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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五 物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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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参考

参之为用也神,故其为物也贵。所以有非常之用者,斯有非常之宝。士人寒素,淡泊自甘,无需乎此。然或进以奉亲,假以调摄,即不能少。至今大官贵贾,在所常御,且大内尤为珍重。依古以来皆有之。明季,沁州、高丽、邯郸、百济、泽州、箕州、并州、幽州、妫州、易州、平州并产焉,而上党山谷者为最。上党,今潞州太行紫团山,又出紫团参。高丽、新罗、百济,其参结子,十月下种,如种菜法。春苗于山阴,初生一丫五叶,四年丫二,十年丫三,再久丫四,各五叶,中一茎。三四月花细如粟,蕊如丝,色紫,秋结子类小豆,七八枚,自落。

我朝独重辽参,实乃神草,王气所重,味胜力洪,他皆不及。其产地则曰凤凰城,土人采取甚早。又有船厂,去凤凰城三四千里,稍坚实,六七月可采。又宁古台,地处极北,去船厂又五千里,地极厚,天极寒,深秋冰雪载道,采以八九月,其体坚实,少糙而多熟。盖产参之地,本不止于凤、厂、台,要得以凤、厂、台概之。如新城、旧城,地道杂,多不一,惟以参之色光、体圆、质熟、内湛为上,论货不论地也。

参入中土,分等第,有五六十种名目。如拔顶、红塘、西货、统顶、二顶、次顶、大拣、中拣、中子、熟短、中大、二修尖、太参顶、条短、兼皮、顶糙、绉糙、白棍、片料、净须、条参、芦空、红箱底;或以枝干之强弱,颜色之鲜剥,皮芦须末,罔不别类分标,眩人耳目,借以高其价值。因而采取人多,滋长不及。售之者贵,用之者多,其货遂至日低一日,其价因之年长一年。即内府库货,亦无久贮,皆随收随发,以为匪颁。甚矣,人之趋利若鹜也!

吾登莱一带,游手之民,往往跋涉数万里,偷挖私货。虽法有严禁,皆愍不畏惧。其为害也,害于苦寒,害于窎远,害于虎虫,官禁种种,而惟是营求,哀哉!

(七如曰:余在边外四年,此条辨证最确,不特得之采访,亦复亲为考据。一物一地,曾无摭饰半字。)

葫芦枣

光州城外七里村有媪,家植枣二株。熟时,一道人过而求焉。媪曰:“任自取之。”道人摘食十馀枚。将行,取所佩葫芦挂树上,曰:“谢婆婆意,明年枣当作此状。”后如言。今吾邑亦有此种,是谁怀其核迁地而为良耶?

(曲阜有枣大如杯盏,味亦甘脆。余幼时随先君官粤之南雄,食枣,有名磨盘者,形扁若干柿饼。至于乐陵出无核枣,则人人皆知。至于火枣,又不知如何仙品也?)

龙[三则]

乾隆十六年,肥城邱姓家,夏日与二三友坐前轩纳凉。闻雷声隐隐,阴云四布。邱忽抬头,见西墙上一小孔,中挂一小赤蛇,蠕蠕出。群皆指视。欻而坠地,长丈馀,浑身金灿,冷气逼人。继乃霹雳大震,昂首鬐角崭然。雨骤倾注,而身已与一院围径相若,腾升直上。约一炊时,复晴霁,院水深尺许,屋舍树木,了无损伤。人以为瑞,乃于壁上鎸“龙穴”二字。

诸城某村后有某山,山之中大木蓊葱,有数百年者。某年秋,夜大雷雨,闻巨雷一声,如劈山岳,其尾声如一串金铃朗朗而杳。次日樵者入山,见一大树剖裂,似大刀划开,中夹一爪,大如犀,弯而且利,连以肉筋,血涔涔。佥曰:“此秃爪龙,当入牙牌谱矣。”闻此爪尚在某绅家。

即墨宋海月,于雷震之处,拾龙鳞二片,金色,坚厚,大如蛤壳。底面有肉丝如条筋。周如锦赠宋试济南,有诗云:

里选先居第一人,解名应缀榜头频。山东弟子终童妙,世上文章宋玉真。

驿路槐花联桂萼,{山昔}湖秋水接天津。君行知作龙门客,昨日攀龙得二鳞。

是秋果捷。

大沽桥

沽水民某姓者,河涨见浮木近岸,欲取之,跨其上,则鳞甲齿齿然。民知为龙,急呼其兄于岸。语未竟,随波去。弥漫无际,水高于顶,而身不沾濡,瞬息飞腾,不计道里。三至大沽河,皆望桥而返。以手扪之,苍苔遍体,螺蛳累结入鳞中,时开时闭。窥其肉红白滑腻,为之摸挲搜剔,意甚得也。

居水中三日夜,自分无生理,思母而恸,因失声。忽龙腾身,掷民于岸上。归,其母哭之已两旬馀矣。民以思母得生,诚能动物,理固有之。大沽桥在即墨,为道士李常明所建,其或有驱灵伏怪之术也欤?

南山猎

东抚某公,将卜某日畋于岱山之阴,以讲武事,实记胜游也。先一日,南山之柳市村农夜归,宿山庙中。未艾,闻庙外有呼殿声,农惧匿龛下。见数人入,执灯烛煌煌,皆五色髯,三目鬼面,抱簿庋案上。一长喙鸠形者持小钲,向外三击,俄而虎狼狐兔,雉雁雀鹞,环骈而来,群伏阶下。髯者曰:“奉命来传集汝百族,来朝抚某猕于此。汝辈若者死于箭,若者死于枪,若者鹰犬,若者网罗。”言讫,按簿而呼,群队俯应。旁一白狐曰:“抚军某公,何等人也?”髯者曰:“不知也。我但宣示刑名,至于汝等之应死与不应死,抚军之当死汝与不当死汝,吾不与闻。”狐曰:“吾闻某抚贪而残,为众所弃,即宜为神所不佑。况又以游戏之馀,作此鹰鹯之逐,而使者且为之前驱,无乃不可乎?”髯者曰:“我无能也,任自为之。”狐曰:“抚耽酒而渔色。择一人而中伤之,使罢而不猎。吾有妹媚珠,令其今夕往纵淫之,借无良酝投之为饵。”旁有虎头者曰:“我于青州从事处,得苦露一罂,殆六十甲子矣,当助为力,成兹无量功德。”众兽忻舞,各有喜色。髯者执炬皆出。逾时寂然,惟古柏间鸡啼啁啁。翌朝,畋事果寝,又相传开府瘫,不出视事矣。

(可为耽酒渔色者戒。)

瞽者搏虎

诸城一瞽目男子,曳杖独行郊外。遇一虎,以尾扫其面,瞽初不知为虎,误以为人之击己也。弃杖,双手擒之。其尾有毛,始骇大呼。虎亦惊奔,瞽愈不敢稍放松,相与奔。路旁有眢井,虎坠,瞽仆,尾脱手。行人闻而至,扶瞽起于甃,面磕伤;窥虎纳诸穽,身扼毙。

义鸟亭

宜兴陆某,善士也。宅多树木,百鸟咸集。亭午夕阳之顷,观其投林如归市焉,更不许人弹射。遇雨雪严冬,取米谷散布林中饲之。一仇家陷陆逆党,絷之公庭,时集讯多人,忽而百鸟盈庭,喧噪震天。讯至陆,一鸟翔下,衔其首辞片纸而去,群鸟飞散。问官惊异,刑其首者,始辨其诬。

陆构义鸟亭以识异,今在毘陵地方城内。好事者有《禽言》五首云:

鹁鸪鸪,鹁鸪鸪,声声相唤声声呼。南山有羊我不食,东村晒谷我不图。大家飞入衙堂去,替我恩人雪冤苦。雪冤苦,哀鸣众口皆呶呶。

泥滑滑,泥滑滑,把好人,受冤屈。我喳喳,他咄咄,不把仇人快打煞。欲救恩人真没法,拚将一纸偷衔去,飞飞诉于天公说。

脱却布绔,脱却布绔,布绔脱却一半破,换来不够衙门数。打通上下谁相助,沉冤若诉还无路。脱绔脱绔,冬冬衙鼓斜阳暮。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堂上一呼阶下匍,一声声屈谁相顾。陷人坑阱茫无据,黄绸被底大蒙头。杜鹃啼老庭前树,看看血泪如红雨。

秦吉了,秦吉了,树间鸣,阶前噪。恩人莫上锁,恩人莫打拷,水落石出寒云散,青天白日自分晓。安得唤醒镜台前,把个官司完结了。

(平阴田怡亭言:其叔祖母孀居,年七十馀,住楼曾蓄一泰山红脚鸟,六七年能言。以笼为巢,晓出晚归。乾隆甲申,春风异前。一夕鸟忽云:“老奶奶,我明日出去,恐不能回来。”其祖母云:“何如不出去?”鸟云:“数不能逃。”次日果出不归,母思之,竟以疾终。)

鹦鹉辞

兖州之金乡,有太学生李某,性好音,落魄无聊。畜一鹦鹉,教之逾年而能歌,按板针腔,清婉合律。尝肩负小架,栖鹦鹉于上,跨蹇驴出游,逍遥山水。得意时则命之歌,而自吹笛以和之。久之,邑令麦君子亭,强纳百金以买。生不能辞,听持去,而捐金于途,歌哭尽日乃去。令得之甚喜。明日大会宾客,开筵命歌,而鹦鹉喑然不出一声。不食,数日死。任城王生伯敏言之,因缀以诗云:

新词自谱教鹦哥,玉笛低吹慢倚歌。倘遇垂虹桥畔路,风流争似小红多。

人间何事足欢场,策蹇逍遥云水乡。曲子相公真雅韵,按歌犹带雪衣娘。

教曲经年费苦吟,相依为命更劳心。珍珠一斛倾喉出,金谷无缘惠好音。

羞向华筵唱渭城,相思一夕顿捐生。吟魂莫恋知音者,安否难传陇上声。

金蚕蛊

滇中有养蛊家,杀人渔利,利得亦自杀,名曰“金蚕”。大约以端午日,取蛇蝎蟆诸毒物,聚于一器,听其自咬。将尽死,独一物生,则毒之尤者矣。以时饲之,雏匹三年,杂以五色绫锦,裂而饵之。此物最灵,奉之者凡一动一作,皆尊承而不敢稍狎于心,否将不利。暂将日变月化,形遂隐。俾其行毒,必先试一人,若无过客,则以家人当之。中毒,绞毒吐逆,十指如墨,嚼豆不腥,含矾不涩,是其验也。夫而后祈求粮米银钱,无不如意。然按月必蛊一人以为飨蛊者。盖以其粪纳饮食中云。

宜良章姓夫妇赤贫,三女一子,无以为生,遂蓄一蛊。蛊成,家巨富。尝置厮仆,多夭死。初人不知,后知为蛊,章虽多金,而门致可罗雀。乃设酒肆于通衢,渐亦有侦察之者,解貂人虽过门不入也。蛊之索食甚急,章于此时求之去而不得矣。章大女荷珠已适人,二女莲珠、三女露珠年皆及瓜,咸以蛊故,乡里评旦焉,遂一妁不至。后年馀,其大倩死蛊也。

会有楚人毕路者,字蓝峰,贸于滇,为斫苓业,三十而鳏。章欲赘之次女,将以饲蛊。毕不知,遂婚焉。毕见莲珠美而岳多金,窃自喜。独女视毕则点首嗟呀。毕问之,辄不答,久而荷珠、露珠见之亦如是。毕曰:“大姨、小姨,何觌面黯然而神伤也?”亦不答。一日,毕入室醉,女问谁与饮,毕曰:“是大人强以酒。”女惊。逾时曰:“万幸!”毕次日问女,女泣告以蛊故:“今岁蛊将及我。父母爱我不忍割,乃以我为饵,将得汝以代牲也。”毕问计于女,女曰:“盍去诸?”毕曰:“我不去。我死则卿活,我去则卿死。卿既不忍我死,我遂竟去以听卿死,是为不情。不情必有天殃,反不如蛊死之为得也。无已,请就衅焉,我不之悔。”于是女为之百计防检,且若姊妹亦与有维持之力,故章父母不能行其毒。然女实忧之。女欲与之偕去,而父母亦如女之防其蛊之防其去。如是遂皆不安。而章又急思为蛊供。

日者偶持笔椠,命毕作一札致人。毕吮笔而书,附之去。女拍案曰:“郎休矣!”毕曰:“无他。”女曰:“含毫濡墨时,我何念不到此耶?”相与痛哭,移时而死,女悲怆甚。遂藁葬于野。夜女私往奠。欻见寒星一点,奕奕来前。女以为燐,近女身则毕也。女惊曰:“汝鬼也?我欲与汝偕行。”毕曰:“卿不必尔。向我死后抵冥司,稽我并非籍中数。我将返舍,又恐岩岩者不相容。姑俟至子日,有新官过境,汝诉之,自能救我。无悲啼也。”

如期,昆明令朱某,直隶人,名进士,道遇女。案之其家,实遭金蚕之害,欲去之而不得。令示期往勘,携竹笯,笼两刺猬。入门,令见其屋瓦无纤毫尘土,曰:“是也。”乃启笼,猬出,入其家周遭寻剔,凡榻下、墙孔,稍可匿之处,莫不闻嗅。后至其大厅左柱间,钻穴以下。约三时,两猬擒一虫出,如赤蛇一圈,无头,臂大可围,俗呼绊之绊蛊钏也。乃籍其家,章拘拷掠。其所掠骗毒杀,不可胜计,后死于狱。

令乃开毕棺验之,尸未损。以瓮莱汁并死蛊烹而灌之,遂苏。女掖之归,肠作痛,泻三日。视其秽,而死蛊大小纠结相缠,如锁子环。毕乃欲携女返楚。女,章之中女也。其大女孀,三女未字,章母悉以委毕,遂皆归里。毕归楚,有三妻焉。君子曰:“终非毕生之幸也,得三妻亦蛊也。”

猴诉

潮州刺史署,大门槛柱皆刻木猴而饰,不知其故。古梅杨夫子告余曰:先是,市中有蓄猴丐者,豫章人,飘零韩水。尝养一猴,教傀儡铃索,以给朝夕。食则与猴共器,寝则与猴共处。村烟墟雨,凄其之况。怜猴者丐,而知丐者猴,两两相依,知己正在不言之表。丐有赢馀,积餽箱中,猴若为守虏者然。一日,有无赖丐扳饮,猴见之,即变面作吼,怒形声色。丐斥之,回顾指画,若识其不可与接者。

丐固耽曲糵,一杯在手,便刺刺成心腹交。后二丐寝处合一,猴终不释然。尝同往村落戏,乞馀钱,则二丐卯饮熏熏。从此丐亦不复更有馀资也。每日牵担同行。忽至一郊原,前后市廛较远,山凹松杉,蔽翳道左。二人同行,无赖丐袖石扑丐,丐应声中颅而仆,复掣担连挥数十,丐遂殒。

猴乘隙断锁缘松顶,无赖丐恨指猴曰:“毛团狡甚,幸生汝!”乃掘浮土瘗其尸,荷担而去。盖其醉后曾告其箱有储也。无赖去远,猴下树悲鸣欲绝。入村人户中,长跪凄凄,俯首堕泪,人与之食,食毕复号,又去他村如前村状。人习而怜之,皆不忍羁系,听其往来。暂随乡人入城市,市人始异之,继亦怜而饲之,人终不知其故。会太守出舆过,猴忽拦舆嘶号,若有所指。隶人鞭扑,猴嘶益厉。守止之曰:“毋!”令人随之。猴悲而先导,人止,则猴若招之状。十里许,至松间浮土处,旋绕捶胸如躄踊。隶标,返告诸守。守诣其地,挖而见尸,猴哀不胜。验毕,返署,而杀人者毫无踪迹。

守素神明,亦一时计无所出。即牵猴问之,猴不能言。守沉思之曰:“古人覆盆之下,尚为雪冤。况尸证在前,凶身岂难缉获?因类以求,缘情而起。”遂呼吏胥于附近会赛处牵猴纵往,听其到。

一月之间,而无赖丐以丐馀资又弄一猴,即以是猴之箱之傀儡之铃索而招摇于市。猴见眦裂,前攫,豕啼而人跃,爪牙交错于丐人衣履之间,捕者就而缚焉。无赖丐曰:“我猴戏者,何冤我?”捕曰:“有戏猴冤者,故及汝。”絷至庭,一讯而服,罪以抵。太守令牵猴至前,问之曰:“汝仇报矣。盍归乎山林?”猴乃取向时傀儡衣衣之,冠冠之,如人鞠躬俯伏毕,复登大门揭阳楼之顶,长号数声,坠地以死。太守哀之,郡人义之,葬于揭阳楼下。故至今槛角楼头,不饰以狮象而猴之者,形其义也。

(按:王慎旃《圣师录》中志汪学使尹金华,一猴诉冤,与此相类。)

泰安人李坦,性好鹰。之岱峪悬崖自缒,取鹰雏。将至巢而绳绝,落树岐间,上下皆壁立,进退维谷。大鹰见人,衔肉不敢至巢,遥放肉下,坦即取肉饲雏,馀者自充。越五六十日,雏能振翼,乃裂裳系雏鹰足,鹰飞掣其臂,比至涧底,一无所伤,仍絷鹰而归。或曰“放焉,将以报德”,坦乃脱鞲使去。

博山西关李氏,家蓄一狍,最训,见人则呦呦鸣,或作抵角状。其家门外皆山,狍有时出,至暮必归,若牛羊之下来。属当秋祭,例用鹿,官督猎者急无所获。狍似鹿,短小而肉角,乃向李氏求之,李氏不与,狍亦如故。祭有日矣,猎者固请不已,李氏迟疑曰:“君且休,姑徐徐。”其日,狍去遂不归。

(七如氏曰:万物愚于人,人愚于天。顾人发杀机,物或知之。天发杀机,人鲜知也。彼死权、死宠、死于声利,祸在燃眉,身罹阱坎,尚谓彼仍爱我,迷而不悟者众矣。况几先祸始动于萌蘖之间,隔于视听之表乎?呜呼,此狍智于临江之麋远甚!)

鱼跃

饶州商人某,过鄱阳湖。见网户得一大鱼,重百馀斤。渔人索银一两,如数买之,投湖中。至越月,商人挟资归,夜过鄱阳,遇盗登其舟,移至芦苇中,劫其资,将刃而甘心焉。忽一鱼跳入横舱间,奋鬣扬鳞,泼剌格盗,盗刃不能伤。俄顷捕巡船至,闻苇中喧哄,就而盗获,鱼亦跃入江中。商因忆救鱼之事,今报德云。此康熙三十六年七月事。

小虾子

有楚客贸于象郡,夏月独行山箐间。山多大树,阴翳道左,皆不知名。偶憩坐树根,闻石罅泉涓涓响,倦方欲睡,又听树杪如蜂闹蝇薨。举首视有物皆如婴儿,首类小豆,身不满寸,互相牵附,续续垂下,百十为群,皆撒手饮涧畔。有沃面者,漱齿者,相荡为戏者,濯足者。观其具体虽微,而动作罔不犹人。客异,起近之,皆仓皇窜。遂手捉焉,如扑蝶蜥,共得男女老幼一十五人,置食簏中。

宿店出示,土人识之,呼为“都”,又名“小虾”,可烹而食。客爱之,饲以谷水,亦能饮啄。其一二白发髯者,多不食死。男女一日必三配合,视其状与人无异。以箸拨之则开,然亦不能诞育。一月之后,只剩一男二女。因隔其簏,使不得通。又审其左腋下皆有红点,突起如痣。后携归楚,冬寒不禁,为之制衣,辄啮去。铺毛絮伏暖具中,终以僵死。今其遗蜕尚存,视之如海菜中美人蛏干之类。

《双槐岁钞》、《诺皋记》所载,信不诬也。因续小语数言以赠云:“么蔑之子,难形为象。晨登蚁埃,薄暮不上。朝炊半粒,昼复得酿。烹一小虱,饱于乡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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