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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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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克利夫兰沙沙翻动着每日导报,随后叹了口气。这叹气发自心灵的最深处。她厌恶地看着大理石面的桌子,静卧在上面的烤面包与荷包蛋,还有那一小壶茶。倒不是她不饿。事实恰恰相反。简饥肠辘辘。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能够吃下一磅半烧透的牛排,另外再加上炸上豆条,也许还得再来些四季豆。然后,再品着佳酿而不是茶水,吃下所有的食物。可是,对于经济窘迫的年轻女子而言,她们没有选择。简能够点一只荷包蛋,一壶茶已经算是幸运了。看来,她明天就连这个也做不到了。除非——

她再次去看每日导报中的广告。实话说,简刚刚丢掉一份工作。情况变得日益严峻。管理那间破敝公寓的房东,一位斯文的女士也已经在斜睨这个特别的女子了。

“可是,”简对自己说,一边习惯性地生气地扬起下巴。

“可是我人很聪明,长相漂亮,又受过良好教育。雇主们还想要什么呢?”

根据每日导报,他们看来想要经验丰富的速记员,拥有小笔资金的商店经理,饲养家禽的女工(这里依旧要求一小笔资金),还有难以计数的厨师,女佣,客厅侍女——特别是客厅侍女。

“当客厅侍女我不介意。”她自言自语道,“可是,没有经验,谁也不会要我的。我敢说,我可以到什么地方去作个‘志愿女子’——可他们不会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付给年轻的‘志愿女子’。”

她又叹了口气,把报纸支在面前。随后,散发着她健康的青春活力,简狼吞虎咽地吃起那只荷包蛋来。

当她打发完最后一口,简把报纸翻过来,去研究上面的“私事广告”栏目,一边还喝着茶水。这个栏目是她最后的希望。

如果她有几千英镑,这事就容易多了。至少有七个难得的机会——每个机会每年都至少能赚三千英镑。简掀起嘴唇。

“如果我有两千英镑,”她喃喃说道,“要把我和它分开可不容易。”

她的视线投向栏目的底部,随后又以长期炼就的从容向上扫视。

有一位女士,她总出高价收购穿旧的衣服,“贵妇们的衣物可以上门收购”。也有些绅士什么东西都收购——不过主要是些假牙。另有一些有头衔的贵妇人,在行将出国之际,会以荒唐的价格把她们的毛皮大衣处理掉。此外,还有哀伤的牧师,勤快的寡妇,残废的军官,都可能会报出五十到两千的数目不等。突然,简停下来。她放下茶杯,把那条广告又重新看了一遍。

“当然,这里面必定大有文章,”她喃喃自语道,“这种事情总是有圈套。我一定得小心。不过——”

这条引起简-克利夫兰兴趣的广告内容如下:

诚征一位女士,年龄二十五至三十岁,深蓝色眼睛,金黄色头发,黑色睫毛与眉毛,鼻梁挺直,身材苗条,身高五英尺七英寸,善于模仿,能讲法语。请于下午五至六点来恩德斯利大街7号,她将听到对她有利的消息。

“看上去真像那么回事,否则,为什么女孩子们会上当受骗,”简喃喃低语。“我当然得小心。可是,那种事情根本不会有这么多具体的要求。我现在该……让我们来仔细看看这些条件。”

她接着看那些要求。

“二十五到三十——我今年二十六。深蓝色眼睛,没错。金黄色头发——黑色睫毛与眉毛——都没问题。鼻梁挺直?是——的——无论如何,我的鼻梁是够直的。既没有向下钩起,也没有向上翻起。而且,我体态苗条——即使现在看来也够苗条的。我身高只有五英尺六英寸——但我可以穿上高跟鞋。我善于模仿——没什么稀奇的,我能模仿人们说话的声音。而且,我说起法语来就像是一个天使或者法国女人。事实上,我正是合适的人选。当我出现的时候,他们应该喜不自禁。简-克利夫兰一走进屋里就中选了。”

简毅然撕下那条广告,把它放进手提包里。随后,她要了账单,声音听着焕然轻快起来。差十分五点时,简已经在恩德斯利大街附近进行勘查了。恩德斯利大街是条较小的街道,被夹在牛津圆形广场附近的两条大街之间。它尽管单调乏味,却还体面。7号房看起来跟周围的屋子没什么不一样。它看起来像是由几间办公室组成的。但是,抬头一看,简有生以来第一次明白,她并不是惟一的蓝眼睛,黄头发,鼻梁挺直,身材苗条,年龄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的女人。显然,伦敦有许多这样的女孩,而且仅在恩德斯利大街7号的外面至少就聚集着四五十人。

“竞争,”简说,“我最好还是赶快排队。”

她这么做了。此时又有三个女孩刚刚转过街角。她们后面还跟着其他人。简通过打量她身边的邻伴来消遣时光。在每个人身上,她总能找出不对劲的地方——黄色而不是黑色的睫毛,灰色而不是蓝色的眼睛,人为而非天然的金色头发,形状各异的鼻子,以及只有慈悲至极的人才会称之为苗条的身材。简来了精神。

“我相信我在哪方面的机会也不比任何人差。”她喃喃自语道,“不知道竞赛是什么样的。我希望是遴选美女合唱队。”

队列缓慢然而又不停地向前移动。不久以后,另一队女孩开始从屋里鱼贯而出,她们当中一些人垂头丧气,另外一些则装出一副笑脸。

“没有被录用,”简欣喜地说,“我真希望在我进去之前职位还空着。”

女孩的队列依旧在向前移动着。有人焦急地在小镜子里扫视自己,有人在狂乱地往鼻子上搽粉,还有人恣意挥舞着唇膏。

“我真希望自己的帽子能更好看些。”简难过地想。

终于,该轮到她了。在屋子里面,一边是一扇玻璃门,上面刻着传奇人物卡思伯森先生的名字。申请人一个接一个地所通过的正是这扇玻璃门。轮到简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里面是一间外部办公室,显然是职员们的。在屋子尽头是另外一扇玻璃门。简在旁人指示下,穿过这扇玻璃门。她走进一间小一些的屋子。里面有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目光敏锐,蓄着浓密、外国样式的小胡子。他扫了一眼简,随后用手一指左边的一扇门。“请在那儿等着。”他利落地说道。

简照着做了。她走进屋子时,里面已经有人。五个女孩笔直地坐在那里,彼此瞪眼瞧着。

简清楚,她已被列入可能的候选人当中。她来了兴致。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就广告上的条款而言,这五个女孩和她一样有资格入选。

时间流逝。更多的女孩正在穿过内部办公室。她们当中的绝大多数被从一扇通向走廊的门打发走了。但是,每隔一会儿,会走进一个入选者,来壮大这支候选队伍。六点半时,那里已经聚集了十四个女孩。

简听到办公室里传来低低的谈话声,随后那个外国人模样的绅士出现在门边。因为他的小胡子具有军人风范,所以,简心里给他起个绰号“上校”。

“我将每次会见一位女士,请,”他宣布道,“请以你们到来的先后为序。”

当然,简是第六个。二十分钟过去了,她被叫了进去。“上校”双手背在身后正站在那儿。他先是一连串的快速盘问,接着测试她的法语知识,随后测量她的身高。

“小姐,”他用法语说道,“可能你正是合适人选。我不知道,但是有可能。”

“请问,这是什么职务?”简直截了当地问道。

他耸了耸肩膀。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如果你被选中——那你会知道的。”

“这看起来很神秘。”简表示异议。“我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就去干一份工作。我是否可以问问,这跟演戏有关吗?”

“演戏?不,没有关系。”

“哦!”简喊道,吃惊非小。

他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她。

“你很聪明,是吗?而且审慎。”

“我有足够的聪明与审慎,”简镇定地说,“薪水如何?”

“薪水是两千英镑——工作两周。”

“哦!”简差点晕了过去。

她对于这个慷慨的数目大吃一惊,没能马上恢复常态。

上校接着说下去。

“我还挑选了另外二位年轻女士。你与她一样适合。也许还有其他的我没有见到。我会指导你通过下面的进程。你知道哈里奇宾馆吗?”

简急促地喘了口气。在英格兰谁不知道哈里奇宾馆?那家位于伦敦西区梅费尔高级住宅区边道上,不十分惹眼的著名的旅馆。事实上,知名人物与皇室成员在那里进进出出。今天早晨,简刚刚在报纸上读到奥斯特洛瓦大公夫人波林的到来。她来开办一个义卖市场,以救助那些俄国难民。她,理所当然,正住在哈里奇宾馆。

“是的。”简对上校的问题答道。

“很好。到那儿去。去找施特雷蒂奇伯爵。递上你的名片——你有名片吗?”

简拿出一张。上校接过去,在角上写了一个小小的p,又把它递还给她。

“这可以确保伯爵会见你。他会明白你是我派去的。最终取决于他——还有另外一个人。如果他认为你合适,会向你解释情况,而你可以接受或是拒绝他的提议。满意了吗?”

“非常满意。”简说道。

“到目前为止,”当简出现在大街上时喃喃自语,“我看不到有什么圈套。可是,一定有。世上不会有这样的事,你什么也不做就可以拿到钱。一定是犯罪!没有其它的可能了。”

她的兴致高涨起来。在某种程度上,简并不反对犯罪。近来报上登的皆是各女匪的卓越勋绩。简曾认真考虑过,如果其它方法不成功,那么就加入并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她好不容易找到哈里奇宾馆的大门,略显胆怯地走了进去。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希望有一顶新帽子。

但她还是勇敢地走到接待处,递上名片,要求谒见施特雷蒂奇伯爵,举止当中没有丝毫的犹疑。她猜想那个职员正在好奇地上下打量她。然而,他还是接过名片,随手递给身边一个小听差,然后低声耳语了几句。简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不久,听差回来了,请简跟着他走。他们乘坐电梯上楼,沿着一条走廊来到一扇高大的双开门前,听差停下来敲门。过了一会儿,简被领进一间宽敞的屋子,在她对面是个高大、瘦削的男子,留着金色的胡须。他一只白皙无力的手里正捏着简的名片。

“简。克利夫兰小姐。”他嘴里缓缓念道,“我就是施特雷蒂奇伯爵。”

她张开嘴,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想要挤出一个微笑。可是并没有产生令人愉快的效果。

“我知道你是应征来的,”伯爵接着说,“好心的克莱宁上校把你派来的。”

“他真是上校。”简心里想,对自己的洞察力沾沾自喜。不过,她只是点点头。

“请原谅,能提几个问题吗?”

没等简回答,他接下来像克莱宁上校一样将她盘问了一气。她的回答看来令他满意。他点了点头。

“小姐,现在请你走到门边,再慢慢走回来。”

“也许,他们想让我作时装模特,”简心里想,她照着做了。“可他们是不会付给一个模特两千英镑的。不过,我想最好还是过一会儿再提问。”

施特雷蒂奇伯爵皱了皱眉。他用白皙的手指轻弹桌面。突然,他站起来,打开隔壁的屋门,冲着里面的人讲话。

他又重新回到座位上,一位矮小的中年女士走进屋来,随手关上门。她体态丰满,形容非常丑陋,可是脸上的神情表明她是个重要人物。

“喂,安娜-米哈伊洛夫娜,”伯爵说道,“你觉得她怎么样?”,

那位女士将简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好像女孩是蜡像馆里的塑像一样。她没有装腔作势地同简打招呼。

“她也许行。”她终于说道,“严格来讲,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身材肤色都不错,比其他的都强。你觉得它怎么样,费奥多-亚历山大洛维奇?”

“我同意你的观点,安娜-米哈伊洛夫娜。”

“她能讲法语吗?”

“她的法语很出色。”

简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假人。这两个古怪的家伙看来已想不起她还是一个真人。

“可是,她会小心谨慎吗?”女士问道,一边直冲简皱眉。

“这是波波伦斯基公主,”施特雷蒂奇伯爵用法语对简说,“她是问,你是否小心谨慎?”简向公主答话。

“在有人向我解释这个职务以前,我不会作出任何承诺。”

“说得好,小家伙。”女士评论道,“费奥多-亚历山大洛维奇,我觉得她很聪明——比其他的女孩聪明。告诉我,小家伙,你也有勇气吗?”

“我不知道。”简困惑地说道,“我不愿意受伤害,不过。我能忍受。”

“啊!这正是我想知道的。你不介意冒险,不介意?”

“哦!”简叫到。“冒险!这没什么。我喜欢冒险。”

“你很穷?想要挣很多钱?”

“让我试试吧。”简几乎是热切地请求道。

施特雷蒂奇伯爵和波波伦斯基公主交换了一下目光。随后,他们同时点点头。

“要我把事情解释一下吗,波波伦斯基公主?”伯爵问道。

公主摇摇头。

“公爵夫人要亲自向她解释。”

“没有必要——也不明智。”

“不过,这是她的命令。你问完话后,我得和她谈谈。”

施特雷蒂奇耸耸肩。显然他有些不快。一样显然的是,他并不打算违抗命令。他转身面对简。

“波波伦斯基公主要带你去见波林大公夫人。别吃惊。”

简一点也不吃惊。她一想到能见到一位在世的真正的公爵夫人就满心欢喜。简可不是社会主义者。这一刻,她甚至不再担心自己的帽子了。

波波伦斯基公主在前面领路,她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尽管处境不妙,可她还是竭力在步伐之中显露威仪。她们穿过隔壁的屋子,这不过是前厅而已。随后,公主在更远处的一堵墙上敲了几下。里面有人应声,公主打开门走了进去,简紧跟在她身后。

“夫人,让我来向你介绍,”公主语调庄重地说,“简-克利夫兰小姐。”

屋子另一头大扶手椅上坐着的年轻女子跃起身跑了过来。她紧盯着简看了一两分钟,随后开心地笑了。

“可这简直太妙了,安娜。”她答道,“我从未料到事情会这么顺利。来,让我们肩并肩来看看自己。”

她拉着简的手臂走到屋子另一边,在一面挂在墙上的大穿衣镜前停下脚步。

“看到了吗?”她欣喜地喊道,“真是天生的一双!”

实际上,在她第一眼看到波林大公夫人时,简就开始明白了。公爵夫人也许比简年长一两岁。她有同样颜色的金色头发,同样苗条的身材。也许,她只是约略高出一些。现在她们站在一起,相似是很明显的。即便细看,她们的肤色也几乎完全一样。

公爵夫人拍了拍双手。她看来是个很开朗的年轻女子。

“真是再好不过了。”她宣布道,“安娜,你得代我向费奥多-亚历山大洛维奇祝贺。他干得的确太出色了。”

“可是,夫人,”公主低声说道,“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对她的要求是什么。”

“是这样。”公爵夫人说道,稍微平静下来。“我忘记了。哦,我会让她明白的。噢,别打扰我们,安娜,米哈伊洛夫娜。”

“可是,夫人——”

安娜-米哈伊洛夫娜生气地一跺脚,极不情愿地离开了房间。公爵夫人坐下来,示意简也坐下。

“那些上了年纪的女人令人厌烦。”波林品评道。

“可是,人们还离不开她们。安娜-米哈伊洛夫娜比大多数人要优秀。好了,小姐——啊,是的,简-克利夫兰小姐。我喜欢这名字。我也喜欢你。你有同情心。我瞬间就能分辨一个人是否具有同情心。”

“夫人,您真聪明。”简这才第一次开口说话。

“我是聪明。”波林镇定地说,“好了,现在让我把事情向你解释一下。没有多少要解释的。你知道奥斯特洛瓦的历史。几乎我所有的家人都死了——被激进主义者除掉了。我也许是我们家族的最后一个成员。我是个女人,不能登上王位。你以为他们会放过我。但不是这样。无论我去哪儿,总有人试图暗杀我。很荒唐,不是吗?那些浸在伏特加酒中的野兽从没有分寸感。”

“我明白了。”简说,感到自己该说些什么。

“绝大部分时间我都过着一种退隐的生活——这样可以采取预防措施。不过,偶尔,我也会在公众仪式上露面。比如,在这儿,我必须参加几个半公开的典礼。还有,在我回到巴黎之后也一样。你知道,我在匈牙利有一处房产。那里的体育活动真是美妙极了。”

“真的吗?”简问道。

“无与伦比。我崇拜体育。而且——我不该告诉你这个,可我要说,因为你看上去这么有同情心。那里正在制订一些计划——非常秘密地,你明白。有一件事很重要,就是在今后的两周内,我不能被暗杀。”

“可是,警察一定会——”简开口说道。

“警察?哦,是的,我相信他们很出色。我们——我们也有自己的密探。暗杀发生之前,我可能事先会得到警告。不过,也可能得不到。”

她耸耸肩。

“我开始明白了。”简缓缓说道,“你想让我作你的替身?”

“只是在某些场合。”公爵夫人急切地说,“我必须能够随时找到你,明白吗?在以后的两周里,我也许需要你两次,三次,甚至四次。每次都是某种公开场合。自然,在私人场合,你不能代替我。”

“当然不能。”简表示同意。

“事实上,你会干得很出色。费奥多-亚历山大洛维奇居然想出刊登广告,是不是很聪明?”

“假设,”简说,“我被谋杀了会怎样?”

公爵夫人耸耸肩。

“当然,有这种危险。但根据我们的秘密情报,他们只是想绑架,而并不想把我干掉。不过,我还是很诚实——他们投出一枚炸弹也是可能的。”

“我明白了。”简说。

她竭力模仿波林轻松的举止。她急于谈到钱的问题,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圆满地引入这个话题。不过,波林没有让她多费周折。

“当然,我们会支付给你可观的费用。”她不经意地说,“我不记得费奥多-亚历山大洛维奇提议的数目是多少了。我们当时说是以法郎或是克郎计算。”

“克雷奇上校,”简说,“他说大约两千英镑。”

“是的。”波林说道,脸上放出光彩。“我现在想起来了。我希望这个数目足够了?或者,你想要三千?”

“哦,”简说,“如果对你没有什么不一样的话,我宁愿要三千。”

“我明白了,你很会做生意。”公爵夫人和蔼地说,“我真希望自己也这样。只是我对金钱一窍不通。我所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就是这样。”

在简看来,这种心态简单却又让人钦佩。

“当然,像你说的,会有危险。”夫人心事重重地说道,“尽管在我看来,你似乎并不介意冒险。我自己也不。希望你别以为我是胆小鬼,所以才要你替代我的位置。我应该结婚,而且至少得有两个儿子,你瞧,这对奥斯特洛瓦至关重要。这以后,我再发生什么事就无关紧要了。”

“我明白了。”简说。

“你接受吗?”

“是的。”简毅然说道,“我接受。”

波林使劲拍了几下手掌。波波伦斯基公主旋即出现在眼前。

“安娜,我已经跟她说过了。”公爵夫人宣布道,“她愿意做我们想要的事,而她将得到三千英镑。告诉费奥多把这事记下来。她的确非常像我,不是吗?不过,我觉得她长得更漂亮些。”

公主摇摇摆摆走出房间,再次返回时,后面跟着施特雷蒂奇伯爵。

“我们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费奥多。亚历山大洛维奇。”公爵夫人说道。

他鞠了一躬。

“我想知道,她能扮演您的角色吗?”他问道,狐疑地打量着简。

“我来向你演示。”女孩突然说,“夫人,您同意吗?”她向公爵夫人问道。

后者爽快地点了点头。

简站了起来。

“可这简直太妙了,安娜。”她说道,“我从未料到事情会如此一帆风顺。来,让我们肩并肩来看看自己。”

正像波林曾经做过的那样,她把另外一个女孩拽到镜子跟前。

“看到了吗?天生的一双!”

言语,举止和姿势,模仿得极像夫人的问候的方式。公主点点头,咕哝一声,表示赞许。

“演得不错,”她断言道,“可以骗过大多数人。”

“你很聪明。”波林赞许地说,“我就扮演不了别人来拯救自己。”

简相信她。她已经想到,波林还年轻,还很真诚。

“安娜会向你布置细节的。”公爵夫人说道,“安娜,带她到我的卧室里来,给她试试我的衣服。”

她将头一点,优雅地道别。随后,由波波伦斯基公主来护送简。

“夫人就穿这些来出席义卖市场的开幕式。”老年的女士解释道,手里举着一件黑白色的极新潮的礼服。“时间是在三天以后。也许你得替代她。我们也不知道。我们还没有收到消息。”

在安娜的命令下,她匆忙换下自己褴褛的衣衫,试穿那件上衣。正合身。公主满意地点点头。

“几乎就是完美的了——只有一点长,因为你比夫人矮大约一英寸。”

“这很容易弥补。”简迅即答道,“我注意到公爵夫人穿的是低跟鞋。如果我穿上同一式样的高跟鞋,就可以进行很好的调整。”

安娜.米哈伊洛夫娜给她看夫人通常与这件衣服一起穿的那双鞋子。它用鳄鱼皮制成,有一根皮制的带子。简记住了它们的样子,然后设法找到一双同样的鞋,只是鞋跟不同。

“你最好是,”安娜-米哈伊洛夫娜说道,“穿颜色与质地与夫人不同的衣服。这样,如果事先接到通知,要你调换位置的话,这种替换不会引起注意。”

简想了片刻。

“火红色布料怎么样?我也许该再来一副普通的夹鼻眼镜。这很容易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两个建议都被接受了。她们接着讨论下面的细节。

简离开旅馆时,一百英镑的钞票装进了她的钱夹。她还被指示如何购置必须的全套衣服,并化名来自纽约的蒙特里索小姐住在布利茨宾馆。

隔了一天,施特雷蒂奇伯爵前来看她。

“真是判若两人。”他说着,一边鞠躬。

作为回复,简也模仿他鞠躬。她非常喜欢这些新衣服,还有这种奢华的生活。

“所有这一切都好,”她叹口气。“不过,我想你的来访意味着我得忙起来挣钱。”

“正是这样。我们接到了情报。可能会有人企图在夫人从义卖市场回家的途中绑架她。义卖,你知道,将在伦敦以外十英里的奥里恩大厅举行。夫人将必须亲自参加,因为促办这次义卖的安切斯特伯爵夫人认识她。但接下来是我制订的计划。”

简全神贯注地听他叙述大致情况。

她问了几个问题,最后果断他说她已完全明白了她所必须扮演的角色。

第二天黎明,天气晴朗明媚——对于伦敦的一个重要事件来说,这是一个极好的日子:由安切斯特伯爵夫人促办的,以救助居住在英国的奥斯特洛瓦难民的义卖即将在奥里恩大厅开幕。考虑到伦敦天气的多变,义卖在宽敞的奥里恩大厅里举行。这里五百年来都属历任安切斯特伯爵掌管。人们已经借贷来了各式各样的收藏,一个绝妙的主意是,一百位上流社会的女士每人从自己项链上取下一颗珍珠,每颗珍珠都将在第二天拍卖售出。当场还将有很多吸引人的助兴活动。简一早就以蒙特里索小姐的身份抵达那儿。她身着火红布料的衣服,头戴一顶小号红色钟形礼帽。脚上穿着鳄鱼皮的高跟鞋。

波林大公夫人的到来是一件盛事。她被护送着走上讲台,一个孩子不失时机地献上一束玫瑰。她作了简短却又动人的演说,然后宣布义卖开始。施特雷蒂奇伯爵和波波伦斯基公主在旁边陪着她。

她穿着简见过的那套衣服,白底上是醒目的黑色图案,头戴小号黑色钟形札帽,帽边垂挂着不少白色羽毛,一块镶边的面纱半遮着脸部。简冲自己笑笑。

大公夫人在市上四处走动,参观每个货摊,购买几样物品,而且总是彬彬有札。随后,她准备离开。

简迅速理解了这一暗示。她请求与波波伦斯基公主说话,并要求被引见给大公夫人。

“啊,是的!”波林大声说,“蒙特里索小姐,我记得这名字。我想,她是个美国记者。

她为我们的事业做了不少事。我很高兴为了她的报纸而简短地会见她。有什么地方我们可以不受别人打扰吗?”

在公爵夫人的吩咐下,立即安排了一间小接待室。随后,施特雷蒂奇伯爵被派去把蒙特里索小姐带进来。当他照办,又退出去之后,只剩波波伦斯基公主在一边陪伴。于是,迅速交换了衣服。

三分钟之后,门开了,“大公夫人”出现在门口,手里的玫瑰花束举到脸部。

她冲着安切斯特女士彬彬有礼地一躬身,又用法语说了几句道别的话。随后,她走出市外,登上已经等候在那里的汽车。波波伦斯基公主坐在她的旁边,车子开走了。

“哦,”简说,“很顺利。不知道‘蒙特里索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没有人会注意她。她可以悄悄溜出去。”

“是的,”简说,“我干得不错,不是吗?”

“你的角色扮演得很出色。”

“伯爵为什么不和我们在一起。”

“他必须留下来。得有人负责夫人的安全。”

“我不希望有人扔炸弹,”简惴惴不安地说,“哎!我们偏离干道了。怎么回事?”

车子正加大了油门,箭一般地驶过一条旁路。

简跳起来,把头伸出窗外,一边责怪司机。他只是笑着加大了车速。简又跌坐在座位上。

“你们的密探是对的。”她笑着说,“我们就是为了这事才来的。我想我们坚持越久,大公夫人就越安全。无论如何,我们得给她足够的时间安然返回伦敦。”

一想到面临的危险,简来了兴致。她不希望遇到炸弹,不过,这种危险正合她冒险的本能。

突然,一个急刹车,车子猛然停下来。一个男子跳上踏板。手里拿着一枝左轮手枪。

“举起手来。”他怒吼道。

波波伦斯基公主立即举起双手,但简只是蔑视地看他一眼,双手依旧放在膝上。

“问问他为什么这么怒气冲冲。”她向同伴用法语吩咐道。

但后者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男人已经破门而入。他开口说了一大堆外国话。

简一个字也听不懂,只是耸耸肩,什么也没说。司机从座位上下来,去跟那个男人会合。

“可否请尊贵的女士下车?”他咧嘴笑着问道。

简依旧把花举在脸边,走出车外。波波伦斯基公主跟在她的身后。

“尊贵的女士请这边走。”

简没有理会这个男人嘲讽、无礼的举止,而是径自向一间低矮、凌乱的屋子走去。这间屋距离他们停车的地方约有一百码远。这条路是个死胡同,它的尽头是大门和车道,通向这间显然无人居住的房子。

那个男人依旧挥舞着手枪,走在他们身后。当他们上楼梯时,他从他们旁边擦身而过,撞开左边的一扇门。屋子里是空的,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显然才搬进来。

简走进屋里坐下。安娜-米哈伊洛夫娜跟在她的身后。那个男人砰地把门关上,转了几下钥匙。

简走到窗边向外张望。

“当然,我可以跳出去,”简评论道,“可我跑不了很远。不,我们现在还得呆在这里,尽量想办法。不知道他们是否会给我们吃的东西?”

大约半小时以后,她的问题有了答案。

有人端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还有两片干面包。

“显然,没有贵族的奢华。”当门关好落锁之后,简愉快地评述道,“你先吃,还是我先来?”

波波伦斯基公主惊恐万状,对吃饭的建议置之不理。

“我怎么吃得下?谁知道我的主人会不会遇到危险?”

“她没事的。”简说,“我担忧的,是我自己。你知道,当这些家伙发现他们抓错了人,是不会高兴的。事实上,他们会很不高兴。我将尽可能长时间地扮演傲慢的公爵夫人这一角色,然后,一有机会就逃走。”

波波伦斯基公主没有回答。

简饿了,把汤全都喝完了。味道有些奇怪,不过温热可口。

随后,她觉得昏昏欲睡。波波伦斯基公主看来在暗自抽泣。简在那张不舒适的椅子上以最舒适的方式坐下,然后垂下头。

她睡着了。

简蓦然醒来。她感到自己睡了很久。她感到头发沉,很不舒服。

突然,她看到的东西惊得她睡意全消。

她正穿着那件火红布料的上衣。

她坐起身来,向周围张望。是的,她依旧在那件空屋子里。陈设都跟她入睡前一模一样,只有两点例外。

首先是波波伦斯基公主已经不在另一张椅子上。其次是无法解释地,她已经换了衣服。

“我不会是在做梦。”简说,“如果做梦的话,我不应该在这儿。”

她看着对面的窗户,注意到另一个重要的事实。当她睡觉时,阳光从窗户倾泻进来,而现在,屋子在洒满阳光的车道上投下一道清晰的影子。

“房子面向西方。”她沉思道,“我睡觉时是下午。所以现在一定是第二天早晨。所以,那汤里放了药物。所以——哦,我不知道。看起来,一切都发疯了。”

她站起来,走到门边。门没有上锁。她在屋里搜寻了一遍。房间里寂静而又空旷。

简把手放到隐隐作痛的头上,竭力思索。

随后,在前门旁边,她看到地上有一张撕破的报纸。醒目的标题跃入眼帘。

“美国女匪在英格兰,”她读道,“红衣女郎。奥里恩大厅义卖发生重大抢劫案。”

简蹒跚着走到阳光下。坐在台阶上,她读起了报纸,她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那事实简洁而又明了。

在波林大公夫人离开后不久,三个男人还有一个红衣女郎拿着手枪抢劫了众人。他们劫走了那一百颗珍珠,随后驾驶一辆高速赛车逃之夭夭。目前为止,还没有追查到他们的踪迹。

据临时加印的最新消息(这是一份刚刚出版的晚报),上面有寥寥数语,大意是“红衣女匪”曾自称来自纽约的蒙特里索小姐住在布利茨宾馆。

“我完了,”简说,“全完了。我就知道这里面准有圈套。”

随后,她吃了一惊。远处重重地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每隔不久就说出一个单词。

“该死,”那个声音说,“该死。”接着又说,“该死!”

简听到这声音,身子一颤。这如此准确地表达了她的感受。她跑下台阶。在楼梯拐角处躺着一个年轻人,他正竭力要从地上抬起头来。简发现这是她所见过的最英俊的脸庞。他的脸上有些雀斑,神情略显古怪。

“该死,我的头。”年轻人说道,“该死,我——”

他停下来,盯着简。

“我一定在做梦。”他声音微弱地说。

“我也这么说过。”简说道,“但是我们没有。你的头怎么了?”

“有人在我头上敲了一下。幸亏它还结实。”

他挣扎着坐起来,做了个鬼脸。

“我想,我的大脑不久即可运转。我看到,我依旧在原来的地方。”

“你怎么到这儿来的?”简好奇地询问道。

“这故事很长。顺便问一句,你不是大公夫人吧,她叫什么来着?你是吗?”

“我不是。我是普通人简-克利夫兰。”

“无论如何,你不普通。”年轻人说,满怀钦佩地望着她。

简脸红了。

“我想该给你取些水或是什么,是不是?”她不安地问。

“我想这是通常的做法。”年轻人表示赞同。“不过,如果你找得到,我宁愿来点威土忌。”

简找不到威士忌。年轻人喝了一通水,说他好些了。

“是我讲我的冒险,还是你讲你的?”他问道。

“你先说。”

“我的冒险不怎么样。我凑巧注意到大公夫人走进那间屋子时穿着低跟鞋,出来时却穿着高跟鞋。我觉得奇怪。我不喜欢事情怪异。

“我骑着摩托车尾随那辆车,我看到你被带进屋子。大约十分钟以后,一辆宽大的跑车飞驰而来。一个红衣女郎和三个男人下了车。她穿着低跟鞋。他们走进屋子。不久,穿低跟鞋的女人身着黑白色衣服走出来,随同一个老妇人还有一个金色胡须的高大男人,一起坐第一辆车走了。其余的人坐跑车走了。我以为他们都走了,正要从窗户进去救你,有人从背后在我头上一击。就这样。现在该你了。”

简讲了她的历险。

“幸亏你跟来了,否则,”她最后说道,“你明白我本来会遇到多大麻烦吗?大公夫人就有完美的她不在场的证明。她在抢劫之前就离开了市场,然后坐车回了伦敦。可是难道会有人相信我这离奇而又难以置信的故事吗?”

“无论如何不会。”年轻人肯定地说。

他们如此沉醉于各自的叙述,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周围的情况。现在,他们抬头一看,略感惊讶地看到一个身材高大,形容沮丧的男人斜倚在屋边。他冲他们点点头。

“很有趣。”他评论道。

“你是谁?”简质问道。

面容沮丧的男人眨眨眼。

“侦探——法雷尔警督。”他柔和地说,“听到你和这位女士的故事我很感兴趣。女士的故事有些难以置信,不过,有一两件事例外。”

“比如说?”

“哦,你们瞧,我今早才听说真正的大公夫人已经与巴黎的一个司机私奔了。”

简喘了口气。

“随后,我们得知这个美国‘女匪’已经光顾英国,我们原先预料也许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我可以向你们许诺,警方会立即对他们下手的。你们可以等我一下吗?”

他跑上台阶闯进屋里。

“哦!”简说。语气之中充满了力量。

“我想,你能注意到那些鞋,真是太聪明了。”她突然说。

“一点也不,”年轻人说,“我自幼生长在制鞋行业。我父亲是那种鞋业之王。他想让我投身这行当——结婚然后安定下来。就是那类事情。不要成为什么特别人物——只是遵循做这行当的原则。可我想成为艺术家。”他叹口气说道。

“对不起,”简和蔼地说道。

“我已经奋斗了六年。这个事实无法回避。我是个蹩脚的画家。我很想放弃,然后,像个败家子似的回家去。好差事正等着我呢。”

“工作是件要紧的事情。”简憧憬着说,“你能让我在什么地方试着做鞋吗?”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比这更好的机会。”

“哦,是什么?”

“现在别管它。一会儿告诉你。你知道,直到昨天,我还从未遇到一个我觉得可以与她结婚的女人。”

“昨天?”

“在义卖市场上,随后,我见到了她——只有她!”

他紧紧盯着简。

“飞燕草多美呀。”简匆忙说道,脸上泛起了红晕。

“这是羽扇豆。”年轻人说。

“这又有什么要紧。”简说。

“一点也不要紧。”他附和道。随后,他凑近了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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