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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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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时辰是很短的,可是在这个时辰之中出的事太多了。

花逢春向陆续来到的梁山父老们募集银两之后,就急匆匆地向马号去,可是皇甫端已先行半个时辰离开那里了。

“皇甫郎中上哪里去了?”他问。

“找一个下处过节去了。”是守卫兵丁的回答。

逢春无可奈何地抬头来望天,一轮如镜的昏昏暗暗的月亮正涌出登云山山头,他心里暗暗说了一声:“完了,七叔过节不能出来了。”

事实上阮小七已经由皇甫端设法放出来了,皇甫端等他走了以后,才离开马号的。

就在阮小七离开马号的时候,孙家酒楼的楼下正围着一大桌子人猜拳行令,那就是梁山泊未死的,现在啸聚在登云山和饮马川的一伙头领。

当他们正兴高彩烈时,丁自燮恰巧从这里路过,他早得到金兵方面“凡属节日要特别当心警戒”的命令,于是他就走到那酒楼来。

楼门关着!他心里纳闷:“这是怎么一回事?生意很好,怎么又把门关了呢?”于是他侧着耳朵贴着门听,尽是高兴的狂笑。有人出来开了门。

“孙老板,不好这样喧哗啊,这是甚么年头儿?”他见孙二就这样说。

“保正,是,是。我们……“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顾大嫂就抢着说下去:“保正,是这样的,明天是孙二的好日子,他过生日,几个朋友在这儿吃酒。”

“啊,啊。”他假笑着,“孙二哥,恭客,恭喜!”

“保正既然来了,就请吃杯酒去。”

“不大好罢……”他假意地推辞着。

“—定要赏险,不然怪难为情的。”顾大嫂拖住他的膀子,“平常不好勉强保正,今天是中秋佳节,一定要你吃三杯再走。”

她拉着丁自燮向楼下去,一面提高嗓子叫了一声:“丁自燮保正来啦!”

丁自燮还没有下完楼梯,黑处就劈来一刀,把他放倒了。

顾大嫂和孙新被急促的叩门声所惊,急忙地跑上楼去,隔着门先问道:“是谁?”

“是我。”是阮小七的回答。

“七哥!”他连忙开了门。

阮小七比先前瘦了好多,可是两只眼睛更加有光了。

“我的娘呢?”他开口就问。

“在这儿,她睡着了。”孙新回答说。

“七哥,逢春呢?”顾大嫂问。

“他没和我在一起,他没和我一路。”

“没有,七哥?”孙新说,“他刚才送钱去赎你的。”

“我听皇甫端说他来过,可是我没有见到他。”

“皇甫端,老弟兄了,七哥,他怎么不来?”

“他不好来的,他吃着金人的粮饷,怎么好跟我们来往太密?”

“七哥,下面坐坐罢,大家……”

“七哥,”顾大嫂第二次打断孙新的话,“这次是叶卜华干的?”

“还不是丁自燮那个狗蛋!我遇见非剥他的皮不可!”他的牙齿咬得格格格地响。

“七哥,你的仇报不成了。”顾大嫂说。

“为什么?”

“丁自燮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梁山弟兄把他杀了。”

“甚么时候?”

“刚才。”

“甚么地方?”

“这里。”

“梁山弟兄来了?”

“来啦,七哥!”孙新这时才找到机会说话,因为顾大嫂和阮小七的话一问一答过份的快了。

“哪些人来了?”

“大刀关胜,双鞭呼廷灼,浪子燕青……”

“都来了,都来了!”他喊着一跛一跛地往楼下走,孙新夫妇跟在后面。

“他们哪里去了?”孙新惊奇地问着自己。顾大嫂也奇怪起来,她望了望丁自燮的尸首,尸首也没有了。

“又玩甚么把戏了。这么早就去,不是太早了么!”顾大嫂对孙新说。

“恐怕他们先出动了。”

“怎么一回事啊?我完全不明白。”

“七哥,上楼去罢,让我来告诉你。”顾大嫂领头,三个人又回到上面。等阮小七坐好,喝一碗酒,她才把今夜的计划原原本本都告诉给他听。说完以后,她又说:“还有两件事情你得去做。这两件事情本来都该我做的,现在要你去了,你比我去好。”

“说罢!”他不能等待地说。

“三更时候,你要把火箭射到钟楼上去,这是暗号,大家见了火箭就一齐动手了。”

“办得到。”他回答说,“第二件?”

“占罕也是个讨厌人,至少总得四五十个兵丁的命才换得了他的命,我们要桂英把他干倒。”

小七迟疑了一会:“我找桂英去!”他说着就向门边走,可是门外又有人来了。

“叔叔,叔叔!”那是逢春的声音。

小七本来要躲开的,现在不必了,他反抢去把门开了,先向他问:“逢春,你太累了罢?”

“不。一点都不。”

“我又得走了。”小七打算走。

“七叔,你上哪儿去?”

“我找桂英去,我要她放倒占罕。”

“七叔,”他拉住小七,“我求你一件事。”

“快说罢。”

“我……”他口吃着。

“逢春,你说呀!”顾大嫂催着他,“你跟七叔还有甚么不好说的吗?”

“石碣收得了,我还要她。”逢春用了最大的力量说出这句话来。

—块小石头从窗外飞进来,把桌子上的蜡烛打灭了。顾大嫂这时才发现窗帘还没有放下来,就走过去放。孙新又打了火石,把灯点上,可是刚一点上,第二块石头又从另一个没有关的窗子里打进来,灭了刚点上的灯。

屋子里的人全奇怪起来。

近处起了一声呼哨,大嫂陡然地笑了,就走到窗前喊了一声:“小乙哥,你捣甚么乱?”

小七连忙赶到窗边,果然在不远的一棵树上,坐着浪子燕青。

“他们特别要我回来说一声,他们请丁保正吃馄饨去了,怕你们惦着。”

说完,他跳下树,迳自去了。

小七说:“浪子燕青还是那个样子,并没有老呀。”

“七叔,我还是要她。”逢春诚恳地说。

这件事使小七很为难,他没有想到天下的事有这么巧的。桂英应该是逢春的,逢春应该是桂英的。他自己是这个意见,所以清明那一天,他们就那样极圆满地做了。

他没有想到突然出来个占罕,这家伙又是非要桂英不可,一些偶然的变故作成了差错,那差错怪孙新怪桂英也怪自己,但是嫁了的女儿哪能再嫁,于是他肯定地说:“逢春,这个不行。”

“七叔,我求你。”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有用处了。”

“桂英当初是为了我。”

“逢春,你别这么呆,天下好女子正多。”小七安慰着他说。

“下午我去看她,庆顶珠还在她头上哩。”逢春可怜的眼睛望着孙新夫妇:“叔叔!婶婶!”

“七哥,”顾大嫂说,“这姻缘我原是媒人,七哥,你就成全他们吧!”

小七低下头,低声地说:“晚上再说吧。”

“七哥,你就爽快地说个‘成’罢!”

小七没有出声,只把头点点。

“七叔,你说!”逢春拉住他。

“我阮小七说一是一,你还不信我?”说完,他一拐一拐地走下楼去了。

—个时辰是个很短的,可是在这一个时辰之中出的事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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