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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波·约翰逊·惠勒看着丈夫即将要离去的脸庞,感受着他的手轻轻地捏着她的手臂,听着他临别时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微笑着跟他道别:“嗯,再见。”

她跟着他一直走到厨房外面的台阶上,双手环抱抵御着早晨的寒凉,看着他发动引擎,轰轰鸣鸣地把汽车开进阳光里。他泛着红潮的侧脸探出来看着车尾。这是一张严肃的男人的脸,因为懂得熟练地把车开下斜坡,而流露出一点自得的神色。她走到车库前阳光普照的空地,看着这辆旧福特从视野里越变越小;当汽车走到车道的尽头,正准备开上马路时,阳光照在挡风玻璃上侵蚀了他的脸。她挥挥手,想到他可能会看过来。等到汽车在马路上摆直,他的脸又重新出现时,他果然侧过脸来看着她。在华达呢大衣、白色衬衣和黑色领带的衬托下,他显得又整洁又快乐。他朝妻子轻轻地挥着手,然后离开了。

直到回到厨房她脸上的微笑还没有消散。她笑着把盘子泡在洗涤液里,笑着整理餐桌,瞥见那张画着电脑示意图的餐巾纸时,她依然笑着。她依然笑着,就像笑容被胶水粘在脸上,一直到脸孔扭曲成一个僵直的表情,一直到阵阵的痉挛袭击她疼痛的喉咙;还没来得及擦拭,眼泪就夺眶而出滑下她的脸颊。

她扭开收音机让音乐抚慰自己。等到洗好了碗碟,她又平静了下来。她的牙龈因为昨晚抽太多烟而感到酸疼,双手总是忍不住抖动,而且她比平时更注意到自己的心跳。除此以外,她觉得一切还好。当电台宣布时间已经是上午八点四十五时,她不觉一惊,感觉就像中午甚至下午已经要来临了一样。她用冷水洗洗脸,深深吸了几口气以降低心跳的速度,然后点燃一根香烟走到电话机旁。

“喂,是米莉吧?……你好,昨天晚上孩子们还好吧……我的声音怎么了?……哦,没有没有,我还是觉得挺不舒服。所以我才给你打电话……你不介意再照顾他们一天吧?不过今天应该不在你那边过夜了,如果可以的话,弗兰克晚上会过去一趟把他们接回来。我们先不把事情说得那么肯定吧,怕到时候……嗯,那就真是太好了,米莉,我真得好好感谢你……不不不,我没什么要紧的,就是——你知道的,还不就是那些事情。那好吧,多谢你了。帮我亲亲孩子们,告诉他们爸爸或妈妈很快会把他们接回来的,要么就是今天晚上,要么是明天白天。哦——不不,他们在外面玩,不用把他们叫进来,”快要燃尽的香烟跌落到烟灰缸里,她松开烟头,用双手紧握着话筒,“你就帮我——就帮我亲亲他们吧,各亲一下,告诉他们我很爱他们,还有告诉他们——好吧,就这样,米莉,谢谢你。”

她还没来得及把听筒放回到架子上,就已经克制不住哭了起来。为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再次点燃一支香烟。不过这一次香烟的味道让她恶心,她走进卫生间吐了很久,把没吃多少的早餐吐干净后还在不停地干呕。过后,她洗脸刷牙,然后在心里告诉自己:是时候做该做的事了。

“你已经彻底想清楚了吗,爱波?”克莱尔姨妈总是喜欢这样问,一边举起那根肥厚的、患有风湿炎的食指,“别草率地做任何事,除非你已经彻底想清楚了。一旦做了决定,那就要做到最好。”

第一件该做的事就是收拾房子,尤其是那张凌乱的桌子。昨晚她就是坐在那里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把桌子搞得一片混乱,并且彻底想清楚了要做的事情。桌上的烟灰缸翻倒着,打开了盖子的墨水瓶周围散落着烟灰,咖啡杯里还有一圈深褐色的印迹。现在她只需坐在桌子前面,扭开台灯,就能马上回味那些苦涩的孤寂时刻。

废纸篓里堆满了被揉成一团的信纸,那都是她写不下去的信。她从里面捡出一个纸团,展开平铺在桌面上。第一眼她几乎读不懂里面的文字,只是很惊讶那些字体那么拥挤,那么黑,那么愤怒,就像一群黑压压的蚊子。然后中间的一段文字进入她的意识里:

你所谓的“爱”,其实是自欺欺人的幻觉。你懦弱地蜷缩在这个幻觉之中。其实你跟我一样清楚,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除了相互的蔑视和不信任,以及最丑恶的,从对方的弱点当中寻找满足。这就是为什么。这就是为什么你说我没有能力去爱的时候我会大笑不止。这就是为什么我再也不能忍受你碰我一下,这就是为什么,我再也不相信你想的东西,更甭论你说的东西……

她不想继续往下看,因为她知道这些文字因为恨意而变得软弱,就像废纸篓里其他被遗弃的信件一样不值一读。她认为,这些信纸应该被付之一炬。

尽管她现在希望把信件毁去,但是昨天晚上她花了很大的工夫来写信,一直写到了凌晨五点。她都不敢相信那只是四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五点左右她强迫自己从书桌前站了起来,拖着因为疲累而浑身酸疼的身体走进浴室,泡了一个长长的热水澡。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静止的水里,就像一个正在接受治疗的病人。直到所有的念头都从脑海里驱赶出来,直到心绪完全平静,她才走进卧室里,穿上衣服。这时候她看见了他背对着门口躺在床上。

看到弗兰克穿着皱巴巴的运动装蜷缩着身体,爱波吃了一惊,就像看到一个陌生人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当她在威士忌浓烈的气味中靠近弗兰克红彤彤的睡脸时,她开始明白是什么让她吃惊。比她发现自己不爱他更惊人的是,她发现自己根本不恨他,而且也不可能去恨他。她怎么可能恨他呢?他……他毕竟是弗兰克啊。

这时候他发出了低低的呻吟声,嘴唇一面蠕动,一面摸索着她的手。“哦,宝贝儿,哦,我的宝贝儿。请不要离开我。”

“嘘,嘘,没事啦,没事啦。弗兰克,快睡觉吧。”

就在这一瞬间,她彻底想清楚了。

这个早上她说不恨他的时候,她没有撒谎。她准备了丰盛的早餐,并对他的工作表现出热烈的兴趣,也不是在欺骗他。他们在门口吻别更不是伪装。这个吻一点错都没有,这是一个友好的、平等的亲吻,这个吻就像来自一个在派队上结识的男孩,他会护送她回家,并在一路上哄她笑,以及不停地谈论着自己。

爱波犯的唯一错误,唯一不诚实的地方,是让这段关系发展下去。她没有把弗兰克纯粹看成那样的男孩。哦,跟这样的男孩混一两个月是挺有趣的事情,但这个游戏她居然玩了这么些年!这不过是因为,在那些多愁善感的孤独日子里,她认为去相信这个男孩说的话,并用一些舒心的、他喜欢听的谎言来回报他,她会活得更轻松一些。他们就玩着这个游戏,一发不可收拾,直到他终于说“我爱你”,她终于说:“弗兰克,我说真的,你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人。”

这么一路沉溺下去是多么危险的事!一旦开始了,你就很难停下来。很快你就会开始说“对不起,当然你是对的”,还有“你的想法肯定是最好的”,再不就是“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最有价值的东西”。接下来你就会知道,诚实和真理已经永远离你而去,就像天边闪烁着微光的星星,就像幻想中的那些优秀矜贵的人那么遥不可及。然后你发现,你对待生活的方式正如桂冠剧社对待《化石森林》,或者像史蒂夫·科维克对待他的鼓,热忱,草率,装模作样,而且全都是错误;你发现自己说“是”的时候明明想说的是“不”;当你说“我们应该一起面对这件事情”时,心里想的是完全相反的意思。然后你忍受着汽油的味道还骗自己是鲜花,任由一个臃肿的红脸男人把自己压在身下,让这个你一点都不喜欢的谢普·坎贝尔在你身上像猪那样呼嗬喘息,最后两人在彻底的黑暗中面对面,你才赫然明白: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怨谁呢?

爱波把书桌收拾干净,并且为弗兰克铺上干净的被单之后,就提着废纸篓走去后院。这是一个典型的秋日,气候温暖宜人,一阵阵的微风拂动着草地上的落叶,让她回想起童年早期的美好日子,回想起开学前几天大人为她准备的新羊毛衫,一支支崭新的铅笔,还有苹果的甜美。

她提着废纸篓穿过草坪,走到焚化炉,然后把所有的信纸都倒在里面并且用火柴点着了炉腔。她坐在被阳光晒得很温暖的石墙边上,看着无形的烟慢慢从炉里爬出来,越爬越快,掀起的小小热浪使得前方的景物模糊变形。鸟儿啾啾鸣叫,树叶沙沙响动,中间还夹杂着孩子的嬉闹声;她竖起耳朵仔细倾听,仍然无法分辨哪些声音是詹妮弗和迈克尔,哪些是米莉的孩子——甚至无法肯定这些声音是不是来自米莉家。

从一定的距离听来,孩子的声音都是一样的。

“听我说啊,听我说!你知道她还带了什么东西给我吗,玛姬?听我说嘛!我正在告诉你一件事情呢!”

玛姬·罗森博格、她的弟弟乔治、玛丽·克劳福德和埃德娜·斯雷特都在那里。他们在隔离带的矮树丛边蹦蹦跳跳。上面的草基本上都秃了。不过孩子们喜欢周围的一些小山洞和平滑的岩石,并且把收集起来的冰激凌纸杯盖子都藏在里面。

“你知不知道她还带了什么给我?我是说我妈妈。她还带了一件漂亮的蓝色开司米羊毛衫,让我穿着去上学,还有跟它颜色相配的袜子,还有一个漂亮的香水喷雾瓶。你挤一挤这个瓶子,喷头就可以喷出真正的香水。后来我们跟明顿先生一起开车去了怀特普雷恩,他是我妈妈的朋友。我们一起去看电影,然后吃了冰激凌,我一直玩到十一点十分才去睡觉。”

“她为什么只待了两天?”玛姬·罗森博格问,“你原来说她打算留一个星期的。乔治,你快给我停手!”

“我没那么说。我说的是她可能会留一个星期。下次她再来的时候可能会吧,也有可能是我过去找她,然后跟她住一个星期,如果我可以去——”

“乔治!下次我再看到你掏鼻孔,然后把手指放进嘴里我就……我就告诉妈妈,我说到做到!”

“——你知道吗,如果我可以去看妈妈的话,我整整一个星期就不用去上学,哈哈。怎么样,玛姬,想不想去我家看看我的毛衣和别的东西?”

“我不能去,我得赶回家去听‘唐·文斯洛’。”

“你可以在我家收听‘唐·文斯洛’啊。快点走吧。”

“我真的不能去,我得赶快回家。快点,乔治,我们走。”

“嘿,埃德娜,玛丽,知道我妈妈买了什么东西给我吗?她给我买了一件漂亮的——嘿,埃德娜,听我说,听我说啊……”这时她听到楼上窗户被打开的声音,她知道自己转过头来就会看到克莱尔姨妈的暗影从窗子后面窥探出来。

“爱—波?”

“她给我买了一件好漂亮的蓝色毛衣,是开司米羊毛衫呢,还有一双漂亮的……”

“爱—波?”

“什么事?我就在这里。”

“你在那里怎么不答话。我现在要你马上进来,梳洗干净换好衣服。你爸爸刚打电话说,他今天开车过来了,十五分钟之后就到。”

她撒开腿就往家里跑过去,快得几乎脚不沾地。这样的事情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两天跟妈妈在一起,然后现在,然后紧接着第二天爸爸又要来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楼梯,飞快地冲进自己的房间,然后急急忙忙开始脱衣服,紧张得把衬衣上的一颗纽扣扯掉了。“他什么时候打的电话啊?说了什么呢?他打算在这里待多久啊?”

“我也不知道,亲爱的。他说他正要前往波士顿。你干吗这么急,都快把衣服扯成碎片了。我们还有时间呢。”

她穿上了最好看的裙子站在房子前面的门廊上,等待着父亲那辆形状长长的,轮子高高的美丽轿车。很快车子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她费了好大劲才克制住自己没有顺着草地冲下去。她耐心地等着汽车停在房子前面,这样她就可以看到他走下汽车。

他是那么高挑,那么匀称,那么笔挺!看阳光怎么把他的头发和他的笑脸照耀得金光闪闪——“爸爸!”——她奔了过去,扑进他怀里。

“我的宝贝女儿今天好吗?”他身上有亚麻布、威士忌和烟草的味道。他脖子后面的短发硬得扎手,他的下颚像一块温暖的浮石。不过最美妙的是他深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就像是从一个深邃的容器里发出来的一样:“你知道你差不多有三英尺高了吗?我不确定现在我还能不能应付你这个大姑娘了。反正我已经抱不动你。我们赶快进去跟克莱尔姨妈打个招呼吧。你最近怎么样啊?你那些男朋友们都好吗?”

在客厅里,跟克莱尔姨妈聊天的父亲是那么完美。他的裤脚恰到好处地垂到脚腕上,露出秀气的脚踝和服贴的暗色羊毛袜子。那双穿着深棕色皮鞋的脚优雅地踏在地毯上,一只稍稍靠前,另外一只则微微偏后。她认为自己应该仔细地、久久地看着这双脚,把这个形态储存到记忆里,让自己永远记得一个男人的脚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不过她的目光忍不住向上看,看他高贵的膝盖,他合身马甲上精致的表链,他手腕上整整齐齐的白衬衣袖口。她看着他坐在椅子上的姿态,看着他一只手拿着高脚杯,另一只手轻巧缓慢地打着手势。她看着他聪慧的脸孔,看着……他身上有太多可看的地方,她的眼睛一时之间忙不过来。

他正讲到一个笑话的结尾:“……于是艾莲诺尔拼命站起来说:‘年轻人,你已经喝醉啦!’那人看了她一眼,然后说:‘嗯,罗斯福夫人,您说得没错,我确实是醉了。不过区别在于:明天早上我就会好起来。’”

克莱尔姨妈笑得全身的肉上下晃动,而爱波也装作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笑话,尽管她错失了前头,而且她也不肯定自己是不是理解里面的意思。如果不是父亲起身准备离开,笑声不会那么快就中断。

“您是说您连晚餐——连晚餐也不留下吃吗,爸爸?”

“亲爱的,我真的很想留下来,但是有人在波士顿等着爸爸。如果我不马上赶过去,他们就会非常、非常生气。来,过来跟爸爸亲一个吧。”

“但你跟我在一起还不到一小时呢,”她讨厌自己这样,但她仍然无法自制地像个幼儿那样耍赖,“而且您——您连份礼物都没有带来呢,什么都没有。”

“爱波,”克莱尔姨妈说,“你为什么这样呢,本来你爸爸来看你大家都很开心,你这不是在破坏气氛吗?”

爱波一撒娇,气氛确实不那么融洽了,不过至少父亲不再站着,不再准备转身离开。他蹲了下来然后伸臂搂着她,“亲爱的,没给你带礼物确实是我的不对,我觉得很不好意思。要不这样,你跟我一起到车上去,找找里面有什么你喜欢的东西。要不要试试?”

于是他们离开克莱尔姨妈,走过逐渐暗沉下来的草坪。车子里面静悄悄的,不过有一种一触即发的力量。父亲把仪表盘上的灯打开,她一下子觉得这车厢就是他们的家,一所由牛皮搭建的精简房子。生活需要的一切似乎都可以在这里面找到:舒服的座椅、旅行的工具、一个能让父亲点燃香烟的打火机,一块小小搁板让她摊开餐巾,置放他们路上要吃的牛奶和三明治。而且前后的座椅都宽敞得足够让人躺下来睡觉。

“那个小抽屉?”父亲说,“没有,那里面只有一些旧地图和杂物。要不我们试试行李箱吧。”说完他转过身体伸手到后座上,解开了固定皮带,然后抬过来一只皮箱。“现在我们一起看看。袜子。衬衫。这些都没什么用。哎呀,这还真成了个问题。你知道吗,一个男人如果没有准备好可爱的小饰品,是不该出门的,说不准他什么时候会碰上迷人的姑娘呢。哦,等等,看这里,这里有点东西。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礼物,但至少是一样东西。”他从箱子里翻出一个棕色长瓶子,上面有一幅马的图画,商标上写着“白马”两字。爱波依稀看见瓶颈上系着一件小东西。父亲用手把东西遮盖起来,一边用小刀把丝带切断,然后他捏着丝带,把东西小心地放在她手掌上——一只袖珍白马。

“宝贝儿,我就把它送给你吧。”他说,“你可以永远永远拥有它。”

焚化炉里的火终于熄灭了,她找来一根小木棍捅了捅纸堆,确认每一张都烧过了,除了灰烬什么都没留下。

当她提着废纸篓走过草坪时,孩子们的声音如影随形,她只得加快脚步走进屋里,狠狠地关上门,才把声音隔绝在房子外面。她关掉了收音机,整个房子立即变得异常寂静。

她将废纸篓放回原处,再次坐到桌子跟前,铺开一张崭新的白纸。这封信不费吹灰之力就写好了。她只需要直奔主题说出唯一重要的事情,用寥寥的数个字——寥寥的数个字,简单明了得不会引起误读或歪解。

亲爱的弗兰克:

不管发生了什么,请你不要责怪自己。

她险些习惯性地附上一句“我爱你”,最后她及时制止住自己,只是朴实地签下了“爱波”。她把这封信装进了信封,上面写上了“弗兰克”,然后郑重其事地把它放在书桌的正中央。

来到厨房,她把家里最大的一个锅从架子上拿了下来,放了水,然后移到煤气炉上煮。从地窖的储存箱里,她找出了所有必要的器具:消毒容器时要用到的钳子,以及从药店里买回的蓝色纸盒子,里面的橡皮吸液器有两个组成部分——橡皮球和一根塑料喷嘴。她把这些东西统统扔进了锅里,这时候里面的水开始冒热气。

与其同时,她有条不紊地做着其他准备工作,在卫生间里放一叠新毛巾;把医院电话号码记下来,放在电话机旁;而锅子也老老实实地沸腾着。蒸汽把锅盖向上顶起来,里面的橡皮球在水里翻滚,不停碰撞着锅子的内壁。

现在是上午九点半。十分钟之后她会熄灭炉火,然后锅里的水需要一段时间才凉下来。在这个间隙,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一旁等待。

“你彻底想清楚了吗,爱波?别草率地做任何事,除非你已经彻底想清楚了。一旦做了决定……”

她再也不需要更多的建议和指导。她现在平和、冷静,她清楚地意识到一件很久以来她就知道的事实,一个无论是她父母还是克莱尔姨妈或弗兰克都没有教过她的真理:如果一个人想要做一件真正忠于自己内心的事情,那么往往只能一个人独自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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