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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慈寿宫中叮咛垂诫 澶渊城北踊跃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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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寿宫是李太后起居的地方。李太后在岁尾年头,因着守旧岁,过新年,赏元宵,接连欢乐了几天,稍微失于调护,遂感不适,精神疲倦,饮食懒进。起先宫人看了,都很大意,以为是个不要紧的小疾,静养两日便好了。偏偏不如她们意料,李太后的病势,只日见它增重,却不见它减轻,宫人才慌了,忙去启奏真宗。真宗听得母后不豫,即与郭后同到慈寿宫省问,并召太医入诊。太医诊断了,奏复真宗道:“陛下请放心!国太的症候,乃是剧劳失调所致,稍进药石,略加调摄,就可安痊了。”奏毕,开了药方,退出宫去。李太后却自知病实难好,太医的奏语乃是安慰上心的,不是实话,谕真宗道:“我这病究竟能好不能好,且莫说它,只是趁我而今尚清醒,我有几句话要嘱咐皇儿,皇儿须得听着。”真宗忙至榻前跪下。郭后也就跪下,宫人内监见了,不必要号令,一齐跟着跪下。李太后继续道:“皇儿作天子已六年多了,对于国家用人行政,总算无甚错失,这是我很欢慰的。不过作好千日不足,作坏是一朝有余。皇儿当要永远保持现在的态度,不要突然改变,把以前的令名令绩一古脑儿抛弃了。国家的根本就是庶民,所以孟子说‘民为贵,君为轻’。皇儿施政,就要以民生为本。凡发一政令,建一事功,就要求有利于民、有益于民为本。纵不然,亦当求不损民、不扰民为本。至于用人,更要亲贤远佞。倘若任用小人,那么他们便一手遮天,蒙蔽于上,诛求于下,下民已弄到妻离子散,痛苦万分,上面还当做太平郅治,黎庶双安;等到发觉,已来不及救治了。历来亡国的君主,大多数就由于这个缘故。皇儿原是个贤明的,余外的事,无容我多嘱了。”真宗敬谨答道:“儿臣一切,当遵谨母后的意旨。”李太后不胜喜悦,命真宗、郭后暨宫人内监一齐起立。真宗、郭后又侍着李太后服了药,安睡着,才退出慈寿宫。一日一日,李太后病益沉重,延至春尽夏初时候,竟溘然崩逝了。贞魂永返蓬瀛岛,懿训长留慈寿宫。真宗举哀发丧,归葬已毕,尊谥做明德。倏忽又到新秋,丞相李沆病殁私第。真宗听报,亲临吊奠,痛哭了一场,且谓诸臣道:“丞相忠良谨厚,正直立朝,遇事敢言,实在是不易得的贤臣。而今一旦弃朕而去,朕怎能免得悲伤呢?”因追赠李沆为太尉中书令,赐谥做文靖。八月,命毕士安、寇准同平章事。先是,毕士安既拜参知政事,入朝谢恩,真宗道:“谢的时候未到咧!少缓,我还要使卿作宰相啦!”因问道:“到卿作宰相时,哪一个可以与卿一同进用呢?”毕士安奏答道:“寇准很可以的。他兼资忠义,能断大事,臣实不及他。”真宗道:“朕听得人们议论寇准好刚使气,恐怕不好任用吧?”毕士安又奏答道:“人们的议论是靠不住的。寇准是个忘身徇国、秉道嫉邪的人,所以平常一班人便不喜欢他。而今内地的人民虽蒙圣德涵养,成为驯民,但是北方的胡虏,还是不曾服王化,屡屡地侵扰边境。像寇准这样的人,正该任用哩!”真宗点首道:“不错。”所以今日寇准便得与毕士安同时入相。九月契丹又大举入寇,告急本章像雪片一般飞上朝廷来。这一次契丹入寇,不比往常,契丹主隆绪与萧太后,竟亲被甲胄,督大兵三十万,自为先锋,深进内地。因此朝野震惊,通国惶怖。真宗乃召集群臣,询问应付的方略。当下都是主退让讲和的;且各自为计:参知政事王钦若,系临江人,便请真宗出幸金陵;知枢密院事陈尧叟,系阆州人,便请真宗出幸成都。议论纷纷,各执一辞。真宗不能取决,更召寇准询问。寇准奏对道:“是什么人替陛下划这两个计策呢?”真宗道:“卿但替朕决断哪一个计策可行,勿必问这划策的人。”寇准奏答道:“臣所以问这划策的人,是想要先把他杀了,取血衅鼓,然后议北伐啦!像陛下的神武,将臣和协,若是御驾亲征,敌军还有不闻风自遁的吗?纵不然,出奇兵以阻扰敌军的计谋,坚守着使疲劳敌军的师旅,彼劳我逸,我方已操着胜算呀!怎么想弃了宗庙社稷,出幸楚、蜀呢?陛下乃是万民的主体,若一移徙,人心就跟着动摇了。那时敌军乘势长驱深入,天下还能保持得住么?”真宗遂决意亲征,因又问道:“而今敌军内侵,天雄军乃是个重镇,万一陷没,那么河朔的地方,尽归到敌军的势力范围下了。须派个大臣去守着才是,朝里的大臣哪一个可去守呢?”寇准又奏答道:“依臣愚见,参政王钦若可当此任。”真宗即召王钦若至,命判天雄军兼都部署,授敕限即日启行。王钦若面有难色,想要推辞不去。寇准亟道:“主上亲征,不是臣子推辞的时候。参政乃是国家重臣,要深体此意。”王钦若吓得不敢辞了,只得叩首受敕,辞驾勉强前往。十月,真宗下诏亲征契丹,命雍王赵元份为东京留守,李继隆、石保吉为驾前左右排阵使,将相一概从征,即日出发京师,趋赴前敌。一路浩浩荡荡,四牡翼翼,八鸾锵锵,矫矫虎臣,峨峨髦士,鼓人伐鼓,钲人伐钲,好不威武!适值天气严寒,朔风凛冽,左右侍臣因进貂帽毳裘。真宗推却道:“臣下都受着寒冷,朕独不能受寒冷吗?速拿去!朕不用!”将士听得,大家感动道:“圣上这等体念我们,此行敢不拼死报国么?”前军到达澶州,契丹军统军萧挞览,领兵直犯宋军,压营列阵,尚未接战,萧挞览带数骑出阵审视地形。宋军正把床子弩装在营前。李继隆命部将张环守着。张环见萧挞览出阵,蓦地扳动弩机,百矢齐发,把个萧挞览就射成一个刺猬,立时毙命,其余从骑,也一齐带箭身亡。契丹阵上望见,慌忙把尸首抢回,退步扎营。这萧挞览素有机勇,所部的兵卒,亦尽是契丹精锐,今被射死,契丹军大为挫动。这时杨延昭守广信军,驻扎遂城,魏能守安肃军,驻扎梁门,两军最接近契丹境地,契丹军屡次围攻,百战不能得破;杨延昭且追击契丹军,无一次不大获胜仗,当时的人便把这两军,称做铜梁门,铁遂城。唯有王钦若守着天雄军,却是束手无策,镇日闭着门,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忽报东京留守赵元份得着暴疾,真宗即命王旦驰回东京替代赵元份的职务。真宗将至澶州,又有张大契丹军势,请驾转幸金陵的。真宗听了,迟疑不进,召寇准询问究竟如何是好。寇准奏答道:“陛下此时,一举步就关系天下的安危,惟可以进一尺,不可以退半寸。河北诸军听得御驾亲征,莫不士气百倍,现在正日夜盼着銮舆早到。倘若陛下回辇数步,万众失望,那么便顿时瓦解了。于是敌军又随后追蹑,众将逃奔还来不及,还想保陛下到得金陵吗?”真宗听了,还在犹豫,说道:“卿且退,容朕仔细思索一会再议。”寇准退出,撞着殿前都指挥使高琼,寇准呼谓高琼道:“太尉受着国家的厚恩,今日拿什么报答呢?”高琼慷慨答道:“愿效死力!”寇准复引高琼入见真宗奏请道:“陛下不把臣所奏对的话为然,何不问问高琼呢?”高琼即奏道:“寇准说的话是很对的。”真宗点首,寇准又奏促道:“时机不可错失,请陛下速即启驾前进。”真宗乃促驾,进至澶州南城。众人望见契丹军队甚多,遂请驻跸。寇准复奏促道:“陛下虽至此,若不赶快渡河,那么还是不能使敌气震慑,而且人心愈加危惧了,殊不是取威决胜的办法哪!而今王超领着劲兵屯扎在中山,足以扼住敌军的咽喉。李继隆、石保吉列阵于两边,可以扼住敌军的左右肘,四方镇将领兵来援助的,又日见加多,还有什么疑虑不前进呢?”高琼亦奏请道:“陛下放心前进,有臣保驾,决无妨碍!”真宗见二人固请,说道:“既如此,朕渡河便了。”于是麾卫士进辇,遂渡何,进至澶州北城。高琼护真宗御北城门楼,张黄盖,召诸将至楼下抚慰。远近宋军望见御盖,晓得御驾已到了,一齐欢跃呼万岁。一片声雄气壮的万岁万岁声音,直闻达数十里,把契丹三十万兵卒,震得耳都聋了。万岁声声寒敌胆,三军个个起雄心。契丹军见是真宗亲到督战,益觉气沮。萧太后乃派大将两员,选精骑五千,传令道:“宋军中因为他们的主子到了,威势陡然振作起来,尔等快去攻打一阵,杀落他们的威势!”那两员将领命,即率领五千精骑,驰来攻城。真宗命李继隆开城迎敌。李继隆领旨,率领三军,放炮出城,迎击契丹军。李继隆本来是勇冠三军,威猛无敌的,今又圣驾在上,大敌当前,越发抖擞精神,身先士卒,奋力战斗。只见他们到处,契丹军队队退避;枪起处,契丹军纷纷落马。常言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他那些部下,也都是百夫之良,有力如虎,一齐向前,拼命斩杀,顷刻间,就把契丹军杀得七零八落,非死即伤。直杀到契丹军只剩得百余骑逃走已远,才掌起得胜鼓,回城至真宗驾前缴令奏捷。真宗嘉奖道:“卿真是国之干城哪!”李继隆谦谢道:“臣有什么能耐?此番得胜,乃是仗着陛下的洪福啊!”于是真宗乃还行宫,悉以军事付寇准裁处,留他居北城上。真宗回至行宫,又放心不下,遣侍臣密观寇准态度是怎样。一会侍臣复奏道:“丞相正与杨亿在那儿饮酒博戏哩。”真宗欣喜道:“寇准整暇到这样子,朕还忧虑什么呢?”寇准承制专理军事,号令明肃,士卒畏悦。十二月,契丹遣韩杞为使者,与曹利用同来讲和。起先契丹听从王继忠的建议,遣使赍书请和议,真宗命曹利用至契丹议和。曹利用至契丹军,因萧太后定要关南地,曹利用拒绝,和议遂停顿。至是契丹军所向不利,军气日坠,乃遣曹利用归,并命韩杞同来复议和平解决。曹利用回奏道:“契丹的意思,想要割取关南的土地,是臣严辞拒绝着。就是赔款一层,臣亦未曾承认。”真宗道:“割地一事,是万不能承认的。如果契丹恃强挟朕割让土地,朕决意用武力与他解决。若要赔款,从前汉朝也曾把玉帛赐单于,是有旧例的,可以承认他。”当下寇准却不愿意赔款,而且想要契丹称臣,尽献还幽、蓟十六州土地,听得真宗要承认赔款与契丹议和,忙划着策略进奏道:“如果陛下要想保住百年间不再发生战事,定要令契丹称臣,把幽、蓟十六州土地尽还我国,赔款的事,休要提起。如不然者,数十年后,契丹又要谋我了。所以依臣愚见,定要契丹照此计议,才许和议。他要恃强,就用战争与他解决。我军自陛下御驾到来,军气日壮,战将云集,正可一战大破敌兵哩!”真宗道:“数十年后,契丹再来侵略,那时自有捍御的人,卿不必虑得太远了。朕实在不忍百姓受战争的苦困,如果赔款能成和议,朕意姑且与他议和,两下罢兵了事。”寇准奏答道:“这样不是永久的计划,待臣诘问契丹来使,看他情形如何,再从长计议吧。”于是即退。当时从征诸臣,大多数是全家保妻子的臣子,他们哪里肯顾到国家后日的利害,只想早日和议成功,好回去吃安乐茶饭。因见寇准坚执主战,便横生蜚语,说寇准所以要主战,是要挟主邀功,未必是为的国家安全。寇准听了叹息道:“忠而被谤,还有什么话说呢?”复入启奏道:“圣意既决定和议,臣不便固争了。”真宗遂复遣曹利用诣契丹军,议赔款事宜,且谕道:“必不得已,就是赔款每年百万,朕亦愿给。”曹利用领旨退出。寇准听得真宗敕旨竟许给每年赔款至百万之巨,忙召曹利用至自己行幄,吩咐道:“圣上敕旨虽承认给到百万,但尔若承认过三十万,我便要杀尔以徇辱国的罪哪!”曹利用答道:“敢不依丞相的命令?”辞了寇准,径赴契丹军。萧太后对曹利用道:“晋朝把关南的土地给了我国,周世宗恃强取了回去,而今要还归我国了。”曹利用道:“晋、周两朝的事件,我朝不晓得。若想每年得些金钱财帛以佐军食,我可酌量承认;讲到割地,是决难如命的!”契丹政事舍人高正始争论道:“我国出兵至此,原是要谋恢复土地;现在只得金钱财帛而归,岂不是大违本意吗?”曹利用驳回道:“君当替贵国仔细计划计划呀!倘若是贵国听信君的话,恐怕从此兵连祸结,也未必于国家有利益呢?”如此争执数次,才议定常年赔款。每年给契丹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由曹利用签定草约回来。真宗大喜,复遣李继隆往契丹军正式签定和约,契丹亦遣使丁振来缴和约,姚东之来献御衣食物。真宗御行营南楼,大宴群臣,并契丹来使。宋与契丹遂订为兄弟之国,两下罢兵。契丹军全部撤退出塞,真宗亦班师返京,并录契丹和约,颁告两河诸州。二年正月,真宗因与契丹和议成功,大赦天下,放河北诸州强壮归农,罢撤诸路行营,以马知节守定州,杨延昭知保州,李允则知雄州,孙全照守镇州,自是河北大定,烽燧不惊。忽毕士安病故,真宗大震。这正是:边疆方得烽烟息,朝里遽传梁栋摧。要知毕士安死后,寇准的相位不致动摇否,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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