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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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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案子虽已到了终点,但最后的结束却直到第二天的阴郁的下午方有着落。

这天下午,霍桑约请了南区的杨宝兴和西区的倪金寿一同到他寓里来,听他解释破案的经过。我对于霍桑的解释很觉满意。他进行的经过,事前虽兔起码落,无从测知,说明了原没有什么秘奥。他说他起初搜集了枪弹,凶手的形状和时间等几种线索,假定罗维基一案和卜栋仁夫妇一案,也许出于同一人的行动。但再三推索,那犯案的主因却不能互相关合。这关合点在一方激既然碰壁,他就转变目光,另辟馍径,推想到了罗维基的邻居董贝锦律师身上去。他记得发案时董贝锦恰在罗维基旁边,彼此曾交谈过。黑夜里枪弹误中,不是可能的事吗?他又从董贝锦律师联想到那新婚的卜栋仁陶秀美二人,就觉比较地更接近了些。因为近几年来,我国的婚姻问题受了欧美潮流的激荡,起了绝大的变动。结婚离婚,往往少不掉律师,所以律师便和“婚姻”二字发生了连带关系。他的脑海中仿佛也还有陶秀美三字的印象。后来一想,这名字似乎在报纸上见过的。他在旧报中翻了好一会,翻到了陶秀美的那件离婚案件,果真就是这位董贝钟大律师承办的。他因这发现,再作进一步的推想,合上y栋仁父母起初不赞成那件婚事,他们俩又特地到杭州去结婚,可见这婚姻的结合一定有着纠葛。内幕中的情节便已非常明了。他又从曹福海嘴里确证了罗维基和陶秀美绝没关系。于是他才确定卜陶的凶案,关合点在董贝锦身上,罗医士的被杀是冤死的。

后来霍桑又去见董贝锦,不料董贝锦已在午前出去。据他的仆人说,他主人临行时并没说明往哪里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霍桑问明了这层,越发觉得近情。他又问那仆人,近来曾否有人向他打听过主人的行径。据仆人说,前几天果真有一个长大汉子问过他主人每夜什么时候回家。霍桑听得了那人的身材高大,和两案中凶手的形态相同,他就没有疑惑,确定了两案是同一凶手。他料想这凶手看见了报纸上的新闻,自知他上夜里误杀了一人,怨气不吐,势必要再来行凶。他推测凶手的心理,怕董贝锦起疑逃走,再接再厉,势必就在第二夜下手,决不会耽搁。霍桑将计就计。便想出了一种计策,使这凶手自授罗网。他取得了董寅锦的一张照片,特地赶到中华科学仪器制造厂去,赶制一个童贝锦的半身蜡型。那错型只有他头部和肩部的形象,并不雕刻面目,故而赶制时不费多大工夫。霍桑又通知倪金寿,先把错型装配好了,叫他伏在里面,不时将蜡型移动,以便把凶手引到里面,然后再动手把他辅佐。但他还不放心,特地叫我同去,在底子外的东西两端暗暗地监守着,以防那八万一不进屋子里去对,可以在外面动手,不致再被他脱逃。霍桑为小心起见,还怕那造型雕出破绽,特地要借我的眼光试两下子。我果然信以为真,他方才放心。

这件事说明以后,倪金寿和杨宝兴二人,自然竭力称颂霍桑的机智,和感谢他帮助的好意。至于那私贩案的解决,和那金汉成和曹福海二人的发落,自然由倪金寿杨宝兴等去负责处理。我们也不再顾问。不过我听了这一篇离奇的故事,心中还抱着一种缺憾,等到那倪杨二人离去以后,我又向霍荣立述我的意念。

我道:“这件案子虽然已经结束了,但不知怎的,我仍觉得不很满意。”

霍桑道:“你还不满意?为什么?”

“我觉得这个凶手太可怜。但那董贝锦真是太便宜哩!”

“唔,他的不死真是很侥幸的。”

“原是啊。我的不满,就觉得这样的人偏偏能死里逃生,法律的罗网又罩不住他。天意实在太欠公允。”

霍桑忽叹一口气,说:“包朗,人世间不平的事多着呢,你不能事事满意。不过‘多行不义’的人,迟早会自食他的后果。你但缓缓地瞧着罢。”

我也叹了几口气。室中使静了一静。

一会,我又问道:“霍桑,那凶手的姓名,你总已知道了要?他叫什么?”

霍桑瞧瞧我,忽从椅子上立了起来,低倒了头,在突中踱了几步,又微微地叹气。

他说:“包朗,他既不愿意把姓名告人,我们何必多此一举,给他搞扬出来?你将来纪载起来,但称他做一个无名的凶手好了。”他停了一停,忽站住了瞧我。“包朗,算了罢。人世间悲惨的戏剧委实太多粒我们也不必虚寄我们无聊的同情。只有尽我们可能的力量,替社会大众铲除些害人的败类,使这种惨剧少演几幕。”

我点了点头。天色阴云不雨。我的心境有些相仿,情绪上的烦想伤感,一时仍没法排遣。霍桑把火炉中的煤块拨开了些,烧着了一支白金龙,走到我的面前,用手拍我的肩膊。

“包朗,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哩。”

“喔,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虽不算大,倒不大容易解决。”

“哦?”

“而且这问题的解决,关键完全在你的手里。”

“奇怪。我不懂。你何必再打哑谜?”

“前夜我们在万丰酒楼门前说的话,你总不见得就会忘记罢?”

我想了一想,不禁笑起来。

我道:“你不是说我们的东道吗?好,前天夜里我果真不幸跌过斤斗。今晚我就请你到泰东去吃西餐好了。”

霍桑也点头笑道:“那就好。你先打个电话回去,告诉你夫人,今夜我还要留你住一夜。……今夜有一个条件,大家都不许喝酒,免得你再弄出什么意外的乱子。吃过了晚饭,我还打算往大华电影院去瞧那新映的《孤雏泪》呢。”他竟得寸进尺,简直带着些竹杠主义。

我道:“那也赞成。不过瞧电影应得由你作东。”

霍桑一边吐着烟,一边缓缓答道:“这怎么说?你昨夜不是接连跌了两跤吗?那你自然应该作两次东道。”

我笑了一笑,依约实践我的东道。

第二天报上,另有一节意外的消息,竟使我惊喜交集,同时也弥补了我的忿忿不平的缺憾。原来那董贝锦律师上一天在南京下车,车还没有停,他似乎因着什么紧急的事情,心慌急速,先自跳下来,可是一失足便跌到了路轨上去。他的头颅被车轮辗破了,脑浆都进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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