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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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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归来后的光阴,又很迅速地把校园内的几株灌木树的败叶,扫得干净无余了!这之间,她的革命与恋爱的争执继续了好久,到后来却受了许女士的影响,不怕同学们怎样的推拥,教员们怎样的策励,老是不愿意到外面干那不感兴趣,反而令人讨厌的“工作”去!

是放寒假后约莫一星期的时候了。这天她独自一个地大清早就跑到学校去,校里员生星散后的氛围气真是落寞不堪,只余着一个没精打采的校役,坐在球场上晒太阳。

她匆匆地找到了门房,问他可有她的信儿——她怕信件寄向家里去时会受大奶奶的调查。虽然有的是女朋友所寄的,但到了相当年龄的女儿们的私语,总不能公开给母亲的,故宁可麻烦一点地转向校来更为妥当呢。出乎意料之外的,他递给她的不是其宁的信,也不是什么女友的,却是封面写着华缄的本市的信件!她忙走入空讲室里,把它拆开来。

先看信末的署名,原来是如容的哥哥华四少所寄来的第一封情书!信里抄满了《玉梨魂》和《情书指南》里面的肉麻句子,引得她笑了出来,兴奋着的心房也突突地跳着!虽然文笔这样的全没文字意味和太于劣俗,但她想起它的主人翁委实是个美男子——风流贵介的美少爷,她略不踌躇地就在讲室里的讲台上把回信写好了——是不亢不卑,若有情若无情的一封复信给那个浅学而近浮夸的少年了!

吃了午饭,照例是如容跑来和她坐谈的,但今天等到二点钟敲过了还不见她的足音!表姊已回家去了,一个人真是举目无侣,只悒闷地给早间复了信这个问题纷扰着!

假中无聊,女友们时常都到她家里坐谈去的,尤其是如容和她顶亲昵,还时常在她这里住宿的。生长在那样烦杂的家庭的如容总比她见识得多,她从她口里晓得一切的世故人情,也晓得不少的关于“性”的知识。

到四点多钟如容才来了。她只问她有到过学校去没有,便谈些别的事情,像不知道哥哥寄信给她般,还在取笑她和其宁的情史!

“你们真是一个个都有了爱人,有了对象了!你知道么?鸥姊的真正恋人不是维强也不是我们所疑拟的那些,却是个姓颜的小学教师,a市xx文社的主干呀!听说他俩是由文字上结合的,时常在c海岸那里情谈呢!我哥哥也曾晤见着……”

“你哥哥也认识她吗?”

“谁不认识?你们两位是a市鼎鼎大名的女学生领袖呀!”

“又来取笑人家了,看你这张嘴!”

“今天我自己也亲自碰见她和个很洒脱的男性并肩由t园里走出来的,这个人就是姓颜的吧!听说近来时常有许多恋着她的青年,天天跟着他俩的背后,又寄了许多恐吓以至要挟的信件给他俩!不知她何以在这样包围之中,竟爱上个寒酸的小学教师?几多地位高傲的男性,她却不值一顾呀!”

“你说起来我才恍然呢!记得那一天她从身上掏出一张半身的男人肖像来给我看,问我‘这个人怎样?’说是她的朋友。我想她自来对男朋友都没有这样亲密的!看来这人必是姓颜的无疑了!”

“啊,芷青!你觉得这个姓颜的会有些和宋先生相像吗?……”如容笑着。

“啊哟!又提起他做什么呢?我恨他呢!……”她听浣玉说,他到南洋不久的时候写信给她的哥哥,信里骂她是醉心虚荣,以爱情当着幻灯耍的女性,他受了她的骗了!他现在觉悟了,断不迷恋她了!……她当时听后又气又恨地痛哭着,此刻如容又提起他来,就像针似的向她刺着!

“不是和你说玩哟!不过宋先生的样子痴俗不堪,姓颜的却清雅许多呢。”

“你这样善于观察人,你未来的恋人一定是独一无二的美男子了!”她感着自己一入社会就能使男性们倾倒的娇矜,再看着如容脸上那片难看的疤痕,故意打趣着她。

“啊哟!谁要爱人呢?我不是抱着独身主义的么?……”

“独身主义,怕是三身主义吧?——有了对象就有孩子了!……”她想,衣饰上十分讲究,拼命地想把脸上的疤痕给厚粉遮去的,和自己般喜欢和男同学交接的如容,又何必撑着高蹈派的独身主义的旗帜呢?

晚上,她和如容都躺在被窝里看小说,对文学全无门径的如容就顶好读《红楼梦》,说着肉麻派的从前很流行的痴情话。这时她低吟了一会《葬花诗》,又把全部的《红楼梦》拿起来乱翻着,翻到“贾宝玉初试云雨情……”那一段,她叫芷青一同一行行地看着,没有看完,她俩都伏在枕上笑了!

她俩渐渐由书中的人物谈到现实的人们了,又渐渐地谈到刻不离口的恋爱上去。这个时候如容很坦直地告诉她,说自己在十五岁那年跟父亲们在h港居住,在那儿爱上了间壁的一家洋货店里的一个很漂亮的店员。

“你和他有了性的关系吧?快点把那件事的情形告诉我!……”蜷伏在温暖的被窝里的芷青,遍身软绵绵地不好意思地笑着!

“你这个人真是坏人!人家把由衷的话告诉你,你还不相信!不是和你说,给家里的小婢碰见么?那时委实是不及有什么行为的,他只紧紧地抱着我!……”

“那个时候怎么样呢?有什么滋味么?……”有父系的早熟的遗传的她,到现在还不曾尝着和男性吻抱的滋味,她痛恨从前白失了好几次可以尝试的机会了!

“很难说出的,你自己怕不曾经验过来么?……嘻嘻!”

“啊哟!我和谁经验过来?我又不会偷汉子!……”她伸手在如容的臂上捻了一下。

“难道我就会偷汉子?不得了,不得了!”如容也伸过手来捻她的臂膀,俩都一面笑一面在被窝里打起架来。

“啊哟!够了,不要玩了!……问你,你为什么爱上个下贱的店员呢?”她露着轻蔑地问着。

“不能够这样说的,我们不是应该打倒阶级的不平等吗?……大约那个时候见识还浅薄一点,坐在家里当小姐,见到陌生的男人就会很容易地爱上他的,而且他委实漂亮得很!……”

“这也有理由……你现在还爱他吗?”她想,越是在家没和异性接触,越是痛慕着异性的,记得自己十四岁时候,无端也单爱上那个时常来家里卖糖食香烟的男小孩呢!

“听说他已讨了老婆了,我不念他呀!当时我也知道不能够和他成为恋爱之侣的,不过一晤到他,就引起我的情热啦!”

“不怕羞,你只有十五岁就会有性的冲动吗?”

“怎么不会?听说我二哥哥只十二岁,就会强奸着家里的女婢哩!……”

“嘻嘻!……”

谈锋转到如容家庭里了,如容不客气地告诉她,说华四少十分爱着她,想着她,本来就要叫媒人过来求婚的,是她和他计划,先通通信和交际,等双方有了相当的恋爱时才决定婚姻问题,想来大奶奶方面亦没有什么阻力吧?……又说自己和她这样地爱好着,来日可以成为姑嫂,她就真的抱着独身主义,不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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