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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叙我的朋友霍桑侦破案件的事迹有好多,读者们以为我们两人互相帮助友谊很深,都想知道我们相交的大概情况。我翻查旧竹箱,得到一册以前的学校日记,其中记录一件情迹迷离扑朔的事,是我亲身遭遇而是被霍桑所解决的。那时候我和霍桑虽然大家都就读在中华大学,但尚无深厚的交情。自从经历这件事以后我们两人的友谊就与日俱升,可称莫逆之交了。这种迷离扑朔的事,实际上是我们两人结交的媒介。

一天我伏案连续书写达两小时,直写得头脑昏昏沉沉,手腕酸痛,好像突然得了手腕拳曲不能伸开展动的疾病。我写的是学校中的哲学考试题。老师出题以后,得到他的特许,限定时间完卷,可以在宿舍中完成。但是题目深奥,不容易理解,我感到立意解题相当艰难。不久前我听家人说,作文尤如剥茧,没有得到头绪,虽然操之心切也是枉然,如果能理出丝头,顺次而抽就十分顺利了。这种说法相当可信。当我开始思索考虑,只觉得腹中空虚,手僵脑木,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等到一有引线就感触纷来。那个时候就文潮汹涌、奔放,我的文章就一挥而就了。

我搁好笔,读一遍自己的作品,不禁自我击节叹赏,心想拿这篇文章去应试,不怕不名列前茅。日后好消息传到家里,得到家里人的赞赏,也是意料中的事。

我读完后,随手将它放在书桌的右边,再握笔给我母亲复一封信。母亲的信寄到时,正当我文思枯窘的时候,等到一看信,喜乐的心情直透我的心坎,书写之快,尤如风扫残叶。方才我讲的一有引线就感触纷来,指的就是我母亲来信中的话。

读者们看到这里,必然会产生疑问,亟须知道我母亲的信中写些什么话,要我亟于复信。

由于其中事属幽秘;我不愿意在仓促之间将它泄露出来。再说,如果加以透露又伯诸君嫉妒。

信写完,我取出信封写上地址并贴好邮票:这时候我乐不可支,既完成试卷又得到好消息,兴高采烈,手指巴蹄筋地在颤动。我斜过眼光偷看一下,坐在我邻座的两个人,有没有发觉我这时候的异常表情。我们的宿舍共有三个人。一个叫成登,是我的同班同学,另外一个年龄较小的,叫费德之。三个人各占有一只书桌,相联成丁字形,成左费右,我居中,相互成犄角形。我瞧见他们两人,成登握笔在凝思什么,费德之则手里握着一卷书在默默地背诵,幸而都没有发觉我那种乐极颤栗的状态。我边看边粘折信封。事情完毕,拿着信,起立走出宿舍唤宿舍里的仆役贝四。

贝应声就来。我将信递给他,叫他给门房,并问他道:“贝四,现在几点钟?收信人将要来吗?”

贝取出他的钢壳挂表,答道:“下一次信差将在十时三十五分到这里。现在是十时一刻,还有二十分钟就要来了。”

我点了点头,贝四退出去,我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洋洋得意,想拿方才的试卷重读一遍。不料书桌上空空如也,我的试卷已不翼而飞了!

开始我还以为自己的眼光模糊,但是定神仔细看,依然没有找到。试卷已杏如黄鹤了!我大为惊惧,前些时候的欢乐,一舜时付诸烟云。这篇文章是我的得意之作,在没有写信之前,我曾击节叹赏,亲手将它放在书桌上面,而一转身之间,竟然丢失,文章不是被人偷窃去,又是什么?因此我再回顾这两个人,他们中间究竟谁是偷试卷阶人呢?这时候费德之已经瞧见我的惶惶不安的状态。他把书合拢,脸色有些异样,露出恐惧不安的神色。这孩子平时行为不端,过去曾拾到了人家的书本,藏匿不报,私下出售,后来事情暴露,费德之被学校记过一次,同学都鄙视他。

我回想到这些,对他产生了怀疑,不觉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费德之。费害怕脸部泛红直到耳朵后面和颈项之间。好像我虽没有宣布丢失试卷,而他已经自己承认是个偷窃者。

我刚准备问个究竟,突然间坐在我左面书桌旁的成登丢笔起立,走向宿舍门去。

我的目光也就从费德之身上移向成登,成登平时沉默寡言。性情孤独,使人不容易接近。我虽然和他在同一班级住同一宿舍,相居不多交谈。这时候正当我失去试卷,他走出去,从迹象看,绝不可能不对他产生嫌疑。但是没有办法留他下来,又不能阻止他不走。只得目送他出去,可是我却一筹莫展,气喘心急跳个不停。成登刚跨出门槛,忽然有一人走进来,他就是我的朋友霍桑。

霍桑富智谋,机警超群,人家都说他心思灵巧精于测算,所以把他看成是一个大侦探。我看见他进来,心里稍稍安定一些,想或许能向他求援。霍桑含着笑脸走近我的身边,等到瞧见我的懊恼状态,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敛住。

霍桑惊讶地问道:“包朗,你怎么啦?”

我直率地对他说:“我的试卷不见了。这是一份哲学试卷,是我绞尽脑汁的得意作品,现在已被偷走,岂不令人愁闷?”

霍桑沉下脸色,说道:“真的吗?究竟怎么回事?”

“谁和你开玩笑?如果你能够帮助我,我就详细地告诉你。”

“不妨告诉我,或许我能帮助你解决。然而你怎样肯定试卷是被人所偷走的?”

“这是显而易见的。我的试卷是放在书桌上面,略一转身就不见了。若不是被盗窃,难道我的试卷通神,能破壁飞去得吗?”

我的目光盯住费德之,费越发恐惧不安,脸色灰白,更加令人可疑。我将从开始握笔起稿到试卷不见的全部经过,毫无遗漏地告诉霍桑,唯独对于怀疑费、成两人的想法,由于费在旁边,一时也不便说清楚。霍桑倾耳静听,不置一词,等我的话说完,方始抬头四望。

霍桑问道:“这桩事情确实奇怪。然而你的桌子靠窗,会有风吹进来,你各处都寻觅过了吗?”

轻答道:“已经找过,都没有。窗虽然开着,然而你认为试卷被风力引去,这决无此理。”

霍桑沉默了一下,又说道:“你脱稿以后,这屋于里有人进来过吗?”

我说道:“房间里只有我和费、成等三人,成方才出去,你或许已见到。他——”

费德之从旁插言道:“怎能说没有人来过?刚才乔一雷就进来向我借笔。他站在你的书桌旁侧,你怎么没有看见?”

这才使我想起来,我在写信的时候似乎有一个人在近侧,由于我全神贯注,没有抬头看清楚他是谁,所以就记不起来了。

霍桑忽两眼仰视而问道:“包朗,这可信吗?你果然看见乔一雷进来吗?”

我呐呐然答道:“仿佛有这回事,因为我没有留意他和我有隔阂——”我的话说得吞吞吐吐。

霍桑急忙问道:“什么?你和乔一雷之间有过不愉快的事吗?”

我答道:“确实有过。一个星期前,为了比赛网球,彼此口角起来,直到今天,见面彼此不讲话,只白白眼而已。”

霍桑掀着眉峰说道:“有这样的事,我竟没有知道。”

他瞧一瞧费德之说道:“乔一雷到里面来逗留多久?就是为了借一支笔吗?还有其他事吗?”

费说道:“他留了大约五分钟,拿到了笔以后就出去,没有其他事情。”

霍桑道:“然而试卷已经遗失,你认为与他有没有关系?”

费德之油然道:“这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来盘问我呢?”

霍桑说:“不是我盘问你,是我们私下讨议一番。现在从你角度考虑有什么意见?”

费德之说道:“以势而论,乔所站的地方,刚好在包君书桌的后面,固不难乘间隙将试卷藏匿起来。但是他不和包君同一班级,试题不同,偷去何用?”

我说道:“有谁知他不会因为嫌疑而暗中毁我的试卷,也许他要报以前的宿怨呀。”

费接嘴道:“对,这句话说中要害,但是必须得到证明,方可确定。霍桑,你能胜任这桩事吗?”

霍桑用手抚摸着下巴并不回答,稍隔一会儿才对费说道:“德之,请你暂时离开房间,容我和包朗商议一下。但是这件事必须严守秘密,不要让旁人知道。”

费德之听到这里,像专制国家里的大臣们捧得沼书一般,立刻应声自然而然地走出房间。我心里依旧惶惶不安,相当怨恨霍桑采取的不近情理的措施。

霍桑说道:“包朗,你且静下来,想一想,能不能指出试卷确实在什么时候丢失的?”

我沉思一下,说道:“我心绪紊乱,也提不出确切的证据。而现在你放费德之出去,不无举措失当。”

“什么?你不是怀疑他偷的吗?”

“像你所说那样,你可知道这孩子素来不知检点。也许他偷藏了我的试卷,去卖给他人亦未可知。”

“如果是这样,乔一雷就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了。”

“这也难判断,我头脑昏昏沉沉,拿不定主意。可是你仓淬之间让费德之出去,实在失策。我的试卷如果是被他偷去,现在岂不是给他一个移赃的机会吗?”

霍桑微笑地说道:“话虽这样说,可是你为什么不责怪自己而责怪别人呢?方才你不是也让成登出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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