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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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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蒂埃风格的故事

两个人常在外婆家里见面。叶子已经养成了习惯,她每周要去外婆那里一趟,送些自制的点心和好吃的东西。还有,这位外婆也有个习惯,每天要睡四个小时的午觉。

外婆家只有一个傻乎乎的女佣阿铁。因为阿铁傻,外婆经常取笑地喊她“傻丫头,快端茶来”或“傻大姐,客人要回去啦”。

每逢星期六,叶子急匆匆回到家里,就带着母亲制作的点心和食物,在外婆睡醒前一小时,像那位戴着小红帽的少女一样,赶往外婆的住地。

外婆家位于可以俯视多摩川的高台的半腰上。房子只有五间,但庭院宽阔。院子一角的假山上有一座凉亭,那里连着两条路,一条通向院中泉水上的石桥;一条通向院子边上的角门。为了不遮挡河面上的景色,假山紧靠着庭院的一边。山上长满了树木,只要不是冬枯季节,从堂屋只能看到凉亭的一角屋脊。

碰到晴天,叶子把带来的东西交给阿铁后,就走到院子里,登上凉亭,再走一段下坡路,打开角门等着。杉男放学回来,算准时间也来到这里。然后,两人沿着多摩川散步,或者直接到凉亭里来说话。两个人很喜欢凉亭,这里景致好,又有一种怕被家人看到的危险的快感,碰到高兴还可以亲亲嘴儿。

杉男是叶子大舅父的儿子,也就是表哥。换句话说,他生来就被置于恋人和哥哥二者兼得的位置。

两个人在很多方面都很相像,经常被人误认为同胞兄妹。所谓相似,是一种甘美的东西。只要相似,在两两相似之中,就会存在着无言的谅解,不必说出口的心灵的沟通,以及静默的信赖。相似,尤其像澄澈的眼睛,这双眼睛就像过滤机定能将浑浊不洁的水过滤成清净的饮用水一样,对笼罩在这里的现世的污浊不断加以过滤。不仅如此,这台过滤机即使面对外部,也能提供净化的清水。两人眼里流出的水润泽世界的日子,人世的污浊必将涤荡尽净。

一天早晨,杉男和叶子发现他们在拥挤的电车里背靠背站在一起,当时正在上学的路上。虽然平时不可能见面,但杉男刚巧住在别的亲戚家,便从那里直接上学校,所以两人不约而同登上了同一节车厢。这是秋令的一日,空气里飘溢着菊花的香气。

杉男和叶子脊背双双感受到温暖,不知为何,他们都未能觉察出人的肌肉的温馨味。两人都以为自己的背部晒着太阳吧。那是一种从远方传来的一条清莹的光线散发的暖意。因而,他们都没有想起来互相看看对方的脸孔。但是,叶子却感觉到对方穿着黑色哔叽制服的宽阔的脊背;杉男也感到对方穿着水兵服的柔软而娇小的脊背。这期间,两人被电车中众多的乘客挤来挤去。除了这股力量,他们切实体验到各自肩头另一股鲜活的力量在相互运动。两人都在想,这不就是翅膀吗?他们感到那双收起来的隐藏的翅膀一直屏住了呼吸。这是因为,两人都由时时相互碰撞的脊背上,感受到一种过于敏感的强烈的羞耻。如果隐藏了翅膀,这种羞耻感是合乎情理的。如今,隐藏如此崇高的东西,足以使我们羞愧难当。

两人都不好意思地微笑了,那双翅膀使脊背有一种痒抓抓的感觉,他们这才转身对望了一下。“是叶子!”杉男睁大眼睛喊着。“好久没见啦!”叶子说。

当天,这对表兄妹都懒得上学,于是商量着一道去看电影。但是,为了给这次邂逅留下点儿真正的意义,杉男倾向还是去学校为好,叶子也答应了。到了换乘站,杉男刚要下车,叶子走到空荡荡的电车门附近,她唯恐被隔断在电车上,赶在关门之前慌慌张张握住了杉男的手。

这天,叶子在英语课上遇到很有意思的一篇文章,一篇简短的威廉·布莱克评传。开头的一段时时触动着叶子的心弦。

“小时候,布莱克一人到野外玩耍,看到一棵大树顶上一群天使抖动着翅膀。他跑回家告诉母亲,母亲不相信,反而叱骂小布莱克太愚痴,把他打了一顿。”

叶子一边听老师讲解,一边反复阅读开头这一段。她认真地进行推理:

“看到天使时,即便是年幼的布莱克也一定半信半疑。”她想,“布莱克相信是真的,当从挨打时开始。他被母亲打骂、处罚,这是真正使他相信的必要条件。老师耻笑布莱克的母亲是错误的。这位母亲只是忠实于自己的职责罢了。”

这一番推理闪现着erotic的影子。少女所希望的,是怎样的一种处罚呢?

同一时间,杉男坐在教室里,他没有听讲课,只是一心想着,多年不见的表妹已经长大了。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叶子的翅膀上,总是围绕着一种毫无根由的疑问打转转:她不是有一双翅膀吗?杉男很想看看这双翅膀,打那以后,这种想法一直萦绕在他的脑里。虽然从结果来说,他看到的是叶子的裸体,但是杉男想看翅膀,不想看裸体。

“她肯定有翅膀。”他想,“这翅膀随年龄而生长,家里人也不知道。到了自己能单独入浴的年纪,翅膀也随之长大了。没错,一定是这样。否则,这种秘密想隐瞒也隐瞒不住,那些多嘴多舌的亲戚,总会有人对我说出这个秘密来的。”

杉男动辄就梦见叶子的翅膀。微暗之中,裸体少女凭窗望着对面,雪白的羽翼从肩头如外套一般遮蔽着身子。杉男走过去,那少女虽然面向窗外,但依然张开巨大的翅膀将他抱住,然后再合上羽翼。杉男痛苦地喊叫一声,从梦中醒来。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叶子心中也在暗暗相信他的脊背也长着一双翅膀。

明年夏天,总有机会同叶子一块儿洗海水浴吧?到时候就能从她裸露的双肩确认有没有萌生翅膀之类的东西。自己总可以用手触摸一下吧?他想。可才是秋天,当前这种秘密的愿望一时难以实现。杉男还有一种恐惧,要是从叶子身上看不到翅膀的鳞片,失望之余他会不会不再爱她了呢?

于是,他们两人每次相逢之后,从不表明自己孩子般的幻想、愿望和恐惧。一旦坦露自己确信对方长着翅膀的这一奇特心理,那准会遭到对方的耻笑和蔑视。这么说来,如何才能使对方相信这种幻想的缘由呢?何况,这种明明白白的缘由,就连自己也很难相信……这对表兄妹各自窥视着对方的眼睛。两个人清澈、美丽的眸子里,似乎有一条微细的小路蜿蜒而去,消隐于一望无际的原野的彼方。

叶子打开角门站在路旁。这时是昭和十八年初夏。这一带比起东京都中心来,遭受空袭的危险要小一些。建筑物没有被毁,居民们也不急于疏散。挖防空壕一半是为了好玩。叶子外婆家里假山一侧,也挖了一个坚固的横穴壕,结果成了街坊邻里羡慕和嘲笑的话题。这是因为,看见这种安全壕,反而引起一种不安。甚至有人不怀好意,说什么“你家老太太造了个骨灰堂”,这就越发使人不安起来。

叶子站在角门前边,短袖哔叽制服搭配线条笔挺的裙子。她讨厌穿长裤,胸前雪白的丝带,羞惭惭兜满了微风,她那裸露的皓腕总被误认为是白丝带的闪光。夏天里,那腕子依然洁白似残雪。

不一会儿,身穿打着绑腿裤子和白衬衫的杉男,臂弯里搭着作业服,从坡道上跑下来。两人高高兴兴,伸出汗津津的手掌握着。

这个时节,凉亭周围都是盛开的杜鹃花,有白的,有洋红的,还有杂色的。寂静无声的凉亭的石板小径,清晰地映着杜鹃矮矮的影像,只有蜂虻的羽音,听起来犹如午后睡眠的鼻息。身处其间,很难想到眼下正是战争最激烈的时期。

他俩并肩坐在船板做成的长椅上,透过五月午后银白的阳光,眺望着远方的河滩。钓丝在空气中翻然一闪,瞬间里倏忽消失。

“看到鱼了吗?”杉男问。

“没看到。”

“我也没看到。只看到那个像牛虻一样的东西,那是浮子,没错。”

接着,他俩想象着没有钓到鱼的渔夫的神色,全都笑了。笑完后只留下像玻璃一般易碎的沉默。他们知道,这沉默意味着什么。

远方广阔的风景背后,云彩像鸢尾花时而飞卷,时而散开。空中游览车从对岸的绿色上探出头来,黄色的椅子仿佛等待着自天而降的客人,奇妙地悬挂在高空。战争越来越激烈了,远处的游乐场上的各种机器,因控制用电,大都停止了运转。天朗气清,碧空无限。东京的天空如此蔚蓝,星夜如此澄明,固然是生产不景气、都市煤烟减少的原因。但不仅如此,战争末期自然之美里,目不可见的死者精灵不是也在起作用吗?自然因有死者作为肥料而增添美丽。战争末期的天空如此清澄无比,墓地的绿色格外鲜润,两者不是出于同样的道理吗?

两人看到的风景里确实笼罩着死的光辉。即便是河滩上一块块石头的影子也一样。这对年轻的表兄妹,翅膀挨着翅膀互相倾听飞动的声音,这种来自对方胸中的鸣响具有同一种音调,同一种节拍。在他们两人之间,仿佛这块土地上只生存着一种生物。

这个时候,两人考虑的虽然是同一件事,但到底没有说出口来,所以两人都无法知道。杉男这样想:“这人一定长着翅膀,如今正要飞翔。对于这一点,我知道得很清楚。”——叶子这样想:“这人一定长着翅膀。如今,这人猛然回头时,那双眼睛不是在警惕来人,那样子就像小学生回望背上的书包,用眼睛打量一下背上那熟悉的翅膀。这些我都注意到了。”

她心里确实有着这些想法,这使她半喜半忧。就是说,有了这双翅膀,他可以在爱的自在的力量鼓舞下,飞向无限风景的每个角落——就像从这里到远方对岸的河滩。两人随时都能飞翔而去,到那时,长翅膀一事反而能给这一幻想增添现实的色彩。然而,互相相信对方长着翅膀的两个人,对于抛下自己而远走高飞的恋人,都有一种无可名状的空虚感。总有一天,可爱的人儿会飞离自己的身旁,这几乎是确定无疑的事。

“我下周不在东京了。”杉男说。

“为什么?”

“到m市参加义务劳动。”

“是工厂吗?”

“制造飞机。”

叶子想象着他正在制造许多翅膀,也许他必须给员工们提供样品吧。要是这样,他可以把自己肩上一双洁白、闪光的巨大翅膀给他们瞧瞧。接着也许要进行性能试验吧,要是这样,他可以飞给他们看看,或者一时停在空中。还要绘制设计图,就像做衣服量尺寸,他的翅膀也要量量尺寸吧。但是,没有人能制造出完美的翅膀,就像天然的翅膀一样。他会遭到嫉妒吧。他会被迫再飞一次吧。飞。一旦飞起来,枪口就对准了他的羽翼。翅膀上血迹斑斑,他的身子垂直落在地上,犹如被击中的鸟儿,疯狂地扇动着羽翅,随即栽倒在地面上了。他死了……就像死去的小鸟,带着一副呆滞的、不能闪动的眼神。

叶子怀着不安制止杉男,她明明知道是制止不了的。她担心地问杉男,下次何时还能再见呢?杉男回答她,给她以鼓励,他说每月一次的休假,虽然时间短暂,也还是可以见面的。

实际上,杉男当初的希望未能实现,他心中的遗憾并不亚于别离的悲痛。夏天尚未到来。从目前的战况看,就连在夏天洗一天的海水浴都很难保证。两人踌躇不定的关系,使得杉男一直没有机会检验一下叶子的翅膀是否存在。

叶子看到杉男犹豫不决、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犯起了猜疑。要么他想谈起别的女人;要么有什么难为情的事想对叶子坦白,二者必居其一。对于这位天真无邪的少女来说,不管哪一件都不是愉快的事。少女满心嗔怒,她顽固地沉默不语。

杉男说出的事使她觉得意外。

他就像脚尖踢着石子在说话,一副漫不经心的语调:

“今天去看看祖母吧,每次来都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一直没有见面。我觉得我可能暂时见不到祖母了。”

“好啊。”少女的心情稍好了些,“我可以对外婆说,路上偶然碰到你,就约你一道来了,她肯定会高兴的。”

两人回头望着外婆的家,烟囱里升起了炊烟,阿铁在烧洗澡水。外婆的习惯是每隔一天睡完午觉就去入浴。不知道杉男的提议和升上蓝天的薄薄的炊烟,是否有什么关联。

外婆正巧从午睡中醒来,枕头边反扣着一本镜花的初版小说,雕版印着一大朵芙蓉,装帧精美。外婆披着蓝印花外套,坐在被窝里和他们两人见面。身边的经文桌上放着铁盔和防空巾。如果半夜发警报,就立即戴上防空巾和铁盔,钻进被窝收听广播。

“杉男这孩子好久没见了,这会儿都长成大小伙子啦。可虽说很棒,到底赶不上死去的爷爷啊。你呀,只能说还过得去。叶子也一样,十里挑一,这也就不错啦。要是拔头筹反而不好。两人都是吉人天相,是一对小狂人儿。”

外婆同他们开玩笑,自己也笑了。

两人互相对望了一下,这时外婆盯着杉男和叶子的眼神,似乎有所觉察,她说:

“哎呀哎呀,你们瞒着奶奶好上了吧?你们是表兄妹,可不能这么随随便便的。不要这样。杉男竟然喜欢上我这个外孙女,真叫人吃惊。你呀,应该找个像奶奶我这样的美人儿。不过,全日本很难有第二个啊。”

一阵急风暴雨式的玩笑说得杉男真想抱头鼠窜,叶子切开带来的果仁蛋糕,这才把他挽留住了。正当不便马上走脱时,阿铁来报告说洗澡水烧好了。

外婆先入浴,接着是杉男,最后是叶子。叶子本不打算洗澡,因为杉男洗了,她也学着他。女孩儿每到这时候,总是不忘模仿自己喜欢的人。模仿是爱的形式,在这一点上,和中年女子爱的方式尤其有着显著的差异。

叶子和杉男颇不自然地在浴场门前交肩而过。杉男坐在浴场前的小客厅的廊缘上,仰望着傍晚暮色渐渐变浓的天空,那里震响着侦察机小编队归来的轰鸣。

眼下,叶子肯定脱掉短袖水兵服,对着镜子照看比洁白的素腕更加洁白的地方。此时,那双翅膀也肯定被水雾濡湿,看起来像涂了一层光艳的白漆。她肯定羞涩地收束着羽翅,跪到桧木垫子上了。要是杉男突然来到面前,她一定羞怯难当,连那翅膀尖儿都要染上曙色了吧?

杉男觉得,要看叶子的翅膀,一生中如今就是最后的机会了。他为此焦躁不安,站起身来走到浴场门前。在那里青年又犯起了踌躇,只好在走廊上游移徘徊,为自己缺乏勇气而叹息不止。

毛玻璃因蒙上水汽而渐渐现出了乳白色,这颜色可以说就像晨光里的湖面,他听到里头传来水波舔岸的声响。不一会儿,少女从浴槽里出来,半透明的玻璃门上映着被自己的金色模糊了的裸体的轮廓。她似乎浑然不觉,一味快活地晃动着身子,揩拭着肌肤。杉男一直凝望着那小巧的肩膀的动作,朦胧的水雾使得那轮廓依稀难辨。白雾似的东西、梦幻中翅膀似的东西,悬挂在她那稚嫩的双肩一带。杉男确信自己看见了那双翅膀。

……此后将近一年,杉男一直没有获得一见叶子翅膀的机会。再说,见面的机会也不很多。然而,相爱的两个人信来信往,从未间断。这对表兄妹决心一生相爱,白头偕老。老实说,他们只顾宣誓,如果用他们无垢的誓言埋葬这个不安的世界和广阔的时间,那么就像用灰浆将一块块砖瓦固定在一起,总有一天会变成适于居住的坚固的房屋。他俩没有别的力量,面对所有的不安只能投以语言。就像即将灭亡的蛮人投以咒语,他们只能相信这种一无用处的誓言的咒力。

翌年三月,叶子在一次空袭中死去。她所在的学校为了一项拥军任务,让学生们赶往东京都中心的一座大厦,她在路上被炸弹炸死了。

叶子和三个同学像往常一样,穿着笔挺的水兵服,走出都心附近的车站,这时突然罕见地响起警报来,三个同学立即就近跳进壕沟,叶子不知为何迟疑着晚了一步。同学们透过震耳的响声呼喊叶子的名字,好容易出现了她的姿影,这时她正穿过空无一人的马路径直跳向一条壕沟,结果受到了身后二十米处炸弹爆炸的冲击。

叶子的头被炸掉了,这位无头少女跪在地面上,一种奇怪的力量支撑着她,竟然没有倒下,仅仅摆动了几次洁白的手臂,宛如上下剧烈地扇动着翅膀……

听到这个消息,杉男悲痛不已。他等待战争杀死自己。但是,他至今还活着,就像大家也都活着一样。他大学毕业了,如今是一家资本雄厚的贸易公司的职员。

杉男做梦都不知道叶子相信他身上也长着翅膀。对于叶子的翅膀,他是信以为真的,叶子的死证明了这一点。

一天早晨,杉男下了自家门前的陡坡,天气温暖如春,他朝着电车来来往往的大街一路走去,途中感到有人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回头一看,没有一个人。他摸摸自己的肩膀,什么东西也没有。然而打这时候起,肩头感到异样沉重。他奇怪地摇摇肩膀,又迈开脚步。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身上也长了翅膀。尽管如此,他并不在乎这双翅膀,就像不在乎另一个繁忙的人。因而,这位忠实、勤劳、不爱说话的青年,一面为异样的肩疼而苦恼;一面又背负着这双毫无用处的巨大翅膀上班下班。他徒然地忙碌着,然而他自己却茫然不知,只是每天拖着这双翅膀而去,又拖着翅膀而归。因为从来不用刷子,所以这双翅膀犹如剥制的毛皮污秽不堪。

携之而去又携之而回。杉男从不看那强迫他做出这种无用的、满怀渴求的努力的一种影像。只要没有这双翅膀,他的人生也许至少减轻七成。翅膀是不适于在地上行走的。

春天来了。昨日,他脱去了外套。

然而,外套脱去了,沉淀于肩头的疼痛还是没有痊愈。

事实上,这双可怒而不可视的翅膀,就像老鹰站在肩头,庄严地凝视着他的侧影。

——杉男并不知道这双翅膀会无言地妨碍自己立身处世,没有人教给他摆脱的办法吗?

昭和二十六年五月《文学界》


[11]théophile gautier(1811-1872),法国诗人、作家、评论家,代表作有诗集《死的喜剧》、小说《莫班小姐》和文学评论《论怪诞》等。​[12]典出格林童话《小红帽》。​[13]william blake(1757-1827),英国诗人、画家,代表作有诗集《天真之歌》,散文《天堂和地狱的婚姻》等。亦为但丁《神曲》和《圣经》创作铜版插图画。​[14]英文,色情的,富于色欲的。​[15]泉镜花(1873-1939),日本小说家,原名镜太郎,师事尾崎红叶,作品有小说《高野圣》、《歌行灯》和《妇系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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