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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内篇弟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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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内篇》,舊有許氏、高氏注。其存於今者,則高注,非許注也。前有高氏《敘》一篇。《天文篇》注又云「鍾律上下相生,誘不敏也」,則其爲高注無疑。其自唐以前諸書所引許注,有與今本同者,乃後人取許注附入,非高氏原文也。凡注内稱「一曰」云云者,多係許注,則其爲後人附入可知。宋人書中所引《淮南注》,略與今本同,而謂之許注,則考之未審也。《道藏》本題「許慎記上」,蓋沿宋本之誤。是書自北宋已有譌脱,故《爾雅疏》《埤雅》《集韻》《太平御覽》諸書所引,已多與今本同誤者,而南宋以後無論已。余未得見宋本,所見諸本中,唯《道藏》本爲優,明劉績本次之,其餘各本皆出二本之下。兹以《藏》本爲主,參以羣書所引,凡所訂正共九百餘條。推其致誤之由,則傳寫譌脱者半,馮意妄改者亦半也。

有因字不習見而誤者。若《原道篇》:「先者踰下,則後者之。」,女展反,故高注云「,履也,音『展』,非『展』也。」而各本乃誤爲「蹷」矣。凡據諸書以正今本者,具見於本條下,後皆放此。《兵略篇》:「涉血腸,輿死扶傷。」「」亦「履」也,而各本又誤爲「屬」矣。《齊俗篇》:「穿窬拊楗、抇墓踰備之姦。」抇,户骨反,掘也,各本「抇」誤爲「抽」,「墓」誤爲「箕」。高注「抇,掘也」,「掘」字又誤爲「握」,則義不可通。《兵略篇》「毋抇墳墓」,《藏》本「抇」字又誤爲「扣」矣。《説山篇》:「鏏鼎日用而不足貴,周鼎不爨而不可賤。」「鏏」讀若「彗」。高注曰:「小鼎也。」各本「鏏」誤爲「錯」,又誤在「鼎」字下矣。《説林篇》:「設鼠者機動,釣魚者泛杌。」泛,釣浮也。杌讀若「兀」,動也。機動則得鼠,泛動則得魚,故高注云:「杌,動,動則得魚也。」而各本「杌」字乃誤爲「杭」矣。「使伹吹竽,使工厭竅,雖中節而不可聽」。伹,拙人也,讀若癰疽之「疽」,字從且,不從旦,故高注云:「『伹』,讀燕言『鉏』同也。」而各本乃誤爲「但」矣。「使伹吹竽,使工厭竅」者,厭,於葉反,與「擪」同,一指按也。言使伹吹竽,而使樂工爲之按竅也。隷書「工」字或作「」,「氐」字或作「」,二形相似,而各本「工」字遂誤爲「氐」矣。《脩務篇》:「墨子趹蹏而趨千里。」「趹」讀若「決」。高注:「趹蹏,疾行也。趨,走也。」各本「趹」誤作「跌」,高注又誤作「跌,疾行也。蹏趨,走也」,則義不可通矣。「以一之故絶穀不食」。「」即「噎」字也,而各本乃誤爲「飽」矣。「藜藋之生,蝡蝡然日加數寸」。藋,徒弔反,即今所謂灰藋也。藜藋之高過人,故云「日加數寸」。世人多聞「藜藿」,寡聞「藜藋」,而各本「藋」字遂誤爲「藿」矣。《泰族篇》:「聲清於耳,兼味快於口。」,於交反,與「咬」同,淫聲也,字從夭,而各本乃誤作「吠」矣。

有因假借之字而誤者。《覽冥篇》:「蚖鱓著泥百仞之中。」「蚖鱓」與「黿鼉」同。各本「蚖鱓」誤爲「蛇鱓」,則與下文「蛇鱓」相亂矣。《道應篇》:「孚子治亶父三年。」「孚子」,即宓子賤也。「宓」、「孚」聲相近,故字相通,而各本乃誤爲「季子」矣。

有因古字而誤者。《時則篇》:「孟秋之月,其兵戉。」「戉」,古「鉞」字也,而各本乃誤爲「戈」矣。《齊俗篇》:「煎敖燎炙,齊咊萬方。」「齊」讀爲「劑」,「咊」,即甘受和之「和」,「咊」與「味」字相似,而各本遂誤爲「味」矣。《脩務篇》:「感而不應,敀而不動。」「敀」,古「迫」字也,而各本乃誤爲「攻」矣。

有因隷書而誤者。《時則篇》「具栚曲筥筐」,高注:「栚,也。三輔謂之栚。」案:「栚」讀若「朕」,架蠶薄之木也。隷書「栚」字或作「」,而各本遂誤爲「撲」矣。《覽冥篇》:「井植生,溝植生條。」《本經篇》:「山無峻榦,林無柘。」「」,古「櫱」字,伐木之更生者也。隷書「」字或作「」,而各本遂誤爲「梓」矣。《精神篇》:「樣桷不斲,素題不枅。」「樣」即今「橡栗」字也。隷書「樣」字或作「」,而各本遂誤爲「樸」矣。《本經篇》:「芟野莽,長苗秀。」高注:「莽,草也。」隷書「莽」字或作「」,而各本遂誤爲「菼」矣。《道應篇》:「於是佽非然目,攘臂拔劒。」隷書「真」字或作「真」,與「冥」相似,而各本「目」遂誤爲「瞑目」,且誤在「然」之上矣。《氾論篇》「剛强猛毅,志厲青雲,非夸矜也。」隷書「夸」字或作「」,而各本遂誤爲「本」矣。《兵略篇》「疾如鍭矢」,高注:「鍭金鏃翦羽之矢也。」隷書「侯」字作「」,「隹」字作「」,二形相似,而各本「鍭」字遂誤爲「錐」。下文「疾如鍭矢,何可勝偶」,「鍭」字又誤爲「鏃」矣。《説林篇》:「故解捽者不在於捌格,在於批抌。」抌,竹甚反,深擊也,字從冘。「冘」讀若「淫」,故高注云:「批,擊。抌,椎。」隷書「冘」字或作「冗」,「亢」字或作「」,二形相似,而《藏》本「抌」字遂誤爲「伉」,劉本又誤爲「伔」矣。

有因草書而誤者。《齊俗篇》「柱不可以摘齒,筳不可以持屋」,高注:「筳,小簪也。」案:「筳」讀若「廷」。言小簪可以摘齒,而不可以持屋也。「筳」與「筐」草書相似,而各本遂誤爲「筐」矣。

有因俗書而誤者。《原道篇》:「欲之心亡於中,則飢虎可尾。」「」,俗「肉」字也。《藏》本「」誤作「寅」,而各本又誤作「害」矣。《齊俗篇》:「夫水積則生相食之魚,土積則生自之獸。」「」亦「肉」字也,而各本又誤作「穴」矣。《天文篇》:「日行九州七舍,有五億萬七千三百九里,離以爲朝晝昬夜。」離者,分也。俗書「離」字作「」,各本則脱其右半而爲「禹」矣。《氾論篇》:「姦符節,盜管璽。」高注:「璽,印封。」俗書「璽」字作「」,而各本遂誤爲「金」矣。《詮言篇》:「寒暑之變,無損益於己,質有定也。」俗書「定」字作「」,而各本遂誤爲「之」矣。《説林篇》:「若被蓑而救火,鑿竇而止水。」俗書「鑿」字作「」,各本則脱其下半而爲「毁」矣。

有兩字誤爲一字者。《説林篇》:「狂者傷人,莫之怨也;嬰兒詈老,莫之疾也,賊心亡也。」賊,害也。亡,無也。言狂者與嬰兒,皆無害人之心也。各本「亡也」之「也」誤爲「山」,又與「亡」字合而爲「」矣。

有誤字與本字竝存者。《主術篇》:「鴟夜撮蚤,察分秋豪。」「蚤」或誤作「蚉」,又轉寫而爲「蚊」,而各本遂誤作「撮蚤蚊」矣。《道應篇》:「豐水之深千仞而不受塵垢,投金鐵焉,則形見於外。」「鐵」字或省作「」,因誤而爲「鍼」,而各本遂誤爲「金鐵鍼」矣。

有校書者旁記之字而闌入正文者。《兵略篇》:「明於奇賌、陰陽,刑德、五行,望氣、候星,龜策、禨祥。」「賌」讀若「該」。「奇賌」者,奇祕之要非常之術也。校書者不曉「奇賌」之義,而欲改爲「奇正」,故記「正」字於「賌」字之旁,而各本遂誤爲「奇正賌」矣。《説林篇》:「蘇秦步,曰:『何故?』趨,曰:『何趨?』」「步」與「故」爲韻,「趨」與「趨」爲韻。隷書「趨」或作「趍」,故《淮南》書中「趨」字多作「趍」。校書者以《説文》「趍趙」之「趍」音「馳」,故旁記「馳」字,而各本遂誤作「趍曰何趍馳」矣。

有衍至數字者。《俶真篇》:「孟門終隆之山,不能禁也;湍瀨旋淵之深,不能留也;太行石飛狐句注之險,不能難也。」各本「不能禁也」下衍「唯體道能不敗」六字,則上下文皆隔絶矣。

有脱數字至十數字者。《原道篇》「此俗世庸民之所公見也,而賢知者弗能避,有所屏蔽也」,高注云:「以諭利欲,故曰有所屏蔽也。」各本正文脱「有所屏蔽」四字,則注文不可通矣。《道應篇》「令尹子佩請飲莊王,莊王許諾。子佩具於强臺,莊王不往。明日子佩跣揖北面,立於殿下」云云,各本脱「子佩具於强臺」至「明日」十二字,則上下文不可通矣。《氾論篇》:「故馬免人於難者,其死也葬之,以帷爲衾;牛有德於人者,其死也葬之,以大車之箱爲薦。」各本「葬之」下脱「以帷爲衾」四字,「牛」下脱「有德於人者」五字,「葬」下脱「之」字,「大車」下脱「之箱」二字,則文不成義矣。《説山篇》:「魄問於魂曰:『道何以爲體?』曰:『以無有爲體。』魄曰:『無有有形乎?』魂曰:『無有。』魄曰:『無有何得而聞也。』」各本「何得而聞」上脱「魄曰無有」四字,則上下文不可通矣。「一淵不兩蛟,一棲不兩雄,一則定,兩則争」,高注云:「以日、月不得竝明,一國不可兩君也。」各本脱「一棲不兩雄」以下十一字,又脱去注文,則「一淵不兩蛟」句孤立無耦矣。《説林篇》:「或謂冢,或謂隴;或謂笠,或謂簦,名異實同也。頭與空木之瑟,名同實異也。」各本脱「名異實同也」五字,則義不可通矣。《人閒篇》:「魯君聞陽虎失,大怒,問所出之門,使有司拘之。以爲傷者戰鬭者也,不傷者爲縱之者。傷者受大賞,而不傷者被重罪。」各本脱「傷者戰鬬」至「縱之者」十三字,則上下文不可通矣。「夫上仕者,先避患而後就利,先遠辱而後求名。太宰子朱之見終始微矣」。「仕」與「士」同。各本「仕」上脱「上」字,「先避」下又脱「患而後就利」至「太宰子朱」十六字,則上下文不可通矣。「請與公僇力一志,悉率徒屬,而必以滅其家。其夜,乃攻虞氏,大滅其家」。各本脱「其夜」以下十字,則敘事未畢,且與上文「虞氏以亡」句不相應矣。

有誤而兼脱者。《原道篇》「輕車良馬,勁策利錣」,高注:「策,箠也。錣,箠末之箴也。『錣』讀『焫燭』之『焫』。」錣,竹劣反。焫,如劣反。《藏》本「錣」誤作「鍛」,注文誤作「策,箠也。未之感也。『鍛』讀『炳燭』之『炳』」,則義不可通矣。

有正文誤入注者。《主術篇》:「故善建者不拔,言建之無形也。」此引《老子》而釋其義也。各本「言建之無形也」六字皆誤作注文矣。《説林篇》:「疾雷破石,陰陽相薄,自然之勢。」各本「自然之勢」四字誤入注,則上二句爲不了語矣。「行者思於道,而居者夢於牀,慈母吟於燕,適子懷於荆,精相往來也」。各本「精相往來也」五字亦誤入注矣。

有注文誤入正文者。《道應篇》:「田鳩往見楚王,楚王甚説之,予以節,使於秦。至,因見惠王而説之。」高解「予以節」云:「予之將軍之節。」各本此六字誤入正文「因見」之下、「惠王」之上,則文不成義矣。《人閒篇》:「非其事者勿仞也,非其名者勿就也,無功而富貴者勿居也。」高解「非其名者勿就」云:「無故有顯名者勿處也。」而各本此九字皆誤入正文矣。

有錯簡者。《天文篇》:「陽氣勝,則日脩而夜短;陰氣勝,則日短而夜脩。其加丣酉,則陰陽分,日夜平矣。」各本「其加丣酉」三句錯簡在下文「帝張四維,運之以斗」一節之下,則既與上文隔絶,又與下文不相比附矣。

有因誤而致誤者。《俶真篇》:「昧昧楙楙,皆欲離其童蒙之心,而覺視於天地之閒。」「楙」讀若「懋」。高注云:「楙楙,欲所知之貌也。」「昧昧」、「楙楙」,一聲之轉。各本「楙楙」誤作「晽晽」,字書所無也,而楊氏《古音餘》乃於《侵韻》收入「晽」字,引《淮南子》「昧昧晽晽」矣。《主術篇》:「夫寸生於,生於日。」「」與「秒」同。秒,禾芒也。各本「」誤爲「」,字書所無也,而吴氏《字彙補》乃於《禾部》收入「」字,音「粟」,引《淮南子》「寸生於」矣。《齊俗篇》「夫蝦蟇爲鶉,水蠆爲蟌」,高注:「蟌,蜻蛉也。」隷書「蟌」字或作「」,因誤而爲「」,字書所無也。「蟌」讀若「蔥」。「蔥」字俗書作「」,校書者記「」字於「蟌」字之旁,因誤而爲「莣」,傳寫者又以「莣」字誤入正文,故「水蠆爲蟌」,各本皆誤作「水蠆爲莣」。後人又爲之音,曰「音矛」、「音務」,皆不知何據。而《字彙補》遂於《虫部》收入「」字,音「矛」;又於《艸部》「莣」字下注云「音務」,引《淮南子》「水蠆爲莣」矣。「譬若水之下流,熛之上尋也」。熛,讀若「標」,火飛也。「熛之上尋」,猶言火之上尋。各本「熛」誤作「煙」,而《藝文類聚》引此亦作「煙」,且在《火部》「煙」下,則唐初本已誤矣。《兵略篇》「推其,擠其揭揭」,高注:「,欲仆也。揭揭,欲拔也。」「」,古「摇」字。因其欲仆而推之,故曰「推其摇摇」。隷書「」字或作「」,各本遂誤作「摿」,字書所無也,而《古音餘》乃於《侵韻》收入「摿」字,引《淮南子》「推其摿摿」矣。《説山篇》「弊箅甑」,高注:「,甑帶。『』讀鼃黽之『鼃』也。」「鼃」皆從「圭」聲,故讀「」如「鼃」。各本「」誤作「瓾」,字書所無也。高注「鼃黽之鼃」又誤作「鼃黽之黽」,而《古音餘》遂於《梗韻》收入「瓾」字,引高注「『瓾』讀『鼃黽』之『黽』」矣。《説林篇》「遽契其舟」,高注:「,船弦板。『』讀如《左傳》襄王出居鄭地氾之『氾』也。」「范」與「危」草書相似,故各本「」字皆作「桅」,而《古音餘》遂於《陷韻》收入「桅」字,引《淮南子》「遽契其舟桅」,音「氾」矣。

有不審文義而妄改者。《原道篇》:「乘雷車,六雲蜺。」謂以雲蜺爲六馬也。後人不曉「六」字之義,遂改「六雲蜺」爲「入雲蜺」矣。《主術篇》:「夫華騮、緑耳,一日而至千里,然其使之搏兔,不如狼契。」契,公八反。狼、契,皆犬名也。後人不知「狼契」爲何物,而改爲「豺狼」,其失甚矣。《齊俗篇》:「故六騏驥、四駃騠,以濟江、河,不若窾木便者,處勢然也。」窾木謂舟也。古者謂所居之地曰處勢。言乘良馬濟江河,不若乘舟之便者,處勢使然也。後人不識古義,而改「處勢」爲「處世」,其失甚矣。《道應篇》:「故莊子曰:『朝秀不知晦朔。』」高注:「朝秀,朝生暮死之蟲也。」後人依今本《莊子》改爲「朝菌」,不知《淮南》自作「朝秀」,不得據彼以改此也。《脩務篇》:「夫亭歷冬生而人曰冬死,死者衆;薺麥夏死而人曰夏生,生者衆。」亭歷、薺麥皆冬生夏死,故互言之。後人不知「亭歷」爲何物,而改爲「橘柚」,其失甚矣。

有因字不習見而妄改者。《齊俗篇》:「故伊尹之興土功也,脩脛者使之跖鏵。」鏵,讀若「華」,臿也。跖,蹋也。故高注云:「長脛以蹋插者,使入深也。」後人不識「鏵」字,而改「鏵」爲「钁」,不知钁爲大鉏,鉏以手揮,不以足蹋也。《説山篇》:「視日者眩,聽雷者。」,女江反,耳中聲也。後人不識「」字,而改「」爲「聾」,其失甚矣。

有不識假借之字而妄改者。《道應篇》:「跖之徒問跖曰:『盜亦有道乎?』跖曰:『奚適其有道也。』」「適」讀曰「啻」。言奚啻有道而已哉,乃聖、勇、義、仁、智五者皆備也。後人不知「適」與「啻」同,而誤讀爲適齊適楚之「適」,遂改「有道」爲「無道」矣。

有不審文義而妄加者。《覽冥篇》:「夫燧取火於日,方諸取露於月。」夫燧,陽燧也。故高注曰:「『夫』讀大夫之『夫』。」後人乃誤以「夫」爲語詞,而於「燧」上加「陽」字矣。《氾論篇》:「故使陳成常、鴟夷子皮得成其難。」後人於「陳成」下加「田」字,而不知「田」即「陳」也。「今不知道者,見柔懦者侵,則務爲剛毅,見剛毅者亡,則務於柔懦」。「於」亦「爲」也。而後人又於「於」下加「爲」字矣。《人閒篇》:「曉然自以爲智存亡之樞機,禍福之門户。」「智」即「知」字也。「曉然」以下十六字連讀。後人不識古字,而讀「曉然自以爲智」絶句,又於「智」下加「知」字以聯屬下文。各本「然」字又誤在「自」字下,則更不可讀矣。「故善鄙同,誹譽在俗;趨舍同,逆順在君」。此言善鄙同,而或誹或譽者,俗使然也;趨舍同,而或逆或順者,君使然也。後人不達,乃於兩「同」字上加兩「不」字,則意相反矣。「越王句踐一決獄不辜,援龍淵而切其股,血流至足,以自罰也,而戰武必死」。戰武,戰士也。「必」與「畢」同。言戰士皆致死也。《淮南》一書通謂「士」爲「武」。後人不達,又於「武」下加「士」字,「必」下加「其」字矣。

有不識假借之字而妄加者。《本經篇》:「異貴賤,差賢不,經誹譽,行賞罰。」「賢不」,即賢否也。後人不知「不」爲「否」之借字,遂於「不」下加「肖」字矣。《泰族篇》:「天地之性物也有本末。」「性物」,即生物也。後人不知「性」爲「生」之借字,乃於「天地之性」下加「也」字,又於「物也」上加「天地之生」四字,其失甚矣。

有妄加字而失其句讀者。《泰族篇》「趙政不增其德而累其高,故滅;知伯不行仁義而務廣地,故亡。句《國語》曰」云云。後人誤以「故亡國」絶句,遂於「國」上加「其」字矣。《要略》曰:「進退左右,無所擊危。」「危」與「詭」同。詭,戾也。《主術篇》曰「舉動廢置,無所擊戾」,意與此同。劉績不解「無所擊危」之義,而於「無所」下加「失」字,讀「無所失」絶句,而以「擊危」下屬爲句,其失甚矣。

有妄加數字至二十餘字者。《天文篇》:「天有九野、五星、八風、五官、五府。」此先舉其綱,而下文乃陳其目。後人於「八風」下加「二十八宿」四字,又於注内列入二十八宿之名,而不知皆下文所無也。又下文「星分度」一節,乃紀二十八宿分度之多寡,非紀二十八宿之名。後人不察,又於其末加「凡二十八宿也」六字,斯爲謬矣。「太陰在寅,朱鳥在丣,句陳在子,元武在戌,白虎在酉」。後人於此下加「蒼龍在辰」四字,而不知「蒼龍」即「太陰」也。《泰族篇》:「天地之道極則反,盈則損。」後人於「天地之道」上加「故《易》之失也卦,《書》之失也敷,《樂》之失也淫,《詩》之失也辟,《禮》之失也責,《春秋》之失也刺」六句,此取《詮言篇》文而增改之也,不知下文自有「《易》之失鬼,《樂》之失淫,《詩》之失愚,《書》之失拘,《禮》之失忮,《春秋》之失訾」六句,若先加此六句,則文既重出而義復參差矣。「河以逶蛇,故能遠;山以陵遲,故能高;道以優游,故能化」。此以河之逶蛇、山之陵遲,諭道之優游也。後人於「道以優游」句上加入「陰陽無爲故能和」七字,則與「逶蛇」、「陵遲」、「優游」之義,咸不相比附矣。

有不審文義而妄删者。《道應篇》:「敖幼而好游,至長不渝解。」「渝解」,猶懈怠也。後人不知其義,遂以「至長不渝」絶句,而删去「解」字矣。《人閒篇》:「城中力已盡,糧食匱,武大夫病。」武大夫,士大夫也。《淮南》書謂「士」爲「武」,後人不達,遂删去「武」字矣。

有不識假借之字而妄删者。《人閒篇》:「此何遽不能爲福乎!」「能」讀曰「乃」。言何遽不乃爲福也。後人不知「能」與「乃」同,遂删去「能」字矣。

有不識假借之字而顛倒其文者。《人閒篇》「國危不而安,患結不而解,何謂貴智?」「而」讀曰「能」。言危不能安,患不能解,則無爲貴智也。後人不知「而」與「能」同,遂改爲「國危而不安,患結而不解」矣。

有失其句讀而妄移注文者。《説山篇》:「無言而神者,載無也。有言則傷其神句之神者,鼻之所以息,耳之所以聽。」高解「有言則傷其神」,云:「道賤有言而多反有言,故曰『傷其神』。」據此,則當以「則傷其神」絶句,其「之神者」三字,乃起下之詞。之,此也。言此神者鼻之所以息,耳之所以聽也。後人誤以「則傷其神之神者」爲句,而移注文於「之神者」下,則上下文皆不可讀矣。

有既誤而又妄改者。《氾論篇》:「使人之相去也,若玉之與石,葵之與莧,則論人易矣。」玉與石、葵與莧,皆不相似,故易辨也。俗書「葵」字作「」,「美」字作「羙」,「葵」之上半與「羙」相似,因誤而爲「美」。後人又改爲「美之與惡」,則不知爲何物矣。《人閒篇》:「嘳然而歎。」「嘳然」,即喟然。隷書「賁」字或作「」,形與「貴」相似,故「嘳」誤爲「噴」,而後人遂改爲「憤」矣。《脩務篇》:『明鏡之始下型,矇然未見形容。及其扢以玄錫,摩以白旃,則鬢眉微毛,可得而察。」「扢」讀若「槩」。高注云:「扢,摩。」《藏》本正文「扢」字誤作「粉」,注文「扢」字又誤作「於」,劉本又改「於摩」爲「摩磨」,則誤之又誤矣。《泰族篇》:「捷昒而朝天下。」「捷」與「插」同。「昒」與「曶」同,古「笏」字也。插笏,笏也。隷書「捷」字或作「揵」,形與「挺」相似,故《藏》本「捷」字誤爲「挺」,「昒」字又誤爲「肳」。朱東光本改「挺肳」爲「笏」,義則是而文則非矣。「聘納而取婦,冠絻而親迎」。俗書「冠」字作「」,與「初」字相似,故《藏》本「冠絻」誤爲「初絻」,而劉本又改爲「紱絻」矣。

有因誤字而誤改者。《道應篇》:「孔子亦可謂知化矣。」「知化」,謂知事理之變化也。「化」誤爲「」,而後人遂改爲「禮」矣。《詮言篇》:「自身以上至於荒芒,亦遠矣;自死而天地無窮,亦滔矣。」兩「亦」字皆誤爲「尔」,而後人遂改爲「爾」矣。

有既誤而又妄加者。《俶真篇》:「雲臺之高,墮者折脊碎腦,而蟁蝱適足以翾。」翾,許緣反,小飛也。「翾」誤爲「翱」,後人遂於「翱」下加「翔」字,不知蟁蝱之飛可謂之翾,不可謂之翱翔也。《覽冥篇》「治日月之行,律陰陽之氣」,高注:「律,度也。」此三字傳寫誤在「律」字之下、「陰陽」之上,以致隔絶上下文義。後人遂以「律」字上屬爲句,而於「陰陽」上加「治」字矣。《主術篇》:「不智而辯慧懁給,則乘驥而或。」「懁」與「儇」同。「或」與「惑」同。高注云:「不智之人,辯慧懁給,不知所裁之,猶乘驥而或,不知所詣也。」懁,佞也。傳寫以「懁」誤爲「懷」,「乘」誤爲「棄」,「或」誤爲「式」,後人又於「式」上加「不」字,則文不成義矣。《人閒篇》:「孫叔敖病且死。」「且」字因與「病」字相連而誤爲「疽」,後人以下文「謂其子曰」云云,乃未死以前之事,故又於「死」上加「將」字,而不知「疽」爲「且」之誤。且,即將也。

有既誤而又妄删者。《主術篇》:「堯、舜、禹、湯、文、武,皆坦然南面而王天下焉。」《藏》本作「王皆坦然天下而南面焉」,顛倒不成文理。劉本又删去「王」字,則誤之又誤矣。《人閒篇》:「或直於辭而不周於事者,或虧於耳以忤於心而合於實者。」「周」亦「合」也,謂不合於事也。隷書「周」與「害」相似,故《藏》本「周」誤爲「害」,而劉績不達,遂於「害」上删「不」字矣。下文曰「此所謂直於辭而不周於事者也」,即承此文言之。傳寫誤爲「不用於事」,而後人又改爲「不可用」矣。

有既脱而又妄加者。《主術篇》:「是故十圍之木,持千鈞之屋;五寸之鍵,而制開闔。」《藏》本脱「而」字,劉績不能補正,又於「制開闔」下加「之門」二字矣。《詮言篇》:「故中心常恬漠,不累其德。」「累」讀「負累」之「累」。傳寫脱去「不」字,後人又誤以「累」爲「累積」之「累」,遂於「累」下加「積」字矣。

有既脱而又妄删者。《天文篇》:「天地之偏氣,怒者爲風;天地之合氣,和者爲雨。」《藏》本上句脱「地」字,劉本又删去下句「天」字,則是以風屬天、雨屬地,其失甚矣。

有既衍而又妄加者。《氾論篇》:「履天子之籍,造劉氏之冠。」「冠」上誤衍「貌」字,後人遂於「籍」上加「圖」字,以與「貌冠」相對,而不知「圖籍」不可以言履也。

有既衍而又妄删者。《主術篇》:「主道員者,運轉而無端,化育如神,虚無因循,常後而不先也。臣道方者,論是而處當,爲事先倡,守職分明,以立成功也。」《藏》本「臣道方者」作「臣道員者運轉而無方者」。以上十字,《藏》本原文。其「員者運轉而無」六字,乃涉上文而衍。劉績又讀「臣道員者」爲句,「運轉而無方」爲句,而於「方」下删「者」字,則誤之又誤矣。

有既誤而又改注文者。《原道篇》「夫蘋樹根於水」,高注:「蘋,大萍也。」正文「蘋」字誤作「萍」,後人遂改注文之「蘋大萍」爲「萍大蘋」,以從已誤之正文矣。

有既誤而又增注文者。《俶真篇》「辯解連環,辭潤玉石」,高注:「潤,澤也。」正文「辭」字涉注文而誤爲「澤」,後人又於注文「潤,澤也」上加一「澤」字,以從已誤之正文矣。《精神篇》:「故覺而若眯,生而若死。」「眯」讀若「米」。高注:「眯,厭也。楚人謂厭爲眯。」「厭」,即今「魘」字。傳寫以「眯」誤作「昧」,後人遂誤讀爲暗昧之「昧」,而於注内加「暗也」二字矣。《説山篇》「人不小覺,不大迷」,高注:「小覺不能通道,故大迷也。」兩「小覺」竝誤爲「小學」,後人又於注文「小學」下加「不博」二字,以牽合正文矣。《泰族篇》「故因則大,作則細矣」,高注:「能循則必大也,欲作則小矣。」古「作」字爲「」,形與「化」相似,因誤爲「化」,後人又於注文「欲作」上加「化而」二字矣。

有既誤而又移注文者。《地形篇》曰:「天地之閒,九州八柱。」下文曰:「八紘之外,乃有八極。」高注:「八極,八方之極也。」正文「八柱」誤爲「八極」,而後人遂移「八極」之注於前,以從已誤之正文矣。《道應篇》「輪扁斲輪於堂下」,高注:「輪扁,人名。」正文「輪扁」誤爲「輪人」,而後人遂移注文於下文「輪扁曰」云云之下矣。《詮言篇》「蘇秦善説而亡身」,高注:「蘇秦死於齊也。」正文「亡身」誤爲「亡國」,後人又移注文於「亡」字之下、「國」字之上,則是以「亡」字絶句,而以已誤之「國」字下屬爲句,其失甚矣。

有既改而又改注文者。《原道篇》「干越生葛絺」,高注:「干,吴也。」劉本改「干越」爲「于越」,并改高注,而不知「于」之不可訓爲「吴」也。「九疑之南,民人劗髮文身,以像鱗蟲」。「劗」讀若「鑽」,又讀若「欑」。高注:「劗,翦也。」後人不識「劗」字,遂改「劗髮」爲「被髮」,并改高注,而不知「被」之不可訓爲「翦」也。「聖人處之,不爲愁悴怨慰」。「怨」讀爲「苑」。苑、慰,皆病也。故高注云:「慰,病也。」後人改「怨慰」爲「怨懟」,并改高注,而不知「懟」之不可訓爲「病」也。《地形篇》「夸父耴耳」,高注:「『耴』讀『褶衣』之『褶』。」後人改「耴耳」爲「耽耳」,并改高注,而不知「耽」之不可讀爲「褶」也。《氾論篇》「周棄作稼穡」,高注:「周棄,后稷也。」後人改正文「周棄」爲「后稷」,又改注文爲「稷,周棄也」。斯爲謬矣。《兵略篇》「西包巴蜀,東裹郯邳」,高注:「巴、蜀、郯、邳,地名。」後人改「邳」爲「淮」,并改高注,而不知「淮」乃水名,非地名也。「伐橪棗而爲矜」。橪,而善反。高注:「橪棗,酸棗也。」後人不識「橪」字,遂改「橪」爲「棘」,并改高注,而不知「棘」非「酸棗」也。

有既改而復增注文者。《道應篇》「吾與汗漫期於九垓之上」,高注:「九垓,九天也。」後人改「之上」爲「之外」,又於注文「九天」下加「之外」二字矣。《詮言篇》「三關交争,以義爲制者,心也」,高注:「三關,謂食、視、聽。」後人改「三關」爲「三官」,又於注文「三關」上加「三官」二字,其失甚矣。

有既改而復删注文者。《時則篇》「迎歲於西郊」,高注:「迎歲,迎秋也。」後人依《月令》改「迎歲」爲「迎秋」,又删去注文矣。《繆稱篇》「甯戚擊牛角而歌,桓公舉以爲大田」,高注:「大田,田官也。」後人改「大田」爲「大政」,又删去注文矣。《詮言篇》「無所監,謂之狂生」,高注:「,持也。所監者非元德,故爲狂生。『』,古『握』字也。」後人改「」爲「持」,又改注文之「,持也」爲「持無所監」,并删去「『』,古『握』字也」五字矣。《泰注族篇》「故張瑟者,小弦絙,而大弦緩」,高注:「絙,急也。」後人依《文子》改「絙」爲「急」,又删去注文矣。

有既脱且誤而又妄增者。《人閒篇》:「故黄帝亡其玄珠,使離朱攫剟索之。」攫,搏也。「剟」與「掇」同,拾也。故高注云:「攫剟善於搏拾物。」《藏》本正文脱「攫」字,注文作「剟搏善拾於物」,脱誤不成文理。劉績不達,乃於正文「剟」上加「捷」字,斯爲謬矣。

有既誤且改而又改注文者。《俶真篇》「蓶扈炫煌」,高注:「『蓶』讀曰『唯』。『扈』讀曰『户』。」《藏》本「蓶」誤作「雚」,「扈」誤作「蔰」,注文誤作「『蔰』讀曰『扈』」。劉績不能釐正,又改「雚」爲「萑」,并改高注,而不知「萑」之不可讀爲「唯」也。「譬若周雲之蘢蓯遼巢,彭薄而爲雨」,高注:「彭薄,蕰積貌也。」《藏》本「彭薄」誤爲「彭」,劉績又改爲「彭濞」,并改高注,而不知「彭濞」乃水聲,非雲氣蕰積之貌也。《兵略篇》「夫栝淇衞箘簵,載以銀錫,雖有薄高之幨、腐荷之櫓,然猶不能獨穿也」,高注:「櫓,大盾也。」案:腐荷之櫓不能穿,謂矢不能穿盾也。傳寫以「櫓」誤爲「矰」,矰,即矢也,則義不可通。後人不知「矰」爲「櫓」之誤,乃改「不能獨穿」爲「不能獨射」,以牽合「矰」字,又改注文之「櫓,大盾也」爲「矰,猶矢也」,以牽合正文,甚矣其謬也。

有既誤且衍而又妄加注釋者。《兵略篇》:「發如猋風,疾如駭電。」「駭」下衍「龍」字,「電」字又誤作「當」。後人遂讀「疾如駭龍」爲句,而以「當」字屬下讀,且於「駭龍」下妄加注釋矣。

若夫入韻之字,或有譌脱,或經妄改,則其韻遂亡,故有因字誤而失其韻者。《原道篇》:「中能得之,則外能牧之。」「牧」與「得」爲韻。高注:「牧,養也。」各本「牧」誤作「收」,注文又誤作「不養也」,則既失其義,而又失其韻矣。《俶真篇》:「茫茫沆沆,是謂大治。」沆,胡朗反。高注:「『茫』讀王莽之『莽』。『沆』讀『水出沆沆白』之『沆』。」「茫茫」、「沆沆」,疊韻也。各本作「茫茫沈沈」,則非疊韻矣。《兵略篇》:「天化育而無形象,地生長而無計量。渾渾沆沆,孰知其藏。」「渾渾」、「沆沆」,雙聲也。且「沆」與「象」、「量」、「藏」爲韻,各本作「渾渾沉沉」,則既非雙聲,而又失其韻矣。《天文篇》:「秋分雷臧,蟄蟲北鄉。」「臧」,古「藏」字,與「鄉」爲韻。各本「臧」誤作「戒」,則既失其義,而又失其韻矣。《覽冥篇》:「卧倨倨,興。」「」,即「盱」字。高注:「然視無智巧貌也。」「」與「倨倨」爲韻,各本「」作「眄眄」,則既失其義,而又失其韻矣。《齊俗篇》:「夫明鏡便於照形,其於以承食,不如竹箅。」「承」讀爲「烝」,謂烝飯也。箅,博計反。竹箅,所以蔽甑底也。「箅」與「蜧」爲韻,各本「承」誤作「函」,「箅」誤作「簞」,又脱「竹」字,則既失其義,而又失其韻矣。《道應篇》:「西窮窅冥之黨,東關鴻濛之光。」「關」讀曰「貫」。「鴻濛之光」,謂日光也。東方爲日所出,故曰「東貫鴻濛之光」。「光」與「鄉」爲韻,《藏》本「關」誤作「」,各本「光」字又誤作「先」,則既失其義,而又失其韻矣。「於是乃去其瞀而載之朮,解其劒而帶之笏。」高注:「朮,鷸鳥冠也。知天文者冠鷸。」「朮」即「鷸」之借字,與「笏」爲韻,各本「朮」誤作「木」,注文「鷸」字又誤作「鶩」,則既失其義,而又失其韻矣。《詮言篇》:「動有章則訶,行有迹則議。」「訶」,謂相譏訶也。「訶」與「議」爲韻。隷書「訶」字或作「」,因誤而爲「詞」,則既失其義,而又失其韻矣。「大寒地坼水凝,火弗爲衰其熱,大暑爍石流金,火弗爲益其烈」。「熱」與「烈」爲韻。各本「熱」、「暑」二字互誤,則既失其義,而又失其韻矣。《兵略篇》:「是謂至旍,窈窈冥冥,孰知其情?」「旍」即「旌旗」之「旌」。「旌」與「精」古字通。至旌者,至精也。「旌」與「冥」、「情」爲韻。各本「旍」誤爲「於」,則既失其義,而又失其韻矣。《説山篇》:「髡屯犂牛,既科以橢。」橢,他果反,與「羈」、「犧」、「河」爲韻。高注云:「科無角,橢無尾。」俗從牛作「犐」,又誤而爲「犐」,則失其韻矣。

有因字脱而失其韻者。《原道篇》:「故矢不若繳,繳不若網,網不若無形之像。」「網」與「像」爲韻。各本「繳不若」下脱去四字,則既失其義,而又失其韻矣。《兵略篇》:「同欲相趨,同惡相助。」「同欲」、「同惡」,相對爲文。「欲」、「趨」爲韻,「惡」、「助」爲韻。各本「同欲」下脱「相趨」二字,「相助」上脱「同惡」二字,則既失其義,而又失其韻矣。

有因字倒而失其韻者。《原道篇》:「游微霧,騖忽怳。」「怳」與「往」、「景」、「上」爲韻。各本作「怳忽」,則失其韻矣。「蟠委錯紾,與萬物終始」。「始」與「右」爲韻。各本作「始終」,則失其韻矣。《俶真篇》:「馳於外方,休乎内宇。」「宇」與「野」、「圄」、「雨」、「父」、「女」爲韻。各本作「宇内」,則失其韻矣。《天文篇》:「閉關梁,決罰刑。」「刑」與「城」爲韻。各本作「刑罰」,則失其韻矣。《精神篇》:「視珍寶珠玉猶礫石也。」「石」與「客」、「魄」爲韻。各本作「石礫」,則失其韻矣。《兵略篇》:「不可制迫也,不可量度也。」「度」與「迫」爲韻。各本作「度量」,則失其韻矣。《人閒篇》:「蠧啄剖柱梁,蟁走牛羊。」「梁」與「羊」爲韻。各本作「梁柱」,則失其韻矣。

有因句倒而失其韻者。《脩務篇》:「契生於卵,啟生於石。」「石」與「射」爲韻。各本「啟生於石」在「契生於卵」之上,則失其韻矣。

有句倒而又移注文者。《本經篇》:「直道夷險,接徑歷遠。」「遠」與「垣」、「連」、「山」、「患」爲韻。高注云:「道之阸者,正直之。夷,平也。接,疾也。徑,行也。」傳寫者以「直道」二句上下互易,則失其韻,而後人又互易注文以從之。《文選·謝惠連〈秋懷詩〉》注引《淮南》亦如此,則唐時本已誤矣。

有錯簡而失其韻者。《説山篇》:「山有猛獸,林木爲之不斬;園有螫蟲,藜藿爲之不采。故國有賢臣,折衝千里。」此言國有賢臣,則敵國不敢加兵,亦如山之有猛獸、園之有螫蟲也。各本「故國有賢臣」二句錯簡在下文「形勞則神亂」之下,與此相隔甚遠,而脈絡遂不可尋。且「里」與「采」爲韻,錯簡在後,則失其韻矣。

有改字而失其韻者。《原道篇》「四時爲馬,陰陽爲騶」,高注:「騶,御也。」「騶」與「俱」、「區」、「驟」爲韻。後人依《文子》改「騶」爲「御」,則失其韻矣。《天文篇》:「正月指寅,十一月指子,一歲而帀,終而復始。」「指寅」者,《顓頊曆》所起也,至丑而一帀。指子者,《殷曆》所起也,至亥而一帀。故指寅、指子皆一歲而帀,且「子」與「始」爲韻。後人改「十一月指子」爲「十二月指丑」,則既失其義,而又失其韻矣。《精神篇》:「静則與陰合德,動則與陽同波。」「波」與「化」爲韻。後人依《原道篇》改爲「静則與陰俱閉,動則與陽俱開」,則失其韻矣。《氾論篇》:「其德生而不殺,予而不奪。」「殺」與「奪」爲韻。後人改「殺」爲「辱」,則既失其義,而又失其韻矣。「聖人乃作爲之築土構木,以爲室屋」。此二句以「木」、「屋」爲韻,下三句以「宇」、「雨」、「暑」爲韻。後人多聞「宫室」,寡聞「室屋」,而改「室屋」爲「宫室」,則失其韻矣。《詮言篇》:「故不爲好,不避醜,遵天之道;不爲始,不專己,循天之理。」「好」、「醜」、「道」爲韻,「始」、「己」、「理」爲韻。後人依《文子》改「好」爲「善」,則失其韻矣。《泰族篇》:「四海之内,一心同歸,背貪鄙而向仁義。」「義」與「和」、「隨」、「靡」爲韻。後人改「仁義」爲「義理」,則失其韻矣。

有改字以合韻而實非韻者。《道應篇》:「攝女知,正女度,神將來舍,德將爲若美,而道將爲女居。惷乎若新生之犢,而無求其故。」此以「度」、「舍」、「居」、「故」爲韻。後人不知「舍」字之入韻,而改「德將爲」三字爲「德將來附」,以與「度」爲韻,則下文「若美」二字,文不成義矣。且古音「度」在御部,「附」在候部,「附」與「度」非韻也。

有改字以合韻而反失其韻者。《説林篇》:「無鄉之社,易爲肉黍;無國之稷,易爲求福。」「社」、「黍」爲韻,「稷」、「福」爲韻。後人不識古音,乃改「肉黍」爲「黍肉」,以與「福」爲韻,而不知「福」字古讀若「偪」,不與「肉」爲韻也。「槁竹有火,弗鑽不;土中有水,弗掘不出」。「」與「然」同。此以「水」與「火」隔句爲韻,而「鑽」與「」、「掘」與「出」則於句中各自爲韻。後人不達,而改「弗掘不出」爲「弗掘無泉」,以與「」爲韻,則反失其韻矣。

有改字而失其韻,又改注文者。《精神篇》「五味亂口,使口厲爽」,高注:「厲爽,病傷滋味也。」此是訓「厲」爲「病」,訓「爽」爲「傷」。「爽」字古讀若「霜」,與「明」、「聰」、「揚」爲韻。後人不知,而改「厲爽」爲「爽傷」,又改注文之「厲爽」爲「爽病」,甚矣其謬也。《説林篇》「繡以爲裳則宜,以爲冠則議」,高注:「議,人譏非之也。」「宜」、「議」二字,古音皆在歌部。後人不知,遂改「議」爲「譏」,以與「宜」爲韻,并改高注,而不知「宜」字古讀若「俄」,不與「譏」爲韻也。

有改字而失其韻,又删注文者。《要略》曰:「一羣生之短脩,同九夷之風采。」高注:「風,俗也。采,事也。」「采」與「理」、「始」爲韻。後人改「風采」爲「風氣」,并删去注文,則既失其義,而又失其韻矣。

有加字而失其韻者。《泰族篇》:「至治寬裕,故下不賊;至中復素,故民無匿。」賊,害也。言政寬則不爲民害也。「匿」讀爲「慝」,謂民無姦慝也。「匿」與「賊」爲韻。後人於「賊」上加「相」字,「匿」下加「情」字,則既失其義,而又失其韻矣。

有句讀誤而又加字以失其韻者。《要略》曰:「《精神》者,所以原本人之所由生,而曉寤其形骸九竅。取象於天,句合同其血氣,句與雷霆風雨,句比類其喜怒,句與晝宵寒暑。句」與者,如也。言血氣之相從,如雷霆風雨;喜怒之相反,如晝宵寒暑也。「暑」與「雨」、「怒」爲韻。後人不知「與」之訓爲「如」,而讀「與雷霆風雨比類」爲句,遂於「與晝宵寒暑」下加「竝明」二字以對之,則既失其句,而又失其韻矣。

有既誤且脱而失其韻者。《泰族篇》:「神農之初作琴也,以歸神杜淫,反其天心。及其衰也,流而不反,淫而好色,至於亡國。」「淫」、「心」爲韻,「色」、「國」爲韻。各本作「神農之初作琴也以歸神,及其淫也,反其天心」,錯謬不成文理,又脱去「及其衰也」以下十六字,則既失其義,而又失其韻矣。

有既誤且倒而失其韻者。《泰族篇》:「天地所包,陰陽所嘔,雨露所濡,以生萬殊。翡翠瑇瑁,瑶碧玉珠,文彩明朗,潤澤若濡。摩而不玩,久而不渝。」「嘔」、「濡」、「殊」、「珠」、「濡」、「渝」爲韻。《藏》本「雨露所濡,以生萬殊」誤作「雨露所以濡生萬物」,「瑶碧玉珠」又誤在「翡翠瑇瑁」之上,則既失其句,而又失其韻矣。

有既誤且改而失其韻者。《覽冥篇》:「田無立禾,路無薠莎,金積折廉,璧襲無蠃。」「蠃」,璧文也,與「禾」、「莎」爲韻。「薠莎」誤爲「莎薠」,後人又改「蠃」爲「理」,則失其韻矣。《道應篇》:「此其下無地而上無天,聽焉無聞,視焉則眴。」「眴」讀曰「眩」,與「天」爲韻。《藏》本「則眴」誤作「無眴」,朱本又改「眴」爲「矚」,則既失其義,而又失其韻矣。

有既誤而又加字以失其韻者。《説林篇》:「予溺者金玉,不若尋常之纆。」纆,讀若「墨」,索也。「纆」與「佩」、「富」爲韻。「纆」誤爲「纏」,後人又於「纏」下加「索」字,則既失其義,而又失其韻矣。

有既脱而又加字以失其韻者。《説山篇》:「詹公之釣,得千歲之鯉。」「鯉」與「止」、「喜」爲韻。「千歲之鯉」上脱「得」字,則文不成義。後人不解其故,而於「千歲之鯉」下加「不能避」三字,則失其韻矣。《脩務篇》:「蘇援世事,分别白黑。」「黑」與「福」、「則」爲韻。「分」下脱「别」字,遂不成句。後人又於「黑」下加「利害」二字,而以「分白黑利害」爲句,則既失其句,而又失其韻矣。

以上六十四事,略舉其端以見例。其餘,則遽數之不能終也。其有譌謬太甚,必須詳説者,具見於本條下,兹不更録,以省緐文。若人所易曉者,則略而不論。嗟乎!學者讀古人書,而不能正其傳寫之誤,又取不誤之文而妄改之,豈非古書之大不幸乎!

至近日武進莊氏所刊《藏》本,實非其舊。其《藏》本是而各本非者,多改從各本。其《藏》本與各本同誤者,一槩不能釐正。更有未曉文義而輒行删改及妄生異説者。竝見各條下。竊恐學者誤以爲《藏》本而從之,則新刻行而舊本愈微,故不得不辯。

高注囊括六蓺,旁通百家,訓詁既詳,音讀尤審,急氣緩氣、閉口籠口諸法,實足補前人所未備。然瑜不揜瑕,亦時有千慮之一失。若《原道篇》:「精通於靈府,與造化者爲人。」人者,偶也。説見本條下。後皆放此。言與造化者爲偶也。高注訓「爲」爲「治」,則誤以「人」爲人民之「人」矣。《俶真篇》:「人莫鑑於沫雨,而鑑於止水者,以其静也。」「沫雨」乃「流雨」之誤。「流雨」與「止水」相對爲文。而高注乃以「沫雨」爲「雨潦上覆甌」矣。「孔、墨之弟子,皆以仁義之術教導於世。然而不免於儡。句身猶不能行也,又況所教乎」。儡,疲也。謂躬行仁義,而不免於疲也。高以「儡身」二字連讀,而釋之云「儡身,身不見用儡儡然也」,則下文「猶不能行也」五字,文不成義矣。《時則篇》:「夏行冬令格。」「格」讀曰「落」,謂草木零落也。而高注乃讀爲庋閣之「閣」,謂恩澤不下流矣。《覽冥篇》:「夫瞽師庶女,位賤尚葈。」尚,主也。「葈」即麻枲之「枲」。「尚枲」即《周官》之「典枲」。言典枲爲賤官,而瞽師庶女又賤於典枲也。而高注乃以「葈」爲「枲耳」矣。「故東風至而酒湛溢」。「湛」讀曰「淫」,酒淫溢者,東風至而酒爲之加長也。而高乃以「酒湛」二字連讀,而訓爲「清酒」矣。「大衝車,高重壘」。衝車所以攻,重壘所以守也。而高注乃以「重壘」爲「京觀」矣。「廝徒馬圉,軵車奉饟,道路遼遠,霜雪亟集,短褐不完,人羸車弊,泥塗至膝,相攜於道,奮首於路,身枕格而死」。格,胡客反,輓車之横木也。謂困極而仆,身枕輓車之木而死也。高注以「格」爲「搒牀」,則與上文全不相屬矣。《本經篇》:「德交歸焉而莫之充忍也。」「充忍」即「充牣」。牣,滿也。德交歸焉而莫之充滿,所謂大盈若虚也。高乃以「忍也」二字别爲句,而訓「忍」爲「不忍」矣。「木巧之飾,盤紆刻儼,蠃鏤雕琢,詭文回波,淌游瀷淢,菱杼紾抱」。菱、杼,皆水草也。「杼」讀曰「芧」,謂三棱也。畫爲菱芧在水波之中,故曰「淌游瀷淢,菱杼紾抱」。高注以「杼」爲「采實」。采實即橡栗,斯與菱不類矣。《繆稱篇》:「故唱而不和,意而不戴,中心必有不合者也。」「戴」讀曰「載」。載,行也。言上有其意而不行於下者,誠不足以動之也。故下文曰:「上意而民載,誠中者也。」高訓「意」爲「恚聲」,「戴」爲「嗟」,則與下文不合矣。《道應篇》:「相天下之馬者,若滅若失,句若亡其一。句若此馬者,絶塵弭徹。」高以「若亡」絶句,則「其一」二字,上下無所屬矣。「此《筦子》所謂『鳥飛而準繩』者」。各本誤作「此所謂《筦子》『飛而維繩』者」。「準」字俗書作「准」,因誤而爲「維」。高注云「從下繩維之」,則所見本已誤爲「維」矣。《氾論篇》:「昔者齊簡公釋其國家之柄,而專任大臣將相,句攝威擅勢,私門成黨,而公道不行。」「相」與「柄」、「黨」、「行」爲韻。高讀「大臣」絶句,而以「將相」屬下讀,則句法參差,而又失其韻矣。《詮言篇》:「周公殽腝不收於前,鍾鼓不解於縣。」腝,奴低反,有骨醢也。殽,俎實也。腝,豆實也。「殽」、「腝」、「鍾」、「鼓」皆各爲一物。隷書從耎、從需之字多相亂,故「腝」誤爲「臑」,而高注遂以「臑」爲「前肩」矣。《説山篇》:「文公棄荏席,句後黴黑。」黴黑,謂面黑之人也。「棄荏席」一事,「後黴黑」又一事。高乃以六字連讀,而釋之云「棄其卧席之下黴黑者」矣。《脩務篇》説堯、舜、禹、文王、皋陶、契、啟、史皇、羿九人,而總謂之「九賢」,又謂堯、舜、禹、文王、皋陶爲「五聖」,契、啟、史皇、羿爲「四俊」,文義本自明了。祇因「啟生於石」高本誤作「禹生於石」,遂爲之注云「禹母脩己感石而生禹」。而徧考諸書,皆無禹生於石之事,且「九賢」之内無「啟」,則祇有八賢,而「四俊」祇有三俊矣。乃又據上文之「神農」、「堯」、「舜」、「禹」、「湯」,而以「湯」入「五聖」,又據上文「后稷之智」,而以「稷」入「四俊」,不知彼此各不相蒙也。

凡若此者,皆三復本書而申明其義,不敢爲苟同,亦庶幾土壤之增喬嶽,細流之益洪河云爾。

嘉慶廿年,歲在乙亥,季冬之廿日,高郵王念孫書。旹年七十有二。

注 泰,原作「秦」,據《國學基本叢書》本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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