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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祥瑞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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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梦事征

无锡惠山,有于少保忠肃公庙。二八月闻,苏人多斋宿庙中,祈神以梦。

夫祈梦者何?定终身、卜休咎也。梦之必属于公者何?说者曰:“于公年少时好梦,尝宿壮缪庙,梦神告之曰:‘汝终身,归问汝嫂,则知之。’公归而问日,‘嫂嫂,试猜我异日作何等官。’嫂曰:‘夭杀的,不过与你一二品小官足矣。’后至少保。英宗复辟,遂及难。后人哀之,若怨于梦,而因以天下后世之梦,皆司之于公。此于公祈梦之由来也。”

周清源者,常州秀才,穷于遇,且困于学。幼婚于富伧张姓。张有两坦,周次倩,其大婿为鹾商子,任姓。张翁每爱任而鄙周,周亦遂不敢与任齿。会张翁寿辰,张女先归,周无以为仪。作诗一章,令其妻献嘏焉。翁笑曰:“半张纸值不得两瓯面。”其大姊曰:“想妹夫已呕尽心血矣。”周妻惭甚,惟于无人处潸潸襟泪而已。

翌朝,寿客哄堂,眷属皆从屏后觑,独不见周生。周妻侦诸仆,仆曰:“来也,翁不令预席,置秘小阁中。一人独酌,想已酣矣。”乃令仆导往视之。至阁上,见周方以箸缴缕吞咽,呜呜有声。女顾而唾,周噎于颡。女泣曰:“奈何幽诸室而尝丈人之羹也?”周曰:“聊供一饱,初何尝不当食而兴叹也。”女曰:“诚如是,尚有羞恶之心也?”生投著起,欲去。女曰:“焉往?”生曰:“我将入长安取富若贵来相。”女曰:“良佳,无徒托诸空言。”乃拔一钗,与周为行资。

周袖之出,售于市。方欲行,瞥见一皂衣人曰:“粮急矣,絷欠户。”周未及答,遂夺其银,且拥之去。至役家,抵暮。及晨,皂谓其妻曰:“夜梦神告我,周相公贵人也。”妻曰:“我亦与子同梦,当善视之。”皂谓周曰:“我为相公代杖久矣。我今若使相公见官长,将及辱,我不忍。”且还其金。遂饭周,役夫妻甚殷勤匕箸间。周感谢去,因下杭州,访故人某。

过无锡,舟人有祈梦于少保庙者,生亦与焉。是夜,梦于公揖而坐曰:“清华挺贵之选,异日我有一事,不能不烦足下锦心也。”周醒不解。

至杭州。友人某者,三年前已作古矣。周大丧气,不唯不能北上,更无面目返江东。遂就寓武林两月,而行资匮,逆旅主人将不容周。当此时,椎心饮泣,生不如死。尽醉出城,至湖心,望深青之处,一跃入水。其初不觉沉溺,栩栩然如在空中,既而身若负重,以为是殆死矣。乃一举目,则身丽于网,为渔者所救。周苏,以为不能遂沉,误其死期,大骂渔者,渔者不能辨,乃携网认罪而去。周仍复入水,又觉有人亟曳其辫发而起,置之亭中。周又苏,则见一头陀,筋骨纠纠,手执念珠,跏趺地上。周不言,惟眶视。僧曰:“若善男子,有何大不得已,必沉沦而不返耶?”周呻吟涕洟,告请颠末。僧起曰:“曷随贫僧往?”周随登一小舟。

僧本从五台来,字超然,卓锡于水仙庵者。周自此居庵中,僧见其能书,遂令其写经十余部。僧一日谓周曰:“求利于市,求名于朝。足下何不作京中游,以图进取?老衲于都,颇多熟识,当为书致某喇嘛寺僧,自能为足下谋一居停也。”并厚赠周。

周抵京,某喇嘛遂为图于某王府佐领下一拨什库作冬烘生。一日,周与东家至王府闲游,王归问门内者为谁?告以某拨什之延师。王呼周见,大喜,曰:“我有小贝勒,命尔傅之。”周谢出,后遂入王府为贝勒傅。会考博学宏词,命之应试。遂蒙擢用,授词林。

逾年,督学闽省,假归省墓,盛仪卫,过岳门而不入焉。至某役家,登堂拜其夫妇。三年差满,复馆职。逢上命修明史,周所签分烈传,恰当得忠肃公名下。周始悟当年祈梦之征,于是尽心搜罗校纂,是传称详确焉。

(余于庚申秋,梦青龙在天,群鸡绕地。次年,获祧楚北,以为佳兆。何官运坎廪一至于此?岂尚有转机者乎?^#^)

青阳

安徽青阳县,国初至乾隆年,从无甲第一人。有汪生邑庠某,发奋为雄,下帷攻苦。然十年文场,三战三北。汪之壮志亦全灰于鸡鸣夜雨时矣。

有年春宵,汪生忽梦揭榜中式本年二十一名举人,醒而异之。晨告同人,佥曰:“汪生抱屈已久,且吾邑素无科第,若有必当推汪。今汪生既有登科之梦,即不得以登科作梦论,是直登科而已矣。”遂传合邑,咸以为兆。而汪生族党乃设大礼于宗祠,树旗横匾,贺者接踵。

会安抚道出青阳,过汪氏之祠。见门贴报单,异之。问汪姓,以梦告。抚以为妄,饬邑令止之。及秋,抚军监临闱事,填榜之夕,将拆弥封。至二十一名,抚军起言于主试者曰:“下官春巡,道经青阳,见有汪姓祠堂贺新举人者,并署二十一名。问其故,则以梦征。今拆号至此,恐前日之托于梦者,或今日之不免于贿也。”主试者曰:“是不难,力破其关节。请易之。”乃取其备荐各卷,悉阵抚前,抚喜,信手拈出一卷。主试填注中式,及拆弥封,恰是青阳汪某。抚大骇,至公堂上,无不以为大奇。自汪姓一第之后,青阳科甲至今不绝。

夫汪生未第之前,何其难;既第之后,又何以如此联翩接踵之易?当其初,先兆以梦而群相和之者,翻不以梦视梦,而且以真视梦,又何其愚?是不惟汪生愚,一邑之中皆愚也。迨至朱衣一点,天下知名,然后叹物造之于人亦巧矣。

玉钩形

浙之辛得仁廪生,馆于富家。岁暮解馆,得束脯八金。归至渡口,见夫妇二人痛哭岸旁。辛问之,夫诉云:“岁将尽,责逋者日逼于门,欲卖此妇。妇又不愿弃买臣而去,甘心与冀缺同终。不得已相率赴水耳。”辛恻然,尽与八金。二人泣谢,辛负担晚归,言遇妇投水事。妻曰:“何不周之?”辛曰:“倾囊与之矣。”妻亦甚欣。

至除夕,不能给。妻出红裙一条,以贳酒食。辛口占曰:“红裙沽清酒。”妻曰:“黑箸蘸白盐。”相与欢宴,初不知床头米罄,灶底烟寒也。夜梦至一处,琼楼玉宇,有联续其句曰:“关关金锁户,卷卷玉钩帘。”辛觉,书于壁间。

明春赴馆,居停延地师葬母。辛以二亲未殡,请师留意。至一处,见鹿卧地,人至奔去。师曰:“此金锁玉钩形,吉地也。”因忆与梦合,但不知为谁氏地。适前与金人之至,见辛曰:“先生得非恩人乎?自得金完债,今稍温饱。常念未能报德,今何事至此?”辛言求葬地,指鹿眠处。人曰:“此吾业也。”即邀至家,愿书契与之,且为助工营葬。数年后,辛联捷,官至都宪。

亦畅园芝鹤小辨

吾乡庶常孙某,早年读书其妇翁亦畅园中。夏日有芝一本,生于斋。未几,有鹤止斋前树。既赴省而宿,桂齐花。北方桂隔年不花,仅有叶在,而庶常是科果捷。乙未联榜,人遂以妇家之瑞瑞其倩。

噫!何不瑞其子,而瑞其倩?宁若芝若鹤若桂,庶常斋头独不当位置一本耶?

瓮走

莱阳张允捷,丙子入秋闱。家中注水瓮自门外走入门里,旋转如篷,格磔有声。见者惊视,瓮忽爆碎,水流满地。方取土覆之,而报中者已轰于门。

(贺康侯云:某年月日,在江宁宴其亲家某姓书斋。亭午,见其院中山石响走丈余,同人群集往观。初亦无异,后其家自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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