑞 放心。我很愿意效劳。
史丹斯戈 好,我先道个谢。(走向桌旁) 伦德斯达先生,明天上午咱们在侍从官家见面。
伦德斯达 你有希望没有?
史丹斯戈 我有三重希望。
伦德斯达 三重?这话我不明白。
史丹斯戈 你不必明白。从今以后我自己拿主意了。(从后面出去)
孟森 (喝着酒) 再来一杯,阿斯拉克森!巴斯丁哪儿去了?
阿斯拉克森 他刚出去。我要替他交一封信。
孟森 交一封信?
阿斯拉克森 交给伦铎尔曼太太。
孟森 哦,他到底走上这一步了!
阿斯拉克森 可是他叫我明天晚上送去,也别太早,也别太晚。敬你一杯!
海瑞 (向伦德斯达) 史丹斯戈跟伦铎尔曼太太鬼鬼祟祟搞些什么事?
伦德斯达 (低声) 他在向她求婚。
海瑞 我早就猜着了!可是他又叫我在伦铎尔曼太太面前说他的坏话——糟蹋他——
伦德斯达 你答应了吗?
海瑞 那还用说!
伦德斯达 我记得他说过,你这人说到哪儿准做到哪儿——也不过火。
海瑞 嘻嘻,这家伙!这回他该上当了。
伦铎尔曼太太 (手里拿着一封拆开的信,站在左边门口) 史丹斯戈先生哪儿去了?
海瑞 他搂着你的女用人亲了个嘴跑了,伦铎尔曼太太!
* * *
[1] 根据西方传说,船快要沉的时候耗子有预感,忙着要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