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央刑事法院第一号法庭证人席上的那个男子声音洪亮而充满自信。我悄悄溜进来的时候,他的话正说到一半:
“——所以,当然啦,我想到了打印台。你知道,就像说‘医生还没到,准备先做好’嘛。只不过来的是警察。”
鲁道夫·傅来明先生是个高大而粗壮的男人,留着硬硬的红胡子,这要是在四十年前,即使是在近卫团也是很少见的。他也有着近卫军的神态,丝毫不觉得难为情。外面天色转暗之后,在橡木镶板后面隐藏式的灯光,让白色的穹顶有种戏剧性的光辉。可是在庭讯已经开始了几分钟之后才溜进来的我,在当时却觉得这不像个戏院,而像间教堂。
艾芙莲不悦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兴奋地低声说道:“嘘——他刚证实了所有戴尔所说关于发现尸体经过的证词,一直到安士伟发誓说他喝了下了药的成士忌;可是他们发现威士忌和苏打水都没有动过。嘘!那位金发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让她噤声以为回答,因为已经有人把头转向我们这边,而且提到打印台的事吸引了我的注意。鲁道夫·傅来明先生深吸了一口气,挺起胸来,很感兴趣似地环顾整个法庭。他充沛的活力似乎也让律师有了朝气。傅来明那张大脸看来有点饱经风霜,下巴肉松垂,一大把硬直的红胡子;眼皮满足皱纹,眼光却很凌厉,让你感觉到其中应该夹着片单眼镜,而那头硬直的头发上应该有顶铜盔什么的。在审讯停顿的时候——比方说像电影断片的那样停了下来——他就会打量法官,打量律师,抬头去看坐在旁听席上的人。傅来明在说话的时候下巴会进进出出地动着,像只牛蛙。
韩特利·劳顿正在发问。
“傅来明先生,解释一下你提到打印台是什么意思。”
“呃,事情是这样子的,”证人回答道,一面把下巴收了回来,好像他想闻那朵插在他那套黑白花纹西装胸前纽扣孔的花。“在我们看到小柜子上的酒瓶和苏打水瓶都是满满的时候,我对被告说,”停顿了一下,好像在考虑,“‘你为什么不像个男子汉,就承认是你做的呢?看看那边那支箭,’我说,‘你看得到上面的指纹吧;那是你的指纹,对不对?’”
“他听了这话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完——完——全全什么都没说!所以我想到印下他的指纹,我是个很实际的人,一向是这个样子,所以我才会想到这件事。我对戴尔说要是我们有个打印台——你知道那种东西,就是可以用橡皮章在上面蘸印泥的东西——我们就可以弄一组清楚的指纹了。他说胡弥大夫最近才买了几个橡皮章和一个打印台,在楼上那位大夫的一套衣服口袋里。他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他本来打算把橡皮章拿出来,以免弄脏了口袋,所以他自告奋勇地说要上楼去拿来——”
“我们很明白,傅来明先生,结果你有没有拿到打印台,取到嫌犯的指纹呢?”
急切得把脖子都伸长了的证人似乎对这样打断他的话觉得很不高兴。
“没有,我们没有拿到,我是说,没有拿到那一个打印台。戴尔找不到那套衣服,好像,要不就是那个打印台不在那里。可是他还是想办法从办公桌里翻找出一个旧的打印台,用的是紫色的墨水,而我们在一张纸上盖下了嫌犯的整套指纹。”
“是这张纸吗?请拿给陪审团看。”
“是的,就是这张。”
“被告有没有表示反对呢?”
“呃,有一点。”
“他怎么样了?”
“也没怎么样。”
“我再重复一遍,傅来明先生,他怎么样了?”
“没有怎样,”证人粗声咆哮道,“他趁我没防备,张开手来推了我一把,我两脚没站稳,结果撞在墙上,摔了一下。”
“推了一把,原来如此,他这样做的时候态度如何呢?很生气吗?”
“是的,他突然大发脾气。我们当时按住他的手臂,好取他的指纹。”
“他对你‘推了一把’,结果你‘摔了一下’。换句话说,他出手既用力又快啰?”
“他趁我没防备。”
“劳驾你就只要回答问题就好了,他突然出手,又快又狠。是这样吗?”
“是的,否则他不会推得倒我。”
“很好。现在,傅来明先生,请问你有没有查看第八号照片所拍的那个房间墙上的那个地方,也就是从那里把箭拿下来的地方?”
“有,我整个仔细看过。”
“那些小挂钉,就是把箭挂在墙上的小挂钉,是不是给猛地扯出来了,好像是那支箭突然给扯了下来?”
“是的,全都落在地上。”
律师看了下他的案件摘要。在经过这场小冲突之后,傅来明挺直了肩膀,挑高眉毛,把一只拳头搁在证人席的栏杆上。他好好地看了看法庭里,好像在挑战看谁敢对他的回答置疑;他的前额有很多小小的皱纹。我记得他有次由对面正好直视着我的两眼,而我就像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那样想道:“这家伙到底真正在想什么?”
或者,在这个案子里,你也许会奇怪被告到底真正在想些什么。他今天下午比早上更显紧张不安,在被告席上,只要有人一动,你就会注意到,就像是在空旷舞池里的动作一样,而被告席正像个空的舞池。挪下身子,手稍微动一动,似乎都在你眼前。他经常会望向律师们所坐的地方——看起来是朝向那一脸阴沉和讥诮在沉思着的雷金纳·安士伟。被告的两眼神色看来慌乱而担忧,宽宽的肩膀松垮。h.m.的秘书乐丽波普现在也坐在律师席,戴着纸做的护袖,细看一张打字机打好的文件。
律师轻咳一声,重新问话。
“傅来明先生,你说你是好几个射箭协会的成员,成为射箭手也有很多年了?”
“正是如此。”
“所以你可以自许为这方面的权威吧?”
“是的,我想我大可以这样说。”证人回应着,很郑重地点了下头,喉咙像牛蛙似地动了动。
“我要你看看这支箭,描述一下。”
傅来明一脸不解的表情。“我不知道你希望我说些什么。这是一支标准型的男子用箭,红松木的箭杆,二十八时长,四分之一吋粗,铁的箭头,或者叫箭镞,垫的是硬木,尾槽是牛角做的——”他把箭在手上翻转着。
“尾槽,不错,麻烦你解释一下尾槽是什么好吗?”
“尾槽是箭的尾端一小块楔子形的牛角。上面有个v字形的缺口——这里。就是用这里把箭搭上弓弦。像这样。”
他的手臂往后一缩来示范,手却撞在支撑证人席顶盖的木头柱子上:让他显得既吃惊又懊恼。
“那支箭有可能是以弓射出的吗?”
“不可能,绝无可能。”
“你认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吗?”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何况,那个家伙的指纹是唯一的印子,留在——”
“我必须请你不要预先讨论到证物,傅来明先生。这支箭为什么不可能是以弓射出来的呢?”
“看看那个尾槽,又弯又扭的到了那个程度,根本不可能搭上弓弦。”
“你第一次看到那支箭在死者身上的时候,尾槽就是这副模样吗?”
“是的,就是这样。”
“能不能请你把那个传给陪审团检查一下?谢谢你。现在已经证明这支箭是不可能以弓射出的了:你告诉我们说你注意到箭上有一层灰尘的地方,你有没有看到除了你认为是指纹的印子之外,还有没有任何其他地方——任何地方——有任何印子呢?”
“没有。”
“没有别的问题了。”
他坐了下来。那支箭还在陪审团之间传观,h.m.发出很长一阵大声清嗓子的声音,站了起来。世上的男音有千百种,而这种声音代表了宣战。这影响到了几个人,因为乐丽渡普静静地做了个意味强烈的警告手势,不知为什么把她刚才一直在细看的那份文件递了过去。整个房间都明显感到麻烦像风一样地吹来了,可是h.m.的开场却相当温和。
“你告诉我们说,在那个礼拜六晚上,你本来就要到隔壁去和死者下棋的吧。”
“一点也不错。”傅来明蛮横的口气好像在说:“那又怎么样?”
“死者是什么时候和你约好的?”
“大约是那天下午三点左右。”
“啊哈。说好是晚上几点钟呢?”
“他说七点差一刻的时候来吧,我们一起吃个冷盘的晚餐,因为屋子里其他的人都要出去了。”
“乔丹小姐跑过去找你来的时候,你告诉我们说你已经出门来赴约了?”
“对,我是早了一点,宁愿早到也不要迟到。”
“啊,呃,来好好瞄——嗯啊——再看看这支箭。看看那三支羽毛。我想我这样说是对的吧?这些羽毛是装在箭杆的边上,离尾槽大约有一吋,而每根羽毛都大约两吋半长?”
“对的,箭羽的大小不一定,不过胡弥喜欢最大的那种。”
“你注意到中间那支羽毛相当利落地从一半的地方拉脱了吧,你发现尸体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吗?”
傅来明怀疑地望着他,在那把红胡子后面露出警戒的神色。
“是的,当时就是这样。”
“你听到证人戴尔说,被告在六点十分走进书房的时候,所有的羽毛都没动过,都是完整的吧?”
“我听到了。”
“当然啦,我们全都听到了。因此,这支羽毛想必是在那个时候到发现尸体之间的那段时间里弄破的了?”
“是的。”
“如果被告从墙上抓下那支箭来,握住箭杆中间的部位,刺向胡弥,你想那羽毛是怎么弄断的呢?”
“我不知道,大概是在挣扎中弄断的吧。胡弥看到箭刺过来,就伸手去抓箭——”
“他伸手去抓威胁到他的箭头相反的另外一头?”
“有可能呀。要不然也可能是箭从墙上挂钉上抓下来的时候扯断的。”
“这是另外一种说法。那支羽毛断裂的原因:一是在挣扎中扯断的,一是在箭从墙上拉下来的时候弄断的。啊哈。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那截断裂掉的羽毛在哪里?你们搜查房间的时候有没有找到?”
“没有,我没有找到;可是一小截羽毛——”
“我告诉你,所谓的这‘一小截羽毛’可是有一又四分之一吋长、一吋宽哟。比半个克朗的铜板要大多了。如果地上有半个克朗的铜板,你一定会注意到吧?”
“是的,可是那又不是半个克朗的铜板。”
“我说这还要大多了,而且还染成了亮蓝色,对吧?”
“我想是的。”
“书房里的地毯是什么颜色?”
“我想我记不得。”
“那我可以告诉你,是浅棕色的;你接受我的说法吗?好。而且你也同意说房间里的家具很少吧?啊哈。可是你很仔细地搜索过那个房间,却还是没找到那少了的一截羽毛?”
到目前为止,这位证人似乎对他自已的才智非常得意,刻意表现,偶尔还挑挑他口角的胡子。现在他不耐烦起来。
“我怎么会晓得?也许卡在什么地方了,也许现在还在那里。你为什么不去问一问那位警探?”
“我是要去问的。现在我们来谈谈你喜欢的射箭方面的资料,就拿箭尾的三支羽毛来说好了,它们都有什么有用的地方吗?还是只是装饰而已?”
傅来明似乎很吃惊。“当然都有用处的,它们以等距装置,和箭矢进行的方向平行:这些你都看得出来。羽毛自然的曲线能让箭在空中转动——咻!——像这样!就像长枪的子弹。”
“是不是总有一支羽毛的颜色和其他的不同,像这支?”
“对,那叫标羽;让你知道把箭搭在弦上的什么地方。”
“你买箭的时候,”h.m.继续问道,他的声音低沉而梦幻,对方则瞪视着他,“箭羽都已经装好了吗?还是要你自己装上?”
“一般来说,都是已经装好的。当然的嘛。不过有些人喜欢装上自己的那种羽毛。”
“我想死者就是这样的,对吧?”
“不错。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晓得的,可是他用的是另外一种。大部分的箭用的都是火鸡的羽毛。胡弥喜欢用鹅毛,而且要自己来装:我猜他是喜欢那种用灰色鹅毛的古老传统。这些都是鹅毛。那个做杂工的桑克斯通常会帮他装上。”
“而这个小东西,你称之为标羽的,我听说他还用了一种很特别的染料,是他自己发明的,来给这种标羽着色。对吧?”
“对,他就是这样弄的,在他的工作室——”
“他的工作室!”h.m.说着兴致高昂起来,“他的工作室。这个工作室在哪里呢?把房子的平面图拿来指给我们看。”
陪审团里响起一阵骚动,很多人把平面图打了开来。我们这些旁听的也有人在座位上动了动身子,不知道这个老头子在他那件评价不高的袍服袖子里暗藏了什么乾坤。鲁道夫·傅来明用一根长了毛的红红手指点着,皱着眉头,抬起头来。
“就是这里。那是后花园里的一间独立小屋,大约离主屋有二十码。我猜以前大概准备弄间温室吧;可是胡弥并不喜欢那种东西,那里有一部分是玻璃的。”
h.m.点了点头:“死者在那里都放了些什么东西呢?”
“他的射箭装备。弓啦,弦啦、箭啦、拉弓用的手套啦,这一类的东西。老桑克斯也在那里给箭羽染色,用的是胡弥自己的东西。”
“还有什么别的?”
“如果你要完整的目录,”证人回嘴道,“我可以给你。护臂、佩箭的腰带、清理箭头的毛纱、一两个给拉弓手套上油的小油壶——当然,还有一些工具。胡弥是个手很巧的好人。”
“没有别的了吗?”
“我记得的就这些。”
“目前,你对这点很确定吗?”
证人哼了一声。
“好。——现在,你已经作证说那支箭不可能是由弓射出来的。我要建议你的是,这句话完全不是你所说的意思,你会同意说那支箭也可能是投射出来的吧?”
“我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什么不同呢?”
“有什么不同?你看这边!看到这个墨水台没有?呃,要是我现在抓起来丢向你,这当然不是由弓射出来的;可是你绝对会同意那是投射出来的,对不对?”
“对。”
“好。而你也可以抓起那支箭来向我投射吧?”
“可以的!”证人说。
他的口气表示:“天啦,我还真想这样干呢。”他们两个人的声音都很有力,越来越让人听得清楚。就在这时候,检察总长华特·史东爵士清了下嗓子,站起身来。
“庭上,”华特爵士说,他语气之丰厚和平静是可与一位大主教相媲美,“我并不想打断我饱学的朋友。可是我只想向我这位饱学的朋友请教一下,他是不是认为这支重量大约只有三盎司的箭可以投掷出去而深入人体八吋之多?——我只能想到我这位饱学的朋友显然把箭和长矛搞混了,更不用说误以为是渔叉吧。”
h.m.假发的后面开始竖了起来。
乐丽波普做了个很激烈的摇手的手势。
“庭上,”h.m.用一种很奇怪的哽咽声音回应道,“我的用意在向证人所提出的下个问题里就会看得出来。”
“请继续,亨利爵士。”
h.m.喘过气来。“我的意思是说,”他对傅来明说,“这支箭可能是由一把十字弓发射的吗?”
一片死寂。法官小心地把笔放下,把那张圆脸转了过来,好像一个好奇的月亮。
“我还是不明白,亨利爵士,”法官包德金大人插嘴问道,“到底什么是十字弓啊?”
“我这里就有一把。”h.m.说。
他从桌子底下拖出一个像放西装用的大纸箱,从箱子里拿出一样很重、看来很有致命危险的器械,其中木头和铁制的部分都打磨得相当的亮。托柄部分并不长,有点像小型的来复枪:最长不超过十六时,可是前端却是一块弯成半圆形的宽软钢片,两端都连在一根弦上,弓弦则向后拉到装在托柄上一个有v形缺口和象牙把手的绞盘,扳机和绞盘相连,平平的托柄正中央则是一道长长的凹槽。这架十字弓的托柄上还镶嵌了珠母贝的花饰,在众目睽睽下握在h.m.手里本来应该看来很不协调的,可是却一点也没这种感觉,突然让人觉得那看起来像是一件未来的武器,而不是一件以前用的武器。
“这个。”h.m.就像拿着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完全没有一点不自在地继续说道,“叫做短‘腿’十字弓。十六世纪法国骑兵队主要使用这种武器,你知道。把弦上紧——像这样,”他开始转动把手,在一阵难听的喀喇声中,弓弦开始移动,把铁板的两角往后拉,”在凹槽里放进一支铁的箭矢,叫做四角箭,扣下扳机,就会像投石器一样地射出。四角箭带着后面铁杆的重量激射而出……四角箭比一般的箭来得短。可是也可以用来射箭。”
他扣动扳机,造成很震撼的效果。华特·史东爵士站了起来。这位检察总长的声音让刚开始的一片嗡嗡语声平息下来。
“庭上,”他一本正经地说,“这一切都很有意思——不论这算不算得上是证据。我们这位饱学的朋友是不是要提出另外一个理论,认为这次凶案是由他手上这种独特的器械所造成的呢?”
他有点觉得很有意思似的,法官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玩。
“嗯,我正要问你这个问题,亨利爵士。”
h.m.把十字弓放在桌上。“不是的,庭上。这支弓是由伦敦塔借来的。我只是说明一下。”他再度转向证人。“艾佛瑞·胡弥自己有没有十字弓?”
“说老实话,他有。”傅来明回答道。
在陪审团下方的记者席上,有两名要赶下午截稿时间的人站起身来,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证人一脸不太高兴、却很感兴趣的表情。
“好久以前,”他大声地继续说道,“肯特郡护林官协会试用十字弓一年,那种东西并不好,很累赘,而且和弓箭比起来也差多了。”
“啊哈。死者一共有多少把十字弓?”
“两三把吧,我想。”
“有任何一把和这把相似的吗?”
“我相信有的。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他都把十字弓放在哪里?”
“在后院的那个小屋子里。”
“可是一分钟前,你忘记了,是吧。”
“一时忘了,是的,很自然嘛。”
他们两个又都火了起来。傅来明的大鼻子和下巴像潘趣【punch是英国传统滑稽木偶戏中的主角之一。——注】似的挤到了一堆。
“现在我们来听听你这位专家的意见,那支箭能用这样的弓发射吗?”
“不会有什么准头。太长了,又会装得很松,二十码外就是乱射了。”
“我问的是,能用这发射吗?”
“我猜想是可以的。”
“你猜想是可以的?你根本很清楚地知道是可以的,对吧?来,把那支箭给我,我来射给你看。”
华特·史东爵士站了起来,很文雅地说:“庭上,就不必表演了吧。我们接受我饱学的朋友的说法,我们也很了解证人只是在可说是过分的情况下尽量表达他诚实的看法。”
(“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艾芙莲轻轻地对我说,“你看到没有?他们会一路逗那只老熊,最后让他见不到那圈血。”)
显然一般人的印象是h.m.把事情处理得很糟,再加上什么也没能证明,他最后两个问题更是听来口气十分可怜。
“不用管二十码外的准确度如何。在很短的距离,比方说一两呎,能射得准吗?”
“大概可以。”
“事实上,不可能射不中吧?”
“两三呎的话,不会射不中的。”
“没别的问题了。”
检察总长简短的交互询问把这个说法处理掉了,可以说是齐根斩断。
“要以我这位饱学的朋友所提出的方式杀死死者的话,手持十字弓的人必须在距离被害人两三呎之内的地方吧?”
“是的,”傅来明回答道,他的神态和缓了些。
“换句话说,是在那个房间里?”
“是的。”
“一点也不错。傅来明先生,当你走进那间上锁的密室——”
“哎,这点我们有异议,”h.m.说着,突然喘着气,抖动着文件,又站了起来。
华特爵士第一次显得有点不知所措,他转身对着h.m.,而让我们看到了他的脸。那是一张结实的长脸,眉毛浓黑,虽然有点泛红,却是一张很有力的脸。但是他和h.m.都向着法官发言,好像彼此透过翻译在交谈似的。
“庭上,我饱学的朋友究竟认为哪里有问题?”
“‘密室’。”
法官兴味盎然地用他明亮而稳定的眼光望着h.m.,可是他的话说来却很冷淡。“那个词也许太花俏了点,华特爵士。”
“我愿意收回,庭上。傅来明先生,当你走进那间每个出入口都由里面闩住的非密室的时候——”
“再次抗议!”h.m.说。
“啊。当你走进,”华特爵士说道,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开始听来像是远方的雷声,“那间房门是由里面闩住,窗子不但关紧,还有上了锁的护板的房间里时,有没有发现任何像这样独特的器械?”
他指着那把十字弓。
“没有,我没有看到。”
“这可不是一样会看不到的东西吧?”
“当然不是,”证人很滑稽地回答道。
“谢谢您。”
“传史本赛·胡弥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