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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不至于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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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谁愿意知道王阿虞财主的情形吗?——请听乡下老婆婆的话:

“啊唷,阿毛,王阿虞的家产足有二十万了!王家桥河东的那所住屋真好呵!围墙又高屋又大,东边轩子,西边轩子,前进后进,前院后院,前楼后楼,前街后街密密的连着,数不清有几间房子!左弯右弯,前转后转,像我这样隼纪的老大婆走进去了,还能钻得出来吗?这所屋真好,阿毛!他屋里的椽子板壁不像我们的椽子板壁,他的椽子板壁都是红油油得血红的!石板不像我们这里的高高低低,屋柱要比我们的大一倍!屋檐非常阔,雨天来去不会淋到雨!每一间房里都有一个自呜钟,桌子椅子是花梨木做的多,上面都罩着绒的布!这样的房子,我不想多,只要你能造三五间给我做婆婆的住一住,阿毛,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他的钱哪里来的呢?这自然是运气好,开店赚出来的!你看,他现在在小碶头开了几爿店:一爿米店,一爿木行,一爿砖瓦店,一个砖瓦厂。除了这自己开的几爿店外,小碶头的几爿大店,如可富绸缎店,开成南货店,新时昌酱油店都有他的股份。——新开张的仁生堂药店,文记纸号,一定也有他的股份!这爿店年年赚钱,去年更好,听说赚了二万,——有些人说是五万!他店里的伙计都有六十元以上的花红,没有一个不眉笑目舞,一个姓陈的学徒,也分到五十元!今年许多大老板纷纷向王阿虞荐人,上等的职司插不进,都要荐学徒给他。隔壁阿兰嫂是他嫡堂的嫂嫂,要荐一个表侄去做他店里的学徒,说是只肯答应她‘下年’呢!啊,阿毛,你若是早几年在他店里做学徒,现在也可以赚大铜钱了!小碶头离家又近,一杯热茶时辰就可走到,哪一天我要断气了,你还可以奔了来送终!……

“‘钱可通神’,是的确的,阿毛,王阿虞没有读过几年书,他能不能写信还说不定,一班有名的读书人却和他要好起来了!例如小碶头的自治会长周伯谋,从前在县衙门做过师爷的顾阿林那些人,不是容易奉承得上的。你将来若是也能发财,阿毛,这些人和你相交起来,我做婆婆的也可以扬眉吐气,不会再像现在的被人家欺侮了!……”

欢乐把微笑送到财主王阿虞的唇边,使他的脑中涌出无边的满足:

“难道二十万的家产还说少吗?一县能有几个二十万的则主?哈哈!丁旺,财旺,是最要紧的事情,我,都有了!四个儿子虽不算多,却也不算少。假若他们将来也像我这样的不会生儿子,四四也有十六个!十六再用四乘,我便有六十四个的曾孙子!四六二百四十,四四十六,二百四十加十六,我有二百五十六个玄孙!哈哈哈!……玄孙自然不是我可以看见的,曾孙,却有点说不定。像现在这样的鲜健,谁能说我不能活到八九十岁呢?其实没有看见曾孙也并没有什么要紧,能够看见这四个儿子统统有了一个二个的小孩也算好福气了。哈哈,现在大儿子已有一个小孩,二媳妇怀了妊,过几天可以娶来的三媳妇如果再生得早,二年后娶四媳妇,三年后四个儿子便都有孩子了!哈哈,这有什么难吗?……

“有了钱,做人真容易!从前阿姆对我说,她穷的时候受尽人家多少欺侮,一举一动不容说都须十分的小心,就是在自己的屋内和自己的人讲话也不能过于随便!我现在走出去,谁不嘻嘻的喊我‘阿叔’‘阿伯’?非常恭敬的对着我?许多的纠纷争斗,没有价值的人去说得喉咙破也不能排解,我走去只说一句话便可了事!哈哈!……

“王家桥借钱的人这样多,真弄得我为难!真是穷的倒也罢了,无奈他们借了钱多是吃得好好,穿得好好的去假充阔老!也罢,这毕竟是少数,又是自己族内人,我不妨手头宽松一点,同他们发生一点好感。……

“哈哈,三儿的婚期近了,二十五,初五,初十,只有十五天了!忙是要一天比一天忙了,但是现在已经可以说都已预备齐全。新床,新橱,新桌,新凳,四个月前都已漆好,房子里面的一切东西,前天亦已摆放的妥贴,各种事情都有人来代我排布,我只要稍微指点一下就够了。三儿,他做我的儿子真快活,不要他担,不要他扛,只要到了时辰拖着长袍拜堂!哈哈!……”

突然,财主脸上的笑容隐没了。忧虑带着绉纹侵占到他的眉旁,使他的脑中充满了雷雨期中的黑云:

“上海还正在开战,从衢州退到宁波的军队说是要独立,不管他谁胜谁输,都是不得了的事!败兵,土匪,加上乡间的流氓!无论他文来武来,架我,架妻子,架儿子或媳妇,这二十万的家产总要弄得一秃精光的了!咳咳!……命,而且性命有没有还难预料!如果他捉住我,要一万就给他一万,要十万就给他十万,他肯放我倒也还好,只怕那种人杀人惯了没有良心,拿到钱就是砰的一枪怎么办?……哦,不要紧!躲到警察所去,听到风头不好便早一天去躲着!——啊呀,不好!扰乱的时候,警察变了强盗怎么办?……宁波的银行里去?——银行更要被抢!上海的租界去?路上不太平!……呵,怎么办呢?——或者,菩萨会保佑我的?……”

九月初十的吉期差三天了,财主的大屋门口来去进出的人如鳞一般的多,如梭一般的忙。大屋内的各处柱上都贴着红的对联,有几间门旁贴着“局房”、“库房”等等的红条,院子的上面,搭着雪白的帐篷、篷的下面结着红色的彩球。玻璃的花灯,分出许多大小方圆的种类,挂满了堂内堂外,轩内轩外,以及走廊等处。凡是财主的亲戚都已先后于吉期一星期前全家老小的来了。帮忙时帮忙,没有忙可帮时他们便凑上四人这里一桌,那里一桌的打牌。全屋如要崩倒似的噪闹,清静连在夜深也不敢来窥视了。

财主的心中深深的藏着隐忧,脸上装出微笑。他在喧哗中不时沉思着。所有的嫁妆已破例的于一星期前分三次用船秘密接来,这一层可以不必担忧。现在只怕人手繁杂,盗贼混人和花轿抬到半途,新娘子被土匪劫去。上海战争得这样利害,宁波独立的风声又紧,前几天镇海关外都说有四只兵舰示威。那里的人每天有不少搬到乡间来。但是这里的乡间比不来别处,这里离镇海只有二十四里!如果海军在柴桥上陆去柑宁波或镇海之背,那这里便要变成战场了!

吉期越近,财主的心越慌了。他叮嘱总管一切简省,不要力求热闹。从小碶头,他又借来了几个警察。他在白天假装着镇静,在夜里睡不熟觉。别人嘴里虽说他眼肿是因为忙碌的缘故,其实心里何尝不晓得他是为的担忧。

远近的贺礼大半都于前一天送来。许多贺客因为他是财主,恐怕贺礼过轻了难看,都加倍的送。例如划船的阿本,他也借凑了一点去送了四角。

王家桥虽然是在山内,人家喊它为“乡下”,可是人烟稠密得像一个小镇。几条大小路多在屋囗里穿过。如果细细的计算一下,至少也有五六百人家。(他们都是一些善人,男女老幼在百忙中也念“阿弥陀佛”。)这里面,没有送贺礼的大约还没有五十家,他们都想和财主要好。

吉期前一天晚上,喜筵开始了。这一餐叫做“杀猪饭”,因为第二日五更敬神的猪羊须在那晚杀好。照规矩,这一餐是只给自己最亲的族内和办事人吃的,但是因为财主有钱,菜又好,桌数又备得多,远近的人多来吃了。

在那晚,财主的耳膜快被“恭喜”撞破了,虽然他还不大出去招呼!

第二天,财主的心的负担更沉重了。他夜里做了一个恶梦:一个穿缎袍的不相识的先生坐着轿子来会他。他一走出去那个不相识者便和轿夫把他拖人轿内,飞也似的抬着他走了。他知道这就是所谓土匪架人,他又知道,他是做不得声的,他只在轿内缩做一团的坐着。跑了一会,仿佛跑到山上了。那上匪仍不肯放,只是满山的乱跑。他知道这是要混乱追者的眼目,使他们找不到盗窟。忽然,轿子在岩石上一撞,他和轿子就从山上滚了下去……他醒了。一他醒来不久,大约五更,便起来穿带着带了儿子拜祖先了。他非常诚心的恳切的——甚至眼泪往肚里流了——祈求祖先保他平安。他多拜了八拜。

早上的一餐酒席叫“享先饭”,也是只给最亲的族内人和办事人吃的,这一餐没有外客来吃。

中午的一餐是“正席”,远近的贺客都纷纷于十一时前来到了。花轿已于九时前抬去接新娘子,财主暗地里捏着一把汗。贺客填满了这样大的一所屋子,他不敢在人群中多坐多立。十一点多,正席开始了。近处住着的人家听见大屋内在奏乐,许多小孩子多从隔河的跑了过去,或在隔河的望着。有几家妇女可以在屋上望见大屋的便预备了一个梯子,不时的爬上去望一望,把自己的男孩子放到屋上去,自己和女孩站在梯子上。他们都知道花轿将于散席前来到,她们又相信财主家的花轿和别人家的不同,财主家的新娘子的铺陈比别人家的多,财主家的一切花样和别人家的不同,所以她们必须扩一扩眼界。

喜酒开始了一会,财主走了出来向大众道谢,贺客们都站了起来:对他恭喜,而且扯着他要他喝敬酒。——这里面最殷勤的是他的本村人。——他推辞不掉,便高声的对大众说:“我不会喝酒,但是诸位先生的盛意使我不敢因拒,我只好对大家喝三杯了!”于是他满满的喝了三杯,走了。

贺客们都非常的高兴,大声的在那里猜拳,行令,他们看见财主便是羡慕他的福气,尊敬他的忠实,和气。王家桥的贺客们,脸上都露出一种骄傲似的光荣,他们不时的称赞财主,又不时骄傲的说,王家桥有了这样的一个财主。他们提到财主,便在“财主”上加上“我们的”三字,“我们的财主!”表示财主是他们王家桥的人!

但是忧虑锁住了财主的心,不让它和外面的喜气稍稍接触一下。他担忧着路上的花轿,他时时刻刻看壁上的钟,而且不时的问总管先生轿子快到了没有。十一点四十分,五十分,十二点,钟上的指针迅速的移了过去,财主的心愈加慌了。他不敢把自己所忧虑的事情和一个亲信的人讲,他恐怕自己的忧虑是空的,而且出了口反不利。

十二点半,妇人和孩子们散席了,花轿还没有来。贺客们都说这次的花轿算是到得迟了,一些老婆婆不喜欢看新娘子,手中提了一包花生,橘子。蛋片,肉圆等物先走了。孩子们都在大门外游戏,花轿来时他们便可以先望到。

十二点五十五分了;花轿还没有来!财主问花轿的次数更多了,“为什么还不到呢?为什么呢?”他微露焦急的样子不时的说。

钟声突然敲了一下。

长针迅速的移到了一点十五分。贺客统统散了席,纷纷的走了许多。

他想派一个人去看一看,但是他不敢出口。

壁上时钟的长针尖直指地上了,花轿仍然没有来。

“今天的花轿真迟!”办事人都心焦起来。

长针到了四十分。

财主的心突突的跳着:抢有钱人家的新娘子去,从前不是没有听见过。

忽然,他听见一阵喧哗声,——他突然站了起来。

“花轿到了!花轿到了!”他听见门外的孩子们大声的喊着。

于是微笑飞到了他的脸上,他的心的重担除掉了。

“门外放了三个大纸炮,无数的鞭炮,花轿便进了门。

站在梯子上的妇女和在别处看望着的人都看见抬进大门的只有一顶颜色不鲜明的,形式不时新的旧花轿,没有铺陈,也没有吹手,花轿前只有两盏大灯笼。于是他们都明白了财主的用意,记起了几天前晚上在大屋的河边系着的几只有篷的大船,他们都佩服财主的措施。

是黑暗的世界。风在四处巡游,低声的打着呼哨。屋子惧怯的屏了息,敛了光伏着。岸上的树战栗着,不时发出低微的凄凉的叹息;河中的水慌张的拥挤着,带着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呜咽。一切,地球上的一切仿佛往下的,往下的沉了下去。……

突然一种慌乱的锣声被风吹遍了村上的各处,惊醒了人们的欢乐的梦,忧郁的梦,悲哀的梦,骇怖的梦,以及一切的梦。

王家桥的人都在朦胧中惊愕的翻起身来。

“乱锣!火!火!……”

“是什么铜锣?大的,小的?”

“大的!是住家铜锣!火在屋前屋后!水龙铜锣还没有敲!——快!”

王家桥的人慌张的起了床,他们都怕火在自己的屋前屋后。一些妇女孩子带了未尽的梦)疯子似的从床上跳了下来,发着抖,衣服也不穿。他们开了门出去四面的望屋前屋后的红光。——但是没有,没有红光!屋上的天墨一般的黑。

细听声音,他们知道是在财主王阿虞屋的那一带。但是那边也没有红光。

自然,这不是更锣,不是喜锣,也不是丧锣,一听了接连而慌张的锣声,王家桥的三岁小孩也知道。

他们连忙倒退转来,关上了门。在房内,他们屏息的听着。

“这锣不是报火!”他们都晓得。“这一定是哪一家被抢劫!”

并非报火报抢的锣有大小的分别,或敲法的不同,这是经验和揣想告诉他们的。他们看不见火光,听不见大路上的脚步声,也听不见街上的水龙铜锣来接。

那末,到底是哪一家被抢呢?不消说他们立刻知道是财主王阿虞的家了。试想:有什么愚蠢的强盗会不抢财主去抢穷主吗?

“强盗是最贫苦的人,财主的钱给强盗抢些去是好的,”他们有这种思想吗?没有!他们恨强盗,他们怕强盗,一百个里面九十九个半想要做财主。那末他们为什么不去驱逐强盗呢?甚至大家不集合起来大声的恐吓强盗呢?他们和财主有什么冤恨吗?没有!他们尊敬财主,他们中有不必向财主借钱的人,也都和财主要好!他们只是保守着一个原则:“管自己!”

锣声约莫响了五分钟之久停止了。

风在各处巡游,路上静静的没有一个人走动。屋中多透出几许灯光,但是屋中人都像沉睡着的一般。

半点钟之后,财主的屋门外有一盏灯笼,一个四五十岁的木匠——他是财主最亲的族内人——和一个相等年纪的粗做女工——她是财主屋旁的小屋中的邻居——隔着门在问门内的管门人:

“去了吗?”

“去了。”

“几个人?”

“一个。是贼!”

“哦,哦!偷去什么东西?”

“七八只皮箱。”

“贵重吗?”

“还好。要你们半夜到这里来,真真对不起!”

“笑话,笑话!明天再见罢!’

“对不起,对不起!”

这两人回去之后,路上又沉寂了。数分钟后,前后屋中的火光都消灭了。

于是黑暗又继续的统治了这世界,风仍在四处独自的巡游,低声的打着呼哨。

第二天,财主失窃后的第一天,曙光才从东边射出来的时候,有许多人向财主的屋内先后的走了进去。

他们,都是财主的本村人,和财主很要好。他们痛恨盗贼,他们都代财主可惜,他们没有吃过早饭仅仅的洗了脸便从财主的屋前屋后走了出来。他们这次去并不是想去吃财主的早饭,他们没有这希望,他们是去“慰问”财主——仅仅的慰问一下。

“昨晚受惊了,阿哥。”

“没有什么。”财主泰然的回答说。

“这真真想不到!——我们昨夜以为是哪里起了火,起来一看,四面没有火光,过一会锣也不敲了,我们猜想火没有穿屋,当时救灭了,我们就睡了。……”

“哦,哦!……”财主笑着说。

“我们也是这样想!”别一个人插入说。

“我们倒疑是抢劫,只是想不到是你的家里……”又一个人说。

“是哪,铜锣多敲几下,我们也许听清楚了。……”又一个人说。

“真是,——只敲一会儿。我们又都是朦朦胧胧的。”又一个人说。

“如果听出是你家里敲乱锣,我们早就拿着扁担、门闩来了。”又一个人说。

“哦,哦!哈哈!”财主笑着说,表示感谢的样子。

“这还会不来!王家桥的男子又多!”又一个人说。

“我们也来的!”又是一个。

“自然,我们不会看着的!”又是一个。

“一二十个强盗也抵不住我们许多人!”又是一个。

“只是夜深了,未免太对不住大家!——哦,昨夜也够惊扰你们了,害得你们睡不熟,现在又要你们走过来,真真对不起!”财主对大众道谢说。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大家都齐声的回答。

“昨夜到底有几个强盗?”一个人问。

“一个。不是强盗,是贼!”

“呀,还是贼吗?偷去什么?”

“偷去八只皮箱。”

“是谁的?新娘子的?”

“不是。是老房的,我的先妻的。”

“贵重不贵重?”

“还好,只值一二百元。”

“是怎样走进来的,请你详细讲给我们听听。”

“好的,”于是财主便开始叙述昨夜的事情了。“半夜里,我正睡得很熟的时候,我的妻子把我推醒了,她轻轻的说要我仔细听。于是我听见后房有脚步声,移箱子声。我怕,我不知道是贼,我总以为是强盗。我们两人听了许久不敢做声,过了半点钟,我听见没有撬门声,知道并不想到我的房里来,也不见有灯光,才猜到是贼,于是听到贼拿东西出去时,我们立刻翻起身来,拿了床底下的铜锣,狠命的敲,一面紧紧的推着房门。这样,屋内的人都起来了,贼也走了。贼是用竹竿爬进来的,这竹竿还在院子内。大约他进了墙,便把东边的门开开,又把园内的篱笆门开开,留好了出路。他起初是想偷新娘子的东西。他在新房的窗子旁的板壁上挠了一个大大的洞,但是因为里面钉着洋铁,他没有法子想,到我的后房来了。凑巧彳共亍堂门没有关,于是他走到后房门口,把门撬了开来。……”

这时来了几个人,告诉他离开五六百步远的一个墓地中,遗弃着几只空箱子。小碶头来了十几个警察和一个所长。于是这些慰问的人都退了出来。财主作揖打恭的比以前还客气,直送他们到大门外。慰问的客越来越多了。除了王家桥外,远处也有许多人来。

下午,在人客繁杂间,来了一个新闻记者,这个新闻记者是宁波s报的特约通讯员,他在小碶头的一个小学校当教员。财主照前的详细讲给他听。

“那末,先生对于本村人,就是说对于王家桥人,满意不满意,他们昨夜听见锣声不来援助你?”新闻记者听了财主的详细的叙述以后,问。

“没有什么不满意。他们虽然没有来援助我,但是他们现在并不来破坏我。失窃是小事。”财主回答说。

“唔,唔!”新闻记者说,“现今,外地有一班讲共产主义者都说富翁的钱都是从穷人手中剥夺去的,他们都主张抢回富翁的钱,他们说这是真理,先生,你听见过吗?”

“哦哦!这,我没有听见过。”

“现在有些人很不满意你们本村人坐视不助,但照鄙人推测,恐怕他们都是和共产党有联络的。鄙人到此不久,不识此地人情,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这绝对没有的事情!”财主决然的回答说。

“有些人又以为本村人对于有钱可借有势可靠的财主尚不肯帮助,对于无钱无势的人家一定要更进一步而至于欺侮了。——但不知他们对于一般无钱无势的人怎么样?先生系本地人必所深识,请勿厌嗦,给我一个最后的回答。”

“唔,唔,本村人许是不至于罢!”财主想了一会,微笑的回答说。于是新闻记者便告辞的退了出来。

慰问的客踏穿了财主的门限,直至三日五日后,尚有不少的人在财主的屋中进出。听说一礼拜后,财主吃了一斤十全大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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