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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余历稽帝业之正,莫如我世祖章皇帝也。世祖当甲申之变,整提一旅,勘乱除奸;应天顺人,承继大统。以及今上,万国宾服。惟台湾郑氏与二三故老,遵奉旧朔,孤承海外,恃波涛之险,来往倏忽,骚扰边疆,费朝廷无数金钱,以至迁移五省,屡勤南顾之忧者四十年。其间英杰没于王事者,指不胜屈,是杀运之未尽故也。迨至杀运告终,盛世将见,天必生散金之姚公以抚之。施侯六月兴师,果敢在于人谋;一战决计,见机体乎天意。遂将台湾荒服之地,为朝廷收入版图,四海归一焉。但成功髫年儒生,能痛哭知君而舍父,克守臣节,事未可泯。况有故明之裔宁靖王从容就义,五姬亦从之死;是台湾成功之踞,实为宁靖王而踞,亦蜀汉之北地王然。故就其始末,广搜辑成。诚闽人说闽事,以应纂修国史者采择焉。

时康熙四十三年岁次甲申冬至后三日,九闽珠浦东旭氏江日升谨识于云阳之寄轩。

●陈序

余司铎南诏,于康熙四十八年己丑春,获交珠浦江子东旭,盖循循然重厚博物君子也。嗣出其所辑台湾外志凡十卷,而嘱叙于予;予读其书,起明季拥众,纪我朝归顺,垂六十年。其间岛屿之阻绝、城垒之沿革、镇弁营将忠义背逆,以至朝廷之征讨招徕、沿海之战征区画,靡不广罗穷搜,了如指掌间。洵志乘之大观,班、马之伦匹也。

盖尝论之:作史有三长:曰才、曰学、曰识。非具旷世之才者,不能盱衡千古,驱策百家;非负盖世之学者,不能参稽明备,讨论精详;至其权衡统系,斟酌褒讥之得宜,尤非抱卓绝之识者不办也。故作史难,而作偏隅之史为尤难。考成功以有明赐姓,避窜台湾,奉永历故朔三十有七年。迹其仗义执言,全发守节,庶几齐田横遗风,不可谓非伟男子;然以我朝视之,则固胜国游魂、海隅穷魄也,律以犯边梗化,夫复何辞?作史者当圣朝全盛之时,记边岛窃据之迹,使孤忠遗愤,获伸于光天化日之下,不戛戛乎其难哉!今是编所记郑氏,于其不忘故国也,如睹间关百奥,天威咫尺之诚;于其接遇王孙也,如见相依为命,保护备至之谊。忠肝义胆,赫赫如在目前。至叙今皇帝之殷忧南顾,议抚议剿,六月兴师而郑氏宾服,台湾底定,殆亘古未有一统之天下也。非江子才学素优而抱卓绝之识者,焉能办此哉?他如宁靖王之就义从容、五姬后死,与夫忠臣义士、闺合节烈者,尤惓惓三致意焉!江子岂独备史氏之三长,抑且有功于名教,立顽起懦,不朽矣!

三山弟岷源陈祈永拜题。

●彭序

康熙四十七年戊子春正月,余游闽峤,寓芝山兰若,获交山阴余元闻。一日,论有明崇祯帝谥法,遂出其先王父武贞公奏疏暨遗稿见示,中有辨思烈谥号一书,极光明正大;而其谥为毅宗正皇帝者,是先生一人之硕论也。先生讳煌,字武贞,登天启乙丑进士,为殿试第一人;入史馆直谏敢言。捧诵之下,令人想见古大臣遗风。第运丁阳九,不获展其大有为之志,可叹也!

元闻手一书,其标目曰台湾外志,纪我朝新辟台湾,海外从来未有之土地也,识明季海上郑氏事最详。笔力古劲,雅有龙门班掾风。及询作者姓氏里居,始知为江子东旭撰。余因叹曰:『江子负如此才,不获纂修史馆,而乃沦落草野,成一家言以自见,其亦劳瘁矣乎』!江子为瓯闽士,性嗜古文词,不拘章句学;幼从其先人游宦岭表,悉郑氏行事,因编次其所见闻,备他日史官采取,其用心良苦。而因事直书,不置褒贬,积岁月以成,江子原无庸心于其间也。按郑芝龙投诚后,其子成功,据台湾海岛,故明王孙相依为命者,垂数十年;至癸亥归顺,又有宁靖王从容就义,至五姬偕从之死;江子独断以成功台湾之踞,是以宁靖王而踞也。其卓识宏深,且其间忠臣义士、孝子慈孙,与夫闺合之节烈,罔不光如日月;即当日公侯将帅出入其门,不啻数十辈,而郑氏遂应五代诸侯之谶,可谓奇男子。江子今为之表彰,不致海外荒服年久湮没,人皆谓大有功于郑氏,而讵知其有功于忠孝节义者为更多乎哉!故读是编者,可以教孝、可以教忠、可以教义,即闺合闻之,亦莫不油然生其节烈之心;有功名教,良匪浅鲜。异日以之登大廷,备史氏之阙文,江子与是书不朽矣!

佘不敏,谨为数语,以弁其端。汉阳同学弟彭一楷拜手题。

●郑序

天之生才,岂偶然哉?生是才,必有所以用是才。然生才不一,用亦不一:或隆以南面百城,或置之衡门泌水;又甚者,拂乱颠连,无以自立。不可谓如彼者,天生之、天用之,可以见才;如此者,天生之、天未尝用之,不可以见才也。盖必至是,乃所以空、乏、动、忍,使之奋发有为,名当时、传后世,加厚之以无容湮没者也。吾友江子东旭,其先君当胜国之末,尝统数万兵,见天命有在,归诚我朝,改武为文,授州守之职。东旭为幼子,最所钟爱,晨夕左右不离,习知时事,强记博闻,疏财重义,四壁萧然。噫!以如是之才,际用人不次之会,咸谓其必有合也。奈何命与时违,历落牢骚,所如不偶,行多坎壈。缘与友人计画,无如数何!欲为莺鸣义侠,反成雀角谤疑,构讼岁月,后倚县庭,因着台湾外志一书。

其书专为郑氏而作,始于明太祖,非欲着明之始,所以着郑之始也;首志颜思齐,所以志郑芝龙之始,又所以志开辟台湾之始也。成功赐姓,弱冠书生,以半旅师,踞金厦岛弹丸之地,抗天下兵,可不谓壮乎?审时度势,效虯髯所为,遁迹台湾,存明故朔,父子祖孙,相继四十年,终明之世,仅见一人。其间立心之诚伪、谋略之巧拙、部伍之严肃、将帅之勇骁、贤臣隐士之遗踪、胜朝宗室之潜寓,义士、忠臣、烈女、节妇,凡有所见,皆笔于书;及至施侯奏功、郑氏归诚、宁靖王尽节、五姬殉难。东旭此书,以台湾之踞,实为宁靖一人而踞,宁靖王死而明绝;其卓识宏深,诚足千古。

噫!使东旭非构讼感愤,徙倚县庭,安得此书而传于世?太史公称西伯演易、孔子春秋以及离骚、国语、兵法、吕览、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东旭具如是才,成此一家言,岂非天使之名当时、传后世,加厚之以无容湮没者乎?较之南面百城,其见才为何如耶?

余读是书,不能嘿嘿,爰叙其所作之之由。云阳谊教弟郑应发顿首拜书。

●余序

余与江子东旭,计别二十有三秋矣!一旦既见于鹅城水滨,相视,其梦乎?真耶?须已苍、发已斑,幸颜如昨而力尚壮。遂相携登舫,市酒痛饮;索别后着述,出所辑台湾外志一书。展阅「凡例」,内有:『台湾地将灵矣,天必先假手颜思齐为之引子、红毛为之规模、成功为之开辟,俾朝廷收入版图,设为郡县,以垂万世』。则全部了如指掌,又何用细阅纪年章节哉?

但不细加详读,不知其盛衰有数,忠节有人;来脉去路,事蹟茫然。是以典春衣、浮大白,竭二日夜之功,方悟太史展成先生西堂集中有『草鸡夜鸣,长尾大耳』之谶,兹卷首应之。展卷绎之,信天有善作文章手段:引子者,破承也;规模者,起讲也;开辟者,二比落题也;收为郡县者,中股结束也。文章成欤!何以见天之善作文章?当成功舍父忠君,其间诚伪,正曹操死于献剑、王莽死于下士,此固未足深论。第其守明故朔,避遁台湾,与胜国宗室故老相守,矢志不贰,亦黄冠故乡,足以风后世为人臣者,且可以佐国朝开辟从未有土地,奠安天南半壁。假若犯江南归而金厦平,是文章之无作手;故战胜于一时,是天之正欲起讲也。台湾辟矣,成功遂死;金厦平矣,郑经即遁。红毛若不沈舟于普陀港、施侯若不遭飓于青水墘,台湾即得,亦是二比之劳。将为我国家乎?抑还之红毛乎?斯时荒芜草创,国家未必留之。还于红毛,台湾乃五省屏藩,地方辽远;红毛者,亦故明之最防范,保无有宵小与合,为祟沿边。故天假之年数,俾水土可服,耕凿已繁,阡陌交罗;村落华美,圣庙兴矣,人物蕃盛。况周之仁,尚有管、蔡;汉之德,岂无彭、陈?又仗彼为甲寅变尾耿之后,为我国家遏闽、浙之炽,得复两粤、湖、楚、滇、黔,特釜鱼之游耳;是文章之顿挫落题也。丁巳(康熙十六年)之败,苟若从喇将军之劝,摇橹东归,退守其间,进贡受封亦可;则文章淡而无奇。必使刘国轩恃其狡黠,猖獗于漳、泉之间,亦灯将灭而光必为焰烈;此文章之波澜也。意将尽矣,自有散金姚督、必剿施侯,六月风涛自然不兴,一战败北,束手是听;圣朝俎豆未必可毁,土地膏腴焉可轻弃?担承题留,设为郡县,诚东南长策;文章之结构也。将来可与粤琼甲乙,文人丘海,出为圣朝柱石;即郑氏数十载抗逆天威、残扰边疆,朝廷亦不深求,且锡以公爵。呜呼!招降不从,谋擒不得,天其相之,圣主赦之,其亦有深得于忠义二字之报哉!外志一书,天直假东旭之笔,发明彼定位乾坤、因时显晦之意。据事直书而无猥谈琐语窜入其中,不致忠孝节烈、贤臣隐士,年久湮没。备采史氏,附光盛世,则凡耕耨于斯、聚族于斯、官守于斯,知其所自来。设置方略,毋放僻邪侈,弃本就末,受天时地利之厚泽;期奠安利益,节用爱人,副朝廷命官致治之深仁。实纪事之正,有益风化,自当垂其不朽。

余读竟,不胜击节。爰书数言,以弁其端。温陵庚弟余世谦子远氏书于鹅城舟居。

●吴序

天下无可轻之人物,亦无可弃之土地。盖土地与人物相表里:人能立节立名,则随其所至之处,皆成乾坤;人因地而杰,地亦因人而灵,如今日之台湾是也。

台湾本荒服,自古以来,未有人民居乎其间。迨郑成功避遁于此,蕈路而开斯土;子经承其基业,志仿田横,假明故朔四十余年。虽抗逆天威,扰害沿海居民,然我皇上巍巍至德、休休有容,怜其忠义、弃其小嫌,历年遣官招抚,义不归诚;成功不失为守志之士,郑经亦不失为承业之子,是台湾因成功父子而重也。迨气运告终,而胜国子孙,有宁靖王朱术挂全家尽节!波涛为之叹声、风雨为之流泪,是台湾又因宁靖王而重也。呜呼!宁靖王死得其名,善矣哉!但郑氏握兵权于海隅,即前犯江南、后犯闽粤,是天下只知有成功与经,不知有宁靖王朱术桂也;设使术桂不死,则其名不传,亦与败叶腐草同寂寂而无闻,不几为台湾之山灵所笑乎?惟其从容就义,无惭胜国遗风,不负成功开辟台湾之壮志,亦不负郑经固守台湾之苦心;且五姬慷慨轻生,气胜男子,而台湾之山川草木,能不因此而增光乎?今东土人心,顺天意而归本朝,遂将台湾之地收入版图,我皇上得此车书一统之盛,大沛恩膏,深加殄恤,俾番、汉生灵各得其所,是台湾又被帝德之光,将来甲于天下而愈添其生色也。夫以穷海远裔之区、有存诚守义之志士、舍生就死之王孙,又有英雄豪杰懋建殊勳,标名麟阁;至于高人隐士,闺壶节烈,又昭昭在人耳目间。则台湾之外志不可不修也。

余与江子东旭,本会于西粤苍梧,阅其所辑台湾外志。其中诛犯顺不屈之人、存亡国尽忠之事,不致荒外年久湮没,诚圣世之公论也。且备录文武职名,详载各官事实,俾后来稽古儒生,知开创台湾者建其业、攻克台湾者显其功、归顺台湾者识其时、死难台湾者彰其节,据事直书,以外名之,深有得于春秋之义,正合我皇上劝忠劝孝之大典,岂非有功于名教之所为哉?则斯志之作堪与经史并传,而东旭之才情识力,直与左、庄、班、马照映先后,同垂不朽。余平日以郑经守义,羡成功之有子;以术桂尽节,欣胜国之有孙。今览斯志,相为符合。

余与东旭未面而意气相孚,既面而倾盖如旧,故不禁欢欣鼓舞,笔一言而弁其端。

螺阳洛水庚弟荩臣氏吴存忠拜书于西粤苍梧署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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