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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对优越感的追求及其对教育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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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人格统一性之后,关于人性的另一个重要心理学事实就是对于优越感和成功的不懈努力。这种努力自然与自卑感直接相关,如果我们不自卑,我们应该没有任何想超越自己目前处境的欲望。对优越感的追求和感到自卑,这两个问题是同一心理现象的两个方面,但是为了方便阐述,将它们分开来讨论。这一章,我们将对追求优越感及其对教育的意义进行明确阐述。

首先,人们可能会问,追求优越感是否像我们的生物本能一样是与生俱来的。对此,我们必须给出的答案是这是一个不大可能成立的假设。我们确实不能说追求优越感是任何明确意义上的本能。但是,我们必须承认追求优越感存在一定的生物基础。而且,这种基础肯定存在于胚胎核心之中,并且有一定的发展可能性。也许我们可以用最恰当的方式来解释,那就是人类本性和优越感的追求发展紧密相连。

当然,我们知道,人类活动是局限在一定范围内的,而且有一些能力,我们永远也无法获得。例如,人类绝不可能获得像狗一样的嗅觉能力,也不可能用我们的肉眼觉察到光的紫外线。但是,有一些功能性的能力,我们通过努力就可以继续发展。而且我们可以从这些努力就能达到的能力中,发现了追求优越感的生物学根源,也发现了个体心理演变的整个来源。

就目前我们所了解的,这种在任何情况下都追求优越感的强烈欲望和动力,在大人和小孩之中都很普遍,而且无法根除。人的本性无法忍受这种长期的屈服和低下;人类甚至推翻了自己的上帝。这种被藐视和被贬低的感觉,这种不安全感以及自卑感总是会促使人产生想高人一等、达到更高水平的欲望,以便获得心理补偿和完善自我。

我们可以证实,儿童一些特殊的行为活动就是环境力量的作用。这样的环境助长了儿童的自卑感、软弱感和不安全感。反过来,儿童的这些感觉又刺激影响了他自己全部的心理活动。于是,儿童便决定摆脱这种糟糕的状态,努力达到更高的水平层次,以获得一种平等感甚至优越感。儿童的这种努力向上的愿望越强烈,他们给自己设定的目标也就越高,并以此来寻求可以证明自己具备这种较高能力的证据,但是这些能力往往超出了人类的能力范围。由于儿童有时会获得实现这种目标来自各方面的支持和帮助,于是他便勾勒出一幅近似于上帝的蓝图,想象自己无所不能。小孩对于上帝的幻想,表明了他自己已经被一种类似于上帝的优越感思想所控制。这种情况通常会发生在那些感觉自己特别脆弱的儿童身上。

这里有一个14岁小男孩的案例,他意识到自己的心理问题非常严重。当被问及他自己的童年印象时,他回忆说,在6岁的时候意识到自己还不能吹口哨时,他感觉极为痛苦。可是某一天当他走出自己家时,他突然成功地吹了口哨,他感觉非常惊奇,以至于相信这是上帝附身,让他吹口哨。这个案例清楚地表明,感到自己很软弱和感到自己是接近于上帝的那种存在,这两方面之间关系密切。

个体对于优越感的渴望,与他的一些明显的性格特征紧密联系。我们可以通过观察一个小孩对优越感的这种渴望来揭示他的全部野心。如果这种自我肯定(即追求优越感)的欲望变得格外强烈,就会衍生出一些嫉妒之心。这种类型的小孩很容易形成一种希望自己的竞争者遭受各种噩运的心理。有时候他们不仅只是怀有这种邪恶的想法(这常常会引发精神疾病),还会去伤害对手、给他们制造麻烦、甚至有时还会表现出明显的犯罪特征。这样的一个小孩会中伤诽谤、泄露内部秘密和贬低同伴,以此来提升自己的存在价值,如果他正在被别人所关注,那么这些行为就会表现得尤为明显。他认为应该没有人超过他,因此对他来说,不论是他提升自我价值,还是贬损他人价值都无关紧要,都只是获得优越感的一种手段而已。如果这种对权力的欲望变得过于强烈,他们就会变得心怀恶意,心存报复。这样的儿童总是表现出一副挑衅和好斗的态度,他们外在的具体表现是眼露凶光、突然爆发愤怒、随时准备和假想敌战斗的摩拳擦掌。对于这些以优越感为目标的儿童来说,参加一场考试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因为这种测试会轻易地暴露出他们无价值。

这个事实表明,测试必须针对不同的儿童而对症下药。同一个测试对于所有的孩子并不意味着是同一件事。我们经常可以发现,对于那些觉得测试是个繁重任务的小孩,他们会在测试中一会儿脸红,一会儿脸色苍白,言语结巴颤抖,害羞恐惧,四肢无力,大脑也会变得一片空白。有些学生只有在跟别人一起时才敢回答,而他们一个人则完全不敢回答,因为他们会觉得别人正在看着自己。他们对于优越感的渴望在游戏的角色扮演中也展露无遗。在骑马的游戏当中,如果其他的小朋友扮演的是骑马的人,那些强烈的优越感作祟的小朋友将不允许自己扮演马的角色。他总是想扮演骑马人的角色,总试图去领导和支配别人。但是如果由于他们自己缺乏足够经验,这次无法胜任一个骑马人的角色,那么他们就会通过扰乱别人的角色而破坏整个游戏使自己得到满足。此外,如果他们接连不断地遭受挫折打击,那么他们就会因此而失去勇气,其野心也会受挫,由此,他所面临的任何新环境,都会使他踌躇不前,而不是刺激他勇于向前。

那些雄心勃勃、尚未被挫败气馁的儿童将会对各种形式的竞争游戏和比赛跃跃欲试,不过,如果他们失败了,也会表现出同样的惊慌失措。我们可以从孩子所喜欢的游戏、果实、历史人物形象、现实人物中同样看出他们渴望得到自我肯定的程度及其方向。我们常常可以看到有些成年人也会对拿破仑崇拜有加,而拿破仑也非常适合做这些有雄心壮志成年人的偶像。沉迷于狂妄自大的白日梦,其实是一种怀有强烈自卑感的体现。这种自卑感刺激那些遭遇挫折和体验失望的人寻找现实之外的、精神和心理上的自我满足和自我陶醉。

如果我们更进一步地观察这些儿童追求优越的不同方向时,可以明显将其划分为几大种类。我们显然无法精确地划分,因为儿童在追求优越方面千差万别,种类不计其数,而我们主要是借助于儿童所表现出来的对自己信心大小来进行划分。有些儿童自身的成长还没有因为对优越感的追求而被阻扰。他们会将这种对优越感的追求转化成对有益的成就感的奋斗,他们试着取悦老师、遵守秩序和保持整洁,发展成为一个正常的学校儿童。可是以我们的经验可知,这样的儿童并不占大多数。

当然也存在这样的小孩,他们想超越别人,而且,在他们的努力超越中,常常会有令人不解的执着和紧张。通常,在这样的追求努力中,常常会带有过度的野心,但是这却容易被人们所忽略,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于认为野心是一种美德,并以此激励孩子做更进一步的努力。这通常是错误的,因为一个儿童的过度野心会阻碍其健康成长。这种过度的野心,使儿童产生无法快速达到目标的紧张感,一段时间内他暂且可以忍受,但如果持续的时间过长,这种紧张感就不可避免地会成为孩子过重的负担。如此一来,小孩可能会花太多的时间在书本上,而不参加其他课外活动。这些孩子常常会回避其他问题,仅仅因为他们受到膨胀的雄心影响,只想在学校里面学习名列前茅。对儿童的这样一个发展,我们不会完全满意,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孩子的身心无法得到健康茁壮的成长。

这样的儿童安排自己的人生和生活,只是为了可以超越他人,其实这并不是适合他成长发展的最佳方式。我们应该不断提醒他,不要花太多的时间在书本上、应该走出去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去和朋友玩以及安排自己做其他的事情。当然,这样的孩子和那些发展正常的孩子一样也不占大多数,但他们的行为出现的次数却足够频繁。

此外,在同一班级的两个小学生之间也常常会存在暗中竞争的情况。如果我们有机会对这种现象近距离地观察体会,将会发现,这种竞争会导致这两个儿童形成一些令人讨厌的性格特征。他们将会变得妒忌羡慕别人,而一个独立、和谐的人将不会存在这样的个性特征。这些妒忌的儿童看到别的孩子取得成功就会恼怒生气,当别人优于他们时,他们会开始出现紧张、头痛、胃痛等各种不良症状。当别的小孩受到表扬时,他们就会郁闷地走开,他们自然永远也不会去夸奖别人。这是一种妒忌的表现,但这并没有充分地体现出这类孩子过度的野心。

这样的小孩无法与班级同学融洽相处。因为他们事事都想占主导地位,即使是一个普通的游戏,他们也不愿意在其中屈居下位。由此导致的结果是,他们不喜欢集体游戏,并以傲慢的态度对待同学们。每一次和同学接触,都会使他们自己感到不开心,因为与同学接触得越多,越会使他们觉得自己的地位不稳固。这样的儿童永远都不相信自己可以取得真正的成功,而且当他们感觉自己处于不稳定的氛围中时,很容易表现得惊慌失措。他们会被别人加之于自己的期望所累,更会被自己对于自己的期待而压得喘不过气。

这些小孩可以很敏锐地感到家庭赋予他们的各种期望。对于每一个给予他们的任务,他们都会怀着兴奋和紧张的心情去完成,因为他们觉得在家长眼里,自己是优于他人的,是“众人瞩目的杰出人物”。他们感受着加于自身期望的重负,而且只要环境有利,他们将会愿意一直担负着这种重负前行。

如果人类有绝对真理的庇佑,可以有幸发现一种使小孩免于受这些难题困扰的完美解决方法和理论,那么我们的周围将再也不会存在这些问题儿童。但是我们没有这样一个理论,我们也不能为儿童安排学习这种理论的理想环境,因此,很明显,这些儿童所背负的急切期望就是一个格外危险的定时炸弹。他们所背负的这种过度的雄心,将会使他们在面临困难时的感受,完全区别于那些没有背负此雄心的小孩的感受。我们这里所说的困难,是指那些不可避免的困难。保护一个小孩免受这些困难干扰的希望渺茫。部分原因是,我们的理论并不适合每一个孩子,它还需要进一步发展,需要不断地寻求改进。还有部分原因可归咎于小孩的自信被他们自己膨胀的野心所击溃。他们失去了足够的勇气来面对和克服这些困难。

那些野心过大的孩子只关心最终的结果,因为那是对他们成功的认可。如果最终的成功没有得到别人的认可,那么他们是不会满足的。我们知道,对一个孩子来说,在许多情况下,困难出现时保持心理的平衡,远比立即着手克服这些困难更重要。一个被迫变得野心过度的小孩并不会了解这些,他只觉得没有了别人对自己的仰慕和认可就无法生活下去。结果,他只能依赖于别人意见而活,而且这样的小孩比比皆是。

我们可以看到,没有丢弃心理的平衡感是多么重要,这点可以在那些与生俱来带着器官缺陷的儿童案例中得以最好的体现。当然,这种例子随处可见。那些非常习惯用左边行动的孩子比用右边行动的孩子发展得更好,这一点很少有人知道。在我们惯用右手的文明中,一个左撇子孩子要面对很多困难。而我们很有必要采取一些措施来发现孩子是习惯用右手还是左手。有些孩子在写作、阅读和画画方面有特殊困难,且在使用双手方面显得非常笨拙,这样的孩子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是左撇子。我们可以用一个简单但不是十分确凿的方法来判别一个孩子是习惯右手还是左撇子。这个方法就是让孩子交叉双手,左撇子的孩子交叉双手时,通常左手大拇指会位于右手大拇指之上。我们会惊奇地发现,竟然有数量惊人的人,他们是天生的左撇子,但他们自己却不知道这一事实。

当我们研究大量的左撇子儿童的生活史时,我们就会发现这样一些事实:首先,这些孩子通常被视为是笨拙的或拙劣的(我们总是安排用右手做事情,所以这样的看法不足为奇)。为了理解他们的处境,我们只需要设想一下,假设我们已经习惯于右手交通法则,而在我们试图穿越左手交通法则(例如英格兰和阿根廷)的街道时是多么令人困惑。一个左撇子小孩会发现自己所处的情况更加糟糕。如果他们全家人都习惯用右手的话,他的左撇子不仅干扰了家庭的正常生活,也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了诸多不便。当他在学校开始学习写字时,他发现自己在这方面处于平均水平以下。因为小孩自己和别人都不了解真正的原因,因此他受到了责骂、收到了糟糕的分数、常常受到惩罚。小孩无法解释自己的这种差距,只能认为自己在这方面的能力比别的小孩弱一些。这样,他就会感觉被别人藐视和贬损,也会在某些方面感到自卑或者没有能力与别人竞争。由于他在家也会因为笨拙而被家人责骂,这就更加使他确信自己的能力不足。

孩子自然不会接受这种能力不足的感觉作为最终的失败,但也有许多孩子在这样令人沮丧的困难情况下放弃了努力和挣扎,从此一蹶不振。他们之所以放弃,是因为他们既没有理解自己真正的处境,也没有人向他们说明应该如何克服这种困难和问题,对于他们来说,继续努力奋斗是非常艰难的。因此,很多人的字迹潦草、难以辨认也可归结为同样的原因,即他们从未充分地训练自己的右手。这个障碍是可以克服的,其中一个有力证据就是,人们发现很多左撇子最终也可以成为一流的艺术家、画家和雕刻家等。尽管他们是先天的左撇子,但是通过强化训练,他们已经具备灵活自如地运用双手的能力。

有一种迷信认为,如果左撇子被训练使用右手行动,那么他们都会开始口吃,说话结巴。这种迷信可以用一个事实来解释,因为左撇子小孩面对的困难非常之大,以至于他们失去了开口说话的勇气。这也是为什么在那些受到其他形式的挫折(精神病、自杀、犯罪、变态等)的人当中会有众多的左撇子。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经常发现,那些已经克服了左撇子困难的人,在生活中也可以取得很大的成就,这种情况在艺术领域中出现得非常频繁。

无论左撇子这一单一特征所表现的意义是多么微不足道,但它仍然教会了我们无比重要的东西,即除非我们努力培养发展小孩的勇气和毅力到一定程度,否则我们就无法判定小孩的能力和潜力。如果我们恐吓小孩,剥夺了他们对于自己未来的美好希望,那么小孩或许仍然有能力继续前进,但是如果我们增加了小孩的勇气,他们可能会实现更多更大的成就。

野心过度的孩子之所以会处于一个艰难的环境中,是因为人们总是习惯于通过他们所取得的成就来判断他们,而不是通过他们迎接和战胜困难的准备情况来判断他们。在现代文明中,人们总是习惯性地关注可见的成功,而不是去关注全面深入的教育。我们知道,那种轻而易举就获得的成功非常容易消逝。因此训练一个小孩野心勃勃是没有益处的。相比之下,更重要的是锻炼小孩拥有勇敢、坚韧和自信的品质,让他认识到在面对失败时要有永不气馁的精神,而且,应该将这种挫败当作一个新的问题去对待。当然,如果老师可以认识到小孩什么样的努力和追求是无益的,能够意识到小孩起初是否作了足够的准备和努力,那么,再来培养小孩肯定会容易得多。

因此我们发现,对优越感的追求可以体现个体的某一性格特征,例如争强好胜。有的孩子追求优越感最初是以一种争强好胜的态度进行的,但要他中途放弃,他做不到,因为已经有另一个孩子在前面超越了他很多,他的斗志被激发了。很多教师就是遵循这个理论,或以此治疗那些雄心表现严重不足的儿童,或给孩子不好的成绩以唤起他们休眠的野心。如果孩子勇气尚存,那么这个方法偶尔会有用。然而,这种方法不建议普遍使用。对于那些学业已经临近危险线的孩子,过低的分数会使他们变得非常困惑、完全不知所措,而且会因此而进入一种明显的愚蠢迟钝状态。

另一方面,如果我们以一种温和、关爱和理解的方式来培养这些儿童,那么我们总会惊讶地发现,他们会展现出一些我们未曾发觉的智力和能力。以这种形式转变的孩子将会呈现出更大的野心,原因很简单,他们害怕再跌回到以前的状态。他们以前的生活方式和缺乏成就像警告一样仍然历历在目,时时督促他们不断地前进。在以后的生活中,他们中的许多人表现得好像被魔鬼附体;他们日夜操劳、不断奔波、饱受过度工作所带来的折磨,而且,他们认为自己一直做得都还不够。

如果我们还记得个体心理学的主导思想,那么所有这一切就变得清晰多了。个体心理学认为,每个个体的人格(儿童以及成年人)都是一个统一的整体,而且这种整体人格的行为表现和个体逐渐建立起来的行为模式是一致的。如果要判断一个个体的行为,但是却脱离了行为者的整体人格,那么这是极其不恰当的,因为一个特定的或单一的行为可以从多方面来解释,此时就会出现判断的不确定性。但是,假如我们通过其整体性格,来理解学生的一个特定的行为或动作,那么这种不确定性就会立即消失。例如上课拖延可以理解为他对学校所布置的任务不可避免的一种反应。孩子的这种反应其实只是意味着他更愿意对学业置之不理,而不是费心去满足完成学校的任务和要求。实际上,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来违背学校的要求。

从孩子的这种观念出发,我们就可以理解“恶劣”学生的整个概况。如果孩子对优越感的追求不但不符合学校的要求,还表现为拒绝学校的要求时,我们看到,此时悲剧发生了。孩子的一系列典型的行为问题和症状开始出现,并且愈演愈烈,最后逐渐变得无可救药甚至倒退不前。这些小孩可能越来越像一名宫廷小丑,经常扮演恶作剧,引人发笑,除此之外,他很少做别的。他或者会惹恼同伴,或者懒惰逃学,最后堕落,或者与社会上行为恶劣的同伴厮混度日。

这时我们发现,我们不仅掌握着学生在学校中的命运,还掌握着他们以后的个人成长和发展。学校提供的教育和培训,对个人未来的生活模式起着决定性作用。学校处于家庭和社会生活之间,因此学校有机会纠正孩子在家庭教育中所培养的错误的生活方式,有责任使孩子为了适应社会生活而作好准备,也有责任确保孩子在社会这个大管弦乐队中和谐地扮演好自己的个人角色。

当我们从历史的角度来考察学校的作用就会发现,学校一直试图根据不同时代的社会理想来教育和塑造个体。在历史上,贵族、宗教、阶级和民主学校相继出现,这些学校其实总是根据时代和统治者的要求来教育孩子们。如今,为了适应社会理想的转变,学校教育也必须作出改变。因此如果今天的成年人的理想标准是成为自主、自律和勇敢的男人或女人,那么学校必须作出相应调整以培养这样一个趋于理想的个人。

换言之,学校不能将自身当作教育的最终目的,学校必须牢记,它应该为社会,而不是为学校自身来教育学生。这样,学校一定不能忽视那些自己放弃成为学校楷模、成为理想学生的儿童。这些孩子追求优越感的欲望不一定弱于其他孩子。他们只不过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容易取得成功的事情上。在这些事情中,他们没必要束缚自己,而且他们相信这些事情无论是对是错,都比较容易取得成功。这可能是因为他们在幼年时,就已经不知不觉地训练自己在这些事情上进行过探索,并取得了成功。因此,他们或许不可能成为杰出的数学家,但可能在体育运动方面比较突出。教育者永远都不应该贬低孩子在任何其他方面的突出成就,而是应该用它作为教育的一个突破口,来鼓励孩子在其他领域追求同样的进步。如果教育者一开始就从孩子某一方面的长处出发,用他们自己取得的成就来鼓励他们继续努力,让他们相信,在其他方面也可以取得同样的成功,那么教育者的任务会更容易完成。这就好像诱导孩子从一个硕果累累的牧场转战到另一个充满可能性的牧场。而且,除了那些迟钝弱智的孩子外,所有的孩子都有能力成功地应对他们的学校任务,因此,教育者要做的就是帮助儿童克服那些只是人为设置的障碍。这一人为障碍之所以产生,是因为人们将孩子抽象的学业和成绩及学校表现作为评判儿童的基础,而不是将最终的教育目标和社会目的作为评判标准。作为小孩来说,这种障碍还反映出他们缺乏自信。而且,因为他们缺乏自信和勇气,使他们对优越感的追求,没有一个合适的表现方式,由此便导致了孩子的行为可能会偏离有益的社会活动。

孩子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会做什么呢?他想到了一种逃避的方式。我们经常可以发现,孩子会傲慢地作出一些特殊的行为,如鲁莽无理或顽固,这些行为自然不会赢得老师的表扬,但却可以吸引老师的注意,或引起其他孩子对其仰慕。这样一个孩子借助于自己对别人制造的干扰,而常常把自己看成是一个无所畏惧的英雄或小巨人。

这种心理表现和偏离正规的行为,在孩子进入学校这个新环境时暴露无遗。尽管这些问题都是在学校里面才浮出水面,但其根源却并不在学校。学校除了其积极教育和纠正错误的使命外,从消极被动的意义上说,学校只是孩子早期的家庭教育弊端曝光的实验站而已。

一个称职的且善于观察的老师,可以从孩子进入学校的第一天就可以看出孩子的很多方面。在一群孩子中,一个溺爱娇惯的孩子会在新环境(学校)中立即凸显,因为对他而言,新环境(学校)是非常痛苦和不愉快的。这样的一个孩子,由于没有和别人交往的实际经验,因此他很有必要去主动交朋友。一个小孩最好在入校时就已经具备了如何与别人建立关系的知识。他不能只依赖于一个人而将其他所有人都排除在外。他在家庭教育的错误必须在学校得以纠正,当然,如果他来学校时就已经几乎没有与别人难以交往的问题,那就更好了。

对于一个在家里被惯坏了的孩子,你不能指望他可以马上就集中精力,专心于学校的学习和活动。这样的一个孩子不可能专心。他会表现得宁愿待在家里也不愿去学校,事实上他没有“学校意识”。这种厌恶上学的迹象很容易被觉察。例如,父母早上必须哄孩子起来,他们必须不断催促他做这个、做那个,他们会发现他吃早餐也是慢慢吞吞的等。这样一个孩子好像已经构建了一个不可逾越的屏障来阻止自己的进步。

对于这种情况的治疗和补救,与解决那些左撇子的问题是一样的,即我们必须给予这些孩子时间去学习和改变。如果他们迟到了,我们不应该惩罚他们,因为这只会增加他们对学校的厌恶,只会使孩子更加确信自己不属于学校。如果父母鞭打孩子,只是为了强迫孩子去上学,那么,这个小孩不仅不想上学,还会寻找各种方式让自己变得让人更加难以忍受。当然,这些都只是逃避困难的方式,而不是实际面对和解决困难的方式。小孩对上学的厌恶、对于学业及学校问题的无能为力,在其每一个动作和行为及每一个时刻都会显露无遗。他永远都不想和他的书本在一起,还总会忘记、遗失它们。当有小孩这么做时,我们可以确定他的学校生活并不如意。

如果我们进一步考察这些孩子,几乎总会发现,他们对于能在学校实现任何程度的成功都不抱希望。这种自我低估并不完全是他们自己的过错,而是周围的环境,使得他们不抱希望,并且在这个错误方向上渐行渐远。在家里,有些家长在十分生气的时候可能会预言孩子的美好未来希望渺茫、称他们愚蠢或一无是处。这些小孩只会发现,在学校所发生的只是验证了这样的预言或指责,他们也缺乏判断力、分析能力(他们的长辈也经常缺乏这些能力)去纠正这种错误的看法和预言。因此,他们在作出尝试之前甚至就已经放弃了努力。他们将由自己造就的失败当作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也将这种失败当作是自己无能和低人一等的铁证。

既然情况通常都是孩子一旦犯了错,几乎没有可能纠正,既然孩子一心想要努力进取,但是依旧拖后腿,那么,他们便会立刻放弃努力,将注意力转移到为远离学校而编造借口上。孩子的逃学,也就是逃课,是最危险的迹象之一,也被当作是最恶劣的行为之一,他们通常都会因此而受到严厉的惩罚。于是孩子们觉得自己不得不变得狡猾、用歪曲事实来逃避责罚。不过,还会有一些方式诱导他们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例如,他们会在家里伪造家长签名,或篡改成绩单等方式来蒙蔽老师家长。他们会向家里撒一个弥天大谎,编造自己在学校的所作所为,其实,他们已经很久没去学校上课了。在正常的学校上课时间,他们必须寻找一个藏身之处。不用说,他们常常发现这样的隐藏地点早已有别的逃学孩子踏足。如果只是逃学,他们追求优越感的心理并不能得到满足。这就驱使他们采取进一步的行动,确切地说就是进行违法行为,以此来满足优越感。如此一来,他们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远远,最终发展成完全的犯罪行为。他们组成团伙、开始偷窃、学着进行性倒错(sexual perversions)行为,以此,他们感觉自己成长很快。

既然已经跨出了这么一大步,那么现在他们就可以寻求更多的食材来满足野心。由于他们的这种行为并没被察觉,因此,他们觉得自己可以犯最狡猾的罪行。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如此多的孩子不放弃他们的犯罪生涯。他们会在这条犯罪道路上走得更远,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在其他方面永远不可能轻易取得成功。他们已经将一切有可能刺激他们做有益于社会活动的事情都排除在外。他们的野心不断地被他们身边不良同伙的行为所刺激,驱使自己开始作出非社会或反社会的行为。我们可以发现,一个有着犯罪倾向的孩子总是极端地狂妄自负。这种狂妄自负与野心有着同样的根源,它迫使孩子不断地用这种或那种方式来使自己显得与众不同。如果这样的孩子不能在生活中的有用方面为自己寻得一处容身之所、一展所长时,他便会转向生活中无用的一面。

这里有一个男孩杀死了老师的案例。如果我们进一步调查这个案例就会发现,这个男孩具有以上所有的性格特征。这个男孩被照顾得仔细周到,但过于神经紧张。他的监护人是一名女家庭教师,认为自己知道关于心理活动的表现和功用的所有知识。这个男孩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因为他曾雄心高涨,但现在却无须他做任何事,他在家中的行为也被了如指掌,因此,他很有挫败感,也就是说,他现在完全灰心气馁了。家庭和学校生活都没有填满他的雄心和欲望,因此他便转向了违法犯罪。通过杀害老师,他的雄心得以满足,也摆脱了家庭老师和儿童教育指导专家的控制。由于社会上至今还没有设立一种将犯罪,尤其是青少年犯罪当作教育问题来治疗的机构,也可以说,还没有设立一种将这些犯罪行为当作心理纠正问题来处理的机构。

那些曾经做过有关教育工作的人都会非常熟悉这样一个令人好奇的事实,即我们发现,在老师、官员、医生和律师的家庭中小孩通常都是任性的。这种情况不仅会发生在那些不是很专业的教育家家庭中,也会发生在那些我们认为其观点看法比较重要的人家里。尽管他们拥有较高的教育专业权威,但这并不能为他们自己的家庭带来安宁和有序。对此解释就是,在这样的家庭中某些重要观点要么被完全忽略,要么没有被完全理解。出现这种问题的原因部分是由于严格的家庭规章制度。作为教育者的父亲,通过他们自己假想的权威,试图将这些规章制度在家庭强行实施。如此一来,他们对孩子的压迫过于严重,以致威胁到孩子的独立性,实际上,这种压迫也常常剥夺了孩子的独立性。这样,孩子们由于难以忍受这种压迫,被迫激起了复仇的情绪,也唤起了他们对记忆中所受到的责罚行为的一起报复。必须谨记的是,这种父母刻意的严厉教育会导致他们对儿童的关注和监护过于频繁。对于大多数孩子来说,这种监护也许是优点,但是,在这个教育者家庭中,孩子会想要一直处于焦点中心。他们将自己当作是一个展示的试验品,他们认为别人对此负有责任,拥有决定权,别人应该为自己清除所有困难,而唯独自己毫无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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