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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夜半追擒因情翻结怨 庄前决斗见火突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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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白听身后有人叫柳梦香快回去,他也回头去看,就见有两匹马驰来,马上的二人都是庄丁的样子。李慕白未免觉得很窘,想:叫这女子把我拦住成了甚么样子?倘若叫别人造出了谣言诬我,真使我有口难分啊!

于是李慕白一赌气,挥鞭拨马闯过。柳梦香还挥剑拦了拦,但李慕白早已闪开冲过,放马走了。

走出半里多地,又回头去看,就见那柳梦香已然收剑上马,跟那两个人往东去了。

这时李慕白心中不但愤怒,而且觉得懊恼。他策马出了小路,到了大道上,便往北转西,回往谭家村去了。

到了村前,下马过了柳林,就见陶小个子已不在那里睡觉,连人带席全都没有了。迎面来了两个人,全都惊惊慌慌地,见了李慕白都不住地扭著头看,却没说甚么。

李慕白很觉得诧异,到了谭家门首,有一个仆人把马接去,这个仆人也面带惊慌之色,他向李慕白说:“李大爷,快进去看看吧!我们大少爷受了伤了。”

李慕白一听谭起受伤,便惊诧问道:“被甚么人给伤的,伤势重不重?”

那仆人一手牵马,一手向东指了指,说:“那边的柳大庄主,简直是太欺负我们了!昨天把我们二员外的朋友飞刀徐九给刺伤,伤得还不算太重。

今天我们大少爷带著两个人进城去找裁缝做衣裳,并买些东西。由城里回来走在大道上,就遇见那里的柳大庄主和夜叉鬼绕成,他们忙把我们大少爷给拦住,砍了我们大少爷两剑,一剑砍在背上,一剑砍在手上,我们大少爷已经晕过去了。

我们庄子里的人现在都生气,都要替大少爷去报仇,可是二员外还拦著,不准我们声张。”

李慕白一听,心中就十分生气,同时,又明白了刚才那柳家庄的人,叫柳梦香快回去,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情。

当下他迈步直往里走,迎头就遇见那陶小个子。

陶小个子一见著李慕白,他就惊慌慌地说:“李大爷,请回你的屋里歇息去罢!别往里走,我们二员外现在烦极了!”

李慕白怒道:“他烦极了便怎样?难道谭起受了伤,也不许我看看吗?”才说完这句话,就见谭二员外同著那个开路神梁子英,两个人都扭动著肥胖身躯,一面并著头低声说话,一面往前院走来。

那谭二员外并且背著手,两道浓眉带著愁容,紫黑的脸也露出紧张的神色,一见李慕白,他的脸上就作出笑色,说道:“李兄弟,你回来了?到哪里去玩耍了一趟?”

此时那梁子英也将两只眼直直地来看李慕白,不似刚才在一起吃饭时,那样做然不注意的样子。

李慕白就忿忿地说:“我在柳家庄绕了一个弯,想要等那柳建才出来,我看看他是怎样个了不起的人物!可是没遇见他,刚才我又听说谭起被他给刺伤了,我现在要看一看,他受的伤重不重。”说时,他回手揪住陶小个子说:“陶兄,你带著我看一看去!”

谭二员外这时神色越发紧张,他赶紧把李慕白的手握住,说:“谭起在望院躺著了,伤并不重,我带著你看他去。”又回首向开路神梁子英说:“你先回去吧,对徐九就说,我们那件事就决定那样办了。先叫他去打听那个姓杨的,同行的还有甚么人?”

梁子英点头说:“好好,我回丢了。”遂又向李慕白拱手说:“焕如兄,明天再见!”当下梁子英出门走去。

这里李慕白见他们的情形是十分可疑,不禁有点发怔。

谭二员外又向陶小个子拂手说:“你干你的去吧。”

陶小个子也往外边去了。

这里谭二员外却先把李慕白拉到客厅里,他就哑著嗓音说:“李兄弟,你别著急,柳建才一个江湖后辈,只凭仗他会些武艺,有些资财,就屡欲来欺辱我。

昨天因为你打了他家那两个护院的,我特意托了飞刀徐九去替你向他赔罪,不想他反将徐九的臂上剌了一剑,并辱骂了我几句。

今天他又将谭起剌伤,我谭振圻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汉,何况我现在也有些朋友能帮助我。庄丁们都气愤不平,愿意与他们柳家庄拚一拚。可是我暂时还不愿惹事,因为目前还有比这更要紧的一件事呢!”

说到这里,他把声音越往下压,嗓子也就显著更哑,他说:“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件发财的事。现在我们已经想出点办法来了,这笔财也离此不远,如果办得顺手,在一个月内外,咱们弟兄就可以大富起来。那时再与柳建才斗气,也不晚。现在若只顾了与柳建才斗气,把发财的机会放过去,那才可惜呢!李兄弟,你看在我的面上,也暂时忍一忍气!”

说完了,他掀著胡子向李慕白傲笑著,那意思是仿佛李慕白已经应允要帮助他发那笔财了。

李慕白一听谭二员外这些话,他心中不禁发生著反感,就想:谭二员外,我看你虽是江湖人,但还慷慨尚义,想不到你竟是这么一个卑鄙的人!为了贪著发财,竟连柳建才这样的欺辱都情愿忍受,我盟伯真是错认了你。

当下李慕白面上带著不高兴的神色,就说:“谭二哥,你要发财的事我不管,我也不愿用拳头打人,夺过来珍宝给你。但是,你受柳建才的气,我可真看不过,我要跟姓柳的斗一斗!”

谭二员外一听,他脸上立刻变色,显露出极度失望的样子,怔了一会儿,他又笑了,说:“李兄弟,你真是个直性汉子。可是你不知道,我的性情比你还直呢!不然你我初次相交,我为甚么便把要谋取那一桩稀世珍宝的事情告新你?再说,此事我也有许多好朋友帮助,你是忙人,我并没有求你呀!”

说到这里,谭二员外也觉得他的话说得太重了,又哈哈的笑了两声,就拍著李慕白的肩膀说:“我虽然不求你老弟帮助我发财,可是我盼你老弟千万别给我惹事。闷了时出去走走也可以,但千万别与那柳建才见面。

你不知,柳建才的庄子里也常有江湖人来往,就许有人认识你。倘若人都知道李慕白住在我这里,那自然可以给我的脸上增光,但是事情却更不好办了。你没看见那梁子英和徐九,我们原是至交,但我都未将你的真实姓名告与他们。”

李慕白见谭二员外又来向自己解释,也觉得刚才自己把话说得太急了,遂笑了笑说:“真的,若不是二哥嘱咐,若不是因我身负重罪,此时我早就找柳建才,与他决斗去了!”

谭二员外见李慕白的神色也缓和一点了,他遂就拉著李慕白的手说:“走,到里院看看你的侄子去!你看看那柳建才的手段有多么凶狠,父子连心,我谭振圻岂真是没有血性吗?”

当下谭二员外带著李慕白到了立院。这里院的房屋院落很是宽敞干净,颇像北京的房屋。

谭二员外让李慕白到西屋中,这屋子就是谭起住的。

此时谭起光著膀子,浑身的血迹,血迹上敷著刀创药。旁边有两个妇人,给他扇著扇子。屋中并有一位中年妇人和一位年轻姑娘。

谭起躺在木榻上,他那白胖的脸上更显得煞白。正在呻吟之间,忽见他父亲将李慕白请到屋中,他就狠狠地用拳头捶著床板,瞪著眼睛说:“李叔父,你得替我报仇。这两天我正要跟你说明呢!那柳建才,他太欺负我了!”

李慕白赶紧摆手说:“贤侄,你不要说了,柳建才素日的行为我全都知道。我李慕白的手下,向来是最容不下这等强梁霸道的人。五天之内,我必把染著柳建才血的刀,给你看!”

李慕白忿忿地说了这几句话,那受伤的谭起自然是痛快极了。

谭二员外却像发愁著急,旁边那女子也不住用眼看李慕白。

谭二员外便向李慕白引见屋中的众女眷,指著那身穿蓝夏布褂子的四十余岁的妇人说:“这是你嫂子。”指著给谭起打扇的一个二十多岁,愁眉泪眼的少妇说:“这是谭起的妻子,你的侄媳。”又指著那二十来岁上下,很端重白皙、小姐模样的说:“这就是你的侄女谭倩云,她也会几手武艺,剑法在那柳梦香之上,可是比起俞秀莲来,恐怕要差得太多了!”

李慕白向著谭家些女眷一一的打躬然后告辞而出。

谭二员外直把李慕白送到那小院里,又跟他谈了些话,并求他千万不要性急,不要找柳建才去争斗,说完了,他才依旧回到内宅。

这立李慕白却独自坐在椅子上,眼望著窗外拂拂的杨柳,他又是生气,又是愁烦。生气的事情且不视,愁烦真使他的胸怀志气,由百炼钢而化为绕指柔。自从北京逃出来之后,一月以来,遇见了四五个女子,如杨丽英、杨丽芳姊妹,柳梦香和刚才见过的谭倩云。

这几个女子虽都年轻,会些武艺,却在他的脑里印象都很浅,杨家姊妹和谭倩云论起来都是他的侄女,他自然没有一点爱慕之心,即柳梦香,今天那样向他纠缠,他都只有憎恶,丝毫不动情爱。

可是,不知为了甚么,他现在竟忘不了俞秀莲,不但夜中时常现出俞秀莲来,即在白天,有时闷闷看著柳树,也像那柳树就是俞姑娘的姗姗倩影。

尤其是有人一提起俞秀莲来,他的心中便立刻觉得疼痛,不知是为了甚么原因。他感觉到这种对于俞秀莲的思念、爱慕,是从来所没有过的。

当时,李慕白独自望著柳树,连叹了几口气,便躺在榻上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侯,就觉得有人用气吹他的脸,李慕白惊醒一看,是猴儿手光著膀子站在榻前。

李慕白怒问道:“你为甚么要搅我睡眠!”

猴儿手摇头急辩说:“师父,我没搅你睡眠,是有个苍蝇在你脸上爬,我不敢打,我给你吹跑啦!”

李慕白一听,倒不由笑了,便问道:“你又来找我干甚么来了?”

猴儿手忿忿的说:“我求师父给我哥哥报仇。柳大庄主的妹妹红蜂子她又来了!她的哥哥把我的哥哥砍伤了,她还有脸来找我姊姊!

我姊姊也不敢不理她,我又怕她。师父,你出去到大门口外等著她,只要她一出来,你就上前打她。

她挨了打一定去找她的哥哥,随后我们再下手打柳大庄主!”说著他就要把李慕白拉起来,跟著他出门,打那柳梦香去。李慕白却一瞪眼,吓得猴儿手转身又要跑。

李慕白说:“你回来!”

猴儿手停住脚。

李慕白就说:“你不要忙,五天之内,我非叫柳大庄主他受伤不可。你听见了没有?可不准你到外面说去!”

猴儿手立刻喊著答应了一声:“听见了!”他高高兴兴地跑出去了。

这里李慕白躺了一会儿起来,便在院中徘徊,现出十分无聊的样子。徘徊了一会,便有仆人来请李慕白去吃晚饭。

到了前厅,只见谭二员外正与陶小个子在那前厅里谈话。

李慕白一进屋来,陶小个子就赶紧起身说:“李爷,请坐吧!”

李慕白点头笑了笑,谭二员外就问他说:“李兄弟,现在我们又添了一个对头,你知道吗?”

李慕白问道:“是甚么人?”

谭二员外说:“此人的武艺虽然不怎样惊人,但是他手下的徒弟太众,也颇为难惹。此人是宿州人名叫晁德庆,外号人称黄脸虎,刚才陶小佃子看见他带著两个徒弟过了淮河,是投柳家庄上去了。”

李慕白一听原是那黄脸虎晁德庆来到此地,他便不禁笑了,说:“原来是那黄脸虎,这不要紧,如果他见著我,他一定是不敢与我交手的!”

谭二员外诧异问道:“莫非晁德庆在你的手下,也吃过亏吗?”

李慕白就笑了笑,却不细说。

当下,谭二员外、李慕白二人对座饮酒吃饭,陶小个子已经出屋去了。

谭二员外对李慕白也似无甚话可说,他就自言自语地叹息道:“黄脸虎这次找柳建才来,一定是有事,哼,大概他也是听见了点风声,想要发那一笔财吧!”

李慕白在旁看著谭二员外这种神气,他就不禁暗笑。看出这个谭二员外,现在是被那笔财给迷住了。

关于这件夺取珍宝、发财的事,李慕白心中虽已略略的明白,可是到底那财有多少,珠宝有几件,现在甚么地方?他却还没有猜出,于是就向谭二员外去探问。

谭二员外见问,立刻就面色大变了,沉思了一会儿,才说:“兄弟,你要问我这一批珠宝有多少,实在连我也弄不清楚。这种江湖上的傥来之物,咱们更不必打听他的来历,不过听说是值不少的钱吧!现在江湖上尚没有多少人知道,谁先下手,谁就先发财。

李兄弟,我对你说一句丢底的话,我也这么大的年岁了,江湖上的营生我也懒得做了。只要有朋友帮助我把这笔财发了,我后半辈就无忧无虑了。至于那些个仇人冤家,我的力气敌不过他,不会拿钱跟他们斗吗?”说完了这些话,他微笑著。

仿佛是即使没有李慕白的帮助,那些珍宝也可以稳然到手。旁边李慕白默然了一会,便又问说:“二哥,其实我是不该这样细问的。但是我很纳闷,不知这件珍宝财物,现在甚么人的手里?”

谭二员外见问,他又饮了一口酒,想了半天,才笑了笑,说道:“这批珍宝若在你李慕白手中,我也不敢抢。若在正经商人的手中,我更不能起甚么意。实因这件东西在一个江湖强盗的手中,所以取了来也不算犯法。”

李慕白赶紧问道:“不知道这个强盗,叫甚么名字,现在哪里?”

谭二员外说:“这人是个江湖上的无名小辈,是北京城的人,年纪也不过二十。他的名字可没有人晓得,只知道此人姓杨,外号叫作单刀杨小太岁。现在此人带著三个伙计,已由山东地面往淮水这边来了,大概是要到江南出脱他手中的珍宝。我想我们若晓得他走哪一条路,就把他截下,也不要他的性命,只叫他单留下那些东西。李兄弟你想,这件事没有甚么作不得的吧?他的东西就是被咱劫下,恐怕他也是不敢报官去。”

李慕白一听那件珍宝是在甚么单刀杨小太岁的手里,立刻他就惊疑地凝神思索了一番。便暗想道:不行,我可不能管这件事,杨小太岁这个人恐怕我认得。于是他也不再多问。可是这时谭二员外却谈上了话没有完,他那意思是李慕白既然询问此事,必是有意要帮助他去发这笔财,所以他极力夸张此事利益之大,及著手办时的不费难。就为的是叫李慕白自动的说话,与他们加盟。可是李慕白一点表示也没有,他只是点头微笑,脑里似乎在想旁的事。

少时饭毕,谭二员外进内院去,李慕白就出了客厅,回到小院。倒背著手儿在柳树下来回地走,他脑里不住地思索。先想北京郊外那杨家的情形,杨丽芳小姑娘托付自己在外照应她哥哥杨豹的话。

又想到那杨豹的行迹可疑,在天津,在吴桥,两次遇著他,他都是衣马阔绰,身边带著钢刀,并像有甚么急事似的。

由此又想到谭二员外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便愈觉得自己心里的猜度是不错的。结果还是想著:我是决定了不管这件事,这一半日先去找柳建才,跟他斗一斗。把自己胸中压抑的怒气出了,把谭家的对手剪除了,然后自己就离开此地,往江南去了。

他在柳树下歇了一会,天色已近黄昏,猴儿手谭飞又钻到院里来。说是他哥哥谭起的伤处,疼得还是呻吟不绝,也许再疼上两日就这样疼死了,并说:“红蜂子现在还不走,还在我姊姊的屋里麻烦著呢!我姊姊问她的哥哥为甚么砍伤了我哥哥,她说那件事她不管,就是李慕白把他哥哥给杀了,她也不管。”

李慕白听了,依然微微冷笑,就说:“叫她不要忙,一二日内我必要找她哥哥去,就是不伤他的命,也得使他成个残废,然后我才走!”

猴儿手听了,仿佛是很高兴,他又问李慕白将来是要往哪里去,并说他要跟著李慕白去,李慕白却说:“我将来是要到江南当涂县,其实我是很喜欢你,你若随我去也可以。

不过你哥哥现在受伤,你父亲又将要有事,所以我不能带你去。但希望你在家好好的练习武艺,等你长大了时,我一定能给你找个地方去作镖头。”

猴儿手虽然听李慕白应得将来叫他作镖头,但他却不很喜欢。撅著嘴,皱著眉,站了半天,他方才走。

少时有仆人进来,要把屋中的油灯点上,李慕白却说:“不用点灯了,点了灯蚊子就更多!”

仆人又给他倒过茶来,少时即走去。

李慕白便将脸盆拿到院中,用盆中的剩水,将小汗褂洗了,搭在窗户上叫风吹著。他赤著背,在院中轻轻地打了一套拳,对于自己这身武艺,不禁又发生爱惜感叹。

少时就走入屋中,躺在木榻上,窗壁洞开,院中的柳枝把清风吹送进来,觉得十分凉爽。而树根墙下,虫声唧唧,又令人感到炎夏无常,新秋又将临至。

躺了一会,李慕白便不知不觉沉沉的睡去。也知睡了有多少时候,他忽然由梦中醒来,身上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彷佛已经听见了一种异样的声音,李慕白不禁微笑,依然躺在榻上不动。

这时就听墙上一声响,像是猫在墙上抓,接著又是一声较重的响,李慕白知道是有人从墙上跳下来了,心里就暗笑,这样不高明的身手,还来到我的眼前摆弄?于是微抬起头来,隔窗向外去看。

只见窗外星月暗淡,柳枝还在夜风里经经的飘舞,却看不见人影。可是待了一会,就见窗外露出一个人头来,这人头慢慢往起抬,少时就露出了半身,此人刚要迈腿跳进窗子,李慕白已经一跃身起来,怒喝道:“你是要作甚么?”

吓得那人不敢进窗了,他就赶紧退身,又蹿上墙去,李慕白冷笑道:“像你这样的功夫,还得回家去练几年去!”

那人一声不答,就由墙上房,踏著瓦往后走去。

李慕白猜著此人必是柳家庄的人,特意来此,意图杀害自己,当下便又大喊一声说:“你还想逃走吗?”一纵身,蹿上了房,这个人却踏著瓦,攀看脊,连过了两重房子。

此时李慕白已经赤著脚光著脊梁追赶上来,那人想跑巳跑不及,他就由身边抽出短刀,转身向李慕白猛刺。

李慕白却伏身扑上去,一手抄住对方的胳膊,一手向对方的胸前打去。拳触胸间,李慕白已吓了一跳,就赶紧缩手。

可是对方的人已娇声的“嗳哟”了一声,连人带短刀都滚下去房了。

这时下面的庄丁们已查觉房上瓦响,就有人紧敲起梆子来。

李慕白因为自己光著脊梁赤著脚,将一个女子打下房去,若是被人发觉了,实在不好。于是他赶紧踏著瓦,走回小院里,下了房屋,依然躺在床上装睡。耳边却听见前院的人语声,脚步声,一切的杂乱声,半天没有息止,但也没有人到这里来。

李慕白微笑了笑,便起身将门窗全都关好,然后就上榻睡去,后半夜也无事发生。

到了次日,他依然漱盥已毕,到院中树下轻轻地打拳。

少时仆人拿著一个包裹进来,说是他们二员外叫送来的。

李慕白打开一看,原是一身青洋绉的裤挂,一身米色纺绸裤褂,两件青绸长衫和鞋袜等等。全都是新的。

李慕白心中明白,便点了点头,说:“告诉你们二员外,就说我收下了,谢谢他了!”

仆人走后,李慕白却暗笑,心说:谭振圻你是想要笼络我吗?想要叫我去打那单刀杨小太岁,夺了珍宝给你发财吗?我却要叫你失望了,那件事我是绝不能帮你的忙。但因自己这身衣裤是太污秽破旧穿不得了,遂就把谭二员外送来的青洋绉裤挂和新鞋袜全都穿上。

方才穿好,忽见陶小个子满头是汗,惊慌慌地走进小院来,李慕白隔著窗子问道:“陶兄,你是由河边来吗?”

陶小个子急慌慌地进屋来说:“这两天船上的事我就没有怎么管。”又问:“李爷,你知道昨天半夜里我们前院里闹的乱子吗?”

李慕白故意正色摇头说:“我不知道,因为晚间我睡得很沉,外面的响动我都听不见。”

陶小个子拱著嘴,眯缝著眼,笑了笑,他就说:“昨天不是我们大少爷被柳建才砍伤了吗?柳建才也恐怕事情闹大了,他就赶紧派了他的妹妹柳梦香来了。

柳梦香当著我们二员外和五小姐的面前,骂了她哥哥一顿。并说她哥哥是生了气与谭起打起来,伤了谭起之后,他也是很后悔,一半天他还要亲自看谭起来。

我们二员外此时本来不愿惹气,所以就没说甚么。柳梦香就藉著在家跟她哥哥打了架为名,在五小姐房里直磨到天晚,她就住在里院了。

可是到了半夜里,不知她是要干甚么,她带著一口刀跑到了房上,也不知怎么又由房上摔下来了。

为这件事,我们这些人半夜都没睡觉。今天一清早,二员外才派人把那位柳姑娘给送回去,可是柳建才他不但一句好话没说,他反倒打点了官人,要来捉拿你李慕白!”

李慕白听到这里,不由惊得面上变色,就赶紧问:“官人现在来了没有?”

陶小个子说:“官人若不来,我哪里知这柳建才的手段竟是这么毒辣。本来这两天,柳建才就晓得有一位武艺高强的人住在这里,他可没想到是李爷你。

今天早晨,不知这他听谁说了,也许是他妹妹告诉他了,他就亲自到府衙去告密,说是谭家村窝藏看京城的要犯李慕白。府台跟我们二员外也很相好,所以没好意思多派人来,就派了张捕头带著四个人来探询。

张捕头也跟我们有交情,他也知道柳家与这里结仇的事情,所以刚才他见了二员外,就都实话实说了。

我们二员外自然是不认账,可是张捕头他也说得好,他说:那位李慕白是个有名的人,我们要拿他,一定也拿不住,白费事得罪朋友,这样的事我们不干。

现在就是这么看,假若李慕白在这里呢,就请他赶紧往远躲避,或是找个严密的地方隐隐,别露头。只要京里没有公事催来,我们乐得不管呢,”

李慕白听陶小个子说到这里,他就嘿嘿不住地冷笑。他心中明白,柳梦香是恼羞成怒,把自己的事都告诉了他哥哥。

那摩云鹏柳建才便去报告府衙,打算将我捕获,也将谭二员外陷害了。这个人手段可也够辣的。究竟不知他与谭家是为甚么结下这样的仇恨?

当时李慕白便从容不迫地摇头说:“不要紧,陶兄,你告诉谭二员外,叫他放心,我一半天就走了!”

陶小个子说:“可是,我们二员外他不愿意叫你走,他只叫我告诉李爷,这两天不要出门就是了。”

李慕白不愿意跟他废话,便点头不语。

陶小个子人很精明,他早看出李慕白是暗中想著主意了,当下他又随便找话闲谈了几句,就走了。

又待了一会,谭二员外前胸敞著小褂,摇著雕翎扇子就来了,一见李慕白,他笑著说:“兄弟,那几件衣服你穿著合适吗?”

李慕白点头说:“倒还合适,只是谭二哥,我有一身衣裳,够换的就行了,何必要那许多件?”

谭二员外连连摆手说:“兄弟,你就别寒伧我了!统共才两套衣裳,你先穿著,别再提了。”然后又说到昨夜的事情。

谭二员外明知那红蜂子柳梦香是李慕白给打下房去的,但也不把话说明了,更不细问柳梦香是为甚么要捱到深夜来找李慕白,仿佛他心里全都明白。但李慕白一听提到此事,他脸上就有些发红,同时心里十分气愤。

由此,谭二员外又谈到今晨有官人来此踩探的事,并嘱咐李慕白务须忍耐。

李慕白便点头说:“二哥放心吧,我决不能连累了二哥,再过一二日我就要走了。”

谭二员外一听,他面色一变,发了半天怔,就说:“兄弟,你才来了几日,怎么可以就走呢?无论如何,你也得在这里住两个月,等到秋天凉爽了,那时我的事也都办完了,我还要陪著你到江南去呢!”

李慕白却摇头说:“我所以要走的原囚,也并非是怕二哥受连累,实在是往江南我还有别的事作。”

谭二员外却微笑著说:“兄弟你这话我都不能信。江南鹤老师父的信中,没提你在江南还有别的事,你就死了心吧!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放你走,官人我们也不怕,就是我叫他们捉了去,也不能把你李慕白招供出来,兄弟你放心!”

李慕白见谭二员外执意不放自己走开,心中虽然不痛快,但表面上尚不显露出来,遂也淡淡的笑了笑,便问谭起的伤势。

谭二员外摇头说;“他那点伤不算甚么,过些日就能好了,现在我嘱咐我们的人,都不准离开村子,我想他柳建才虽然凶狠,可能还未必敢闯进村子来寻衅呢!”又说:“现在无论甚么气我都忍受,都记在心里,一个月以后再说,到时我一件一件全都忘不了!”

李慕白听了,不禁暗笑,知道谭二员外还是那个主意,现在是甚么事全都不惹,等著动了姓杨的珍宝,发了财,那时再报仇。

二人正在谈看话,又有仆人进来说道,“梁大爷来了!”

谭二员外一听那开路神梁子英又来了,他就赶紧出去了。

李慕白在谭二员外走后,他依然闷闷坐著,就想:盟伯叫我错投了人,我的性情实在与这些人合不来,我还没瞧见过这样只图发财,甚么欺辱都能忍受的人。

待了一会儿,仆人又请李慕白到前厅去吃饭,今天仍然有那梁子英在座,梁子英对李慕白的态度就似是恭维一些了。他跟谭二员外又谈了许多话,话中夹杂著许多江湖暗槛。

李慕白虽然不大听得懂,但是从他们二人说话时的神色,已大概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所谈的就是那他想图夺取珍宝的事,仿佛那身藏珍宝的单刀杨小太岁已改变了路径,往河南去了,又听得甚么徐州地方有人被砍死了。

大概那杨小太岁的武艺颇为不错,他绝不容别人从他手中夺取那稀世的珍宝。所以梁子英和谭二员外谈话时,都像很发愁的样子。

李慕白因为不愿管他们这件事,所以草草吃过了饭,他就先出屋回到小院去了。

这座小院里微风细柳,鸟语蝉声,处处又使李慕白心中愁闷。待了一会见,便倒在榻上睡了,一觉睡到傍晚的时候,谭二员外也没再到屋里来。

李慕白就命仆人将饭拿到这里吃过,然后走出屋去,打算在院中再练一套拳。

这时忽见猴儿手谭飞又跑到院里来,他惊慌慌地说:“师父,还不快出去看看,那柳大庄主跟黄脸虎晁德庆带著好些人,找到我们村子来了!”

李慕白一听,立刻精神奋起,说:“好,出去斗斗他们,你给我找一把兵器来!”

猴儿手答应了一声,跑出去找兵器。

这里李慕白一面往外跑,一面挽袖子,跑出了庄门,猴儿手扛著一杆大扎枪站在门首,说:“师父,给你这家伙不吃亏!”

李慕白怒斥一声:“笨东西,快找一把单刀或剑来!”一面说著,他却望见了村前柳林处站著许多人,李慕白顾不得等猴儿手把刀剑拿来,他就赶紧往柳林去跑,后面有两条狗追著李慕白乱叫。

这时柳林之处,那摩云鹏柳大庄主同黄脸虎晁德庆,带看十几个强壮汉子已将谭二员外围住。

谭二员外急得满头是汗,正在跟他们讲理,拉交情。

那柳大庄主带著的那些人全都是气势逼人,拿著单刀木棍,仿佛一言不合,就能将谭二员外就地打死。

陶小个子带著十几个庄丁,手中也全拿著长枪短刀,跃跃欲试,那意思是只要柳家的人动手打他们的二员外,他们就一拥上前,与那边的人拚命。

正在这个紧急的时候,李慕白突然跑到,他推开一人,迈步走入圈里,就昂然站立,摆手说:“你们且不要吵闹,我先请教哪位是柳大庄主?”

本来柳家庄的那些人看见忽然来了这么一个年轻气盛的人,就齐都吃惊。尤其是黄脸虎晁德庆,他是在浍河北岸吃过李慕白打的人,当下他吓得退后两步,凑在那柳大庄主的耳边说了两句话。

那柳建才便不住向李慕白打量,他上前两步,拍了拍胸脯:“我就是柳大庄主,你是李慕白吗?”

李慕白扬目一看这柳建才,见此人年纪不过三十来岁,生得很是白-,穿的衣服也很是讲究,倒像是个少年阔庄主的样子。

李慕白就笑了笑,摇头说:“我倒不晓得甚么人叫李慕白,我也是个过路人不必对你称名道姓。我只问你,今天你们来到人家谭家村,是打算要怎么样?”

柳建才斜著眼睛瞧著李慕白,他嘿嘿的冷笑说:“你还隐瞒甚么?谁不知道你就是在北京杀伤人命,越狱逃走的要犯李慕白!

你来到此地时,在宿州地面你就打了我的好友晁德庆,来到这里之后,你又打了我家两个护院的人。昨天,你的胆子更大了,竟敢在黑夜之间调戏我的胞妹,并将我胞妹打伤。你李慕白真是欺我太甚,我今天找的就是你!”说话的时候,他气得瞪著两只长眼,扑上来,伸手就抓。

李慕白却不闪躲,他一反手将柳建才的右臂也抓住,此时李慕白也真气急了,他骂道:“你不可血口喷人,你的妹妹不要脸,我不肯对外人去说就是了。你反倒诬上我来,你须睁开眼看一看,我姓李的是好汉子!”

两个人正要揪打起来,谭二员外就拦在中间,他先向柳建才说:“建才,你真是一点交情也不顾了吗?”

柳建才恶笑道:“事到如今,咱们还有甚么交情?我正要斗斗你请来的这个姓李的!”说时飞脚向李慕白的小腹踢去。

李慕白闪身躲开,柳建才又一拳,打得谭二员外撒手仰身,几乎摔倒在地。

柳建才紧追上李慕白,又抡拳去打李慕白,李慕白依然躲闪。等到他的拳头来到时,就顺手一带,柳建才的身子向前一歪,几乎倾倒。但他的功夫也颇不错,立刻挺起身来,并没有倒下。他反而使了个扫趟腿,打算使李慕白也摔倒。

但李慕白一闪身躲开,斜著身紧逼几步,左手托住柳建才的右腕,右手用力推去。推的时候极快,用力也极大,那柳建才立足不住,就身不由己地向后连退了几步,正退在猴儿手的身上。

猴儿手刚替李慕白取了刀来,如今柳建才的后腰撞在他的身上,他就踢柳建才一脚,双手抡刀要砍。

旁边的人大惊,刀棍齐上,陶小个子也率领众庄丁扑上厮杀。

眼看著兵器就要接触,就要将赤手空拳的谭二员外和柳建才毁在这一阵乱打之中,李慕白却连连摆手大喊说:“别乱打!别乱打!先听我说完了两句话的!”

此时柳建才把他手下的人压下去,谭二员外也叫陶小个子等人退后。

李慕白就了拍胸脯,说:“你们何必要这样乱打,出了人命,那时两家都要打官司!”遂又向柳建才说:“姓柳的,你来到此地,无非要找我一个人,现在我一人跟你斗就是了,与谭家村的人全不相干!”说到这里,便由猴儿手的手中抄过单刀,向柳建才一晃,说:“走!咱们往远处去,别流血污了人家谭家村的地!”

那柳家庄的一些人一听李慕白要单身和他们去决斗,就齐都大喜,笑著说:“对呀!姓李的你是好汉子!”

李慕白毫无惧色,回首向谭二员外和陶小个子等人说:“你们诸位请回。我单身跟他们斗去。”

谭二员外急得跺脚说:“你怎可一个人跟他们斗呀?那不是一定得吃亏吗?”

陶小个子也要带著庄丁们跟了去,李慕白却嘿嘿冷笑,摆手说:“你们放心,我李慕白若连那十几个人都打不了,哪还敢在北京称甚么英雄?”说时他昂然提刀,随著柳建才那些人往北去了。

这里谭二员外等人哪里放心,便也跟去了。

此时李慕白随著柳家庄的人已过了板桥小溪往北走去。就见前面那黄脸虎晁德庆与柳建才秘密地说了许多话,那意思大概说是李慕白的武艺高强,不可经敌。

柳建才刚才已与李慕白对过拳了,他已知李慕白的武艺并不在自己之下。当下他一面走著,一面心里盘算。忽然他站住了身,回首向李慕白冷笑道:“你看,他们谭家的人又来了,假若我们两人现在交手,你若输了,他们还是要一拥上前的!”

李慕白说:“他们要跟来,我也拦不住他们,不过我确实是不愿受他们帮助。”

柳建才凝著两只眼,想了一会,忽然,他的面上又露出恶笑,就向李慕白说:“现在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只是我们两人较量出来高低,定出来生死,也就行了,何必弄得许多人打架?我想咱们现在先各自回村,明天一早,你我二人同在东北角龙王庙前面。那边没有甚么人,咱们两人就在地里拚斗一番,即有死伤,也各无反悔!”

李慕白一听柳建才这话,不由微微冷笑,他明白柳建才已看出自己的厉害,不敢当著众人比武。

他说是明天一早在甚么龙王庙旁见面决斗,其实到时他未必敢去,他一定是另想办法对付自己。当时心中本来十分生气,想要抡刀扑过去,与柳建才杀砍,决不放他回去。

可是回首一看,谭二员外和猴儿手谭飞、陶小个子等人,全都在自己身后了。并且柳家庄、谭家村两家的人都是各持兵器,预备一场拚斗。

李慕白也觉得假若自己不忍下点气,那么立刻就要出事,他两家械斗,若是死伤人命,一定要牵动官司,那时自已也是不忍坐视的。倒不如现在先将两家的人解开,然后自己再独自找柳建才去拚命。

当下他便微笑说:“原是你们找我来的,谭家村的人何尝愿意与你们争斗呢?现在既是你自己不敢立时比武,那也不算是我姓李的低了名气。好了,你们现在就走吧,或是今天晚间,或是明天一早,我必要找你们去,反正我想你柳建才也是淮南有名的人物,决不能够逃跑了吧!”

柳建才听了李慕白一番奚落,他不禁羞得面红,气得浑身乱颤,本要由庄下的手中接过宝剑与李慕白拚一死活,但是旁边的黄睑虎晁德庆却直向他摆手,他只好强忍看怒气,向李慕白狞笑著说:“好,好,随便你甚么时侯去找我,我摩云鹏一定要亲见你!”

李慕白微笑著点头,提刀而立,眼看著柳建才和晁晃庆等人走去,他才回首。

谭二员外笑道:“我以为他柳大庄主是个怎样了不起的人物,原来也是这么一个胆小力弱的人,今天你若不放他走,他又有甚么办法?”

旁边陶小个子张牙舞爪地说:“李爷你就不该这么便宜了他们,凭甚么他们将咱们的大少爷砍伤?凭甚么他闯进咱们的村子来胡闹?如今一看厉害的人出来,他们就跑了。这太便宜他们了,咱们也太好欺负了!”

旁边的众庄丁也齐都兴奋地说:“李大爷,我们跟著你追下他们去!”

谭二员外却极力拦阻,他说:“算了,算了,这回管教了他们,以后他们也不敢再找我们寻衅了。咱们也不是怕他们,实在是咱们的事情忙,没工夫跟他们惹闲气。”一面说著,一面走,众人就回到庄院内。

李慕白手提单刀到小院里,谭二员外也跟了来又向李慕白劝说了半天,并说:“柳建才不但不敢比武,大概也没有多高手段敢来陷害咱们。咱们且不用理他,将来反正我有法子对付他们!”

李慕白听了谭二员外的话,他只是冷笑,并不说甚么。

少时谭二员外出去回里院去了。

这里李慕白在椅子上坐著,想了一想,便觉得柳建才这一回去一定是不肯善罢干休,若不赶快与他决个雌雄胜负,明天必有祸事发生。当下他又提刀出屋,直奔马圈,找著自已的那匹白马,便备好了鞍鞯,牵出庄门。

才上马走出了柳林,就见猴儿手迎面跑来,他将马拦住,问道:“师父你要上哪儿去?是追那柳大庄主去吗?”

李慕白点头说:“我到柳家庄找他们去,这回见著柳建才,我纵不伤他的性命,也必要他成个残废。可是我伤了他之后,我就不愿意在你们这里住著,给你的父亲惹祸了!”

猴儿手谭飞赶紧问说:“师父你要上哪儿去呢?我跟了你去好不好?”

李慕白说:“我往江南当涂县去,由当涂还不知要往哪里去。你也不用跟我去,将来我会来找你,跟你实说话吧,我倒是很喜欢你这个孩子!”说毕,李慕白笑了笑,便纵马往北走去。

来到大道上,向南转东,顺著小径,过了那这浅水平沙的小溪,就直往柳家庄驰去。

此时天色已晚,天空的云霞都显著发暗,远山近树也都像笼罩了一层薄幕。

天气倒还凉爽,但李慕白因驰马甚急,所以来到这里时,已经满头是汗。

走到柳树林前,将马勒住,向里面看了看,只见林里有三四个庄丁,手里拿著木棍长枪,正像在那里防御著似的。

李慕白就向林里点手道:“你们出来,我有话对你们说!”

那林中的四个庄丁都是刚才从谭家村回来的,他们都认得李慕白,如今一眼看见,便齐都转身就跑,报告他们的柳大庄主去了。

这里李慕白傲然地微笑,因恐他们在林中埋伏著甚么,所以就下了马,牵马提刀,往林中走去。

原来这处树林比谭家村那里还要森密,牵马走了十几步,只见柳线拂面,林鸟惊飞,忽然“吧吧”不知从哪里投来了几块碎石,李慕白都躲过了。他就冷笑著,脚下加紧。闯过了柳林,就见是一片旷地,旷地的尽头就是柳家庄,原来是一个不满四十户的小村子。

李慕白提刀牵马刚走进村子,这时那摩云鹏柳建才已带著二十多个庄丁迎了出来。

庄丁仍然手里都是兵器:长枪、短刀、木棍、铁尺,个个敞著胸,光著膀子,一出村子就将李慕白围住了。柳建才手里捧著宝剑,黄脸虎晁德庆在他身旁,是握著一杆长枪,这时他们的威风勇气可比刚才大得多了。

柳建才他一见著李慕白,就扑奔过来,瞪著眼睛说:“你找我来了?顶好!这是我们的家门首,赢了你,算是我们欺负了你。走,我们到树林外去!”

当下李慕白也无畏色,点头说:“到外头去也好!”当下众庄丁便拥著李慕白出了柳林,柳建才便向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黄脸虎和众庄丁全都退后两步,展开了一个扇面形。李慕白将马系在一棵树上,随即被黄脸虎用刀割断了缆绳,命人牵走了。

李慕白已经看出,柳建才他们今天是心怀恶计,想著依仗人多势众,想将自己害死在这里,这里又出了柳林,是在他们庄子以外,死了人他们也不会自认为凶手的。一想到这里,李慕白并不畏惧,但心中的怒气愈起,就不等柳建才先上手,他就一抡钢刀,蹿将过去,向柳建才就砍。

柳建才用剑相迎,只听锵的一声,剑和刀磕在一起,李慕白手中的刀便被削去了半截。

李慕白大惊,就赶紧退后两步,晓得柳建才手中的宝剑必是一件名物,绝非普通铁器可以迎得。

正在惊讶,这时柳建才见李慕白的手中已没了兵器,他就指令手下的人刀枪齐上,打算把李慕白就地砍成肉泥。但李慕白早从一个庄丁的手中夺过了一杆扎枪,抖起枪来就扎伤了两个人,哪里还容别人近前。他手中的一杆枪,前刺后打,左挑右遮,四周全都顾得到,转眼之间,又被李慕白剌伤了两三个人,连黄脸虎晁德庆的左腿上,都受了一枪。

这时夜叉鬼饶成又带著几个庄丁赶来,柳建才在旁看了,觉得光是人多没有用,李慕白的枪法太厉害。于是他又抡剑奔上前来,仍是想要用手中的宝剑去砍折李慕白手中的兵器,然后他手下的人再乘势齐上,结果李慕白的性命。

可是李慕白已晓得了他这口宝剑太是锋利,自己决不肯吃亏,便极力将手中的枪躲遇对方的宝剑,同时却寻找对方的剑法疏忽之处,再拧枪去扎。往来交手五六合,旁边的饶成、金二就带著众庄丁围住了李慕白。

柳建才才乘势扑上,抡剑砍下,但李慕白的手快,早用左手将柳建才的右腕托住,右手抛枪,急将柳建才的宝剑夺过,顺势一剑,正削在柳建才的左肩上。

柳建才“嗳哟”了一声,流血栽倒。李慕白又舞起宝剑去战那十几个庄丁。

正在这时,忽见柳林中一阵大乱,男男女女跑来了许多人,齐都惊慌慌喊著:“庄子里起了火了!快去救火要紧!”间杂著呼号哭啼之声。

那些正与李慕白拚命的众庄丁,立刻连地下躺著的柳大庄主全都不顾,他们杂乱地曳著兵刃,跑回村去救火。

这里李慕白便趁乱跑开,同时心中也是十分惊慌。跑了不远,便提剑回首去望,只见柳林之后,火光烛天,因为天已昏黑,是更显得滚滚腾腾,烟高火旺。

李慕白一看那柳家庄的火势熊熊,心中便十分惊异。转又一想:是了!谭二员外真不愧是个老江湖。平日他受了柳建才的欺辱,他决不肯出头惹气。现在,他乘著我跟柳建才拚斗之际,柳家庄里防范疏忽之时,就派人去放起火来,这个人的手段可也够毒辣的了!不过柳家庄也非柳建才一家居住,看那样子至少也有几十户,这一把火岂不都烧尽了,若叫旁人说起来,倒像是我李慕白放的火!

这样一想,心中又是愤恨,又是难过。站立看了半天,见火势渐渐微下去了,李慕白才稍稍放了心,想著这火势不至于牵延得太大,于是暗暗叹了口气,提剑顺著来路走去。

少时,到了谭家门前,只见那座板桥已然吊起,不能过去了,李慕白便提著宝剑向对岸喊叫说:“来人呀!”叫了几声,才见柳林里出来四五个人,打著两只灯笼,向这边问道:“你是谁?从哪里来的?”

李慕白高声答道:“我姓李!我就在这村里住!”

那边才是陶小个子的声音说:“哎呀!是李爷呀!”他随命人把板桥放下。

李慕白走过了小溪,那陶小个子带著三四个人又把板桥吊起,陶小个子就很惊讶的问说:“我的李老爷,你老人家上哪儿去啦!”

李慕白却微笑著锐:“我到东边去了一趟!”

那陶小个子又爬上了树,往东边张望了一下,然后他才跳下树来,向李慕白说:“李爷你没看见东边著了火吗?现在倒是微了点啦,可是还冒著烟呢!大概那著火的地方就是柳家庄,李爷你没到那边去吗?”

李慕白只摇了摇头,并不答话,遂就进了柳树林往村里去了。

这时天色虽已昏黑,但是村里的人却齐都出来,有的爬在树上,有的上了屋顶,都往东边去张望,有的并聚集在一块谈说柳家庄的事情。

李慕白一进村子,就有人拿灯笼向他照,照的人一瞧见是李慕白,就问说:“李大爷你知道东边著了火吗?看那著火的方向像是柳家庄!”

李慕白故意装做不知的样子,也向东边望了望,他便说:“这里的地理我不大熟,不知著火的是甚么地方,可是看这样子火势并不大。”说完了,他便直往谭家的庄院走去,才到庄院门首,那谭二员外带著十几个庄丁,也正在这里搭著梯子观看东边的火势。

一见李慕白回来,谭二员外就跳下梯子来,把李慕白右手揪住。

同时他看见李慕白手中提著一口明晃晃的宝剑,就不禁更是惊讶!

赶紧拉著李慕白到了那院内,还没有进屋,就在柳树下,谭二员外悄声向李慕白问说:“李兄弟,你是到柳家庄去了吗?”又更压著声音,哑著嗓子问说:“这把火是你放的不是?”

李慕白听谭二员外这样问他,他就不禁冷笑说:“柳家庄我倒是去了,并且我已与柳建才交手比武,伤了他,夺了这口宝剑。可是我正与他那些人争斗,他庄子里就起了火,二哥你也不用跟兄弟装假,除了咱们这里的人,谁还能够在这时侯去找寻他?”

谭二员外一听,却赶紧分辩道:“兄弟,你别疑惑是我派人去干的,我真连你往柳家庄去的事都不知道,刚才他们说东边著火了,我这才出来看,因为没看见你,马圈里也没有你的马,我才知道你走了!”

李慕白一听这话,谅不是假,心中就十分惊疑,顿足说:“这把火到底是谁放的呀,奇怪!”

这时,仆人进到小院里来,谭二员外叫仆人把屋中的灯点上,遂同李慕白到了屋内。

李慕白坐在椅子上,把宝剑放在桌上,他还不禁的纳闷,猜不出柳家庄的那把火是谁放的。

这时谭二员外却对灯站立,他用手摸著那口宝剑赞叹著说道:“这口宝剑的来历我晓得,是江南秦将军家传家之宝,后来被人盗出,柳建才用了很大的势力,并花了几百两银子才买到手里。

此剑的确是精钢打成,平凡的铁器若碰到它,必定折断,柳建才轻易也不常使用它。

今天他大概是晓得你不好惹,所以才把他的宝贝拿出,叫这宝贝帮助他取胜。”

李慕白见谭二员外这样的说,他便更对这口宝剑注意,只觉冷森森青光耀眼,李慕白微笑,彷佛心中颇为得意。

这时,谭二员外坐在对面,又询问李慕白到柳家庄去与那柳建才争斗的详情,李慕白便把刚才的事详细地说了。

最后,李慕白并表示对于柳家庄的这把火十分惊诧:“因为我与柳建才交手决斗,他家才起了火,这若叫别人想著,一定说这也是我所作的,太显得我心毒手辣了!”

谭二员外摇头说:“别人倒不能够疑你,不过我与柳家我们这仇恨却是无法解开了!不是我今天才说横话,我实在并不怕他柳建才,只是不愿在此时多惹事罢了!”

李慕白说:“二哥你虽极力忍事,但是他柳家对你的种种无理行为,我却看不下去。所以今天我才找柳建才,把这些日子的气替你出了。

我想柳建才的伤势并不太重,他也知道这些事都是我作的,他以后只有找我去报仇,不会怎样与二哥为难。但因此事,我本想一二日内就走,如今却不能走了。

我打算再在这里住三天。无论他们是再来比武决斗,或是报官来捉我,我都准备一人出头的!”

谭二员外却笑道:“兄弟你何必要这样说话!别说今天的事你全是为我才作的,即使是不为我,有人来找你拚命,有人来与你打官司,我谭振圻无论怎样也要替你承担,岂能叫你出头呢?兄弟你自管放心!

就是柳家庄现在都烧平了,柳建才和甚么黄脸虎晁德庆全都因伤致命,那也不要紧!我两三句话就能把事情给了结。

现在就是一样,兄弟你是决不能走,现在你的马也丢了,你更不能走了,你就索性在这里放心住著吧!”

说到这里,谭二员外又笑了笑,探著头压著声音说:“至少你要在我这里住一个月,兄弟,叫你看著我发了那笔大财,然后我送给你一匹骏马,你再走,也许我还同你一起到江南去呢!”

一说到发财的事,谭二员外就不禁欢喜,彷佛那笔财,那件稀世珍宝,在不久一定能够得到手里似的,李慕白却一听心里就不耐烦。

谭二员外又说了些话,他便往前院去了。

这里李慕白饮了几口茶,又双手捧起宝剑就近灯光细看,就见这口宝剑真是如霜似电,双锋薄得如纸一般,但是,剑身却现深青色,可见这真是百炼的纯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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