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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陵说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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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武微时,与严陵为布衣之交。及即位,而陵方钓于富春渚。光武思其旧、慕其贤,躬往聘之。陵不从。光武曰:吾与子交也,今吾贵为天子,而子犹渔,吾为子耻之。吾有官爵可以贵子,金玉可以富子,使子在千万人上,举动可以移山岳,叱咤可以兴云雨,荣宗华族,联公继侯,丹癯宫室,杂沓车马,美衣服,珍饮食,击钟鼓,合歌舞,身乐于一世,名传于万祀,岂与垂饵终日、汩没无闻,校其升沉荣辱哉?可为从于我也。陵笑曰:始吾交子之日,而子修志,意乐贫贱,似有可取者。今乃夸咤眩惑妄人也。夫四海之内,自古以为至广大也。十分之中,山岳江海有其半,蛮夷戎狄有其三,中国所有一二而已。背叛侵凌征伐战争未尝贴息,夫中国天子之贵,在十分天下一二分中,征伐战争之内自尊者尔。夫所谓贵且尊者,不过于一二分中,徇喜怒、专生杀而已;不过一二分中,择土木以广宫室、集缯帛珍宝以繁车服、杀牛羊、种百谷以美饮食,列姝丽、敲金石以悦视听而已。嗜欲未厌,老至而死。丰肌委于蝼蚁,腐骨沦于土壤。匹夫匹妇一也,天子之贵何有哉?所谓贵我以官爵者,吾知之矣。自古帝王与公侯卿大夫之号,皆圣人强名以等差贵贱,而诱愚人尔。且子今之帝王之身,昔之布衣之身也,今人虽帝子,而子自视之何异于昔?盖以诱我于强名,而使子悦而夸咤也。今又欲以强名公侯卿大夫诱我,非愚我耶?夫强名者众人皆能为之,我苟悦此,当自强名曰公侯卿大夫可矣。何须子之强名哉?子必曰官爵者,以其富贵其身也。官爵实强名也,自我则有富贵之实,不自我则富贵何有哉?夫所谓官爵富贵者,亦不过于峨冠鸣玉、驱前殿后、坐大厦被鲜服、耳倦丝竹、口饫膏鲜,皆子所诱我之说而已。子所诱我者,不过充欲之物而已。夫车马代劳也,骐骥款段一也;屋宇庇风雨也,丹癯篷茅一也;衣服蔽形也,绮纨韦布一也;食粒却饥也,椒兰藜藿一也。况吾汩乎太虚,咀乎太和,动静不作,阴阳同波,今方自忘其姓氏,自委其行止,操竿投缕,泛然如寄,又何暇梏其肢体、愁其精神、贪乎强名而充乎妄欲哉!且王莽更始之有天下,与子之有天下何异哉?同乎求为中国所尊者尔,岂忧天下者耶?今子战争杀戮不知纪极,尽人之性命,得己之所欲,仁者不忍言也,而子不耻,反以我渔为耻耶?光武惭,于是不敢臣陵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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