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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纲目卷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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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乙酉(625)唐高祖武德八年,尽庚子(640)唐太宗贞观十四年。凡十六年。

乙酉(625)八年

春正月,以张镇周为舒州都督。

镇周,舒州人也。到州就故宅,召亲故酣宴十日。赠以金帛,泣与之别,曰:“今日张镇周犹得与故人欢饮,明日之后,则舒州都督治百姓耳。”自是,犯法者一无所纵,境内肃然。

诏许突厥、吐谷浑互市。

突厥、吐谷浑各请互市,诏皆许之。先是,中国丧乱,民乏耕牛。至是,资于戎狄,杂畜被野。

夏四月,西突厥遣使请昏,许之。

西突厥统叶护可汗遣使请昏,上以问裴矩。对曰:“今北寇方强,国家且当远交而近攻。臣谓宜许其昏,以威颉利。俟数年之后,徐思其宜耳。”上从之。

复置十二军。

初,上以天下大定,罢十二军。既而突厥为寇不已,复置之,简练士马,议大举击突厥。

秋七月,突厥寇边。诏右卫大将军张瑾御之,败绩。

乙酉(625)唐高祖武德八年

春正月,任命张镇周为舒州都督。

张镇周是舒州人。他来到舒州的旧宅中,叫来亲戚朋友,与他们尽情宴饮了十天。赠给他们金银布帛,哭泣着向他们告别道:“今天我张镇周还能够与往日的朋友们欢乐地饮酒,明天以后,我就是治理百姓的舒州都督了。”从这以后,触犯法令者一个也不放过,境内风气整肃。

高祖诏令准许突厥、吐谷浑与唐建立贸易关系。

突厥、吐谷浑分别请求与唐建立贸易关系,高祖下诏准许。在此之前,中原地区历经丧亡祸乱,百姓缺少耕牛。至此,借助与突厥吐谷浑开展贸易,各种牲畜又遍布原野。

夏四月,西突厥派使者请求通婚,高祖应允。

西突厥统叶护可汗派使者请求通婚,高祖为此询问裴矩。裴矩答道:“现在北狄正值强盛,朝廷应当交好远邦,攻伐近国。我认为应当答应与西突厥通婚,以便威慑颉利。等到数年之后,再慢慢考虑适宜的对策。”高祖听从了他的建议。

重新设置十二军。

当初,高祖认为天下已平定,便罢除了十二军的建制。不久,由于突厥不停地进犯,又重新设置,检选操练兵马,计议大规模进击突厥。

秋七月,突厥进犯边境。高祖下诏命右卫大将军张瑾抵御,吃了败仗。

先是,上与突厥书,用敌国礼。至是,上谓侍臣曰:“突厥贪婪无厌,朕将征之。自今,勿复为书,皆用诏敕。”突厥遂寇灵、相、潞、沁、韩、朔等州。张瑾与战太谷,全军皆没,瑾仅以身免。

长史温彦博为虏所执,虏以彦博职在机近,问以国家兵粮虚实。彦博不对,虏迁之阴山。灵州都督任城王道宗击破虏兵。颉利遣使请和而退。

九月,令太府检校诸州权量。 冬十一月,裴矩罢,以宇文士及权侍中。 加秦王世民中书令,齐王元吉侍中。

丙戌(626)九年

春正月,诏太常少卿祖孝孙定雅乐。 以裴寂为司空。

日遣员外郎一人更直其第。

二月,以齐王元吉为司徒。 初令州县、里闬各祀社稷。

初令州县祀社稷。士民里闬亦相从立社,各申祈报,用洽乡党之欢。

夏,沙汰僧道。

太史令傅弈上疏曰:“佛在西域,言妖路远。汉译胡书,恣其假托。使不忠不孝削发而揖君亲,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赋。伪启三途,谬张六道。遂使愚迷妄求功德,不

在此之前,高祖写给突厥的国书,用的是地位相当的国家之间的礼节。到了此时,高祖对随侍官员说:“突厥贪得无厌,朕准备讨伐他们。从现在起,不要再给他们写国书,一律采用诏书敕令。”突厥接连进犯灵、相、潞、沁、韩、朔等州。张瑾与突厥在太谷激战,全军覆没,只有张瑾一人得以逃脱。

行军长史温彦博被突厥俘虏,突厥认为温彦博的职务处于机密近要的地位,便向他询问国家的兵力与粮储情况。温彦博不回答,突厥便将他流放到阴山。灵州都督、任城王李道宗击败突厥。突厥颉利可汗派遣使者请求讲和,于是退兵。

九月,高祖命令太府检查核实各州的度量衡器具。 冬十一月,罢免裴矩官职,任命宇文士及为代理检校侍中。 加封秦王李世民为中书令,齐王李元吉为侍中。

丙戌(626)唐高祖武德九年

春正月,高祖诏令太常少卿祖孝孙制定雅乐。 任命裴寂为司空。

高祖每天派一名员外郎轮番到裴寂的宅第中值班。

二月,任命齐王李元吉为司徒。 高祖初次让各州县祭祀土地五谷之神。

初次让各州县祭祀土地五谷之神。还让百姓以乡里为单位,设立土地神庙,分别举行春祈丰年、秋报神功的祭祀活动,使乡里百姓更加和谐欢乐。

夏季,高祖下令淘汰全国的僧尼和男女道士。

太史令傅弈上奏疏说:“佛祖生在西域,言词怪诞,远离中国。所以汉朝翻译佛经,任意假托。佛教让不忠于君主、不孝敬父母的人落发为僧,对君主、父母仅仅拱手行礼,使得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人改穿僧服,因而就可以逃避租税负担。佛教虚假地开启了地狱、饿鬼、畜牲三恶道的教义,又错误地加入了六道轮回之说。这就使愚蠢迷惘的人们虚幻地追求功德善举,不

惮科禁,轻犯宪章。且生死寿夭由于自然,刑德威福关之人主,贫富贵贱功业所招。而愚僧矫诈,皆云由佛。窃人主之权,擅造化之力,其为害政,良可悲矣!自汉以前,初无佛法,君明臣忠,祚长年久。自立胡神,羌戎乱华。主庸臣佞,政虐祚短。梁武、齐襄,足为明镜。今天下僧尼,数盈十万。请令匹配,即成十万余户。产育男女,十年长养,一纪教训,可以足兵。”诏百官议之。惟太仆卿张道源是弈言。萧瑀曰:“佛,圣人也。而弈非之,非圣人者无法,当治其罪。”弈曰:“人之大伦,莫如君父。佛以世嫡而叛其父,以匹夫而抗天子。萧瑀不生于空桑,乃遵无父之教。非孝者无亲,瑀之谓矣。”瑀不能对,但合手曰:“地狱之设,正为是人。”

上亦恶沙门道士苟避征徭,不守戒律。诏命有司沙汰天下僧、尼、道士、女冠。其精勤练行者,迁大寺观。庸猥粗秽者,勒还乡里。京师留三寺二观,诸州各留一所。弈性谨密,以职在占候,杜绝交游。所奏灾异,悉焚其稿。

六月,太白经天。秦王世民杀太子建成、齐王元吉。立世民为皇太子,决军国事。

忌惮科条禁令,轻率地触犯典章制度。况且,生存与死亡,长寿与短命都是由自然法则主宰,施行刑罚或恩德的权柄由君主掌握,贫穷与富有、高贵与卑贱都是由人们建立的功劳业绩所招致。然而愚蠢的人却假托名义,进行诈骗,一概说成是由佛决定的。佛教窃取君主的权威,独揽自然创造化育的伟力,他们的行为损害朝政,实在是可悲呀!汉代以前,最初没有佛法存在,君主贤明,臣下忠诚,国运长远,历时经久。自从开始信奉佛这一胡人的神明,羌人与戎人便搅乱了中华的秩序。君主昏庸,臣下奸佞,朝政暴虐,国运短促。梁武帝、北齐文襄帝的下场,足以成以明鉴。现在全国僧人和尼姑的数量,已经超过了十万人。请让僧人与尼姑各自婚配,就会成为十万多户人家。他们生男育女,经过十年的生长养育,十二年的教育训导,可以使兵源充足。”高祖下诏令百官议论这件事。只有太仆卿张道源同意傅弈的说法。萧瑀说:“佛是圣人。傅弈却要非难佛,非难圣人的人目无法纪,应当惩治他的罪过。”傅弈说:“人们的伦常大道,没有比君主与父亲更为重要的了。佛作为嫡长子却背叛了自己的父亲,作为一个平民却和天子抗衡。萧瑀并不是从空桑中无父而生,却遵从目无父亲的宗教。非难孝道的人目无父母,说的就是萧瑀这样的人。”萧瑀无言以对,只好两手合十说:“地狱的设置,正是为了这样的人。”

高祖也憎恶僧人道士逃避赋税徭役,不遵守本教的戒律。高祖颁诏,命令有关部门淘汰全国的僧人、尼姑和男女道士。将那些专心勤奋修行的人,迁居到较大的寺院道观中去。对那些庸俗猥琐、粗疏丑恶的人,勒令他们返回家乡。京城保留寺院三所、道观二所,各州分别保留寺院、道观各一所。傅弈生性谨慎细密,因为担任观测天象的职务,断绝了与朋友的交往。他奏报的灾害与自然的反常现象,底稿全部焚毁。

六月,金星白天出现在天空正南方的午位。秦王李世民杀死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高祖立李世民为皇太子,裁决军国大事。

世民既与建成、元吉有隙,以洛阳形胜之地,恐一朝有变,欲出保之,乃以行台尚书温大雅镇洛阳。建成夜召世民,饮酒而鸩之。世民暴心痛,吐血数升。上谓世民曰:“首建大谋,削平海内,皆汝之功。吾欲立汝为嗣,而汝固辞。且建成为嗣日久,吾不忍夺也。观汝兄弟似不相容,不可同处。当遣汝居洛阳,自陕以东皆主之。仍建天子旌旗,如汉梁孝王故事。”世民泣辞,不许。将行,建成、元吉相与谋曰:“秦王若至洛阳,不可复制。不如留之长安,则一匹夫,取之易矣。”乃密令数人上封事,言:“秦王左右闻往洛阳,无不喜跃。观其志趣,恐不复来。”上乃止。

元吉密请杀世民,秦府僚佐皆惶惧,不知所出。行台郎中房玄龄谓长孙无忌曰:“今嫌隙已成,一旦祸机窃发,岂惟府朝涂地,乃实社稷之忧。莫若劝王行周公之事,以安家国。存亡之机正在今日。”无忌以告世民。召杜如晦谋之,亦劝世民如玄龄言。建成、元吉以秦府多骁将,欲诱之使为己用,密以金银器一车赠尉迟敬德,敬德辞不受,以告世民。世民曰:“公心如山岳,虽积金至斗,知公不移。”元吉乃谮敬德于上,将杀之。世民固请得免。又谮程知节,出为康州刺史。知节谓世民曰:“大王股肱羽翼尽矣,身何能久!知节以死不去,愿早决计。”建成谓元吉曰:“秦

李世民与李建成、李元吉有了嫌隙后,认为洛阳地势优越便利,担心有一天会发生变故,打算离京占有此地,所以就让行台工部尚书温大雅镇守洛阳。李建成夜间叫来李世民,与他饮酒而下毒害他。李世民突然心痛,吐血几升。高祖对李世民说:“第一个提出反隋的谋略,消灭平定国内的敌人,都是你的功劳。我打算立你为继承人,而你却执意推辞。而且建成作为继承人为时已久,我不忍心夺去他的权力。我看你们兄弟似乎难以相容,不能住在同一个地方。我要派你留居洛阳,陕州以东的地区都由你主持。还要设置天子的旌旗,一如汉梁孝王开创的先例。”李世民哭着推辞,高祖不应允。李世民准备出发的时候,李建成、李元吉一起商议道:“如果秦王到了洛阳,便再也不能控制了。不如将他留在长安,这样他只是一个匹夫,捉取他就容易了。”于是暗中让好几个人以密封的奏章上奏皇帝,声称:“秦王身边的人们得知他前往洛阳的消息,无不欢喜雀跃。察看李世民的意向,恐怕不会再回来了。”高祖便停止了派秦王前往洛阳的计划。

李元吉暗中请求高祖杀死李世民,秦王府的属官都很恐惧,不知所措。行台考功郎中房玄龄对长孙无忌说:“现在仇怨已经结成,一旦祸患暗发,岂止是秦王府不可收拾,实际上是国家的忧患。倒不如劝说秦王采取周公平定管叔与蔡叔的行动,以安定皇室和国家。生死存亡的机会就在今天。”长孙无忌将这些告诉李世民。李世民召杜如晦前来计议,杜如晦也劝李世民听从房玄龄的意见。李建成、李元吉认为秦王府中拥有许多骁勇的将领,想要引诱他们为己所用,暗中将一车金银器物赠给尉迟敬德,敬德推辞不接受,并将此事告诉了李世民。李世民说:“您的心就像山岳一般坚实牢固,即使他们赠送给您的金子堆积得顶住了北斗星,我知道你的心是不会动摇的。”于是,李元吉向高祖诬陷尉迟敬德,准备将他杀掉。李世民再三请求才得免一死。李元吉又诬陷程知节,高祖将他外放为康州刺史。程知节对李世民说:“大王的辅佐大臣快走光了,自身又怎么长久呢!我誓死不离开京城,希望大王及早决策。”李建成对李元吉说:“秦王

府智略之士,可惮者独房玄龄、杜如晦耳。”皆谮之于上而逐之。世民腹心唯长孙无忌在,与其舅高士廉、将军侯君集及尉迟敬德等,日夜劝世民决计,世民犹豫。问于李靖及李世,皆辞,世民由是重二人。

会突厥入塞,建成荐元吉将兵击之。元吉请尉迟敬德等与之俱,又悉简秦府精卒以益其军。率更丞王晊密告世民曰:“太子语齐王:‘吾与秦王饯汝于昆明池,使壮士拉杀之。因遣人说上,授我以国,而立汝为太弟。’”世民以告长孙无忌,无忌等劝世民先事图之。世民叹曰:“骨肉相残,古今大恶。吾诚知祸在朝夕,欲俟其发然后以义讨之,不亦可乎!”敬德曰:“人情谁不爱其死。今众人以死奉王,乃天授也。大王不用敬德之言,敬德将窜身草泽,不能留居大王左右,交手受戮也。”无忌曰:“不从敬德之言,无忌亦当相随而去,不能复事大王矣!”世民曰:“公更图之。”敬德曰:“大王素所畜养勇士八百余人,今已入宫擐甲执兵。事势已成,大王安得已乎?”

世民访之府僚,皆曰:“齐王凶戾,终不肯事其兄。尝谓护军薛实曰:‘但除秦王,取东宫如反掌耳。’彼与太子谋乱未成,已有取太子之心。乱心无厌,何所不至!若使二人得志,天下非复唐有。大王奈何徇匹夫之节,忘社稷之计乎!”世民犹未决,众曰:“大王以舜为何如人?”曰:“圣人也。”

府有智谋才略的人物中,值得畏惧的是房玄龄、杜如晦。”李建成与李元吉又向高祖诬陷他们二人,使他们遭到斥逐。李世民的亲信只有长孙无忌还在身边,他与他的舅舅高士廉、将军侯君集及尉迟敬德等人,日夜劝说李世民诛讨李建成和李元吉,李世民犹豫不决。李世民向李靖及李世问计,他们二人都推辞了,李世民从此便器重他们二人。

适逢突厥进入边塞,李建成推荐李元吉领兵进击。李元吉请求让尉迟敬德等人与他一同前往,又挑选秦王府中精悍勇锐的将士,来增强李元吉的军队。率更丞王晊秘密禀告李世民说:“太子对齐王说:‘我与秦王在昆明池为你饯行,让勇士摧折秦王的身体,将他杀死。我借机派人劝说皇上,将国家事务交给我,而立你为皇太弟。’”李世民将这些话告诉长孙无忌,长孙无忌等劝告世民先行下手图谋他们。李世民叹息道:“骨肉相互残杀,是古往今来的一大恶事。我诚然知道祸事即将来临,打算在祸事发生之后,再仗义讨伐他们,这不也是可以的吗!”尉迟敬德说:“人们的常情,有谁能够舍得死去。现在大家誓死拥戴大王,这是上天所授。如果大王不采纳尉迟敬德的意见,我就准备逃身荒野,不能够留在大王身边,拱手让人宰割。”长孙无忌说:“如果大王不听从尉迟敬德的意见,我也要跟着他们离开,不能够再事奉大王了!”李世民说:“你再计议一下吧。”尉迟敬德说:“大王平时畜养的八百多名勇士,现在已经穿好衣甲,握着兵器进入宫中。起事的形势已经形成,大王怎么能够制止得住呢?”

李世民就此事征求秦王府僚属的意见,大家都说:“齐王凶恶乖张,是终究不肯事奉自己的兄长的。齐王曾对护军薛实说:‘只要除去秦王,捉拿太子就易如反掌了。’李元吉与太子谋划作乱还都没有成功,就已经有了捉拿太子的心思。作乱的心思没个满足,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假使这两个人都如愿以偿了,恐怕天下就不会再归大唐所有。大王怎么能为了信守平常人的节操,而忘记了国家大计呢!”李世民仍然没有做出决定,众人都说:“大王认为虞舜是什么样的人呢?”李世民说:“是圣人。”

众曰:“使舜浚井而不出,涂廪而不下,则井中之泥,廪上之灰耳。安能泽被天下,法施后世乎!是以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盖所存者大也。”世民命卜之,幕僚张公谨自外来见之,取龟投地曰:“卜以决疑,不疑何卜!卜而不吉,庸得已乎?”世民意乃决。于是太白再经天。傅弈密奏:“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上以其状授世民。于是世民密奏建成、元吉淫乱后宫,且曰:“兄弟专欲杀臣,似为世充、建德报仇。臣今永违君亲,亦实耻见诸贼于地下!”上惊投曰:“明当鞫问,汝宜早参。”

明日,世民帅长孙无忌等入,伏兵于玄武门。张婕妤窃知世民表意,驰语建成,建成召元吉谋之,元吉曰:“宜勒兵,不朝,以观形势。”建成曰:“兵备已严,当俱入参,自问消息。”乃俱入。至临湖殿,觉有变,欲还。世民追射建成,杀之。尉迟敬德射杀元吉。于是东宫、齐府将帅薛万彻等率众大至,攻玄武门。敬德以二人首示之,乃颇散去。上方泛舟海池,世民使敬德入侍。敬德擐甲持矛,直至上所,奏曰:“太子、齐王作乱,秦王兵已诛之矣。恐惊动陛下,遣臣宿卫。”上谓裴寂等曰:“不图今日乃见此事,当如之何?”

众人说:“假如虞舜在疏浚水井时没有躲过父亲与哥哥在上面填土的毒手,他便化为井中的泥土了,假如他在涂饰粮仓时没有逃过父亲和哥哥在下面放火的毒手,他便化为粮仓上的灰烬了。又怎么能够使自己恩泽遍及天下,法度流传后世呢!所以,虞舜在遭到父亲用小棍棒笞打的时候便忍受了,在遭到父亲用大棍棒笞打的时候便逃走了,这恐怕是因为虞舜心里所想的是大事啊。”李世民让人占卜是否应该采取行动,恰好秦王府的幕僚张公谨从外面进来看见了,便将龟甲拿过来扔在地上说:“占卜是为了决定疑难之事的,现在事情并不疑难,还占卜什么呢!如果卜算的结果是不吉利的,难道就停止行动了吗?”李世民的主意才定下来。这一天金星再次白天出现在天空正南方的午位。傅弈秘密上奏道:“金星出现在秦地的分野上,这是秦王应当拥有天下的征兆。”高祖将傅奕的密状交给了李世民。于是,李世民暗中奏陈李建成、李元吉淫乱后宫嫔妃,而且说:“他们兄弟二人一心要杀我,似乎是要为王世充和窦建德报仇。如今我含冤而死,永远离开父皇,如果在九泉下见到王世充等人,实在感到羞耻!”高祖惊讶地回答道:“明天就审问此事,你最好及早前来朝参。”

第二天,李世民率领长孙无忌等人入朝,在玄武门伏兵。张婕妤暗中得知李世民上表的大意,急忙前去告诉李建成,李建成叫来李元吉商议此事,李元吉说:“应当统率好军队,不去上朝,以便观察形势。”李建成说:“军队防备已经很严密了,我与你应当入朝参见,亲自打探消息。”于是二人一起入朝。到了临湖殿,察觉到事情有变,想要返回。李世民追赶着箭射李建成,杀了他。尉迟敬德将李元吉射死。于是东宫、齐王府的将领薛万彻等率领众人赶来,攻打玄武门。尉迟敬德提着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头颅给他们看,众人因而溃散。高祖正在海池划船,李世民让尉迟敬德入宫担任侍卫。尉迟敬德身披铠甲,手握长矛,径直来到高祖所在的地方,启奏道:“太子和齐王犯上作乱,秦王起兵诛杀了他们。秦王担心惊动陛下,便派我担任守卫。”高祖对裴寂等人说:“不料今天竟然会出现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办呢?”

萧瑀、陈叔达曰:“建成、元吉本不豫义谋,又无功于天下。疾秦王功高望重,共为奸谋。今秦王已讨而诛之。陛下若处以元良,委之国务,无复事矣。”上曰:“此吾之夙心也。”

时秦府兵与二宫左右战犹未已,敬德请降手敕,令内外诸军一受秦王节度,众然后定。上召世民抚之,世民跪吮上乳,号恸久之。建成、元吉诸子皆坐诛。诸将又欲尽诛建成、元吉左右百余人,敬德曰:“此非所以求安也。”乃止。遂立世民为皇太子,军国庶事悉委太子处决,然后闻奏。太子命纵禁苑鹰犬,罢四方贡献,听百官各陈治道,政令简肃,中外大悦。召傅弈谓曰:“汝前所奏,几为吾祸。然凡有天变,卿宜尽言,勿以前事为惩也。”

罢沙汰僧道。 以魏徵、王珪为谏议大夫。

初,洗马魏徵常劝建成早除秦王。及建成败,太子召徵,谓曰:“汝何为离间我兄弟?”徵举止自若,对曰:“先太子早从徵言,必无今日之祸。”太子改容礼之,引为詹事主簿。亦召王珪、韦挺于嶲州,皆以为谏议大夫。

帝自称太上皇。 庐江王瑗反,幽州将军王君廓杀之。

萧瑀、陈叔达说:“李建成和李元吉原本就没有参与举义反隋的谋议,又没有为天下立下功劳。他们嫉妒秦王功勋大、威望高,所以便一起策划邪恶的阴谋。现在,秦王已经声讨并诛杀了他们。如果陛下能决定立他为太子,将国家政务交付给他,就不会再发生事端了。”高祖说:“这也正是我平素的心愿啊。”

当时秦王府的兵马与东宫、齐王府的亲信交战还没有停止,尉迟敬德请求高祖颁布亲笔敕令,命令各军一律接受秦王的处置,此后大家才安定下来。高祖传召李世民前来,李世民跪了下来,伏在高祖的胸前,放声痛哭了很长时间。李建成、李元吉的儿子们也都获罪被杀。众位将领准备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一百多名亲信全部除死,尉迟敬德说:“这并不是谋求安定的做法。”诸将这才停止追杀。于是高祖将李世民立为皇太子,军队和国家的各项事务全部交付太子处置决定,然后再上奏高祖。太子李世民命令将宫苑的鹰犬放生,免除各地进献贡物,听凭百官各自陈说治理国家的方法,行政措施与法令简明整肃,朝廷内外的人们都大为欣悦。李世民召见傅弈,对他说:“你以前所奏金星出现在秦的分野,秦王当有天下,差一点使我遭殃。不过今后只要有天象变化,你应该全部告诉我,不要心有余悸,总记着过去的事。”

李世民免除淘汰全国僧人道士的政令。 任命魏徵、王珪为谏议大夫。

当初,太子洗马魏徵经常劝说太子李建成要及早除去秦王。等到李建成事败被杀以后,太子李世民便传召魏徵,对他说:“你为什么挑拨离间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呢?”魏徵举止如常,回答说:“如果已故的太子早听从我的进言,肯定不会有今天的祸事。”李世民便改变了原来的态度,对他以礼相待,并引荐他担任詹事主簿。李世民又将王珪和韦挺从嶲州召回,都任命他们为谏议大夫。

高祖自称太上皇。 庐江王李瑗谋反,幽州将军王君廓将他杀死。

初,上以瑗为幽州都督。又以其懦怯,非将帅才,使王君廓佐之。君廓故群盗,勇悍险诈,瑗推心倚仗之。太子建成谋害秦王,密与瑗相结。建成死,诏遣使驰驿召瑗。瑗心不自安,谋于君廓。君廓欲取瑗以为功,乃曰:“大王若入,必无全理。”瑗曰:“我今以命托公,举事决矣。”乃发驿征兵。又召燕州刺史王诜计事,欲除君廓,以诜代之。君廓知之,往见诜斩之。持其首告众曰:“李瑗与王诜同反,汝何故从之,取族灭乎?”遂帅麾下逾城而入,执瑗缢之。诏以君廓为幽州都督,以瑗家口赐之。

秋七月,以高士廉为侍中,房玄龄、宇文士及为中书令,萧瑀、封德彝为仆射。 遣魏徵宣慰山东。

建成、元吉之党亡在民间,虽更赦令,犹不自安。徼幸者争告捕以邀赏。谏议大夫王珪以启太子,太子令事连东宫齐王及李瑗者,并不得告,违者反坐。遣魏徵宣慰山东,听以便宜从事。徵至磁州,遇州县锢送前太子千牛李志安、齐王护军李思行诣京师。徵曰:“前宫、齐府左右已赦不问,今复送思行等,则谁不自疑!虽遣使者,人谁信之!吾不可以顾身嫌,不为国虑。且既蒙国士之遇,敢不以国士报之乎!”遂皆解纵之。太子闻之,甚喜。

八月,太子即位。

诏传位于太子。太子固辞,不许。乃即位。

当初,高祖任命李瑗为幽州都督。又因为他过于懦弱,没有担任将帅的才能,便让王君廓辅佐他。王君廓过去当过强盗,骁勇强悍,阴险狡诈,李瑗推心置腹地倚仗他。太子李建成图谋杀害李世民的时候,暗中与李瑗相互勾结。李建成死后,高祖颁诏派使者骑着驿站的车马前往征召李瑗。李瑗心里恐慌,便与王君廓谋划。王君廓打算捉拿李瑗,借此邀功,于是便说:“如果大王入朝,肯定没有保全的道理。”李瑗说:“我现在把性命都交付给您,决定起事了。”于是通过驿站调集兵力。又传召燕州刺史王诜一同计议起事,想要除掉王君廓,以王诜取代他。王君廓得知这一消息,前去见王诜,将他杀死。提着王诜的头颅向众人宣告说:“李瑗与王诜共同谋反,你们为什么要跟着他去举族受戮呢?”于是率领自己的部下翻越城池,进入城内,捉住李瑗将他勒死。朝廷任命王君廓为幽州都督,将李瑗家中的人口赏赐给他。

秋七月,任命高士廉为侍中,房玄龄、宇文士及为中书令,萧瑀、封德彝为仆射。 派遣魏徵安抚山东。

李建成、李元吉的党羽流散逃亡到民间,虽然连续颁布赦令,仍然感到内心不安。侥幸的人争着告发捕捉他们,来邀功请赏。谏议大夫王珪将这种情况告诉了太子李世民,太子颁布命令:与东宫、齐王府及李瑗有牵连的人,一概不准相互告发,违反规定的人以诬告治罪。派遣魏徵安抚山东地区,允许他见机行事。魏徵来到磁州,遇见州县枷送原来的太子千牛李志安、齐王护军李思行前往京城。魏徵说:“原来的东宫与齐王府的属官都已赦免,不予追究,现在又押送李思行等人,那么谁不对赦令产生怀疑呢!虽然朝廷为此派来使者,又有谁会相信呢!我不能因顾虑自身遭受嫌疑,便不为国家考虑。何况我既然作为国中才能出众的人士受到礼遇,怎么敢不以此来报答太子呢!”于是将李志安等人一律释放。太子李世民听说后,十分高兴。

八月,太子李世民即皇帝位。

高祖颁诏传位给太子李世民。太子执意推辞,高祖不应允。于是即皇帝位。

放宫女三千余人。 立妃长孙氏为皇后。

后少好读书,造次必循礼法。上为秦王,后奉事高祖,承顺妃嫔,甚有内助。及为后,务崇节俭,服御取给而已。上深重之,尝与之议赏罚,后辞曰:“‘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妾妇人,安敢豫闻政事!”固问之,终不对。

突厥入寇,至便桥,帝出御之。突厥请盟而退。

梁师都所部离叛,国浸衰弱,乃朝于突厥,劝令入寇。于是颉利、突利二可汗合兵十余万,骑寇泾州。颉利进至渭水便桥之北,遣其腹心执失思力入见,以观虚实。思力盛称“二可汗将兵百万,今至矣”。上让之曰:“吾与汝可汗面结和亲,赠遗无筭。今汝可汗背盟入寇,于我无愧!汝虽戎狄,亦有人心。何得全忘大恩,自夸强盛!我今先斩汝矣。”思力惧,乃囚之。

上乃自与高士廉、房玄龄等六骑径诣渭水。上与颉利隔水而语,责以负约。突厥大惊,皆下马罗拜。俄而诸军继至,旌甲蔽野。颉利见思力不返,而上轻出,军容甚盛,有惧色。上麾诸军,使却而布陈,独留与颉利语。萧瑀叩马固谏,上曰:“突厥所以敢倾国而来者,以我国内有难,

唐太宗传令将三千余名宫女外放出宫。 唐太宗将皇妃长孙氏立为皇后。

皇后年少时喜欢读书,即使在仓促之间,她的行为也一定要遵守礼教的规定。太宗在当秦王的时候,长孙氏侍奉高祖,顺从高祖的妃嫔,给予秦王以很大的帮助。等到做了皇后,务求保持节俭,车马衣服等物品只求够用而已。太宗深深地敬重她,曾经与她议论奖赏与刑罚的事,皇后推辞说:“‘如果母鸡在早晨打鸣,就只会使这个人家倾家荡产’,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敢参与过问朝中政务!”太宗再三问她,终究没有应答。

突厥进犯,到了渭水便桥一带,太宗亲自前往抵御。突厥请求建立盟约后撤退。

梁师都的部下纷纷离散,势力逐渐衰弱,于是投靠突厥,劝突厥进犯唐朝。于是颉利、突利两个可汗纠合兵马十多万人,率骑兵进犯泾州。颉利可汗前进到渭水便桥的北岸,派遣他的心腹执失思力入京晋见太宗,以便观察形势。执失思力大肆宣扬“颉利可汗与突利可汗两人率领着百万大军,现在已经来到”。太宗斥责他说:“我与你们的可汗当面约定讲和通好,前后赠给你们金银布帛,多得无法计算。现在你们的可汗独自背弃盟约,率领兵马深入唐境,我没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虽然你们是戎狄族之人,但也长着一颗人心,怎么能够完全忘却对你们的大恩大德,自夸兵强马壮!今天我要先将你斩了!”执失思力害怕,于是将他囚禁起来。

太宗亲自与高士廉、房玄龄等六人骑马径直来到渭水边上。太宗同颉利可汗相隔渭水对话,责备他背弃盟约。突厥大为惊讶,纷纷跳下马来,对着太宗罗列而拜。一会儿,唐朝各军相继赶到,旗帜与盔甲遮盖了原野。颉利可汗看到执失思力没有回来,而太宗挺身而出,唐军的阵容又很强大,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太宗指挥各军退出一些地方来结成阵列,自己独自留下与颉利可汗交谈。萧瑀勒住太宗的坐骑再三劝阻,太宗说:“突厥之所以敢竭尽全国兵力前来,是因为我们国家内部出现了祸难,

朕新即位,谓我不能抗御也。我若示之以弱,虏必放兵大掠,不可复制。故朕轻骑独出,示若轻之。震曜军容,使知必战。虏既深入,必有惧心。与战则克,与和则固,制服突厥在此举矣。”

是日,颉利来请和,诏许之。斩白马与盟于便桥之上,突厥引兵退。萧瑀请曰:“突厥未和之时,诸将争欲战,陛下不许。而虏自退,其策安在?”上曰:“突厥之众多而不整,君臣之志唯贿是求。昨其达官皆来谒我,我若醉而缚之,因击其众,伏兵邀其前,大军蹑其后,覆之如反掌耳。然吾即位日浅,国家未安,一与虏战,结怨既深。彼或惧而修备,则吾未可以得志也。故卷甲韬戈,啖以金帛。彼既得所欲,志必骄堕。然后养威俟衅,一举可灭也。‘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此之谓也。”瑀谢不及。颉利献马三千匹、羊万口,上不受。诏归所掠中国户口。

九月,引诸卫将卒习射于显德殿。

上日引诸卫将卒数百人习射殿庭,谕之曰:“朕不使汝曹穿池筑苑,专习弓矢。居闲无事则为汝师,突厥入寇则为汝将,庶几中国之民可以少安。”群臣多谏曰:“于律,以兵刃至御在所者绞。今使将卒习射殿庭,万一狂夫窃发,出于不意,非所以重社稷也。”上曰:“王者视四海为一家,

朕新近即位,认为我军不能抵抗他们的缘故。如果我军向他们示弱,突厥必然要放纵兵马大肆劫掠,使我们难以遏制。所以朕轻装骑马独自前来,是要显示出看不起他们的样子。又向他们炫耀军队的阵容,是要让他们知道我军肯定要出战。突厥既然已经深入我疆域内,肯定怀有戒惧之心。如果与他们交战,便能取胜,与他们通好言和,便能够巩固,制服突厥就看这一次行动了。”

当日,颉利可汗前来请求讲和,太宗下诏许可。斩白马歃血,与颉利可汗在便桥订立盟约,突厥率领兵马撤退。萧瑀向太宗请求道:“在突厥没有言和的时候,众位将领争先请求出战,陛下没有允许。突厥兵自动撤退,奥妙何在?”太宗说:“突厥兵马众多,但阵容并不整齐,君臣的意图只是一味贪图财物。昨天突厥职位显要的官员都来谒见我,我如果将他们灌醉了,再将他们捉拿起来,并就势袭击突厥兵马,前面有埋伏着的兵马阻拦截击,后面有大部队跟踪追击,消灭他们易如反掌。然而朕即位的时间不长,国家尚未安定,一旦与突厥交战,便与突厥结下很深的怨仇。他们可能因恐惧而整饬武备,我们便不能够如愿以偿了。所以才停战息兵,以金银布帛诱惑他们。他们的欲望一旦得到了满足,必然心志骄矜,意志怠惰。然后,我军蓄养军威,窥伺破绽,就能够一举消灭他们。‘打算有所索取,就要先有所给予’,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萧瑀称谢不如太宗见识深远。颉利可汗献给唐朝三千匹马、一万只羊,太宗没有接受。太宗诏令突厥归还所掠夺的中原人口。

九月,太宗带领各卫将士在显德殿练习箭术。

太宗每日带领各卫将几百人在显德殿庭院练习箭术,并当面训话道:“朕不让你们修池榭筑宫苑,专门熟习箭术。闲居无事时朕就当你们的老师,一旦突厥入侵,则做你们的将领,这样中原的百姓也许能过上安宁的日子。”许多大臣劝谏道:“依照大唐律令,在皇帝住处手持兵刃的要被处以绞刑。现在陛下让将士们在殿庭上张弓挟箭,万一有狂徒恣肆妄为,出现意外,这不是重视社稷江山的办法。”太宗说:“真正的君主视四海如同一家,

封域之内皆朕赤子。朕一一推心置其腹中,奈何宿卫之士亦加猜忌乎?”由是人思自励,数年之间,悉为精锐。上尝言:“吾自少经略四方,颇知用兵之要。每观敌阵,则知其强弱。尝以吾弱当其强,强当其弱。彼乘吾弱,逐奔不过数十百步,吾乘其弱,必出其陈后,反而击之,无不溃败矣。”

定勋臣爵邑。

上面定勋臣爵邑,命陈叔达唱名示之,且曰:“所叙未当,宜各自言。”于是诸将争功,纷纭不已。淮安王神通曰:“臣举兵关西,首应义旗。今房玄龄、杜如晦等专弄刀笔,功居臣上。臣窃不服。”上曰:“叔父虽首唱举兵,盖亦自营脱祸。及窦建德吞噬山东,叔父全军覆没;刘黑闼再合余烬,叔父望风奔北。玄龄等运筹帷幄,坐安社稷。论功行赏,固宜居叔父之先。叔父国之至亲,朕诚无所爱,但不可以私恩滥与勋臣同赏耳。”诸将乃相谓曰:“陛下至公,淮安王尚无所私,吾侪何敢不安其分!”遂皆悦服。

房玄龄尝言:“秦府旧人未迁官者,皆嗟怨。”上曰:“王者至公无私,故能服天下之心。设官分职,以为民也,当择贤才而用之,岂以新旧为先后哉!必也新而贤,旧而不肖,安可舍新而取旧乎!今不论其贤不肖而直言嗟怨,岂为政之体乎?”其后或请追秦府旧兵入宿卫者,上曰:“朕以天下为家,惟贤是与,岂旧兵之外皆无可信者乎!汝之此意,非所以广朕德于天下也。”

禁淫祀杂占。 置弘文馆。

大唐辖境之内,都是朕的忠实臣民。我对每个人都能推心置腹,以诚相待,为何要对保卫朕的将士横加猜忌呢?”从此人人想着自强自励,几年之间,都成为精锐之士。太宗曾说过:“我从小南征北战,东略西讨,颇知用兵之道。每次观察敌军阵势,便会知道它的强弱。常以我军弱旅抵挡其强兵,而以强师击其弱旅。敌军追逐我方弱旅不过数百步,我军攻其弱旅,一定要迂回到阵后乘势反击,敌军无不溃败奔逃。”

唐确定开国功臣的爵位封邑。

太宗与群臣当面议定开国功臣的爵位封邑,命陈叔达在宫殿下唱名公布,而且说道:“分等级排列如有不当之处,应该各自申明。”于是各位将领纷纷争功,议论不休。淮安王李神通说:“我在关西起兵,首先响应义旗。如今房玄龄、杜如晦等只是捉刀弄笔,功劳却在我之上。我感到难以心服。”太宗说:“叔父虽然首先响应义旗起兵,这也是自谋摆脱灾祸。等到窦建德侵吞山东,叔父全军覆没;刘黑闼再次纠集余部,叔父丢兵弃甲,望风脱逃。房玄龄等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使大唐江山得以安定。论功行赏,功劳自然在叔父之上。叔父您是皇族至亲,朕对您确实毫不吝惜,但不可徇私情滥与有功之臣同等封赏。”众位将领于是相互议论道:“陛下如此公正,即使对皇叔淮安王也不徇私情,我们这些人怎么敢不安本分呢!”大家都心悦诚服。

房玄龄曾说:“秦王府的旧僚属未能升官的,皆满腹怨言。”太宗说:“君主大公无私,所以能使天下人心服。设官吏定职守,都是为了百姓,理应选择贤才加以任用,怎么能以新人旧人来作为选拔人才的先后顺序呢!如果新人贤能,故旧不才,怎么可以放弃新人而专取故旧呢!现在你们不论其是否贤能而只是怨声不断,这岂是为政之道?”后来有人请求追加秦府旧兵入宫守卫,太宗说:“朕以天下皆为一家人,惟贤能是举,难道旧王府兵之外就都不可信了吗?你们的这些想法,并不是使朕的大德遍及天下的办法。”

禁绝一切杂滥祭祀占卜。 设置弘文馆。

上于弘文殿聚四部书二十余万卷,置弘文馆于殿侧,选天下文学之士。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欧阳询、蔡允恭、萧德言等以本官兼学士,令更日宿直。听朝之隙,引入内殿,讲论前言往行,商榷政事,或至夜分乃罢。又取三品已上子孙充弘文馆学士。

上谓侍臣曰:“朕观炀帝文辞奥博,亦知是尧舜而非桀纣,然行事何其相反也?”魏徵对曰:“人君虽圣哲,犹当虚己以受人。故智者献其谋,勇者竭其力。炀帝恃其俊才,骄矜自用。故口诵尧舜之言,而身为桀纣之行,曾不自知,以至覆亡也。”上曰:“前事不远,吾属之师也。”

上问给事中孔颖达曰:“《论语》‘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何谓也?”颖达具释其义以对,且曰:“非独匹夫如是,帝王内蕴神明,外当玄默。若位居尊极,炫耀聪明,以才陵人,饰非拒谏,则下情不通,取亡之道也。”

上曰:“朕每临朝,欲发一言,未尝不三思,恐为民害,是以不多言。”知起居事杜正伦曰:“臣职在记言,陛下之言失,臣必书之。岂徒有害于今,亦恐贻讥于后。”

上尝谓傅弈曰:“佛教玄妙可师,卿何独不悟其理?”对曰:“佛乃胡中桀黠,诳耀彼土。中国邪僻之人,取庄老玄谈,饰以妖幻之语,用欺愚俗。无益于民,有害于国。臣非不悟,鄙不学也。”上颇然之。后因谓侍臣曰:“梁武帝惟谈

太宗聚集了经史子集四部书二十余万卷藏于弘文殿,并于殿旁设置弘文馆,遴选国内精通学术之人。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欧阳询、蔡允恭、萧德言等人,以原职兼任弘文馆学士,让他们轮流值宿。皇上在听政之暇,召他们进入内殿,讲论先哲言行,商榷当朝政事,有时要到午夜时分才结束。又选取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孙为弘文馆学生。

太宗对身边近臣说:“朕观察隋炀帝文辞深奥广博,也知道肯定尧舜而否定桀纣,然而其行为做事为什么会相反呢?”魏徵回答道:“君主虽然圣明,还应当虚心接受别人的意见。所以有智慧的人奉献谋略,勇敢的人竭尽其力量。隋炀帝依恃他的才能,骄傲自满,刚愎自用。所以口中讲着尧舜圣君的言辞,而做的却是桀纣之流的行为,还没有自知之明,最终导致灭亡。”太宗说:“炀帝的事离现在不远,正是我们所应借鉴的。”

太宗问给事中孔颖达:“《论语》说‘有能力的人向无能力的请教,知识丰富的人向知识匮乏的人请教;有学问像没有学问一样,满腹知识像空无所有一样’,如何解释?”孔颖达详细地解释其本义,而且说:“不只是普通人如此,帝王内心的蕴含如神明,但外表却应沉静无为。假如身居至高无上的地位,炫耀自己的聪明,依恃才气盛气凌人,掩饰错误,拒绝纳谏,那么下情就无法上达,这是自取灭亡之道。”

太宗说:“朕每次临朝听政,想要说一句话,都要再三思忖,惟恐会危害百姓,所以从不多说一句话。”知起居事杜正伦说:“我的职责是记下君主的言论,陛下言语有误失,我必然会记下来。岂止是危害于当今,恐怕也会遭致后人的讥笑。”

太宗曾对傅弈说:“佛教的道理玄妙可以尊奉,为何惟独你不明悟其道理?”傅弈答道:“佛是胡族中的狡诈之人,欺言诳世招摇于西域。中国的一些邪僻之人,择取老子、庄子的玄谈理论,用妖幻之语加以修饰,用来欺骗愚昧的民众。这既不利于百姓,更有害于国家。臣不是不能明悟,而是鄙视它而不愿意学。”太宗很是认同。后来借此太宗对亲近的大臣说:“梁武帝只是会谈论

苦空。侯景之乱,百官不能乘马。元帝为周师所围,犹讲《老子》,百官戎服以听,此深足为戒。朕所学者惟尧舜周孔之道,如鸟之有翼,鱼之有水,失之则死,不可暂无耳。”

上谓裴寂曰:“比多上书言事者,朕皆粘之屋壁,得出入省览。数思治道,或深夜方寝。公辈亦当恪勤职业,副朕此意。”

有上书请去佞臣者,上问佞臣为谁,对曰:“愿陛下与群臣言,或阳怒以试之。彼执理不屈者,直臣也;畏威顺旨者,佞臣也。”上曰:“君,源也;臣,流也。浊其源而求其流之清,不可得矣。君自为诈,何以责臣下之直乎!朕方以至诚治天下,见前世帝王好以权谲小数接其臣下者,常窃耻之。卿策虽善,朕不取也。”

上与群臣论止盗。或请重法以禁之,上曰:“朕当去奢省费,轻徭薄赋,选用廉吏。使民衣食有余,则自不为盗,安用重法耶!”自是数年之后,海内升平,路不拾遗,外户不闭,商旅野宿焉。

上尝曰:“君依于国,国依于民。刻民以奉君,犹割肉以充腹。腹饱而身毙,君富而国亡矣。然人君之患,不自外来,常由身出。盖欲盛则费广,费广则赋重,赋重则民愁而国危。朕常以此思之,不敢纵欲也。”

上谓公卿曰:“昔禹凿山治水,而民无谤讟者,与人同利故也。秦始皇营宫室,而民怨叛者,病人以利己故也。夫美丽珍奇,固人之所欲。若纵之不已,则危亡立至。朕

佛教的苦行与空寂。侯景之乱,百官不能够骑马。梁元帝被北周的军队包围,还在讲论《老子》,百官穿着戎装听讲,这些很值得引以为戒。朕所学的,只有尧、舜、周公、孔子之道,这如同鸟长翅膀,鱼得活水,失去它们将要死去,不可片刻没有它们。”

太宗对裴寂说:“近来很多上书言事的奏章,朕都将它们贴在寝宫的墙壁上,以便进出时观看。朕时常思考为政之道,有时要到深夜才能入睡。希望你们也要恪尽职守,与朕的这一心意相称。”

有人上书请求除去奸佞之臣,太宗问谁是奸佞之臣,回答说:“希望陛下对群臣明言,或者假装恼怒加以试探。那些坚持己见、不屈服于压力的,便是耿直的忠臣;畏惧皇威顺从旨意的,便是奸佞之臣。”太宗说:“君主,是水的源头;群臣,是水的支流。源头混浊而去希冀支流的清澈,是不可能的事。君主自己做假使诈,又如何能要求臣下耿直呢!朕正以至诚之心治理天下,看见前代帝王喜好用权谋小计来对待臣下,常常觉得可鄙。你的建议虽好,朕不采用。”

太宗与群臣讨论防盗问题。有人请求设严刑重法以禁盗,太宗说:“朕主张应当杜绝奢侈浪费,轻徭薄赋,选用廉洁的官吏。使老百姓吃穿有余,自然不去做盗贼,何必用严刑重法呢!”此后经过数年,天下太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商人旅客可在野外露宿。

太宗曾说:“君主依靠国家,国家仰仗百姓。剥削百姓来奉养君主,如同割下身上的肉来充腹。腹饱而身死,君主富了而国家灭亡。所以君主的忧虑,不来自外面,而常在于自身。凡是欲望多则花费大,花费大则赋役繁重,赋役繁重则百姓愁苦,百姓愁苦则国家危险。朕常常思考这些,所以不敢放纵自己的欲望。”

太宗对公卿说:“从前大禹凿山治水而百姓没有怨言,是因为与民利益攸关的缘故。秦始皇营造宫室,而百姓怨声载道、图谋反叛,是因为秦始皇损民利己的缘故。奇珍异宝,本是每个人都想得到的。假如放纵自己的欲望,那么危亡就会到来。朕

欲营一殿,材用已具,鉴秦而止。王公已下宜体朕此意。”由是二十年间,风俗素朴,衣无锦绣,公私富给。

上谓侍臣曰:“吾闻西域贾胡得美珠,剖身以藏之,有诸?”侍臣曰:“有之。”上曰:“人皆知笑彼之爱珠而不爱其身也。吏受赇抵法,与帝王徇奢欲而亡国者,何以异于胡之可笑邪!”魏徵曰:“昔鲁哀公谓孔子曰:‘人有好忘者,徙宅而忘其妻。’孔子曰:‘又有甚者,桀纣乃忘其身。’亦犹是也。”上曰:“然。朕与公辈宜戮力相辅,庶免为人笑也。”

上患吏多受赇,密使左右试赂之。有司门令史受绢一匹,上欲杀之。民部尚书裴矩谏曰:“为吏受赂,罪诚当死。但陛下使人遗之而受,乃陷人于法也。恐非所谓‘道之以德,齐之以礼’。”上悦,告群臣曰:“裴矩能当官力争,不为面从。倘每事皆然,何忧不治!”

冬十月朔,日食。 诏追封故太子为息隐王,齐王为海陵剌王,改葬之。

后诏复息隐王为隐太子,海陵剌王号巢剌王。

立子承乾为皇太子。

承乾生八年矣。

萧瑀免。

初,萧瑀荐封德彝于上皇,上皇以为中书令。及上即位,瑀为仆射。议事已定,德彝数反之于上前,由是有隙。

想要营造一个宫殿,材料已经齐备,有鉴于秦的灭亡,便停止了这项工程。亲王公卿以下,应当体会朕的这个想法。”从此二十年间,风俗质朴淳厚,穿着不用锦绣,官府与百姓都很富足。

太宗对身边的大臣说:“我听说西域有一个胡族商人得到一颗宝珠,用刀割开身上的肉,将宝珠藏在里面,有这么回事吗?”大臣答道:“有这么回事。”太宗说:“人们都知道这个人,笑话他爱珍珠而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官吏受贿贪赃依法受刑,与帝王追求奢华而招致国家灭亡,这与胡商的可笑举动有什么区别呢!”魏徵说:“从前鲁哀公对孔子说:‘有的人非常健忘,搬家而忘记自己的妻子。’孔子说:‘还有比这更为严重的,夏桀、商纣均贪恋身外之物而忘记自己的身体。’也是这样。”太宗说:“对。朕与你们应当同心合力,相互辅助,以免被后人耻笑。”

太宗担心官吏中多有接受贿赂的,便秘密安排身边的人去试探他们。有一个刑部的司门令史收受绢帛一匹,太宗想要杀掉他。民部尚书裴矩劝谏道:“当官的接受贿赂,依罪理当处死。但是陛下派人送上门去让其接受,这是有意引人触犯法律。恐怕不符合孔子所谓‘用道德加以诱导,以礼教来整齐民心’的古训。”太宗听了很高兴,告诉众位大臣说:“裴矩能够做到在位敢于力争,并不一味顺从我。假如每件事情都能这样做,国家怎么能治理不好呢!”

冬十月初一,出现日食。 太宗下诏,追封已故太子李建成为息隐王,齐王李元吉为海陵剌王,以皇家丧礼重新安葬。

后来,太宗下诏恢复息隐王为隐太子,海陵剌王改号巢剌王。

朝廷立中山王李承乾为皇太子。

李承乾时年仅八岁。

将萧瑀罢官免职。

起初,萧瑀向高祖举荐封德彝,高祖任命封德彝为中书令。等到太宗即位,萧瑀为尚书仆射。萧、封二人商定将要上奏的事,到了太宗面前封德彝却屡次变易,由此二人之间产生隔阂。

时房玄龄、杜如晦新用事,皆疏瑀而亲德彝。瑀不能平,遂上封事论之,由是忤旨。会与陈叔达忿争于上前,皆坐不敬免官。

诏:民遭突厥暴践者,计口给绢。

民部尚书裴矩奏:“民遭突厥暴践者,户给绢一匹。”上曰:“朕以诚信御下,不欲虚有存恤之名,而无其实。户有大小,岂得雷同给赐乎!”于是计口为率。

十一月,降宗室郡王为县公。

初,上皇欲强宗室以镇天下,自三从昆弟以上,虽童孺皆为王。上问群臣:“遍封宗子,于天下利乎?”封德彝以为:“今封爵太广,恐非所以示天下至公。”上曰:“然。朕为天子,所以养百姓也,岂可劳百姓以养己之宗族乎!”降宗室郡王皆为县公,唯有功者数人不降。

十二月,益州獠反。

益州奏獠反,请发兵讨之。上曰:“獠依阻山林,时出鼠窃,乃其常俗。牧守苟能抚以恩信,自然率服。安可轻动干戈,渔猎其民,比之禽兽?岂为民父母之意邪?”不许。

遣使点兵。

上厉精求治,数引魏徵入卧内,访以得失。徵知无不言,上皆欣然嘉纳。上遣使点兵,封德彝奏:“中男虽未十八,其壮大者亦可并点。”上从之。敕出,徵固执以为不可。上怒,召而让之。对曰:“夫兵在御之得其道耳。何必多取细弱以增虚数乎!且陛下每云‘吾以诚信御天下’,今即位

当时房玄龄、杜如晦刚刚当权,均疏远萧瑀而亲近封德彝。萧瑀愤愤不平,于是上密封的奏章理论,因此触犯圣意。适逢萧瑀与陈叔达又在太宗面前愤怒争辩,二人皆因对皇上不恭敬的罪名,被罢官免职。

太宗颁诏:对遭受突厥暴虐践踏的百姓,计算人口赐给绢帛。

民部尚书裴矩上奏道:“对于遭受突厥暴虐践踏的百姓,请求每户赐给绢帛一匹。”太宗说:“朕以诚、信二字对待臣下,不想徒有抚恤百姓的虚名而没有实在的东西。每户中人数多少不等,怎么能整齐划一地赏赐呢?”于是以计算人口作为赏赐的标准。

十一月,将宗室郡王降格为县公。

起初,高祖想以加强皇室宗族的力量来安抚天下,所以与皇帝同曾祖、同高祖的远房堂兄弟以及他们的儿子,即使童孺幼子均封为王。太宗问大臣们:“遍封皇族子弟为王,对天下有利吗?”封德彝认为:“如今封爵的人太多,恐怕不能向天下人显示自己的大公无私。”太宗说:“有道理。朕做天子,就是为了养育百姓,怎么能劳顿百姓来养自己的宗族呢!”将宗室郡王降格为县公,只有功勋卓著的几位不降。

十二月,益州的獠民造反。

益州上奏獠民造反,请求朝廷派兵讨伐。太宗说:“獠民依仗山林,时常出来做些小偷小摸的事,这是他们的平常习俗。地方官如果能以恩信安抚,他们自然会顺服。怎么可以轻易动干戈,捕打獠民,把他们当作禽兽一般?这难道是当百姓父母的做法吗!”最后没有准许出兵。

派使者征点兵员。

太宗励精图治,多次让魏徵进入内室,询问政治得失。魏徵知无不言,太宗均高兴地采纳。太宗派人征兵,封德彝上奏道:“中男虽不到十八岁,其中身体魁梧壮实的,也可一并征用。”太宗同意。敕令传出,魏徵坚持认为不可行。太宗大怒,召他进宫大加责备。魏徵答道:“军队在于治理得法。何必多征年幼之人以增加虚数呢!而且陛下总说‘朕以诚、信治理天下’,如今即位

未几,失信者数矣。”上愕然曰:“何也?”对曰:“陛下初诏,悉免负逋官物。有司以为,负秦府国司者非官物,征督如故。陛下以秦王升为天子,国司之物非官物而何!又曰:‘关中免二年租调,关外给复一年。’既而继有敕云:‘已役已输者,以来年为始。’散还之后,方复更征,百姓固已不能无怪。今复点兵,何谓来年为始乎!又陛下所与共治天下者,在于守宰。至于点兵,独疑其诈,岂所谓以诚信为治乎!”上悦,从之。

以张玄素为侍御史。

上闻景州录事参军张玄素名,召见问以政道。对曰:“隋主自专庶务,不任群臣。以一人之智决天下之务,借使得失相半,乖谬已多。下谀上蔽,不亡何待!陛下诚能择群臣而分任以事,高拱穆清而考其成败,何忧不治!”上善其言,擢为侍御史。

以张蕴古为大理丞。

前幽州记室张蕴古上《大宝箴》,其略曰:“圣人受命,拯溺亨屯。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又曰:“壮九重于内,所居不过容膝,彼昏不知,瑶其台而琼其室。罗八珍于前,所食不过适口;惟狂罔念,丘其糟而池其酒。”又曰:“勿没没而闇,勿察察而明。虽冕旒蔽目而视于未形,虽黈纩塞耳而听于无声。”上嘉之,赐以束帛,除大理丞。

没多久,却已经多次失信了。”太宗惊愕地问道:“朕怎么失信了?”答道:“陛下即位就下诏:全部免除百姓拖欠官家的财物。有关部门认为,拖欠秦王府国司的财物,不属于官家财物,仍旧征求索取。陛下由秦王升为天子,秦王府国司的财物不是官家之物又是什么呢!又说:‘关中地区免收二年的租调,关外地区免除徭役一年。’不久又有敕令说:‘已纳税和已服徭役的,从下一年开始免除。’等到归还已纳税物之后,又重新开始征调,这样百姓不能没有责怪之意。现在又征派兵员,还谈什么从下一年开始免除呢!另外与陛下共同治理天下的是地方官。至于征点兵员,却怀疑他们使诈,这难道是以诚信为治国之道吗!”太宗高兴,听从他的意见。

任命张玄素为侍御史。

太宗听说过景州录事参军张玄素的大名,便召他进宫,问他为政之道。张玄素答道:“隋朝皇帝好独揽各种政务,而不委任给群臣。以一个人的智力决断天下事务,即使得失参半,乖谬失误之处已属不少。加上臣下谄谀,皇上受蒙蔽,国家不灭亡更待何时!陛下如果能择群臣而让他们各司其事,自己拱手安坐,清和静穆,考察臣下的成败得失,何必担忧国家治理不好!”太宗欣赏他的言论,提拔他为侍御史。

任命张蕴古为大理寺丞。

前幽州记室参军张蕴古呈给太宗一篇《大宝箴》,大略写道:“圣人上承天命,拯救黎民于水火,救时世之危难。所以以一个人来治理天下,而不以天下专奉一人。”又写道:“内廷重屋叠室、宽大无比,而帝王所居住的不过一片狭小之地,他们却昏庸无知,大肆修筑瑶台琼室。席前堆着山珍海味,而帝王所吃的不过合口味的几样,他们却忽发狂想,堆糟成丘、以酒为池。”又写道:“不要无声无息,糊里糊涂,也不要苛察小事,自以为精明。这样虽有冕前的垂旒遮住双眼,却能在事物的未成形时就看清,虽有黈纩挡住耳朵却能听到尚未发出的声音。”太宗深为嘉许,赏赐他束帛,任命他为大理丞。

丁亥(627)太宗文武皇帝贞观元年

春正月,宴群臣。

上宴群臣,奏《秦王破陈乐》。上曰:“朕昔受委专征,民间遂有此曲。虽非文德之雍容,然功业所由,不敢忘也。”封德彝曰:“陛下以神武平海内,文德岂足比乎!”上曰:“戡乱以武,守成以文。文武之用,各随其时。卿谓文不及武,斯言过矣!”

制:谏官随宰相入阁议事。 更定律令。

命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与法官更议定律令,宽绞刑五十条为断右趾。上曰:“肉刑废已久,宜有以易之。”于是,有司请改为:“加役流,流三千里,居作三年。”从之。

以戴胄为大理少卿。

上以选人多诈冒资荫,敕令自首,不首者死。未几,有诈冒事觉者,上欲杀之。胄奏:“据法应流。”上怒曰:“卿欲守法而使朕失信乎?”对曰:“敕者,出于一时之喜怒;法者,国家所以布大信于天下也。陛下忿选人之多诈,故欲杀之。既而知其不可,复断之以法,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也。”上曰:“卿能执法,朕复何忧!”胄前后犯颜执法,言如涌泉,上皆从之,天下无冤狱。将军长孙顺德受人馈绢,事觉。上于殿庭赐绢数十匹,大理少卿胡演以为不可。上曰:“彼有人性,得绢之辱,甚于受刑。如不知愧,一禽兽耳,杀之何益!”

燕郡王李艺反,泾州统军杨岌讨杀之。

唐太宗

丁亥(627)唐太宗文武皇帝贞观元年

春正月,太宗大宴群臣。

太宗大宴群臣,席间演奏《秦王破陈乐》。太宗说:“朕从前曾受命专任征伐,民间于是流传着这个曲子。虽然不具备文德之乐的温文尔雅,但功业却由此而成就,所以始终不敢忘本。”封德彝说:“陛下以神武之才平定天下,岂是文德所堪比拟!”太宗说:“平乱建国凭借武力,治理国家依赖文才。文武的妙用,各随时势的变化而有不同。你说文不如武,此言差矣!”

唐朝廷下制文:谏官随同宰相入朝堂议事。 重新议定律令。

太宗命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与法官重新议定律令,宽减绞刑五十条,改为断右趾。太宗说:“肉刑已经废除很长时间了,应当用其他刑罚代替。”于是,有关部门请求改为:“加服劳役的流放,流放到三千里外,刑期三年。”太宗依从。

任命戴胄为大理寺少卿。

太宗认为候选官员大多假冒资历和门荫,下敕令让他们自首,否则即处死。没过几天,有假冒被发觉的,太宗要杀掉他。戴胄上奏道:“根据法律应当流放。”太宗大怒道:“你想遵守法律而让我失信于天下吗?”戴胄答道:“敕令出于君主一时的喜怒,法律则是国家用来向天下人昭示最大信用的。陛下气愤于候选官员的假冒,所以想要杀他们。现在已经知道这样做不合适,再按照法律来裁断,这就是忍住一时的小愤而保全最大的信用啊!”太宗说:“你如此执法,朕还有何忧虑!”戴胄先后多次冒犯皇上执行法律,奏答时滔滔不绝,太宗都听从他的意见,国内没有冤狱。将军长孙顺德接受别人贿赂的绢帛,事情败露。太宗在宫殿上赐给他几十匹绢帛,大理寺少卿认为不可。太宗说:“如果他有人性的话,得到朕赐给绢帛的羞辱,远甚于受到刑罚。如果他不知道羞耻,只不过是禽兽而已,杀他又有何用呢!”

燕郡王李艺反叛朝廷,泾州统军杨岌讨伐并杀死他。

艺之初入朝也,恃功骄倨,殴上左右。至是,将兵戍泾州。惧诛,诈称奉敕勒兵入朝,遂引兵据幽州。统军杨岌勒兵攻之,艺众溃,将奔突厥。左右斩之,传首长安。

二月,分天下为十道。

隋末豪杰据地,自相雄长。唐兴,相帅来归。上皇割置州县,以宠禄之。上以民少吏多,悉并省之。因山川形便,分为十道,曰:关内、河南、河东、河北、山南、陇右、淮南、江南、剑南、岭南。

三月,皇后帅内外命妇亲蚕。 闰月朔,日食。 命京官五品以上更宿中书内省。

上谓太子少师萧瑀曰:“朕少得良弓十数,自谓无以加,近以示弓工,乃曰:‘皆非良材’,‘木心不正,则脉理皆邪。弓虽劲而发矢不直’。朕以弓矢定四方,识之犹未能尽,况天下之务乎!”乃命京官五品以上更宿中书内省。数延见,问民疾苦、政事得失。

夏五月,苑君璋降。

初,君璋引突厥陷马邑,杀高满政,退保恒安,数与突厥入寇。至是,见颉利政乱,知其不足恃,遂帅众来降。

六月,封德彝卒。

初,上令封德彝举贤,久无所举。上诘之,对曰:“非不尽心,但于今未有奇才耳。”上曰:“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长。古之致治者,岂借才于异代乎!正患己不能知,安可诬一世之人!”德彝惭而退。御史大夫杜淹奏:“诸司文案

李艺当初入朝时,居功自傲,殴打太宗身边的人。到此时,带领兵马驻扎在泾州。担心被诛杀,假称奉皇帝敕令带兵入朝,于是领兵占据了幽州。统军杨岌领兵进攻李艺,李艺兵将溃逃,想要投奔突厥。身边的人杀了他,把他的首级送回长安。

二月,将全国分为十道。

隋朝末年豪杰占据地盘,各自称雄一方。唐兴起后,相继归附。高祖为他们分置州县,施以荣禄。太宗认为官多民少,全都加以合并。依山川地势条件,将全国分为十道,即:关内、河南、河东、河北、山南、陇右、淮南、江南、剑南、岭南。

三月,长孙皇后带领宫内外有爵号的妇女举行蚕桑礼。闰三月初一,出现日食。 太宗令在京五品以上官员轮流在中书内省值夜班。

太宗对太子少师萧瑀说:“朕年轻时得到十几张好弓,自认为没有能超过它们的,最近拿给做弓箭的弓匠看,他说:‘都不是好材料’,‘弓子木料的中心部分不直,所以脉纹也都是斜的。弓力虽然强劲但箭发出不走直线’。朕以弓箭武力平定天下,而对弓箭的性能还不能完全认识清楚,更何况对于天下的事务呢!”于是令在京五品以上官员,轮流在中书内省值夜班。太宗多次接见他们,询问民间百姓疾苦和政治得失。

夏五月,苑君璋归降。

起初,苑君璋引突厥兵攻陷马邑,杀死高满政,退兵据守恒安,多次与突厥兵进犯。到此时,看到颉利可汗政事混乱,知道突厥不足以依靠,于是率领兵马投降。

六月,封德彝去世。

起初,太宗令封德彝举荐贤才,但是很长时间封德彝都没有选荐一人。太宗质问他原因,答道:“不是我不尽心竭力举荐,而是现在没有奇才。”太宗说:“君子用人如用器物,各取其长处。古时候使国家达到大治的君主,难道是从别的时代去借人才的吗!正应当怪自己不能识别人才,怎么能诬蔑一个时代的人呢!”封德彝羞惭地退下。御史大夫杜淹奏道:“各部门的公文案卷

恐有稽失,请令御史就司检校。”上以问德彝,对曰:“设官分职,各有所司。果有愆违,御史自应纠举。如淹所言,太为烦碎。”淹默然。上问淹:“何故不复论执?”对曰:“德彝所言,真得大体。臣诚心服,不敢遂非。”上悦,曰:“公等各能如是,朕复何忧!”

以萧瑀为左仆射。

上与侍臣论周秦修短,萧瑀对曰:“纣为不道,武王征之。周及六国无罪,始皇灭之。得天下虽同,人心则异。”上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周得天下,增修仁义;秦得天下,益尚诈力,此修短之所以殊也。盖取之或可以逆,而守之不可以不顺故也。”瑀谢不及。

山东旱,诏所在赈恤,蠲其租赋。 秋七月,以长孙无忌为右仆射。

无忌与上为布衣交,加以外戚,有佐命功,上委以腹心,欲相者数矣。皇后固请曰:“妾备位椒房,贵宠极矣,诚不愿兄弟执国政。吕、霍、上官可为切骨之戒。”上不听,卒用之。

初,突厥性淳厚,政令质略。颉利可汗得华人赵德言,委用之。变更旧俗,政令类烦苛,国人始不悦。加以兵革岁动,连年饥馑,内外离叛,言事者多请击之。上问群臣,萧瑀以为击之便,无忌曰:“虏不犯塞,而弃信劳民,非王者之师也。”上乃止。

高士廉罢。

坐寝王珪密奏也。

恐有稽延错漏,请求让御史到各部门检查核对。”太宗征求封德彝的意见,封德彝答道:“设官定职,各有分工。如果真有错失,御史自当纠察举报。像杜淹所说的办法,实在是太烦琐。”杜淹默不作声。太宗问杜淹:“你为什么不加争辩呢?”杜淹回答说:“封德彝讲的话很识大体。我心悦诚服,不敢有所非议。”太宗高兴地说:“你们如果都能做到这样,朕还有什么忧虑的呢!”

任命萧瑀为尚书左仆射。

太宗与大臣议论周朝、秦朝的政治得失,萧瑀说:“殷纣王无道,周武王讨伐他。周朝及六国均无罪,秦始皇分别灭掉他们。取得天下的方式虽然相同,人心所向却不一样。”太宗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周朝取得天下,更加修行仁义;秦朝取得天下,一味崇尚欺诈、暴力,这就是长短得失的不同。所以说夺取天下也许可以凭借武力,治理天下则不可以不顺应民心。”萧瑀自愧不及太宗。

山东大旱,诏令各地赈济抚恤,免除当年的租赋。 秋七月,任命长孙无忌为尚书右仆射。

长孙无忌与太宗早年为布衣之交,加上皇后兄长的外戚身份,又有辅佐太宗即位的大功,太宗视为心腹,几次想重用他为宰相。文德皇后坚决地请求:“我身为皇后,家族的尊贵荣耀已达到极点,实在不愿意我的兄弟再去执掌国政。汉代的吕、霍、上官三家外戚都是痛彻骨髓的前车之鉴。”太宗不听,还是重用长孙无忌。

起初突厥族风淳厚,政令简质疏略。颉利可汗得到汉人赵德言,加以重用。德言改变旧有的风俗习惯,政令也变得烦琐苛刻,百姓们大为不满。加上战争连年不息,连年饥荒,内外叛离,唐朝大臣们议事时多请求乘机出兵。太宗问群臣,萧瑀认为应该出兵,长孙无忌说:“突厥并没有侵犯边塞,却要背信弃义,劳民伤财,这不是正义之师。”太宗于是没有出兵。

罢免高士廉官职。

因为搁置王珪密奏没有及时上报。

九月朔,日食。 宇文士及罢。御史大夫杜淹参预朝政。

他官参预政事自此始。

淹荐刑部员外郎邸怀道曰:“炀帝幸江都,怀道独言不可。”上曰:“卿以怀道为贤,当时何不自谏?”对曰:“臣尔日不居重位,知谏不从,徒死无益。”上曰:“卿仕世充,位不卑矣。何亦不谏?”对曰:“臣非不谏,但不从耳。”上曰:“然则何以立于其朝?”淹不能对。上曰:“今日尊任矣,可以谏未?”对曰:“愿尽死。”上笑。

冬十月,岭南酋长冯盎遣子入朝。

初,盎与诸酋长迭相攻击,诸州皆奏盎反。上欲发兵讨之,魏徵谏曰:“岭南瘴疠险远,不可以宿大兵。且告者已数年,而盎兵未尝出境,此不反明矣。若遣信臣示以至诚,可不烦兵而服。”上乃遣使谕之,盎遣其子智戴随使者入朝。上曰:“魏徵一言,胜十万之师,不可不赏。”乃赐绢五百匹。

十二月,萧瑀免。 诏殿中侍御史崔仁师按狱青州。

青州有谋反者,逮捕满狱。诏崔仁师等覆按之。仁师至,悉去杻械,与饮食汤沐,止坐其魁首十余人。孙伏伽谓仁师曰:“足下平反者多,恐人情贪生,见其徒侣得免,未肯甘心耳。”仁师曰:“凡治狱,当以仁恕为本,岂可自规免罪,知其冤而不为伸耶!万一误有所纵,以一身易十囚之死,亦所愿也。”及敕使至,更讯诸囚。皆曰:“崔公平恕无枉,

九月初一,发生日食。 罢免宇文士及。御史大夫杜淹开始参预朝政。

宰相以外官员参预由此而始。

杜淹推荐刑部员外郎邸怀道,并说:“隋炀帝巡幸江都,只有邸怀道一个人认为不应该去。”太宗说:“你称赞邸怀道做得对,你自己为什么不正言劝谏?”杜淹答道:“我当时地位卑微,不任要职,知道劝谏也不会听从,徒然丧命毫无益处。”太宗说:“你供职于王世充,地位不低,为什么也不进谏?”答道:“我不是不进谏,只是他丝毫不采纳。”太宗说:“那么你怎么能免于灾祸而一直做官呢?”杜淹答不上来。太宗说:“现在你的地位称得上尊贵了,可以进谏吗?”杜淹回答:“愿意冒死进谏。”太宗笑了。

冬十月,岭南部落首领冯盎派他的儿子入朝。

起初,冯盎与几位部落首领互相争斗,各州府都奏称冯盎谋反。太宗准备发兵讨伐他,魏徵劝谏道:“岭南路途遥远、地势险恶,有瘴气瘟疫,不可以驻扎大部队。而且上告他谋反已有几年,然而冯盎的兵马并未出境,这明显没有反叛的迹象。如果陛下派使者向他示以诚意,可以不必劳动军队而使他顺从。”太宗于是派使者前往慰问,冯盎派他的儿子冯智戴随着使臣入朝。太宗说:“魏徵一句话,胜过十万大军的作用,不能不赏赐。”于是赐给他绢帛五百匹。

十二月,萧瑀被免职。 诏令殿中侍御史崔仁师审理青州狱案。

青州有人谋反,官府逮捕其同伙,致使牢狱人满为患。太宗诏令崔仁师等前去审查核实。崔仁师到了青州,命令卸去囚犯的枷具,给他们饮食,让他们沐浴,只将其首犯十余人定罪。孙伏伽对崔仁师说:“你平反了很多人,恐怕人情贪生,这些首犯见同伙免罪释放,不肯甘心。”崔仁师说:“凡定罪断案,应当以公正宽恕为根本。怎么可以自己为了逃避责任,明知道其冤枉而不为他们申诉呢!万一判断不准,放错了人,以自己一人换取十个囚犯的生命,我也心甘情愿。”等到太宗派的人到了当地,重新审讯犯人。他们都说:“崔公公正宽仁,断案没有冤枉,请速就死。”无一人异辞者。

以孙伏伽为谏议大夫。

上好骑射,孙伏伽谏,以为:“天子居则九门,行则警跸。非欲苟自尊严,乃为社稷生民之计也。夫走马射的,乃少年诸王所为,非今日天子事业也。既非所以安养圣躬,又非所以仪刑后世。臣窃为陛下不取。”上悦,以伏伽为谏议大夫。

上神采英毅,群臣进见,皆失举措。上知之,每假以辞色。尝谓公卿曰:“人欲自见其形,必资明镜;君欲自知其过,必待忠臣。苟其君愎谏自贤,其臣阿谀顺旨,君既失国,臣岂能独全!如隋炀帝、虞世基者,亦足以观矣。公辈宜用此为戒,事有得失,无惜尽言也。”

令吏部四时选集,并省吏员。

隋世选人十一月集,至春而罢,人患其期促。至是,吏部侍郎刘林甫奏四时听选,随阙注拟,人以为便。唐初,士大夫以乱离之后,不乐仕进,官员不充,州府多以赤牒补官。至是,皆勒赴省选,集者七千余人。林甫随才铨叙,各得其所,时人称之。上谓房玄龄曰:“官在得人,不在员多。”遂并省之,留文武总六百四十三员。

征隋秘书监刘子翼,不至。

子翼有学行,性刚直,朋友有过,常面责之。李百药常称:“刘四虽复骂人,人终不恨。”是岁,有诏征之,辞以母老,不至。

以李乾祐为侍御史。

请求立刻处死我们。”没有一人有二话的。

任命孙伏伽为谏议大夫。

太宗喜好骑马射箭,孙伏伽苦谏,认为:“天子居住则要有九重门,出行则要警戒开道。这不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尊严,而是为国家百姓考虑。陛下喜好骑马射箭,这是年轻亲王的所作所为,而不是今日贵为天子应做的事。既不能靠此来安养圣体,又不能用它来为后代做典范。我认为陛下不应如此。”太宗高兴,任命孙伏伽为谏议大夫。

太宗的神情风采英武刚毅,大臣进见他时,皆手足失措。太宗知道后,每次对他们都和颜悦色。曾对公卿说:“人想要看见自己的形体,一定要借助于镜子;君主想知道自己的过错,必然要善待忠正耿直的大臣。如果君主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大臣阿谀逢迎,君主就会失去国家,大臣又岂能独自保全!像隋炀帝和虞世基,就足以看出来。望你们以此为戒,事情有得有失,希望不惜畅所欲言。”

诏令吏部四季都可选官,并减省官员。

隋朝的候选官员每年十一月都聚集到京城,到次年春天结束,人们苦于期限过短。到此时,吏部侍郎刘林甫上奏请求四季都可选拔官员,根据空缺随时补充,人们颇以为便。唐朝初年,士大夫经过动乱之后,都不愿意做官,政府官员人数不够,州府常用赤色文牒直接委任官吏。到此时,勒令他们都到尚书省候选,聚集的有七千余人。刘林甫量才录用,每个人都有合适的官职,当时人十分称赞。太宗对房玄龄说:“官吏在于得到合适的人选,而不在于人多。”于是裁并削减官员,只留下文武官员总计六百四十三人。

征召隋秘书监刘子翼,辞谢不去。

刘子翼学问人品俱佳,性格刚正直爽,朋友有过失,常常当面指责。李百药常说:“刘四虽然总是骂人,人们却不恨他。”这一年,有诏令征召他入朝,以母亲年迈为由,辞谢不去。

任命李乾祐为侍御史。

鄃令裴仁轨私役门夫,上怒,欲斩之。殿中侍御史李乾祐谏曰:“法者,陛下所与天下共也。今仁轨坐轻罪而抵极刑,臣恐人无所措手足矣。”上悦,从之,以乾祐为侍御史。上尝语及关中、山东人,意有同异。殿中侍御史张行成曰:“天子以四海为家,今有东西之异,示人以隘。”上善其言,厚赐之。

鸿胪卿郑元还自突厥。

初,突厥既强,敕勒诸部分散,有薛延陀、回纥、都播、骨利干、多滥葛、同罗、仆固、拔野古、思结、浑、斛薛、奚结、阿跌、契苾、白霫等十五部,皆居碛北。颉利政乱,薛延陀、回纥等叛之,颉利不能制。会大雪,羊马多死,民大饥。鸿胪卿郑元璹使还,言于上曰:“戎狄兴衰,专以羊马为候。今突厥民饥畜瘦,将亡之兆也。”群臣多劝上乘间击之,上曰:“背盟不信,利灾不仁,乘危不武。纵其种落尽叛,六畜无余,朕终不击。必待有罪,然后讨之。”

戊子(628)二年

春正月,长孙无忌罢。

时有密表,称无忌权宠过盛者。上以表示之,曰:“朕于卿洞然无疑,故以示卿。若各怀所闻而不言,则君臣之意有不通。”无忌自惧满盈,固求逊位,皇后又力为之请,上乃许之。

置六司侍郎、左右司郎中。 三月朔,日食。 诏:自今大辟,并令两省四品及尚书议之。

鄃县县令裴仁轨,私下役使看门人,太宗大怒,想要处斩他。殿中侍御史李乾祐劝谏道:“法律,是陛下与天下百姓共有的。现在裴仁轨犯罪较轻却处以极刑,我担心人们将无所适从。”太宗高兴,听从其意见,任命李乾祐为侍御史。太宗曾谈及关中与山东人,认为有所不同。殿中侍御史张行成说:“天子以四海为一家,如今却有东、西的差别,让人觉得狭隘。”太宗欣赏他的话,给他丰厚的赏赐。

鸿胪寺卿郑元从突厥返回唐朝。

起初,突厥族已经强大,敕勒各部落分散,有薛延陀、回纥、都播、骨利干、多滥葛、同罗、仆固、拔野古、思结、浑、斛薛、奚结、阿跌、契苾、白霫等十五部,均居住在漠北地区。颉利政治混乱,薛延陀、回纥等相继反叛,颉利无法控制。正赶上天下大雪,羊、马多冻死,百姓饥寒交迫。鸿胪寺卿郑元出使突厥还朝,对太宗说:“戎狄族的兴衰隆替,专以羊马的情状作为征候。现在突厥百姓饥饿、牲畜瘦弱,这是将要灭亡的先兆。”大臣们多劝太宗乘机袭击突厥,太宗说:“违背盟约不守信用,利用人的灾祸不仁义,乘人之危不是勇武的行为。即使突厥和各部落都叛离,牲畜所剩无几,朕还是不出击。一定要等待他们有罪过,然后讨伐他们。”

戊子(628)唐太宗贞观二年

春正月,长孙无忌罢官。

当时有人上密表,称长孙无忌权力过大,荣宠太盛。太宗将密表拿给长孙无忌看,并说:“朕对你丝毫不怀疑,所以拿给你看。假如各有所闻而不说,则君臣的想法便不能沟通。”长孙无忌自己担心富贵至极会带来灾祸,一再请求让位,长孙皇后也尽力为他请求,太宗于是允许他辞职。

设置六司侍郎、左右司郎中。 三月初一,出现日食。 太宗诏令:从今往后大辟死罪都让中书、门下省四品以上官员及尚书省讨论。

大理进每月囚帐。上命自今大辟,皆令中书、门下四品已上及尚书议之,庶无冤滥。既而引囚,至岐州刺史郑善果,上曰:“善果官品不卑,岂可使与诸囚为伍。自今三品以上犯罪,听于朝堂俟进止。”

关内旱,饥,赦天下。

关内旱,饥,民多卖子。诏出御府金帛,赎以还之。上尝谓侍臣曰:“古语有之,‘赦者,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一岁再赦,善人喑哑’。夫养稂莠者害嘉谷,赦有罪者贼良民。故朕即位以来,不欲数赦,恐小人恃之,轻犯宪章故也。”至是,以连年水旱,赦天下,且曰:“使年丰谷稔,天下乂安,移灾朕身,是所愿也。”所在有雨,民大悦。

夏四月,诏收瘗隋末暴骸。 突厥突利可汗请入朝。

初,突厥颉利可汗以薛延陀、回纥等叛,遣突利讨之,败还。拘而挞之,突利由是怨,表请入朝。上谓侍臣曰:“向者突厥方强,凭陵中夏。用是骄恣,以失其民。今困穷如是,朕闻之且喜且惧。何则?突厥衰,则边境安,故喜;然朕或失道,亦将如此。卿曹不惜苦谏,以辅不逮。”

遣右卫大将军柴绍等讨梁师都,其下杀之以降,以其地为夏州。 六月,祖孝孙奏《唐雅乐》。

初,上皇命孝孙定雅乐,孝孙以为梁、陈之音多吴、楚,周、齐之音多胡、夷,于是考古声作《唐雅乐》。凡八十四

大理寺进呈每月囚禁的罪犯名簿。太宗下令从今往后大辟死罪都让中书、门下省四品以上官员及尚书省讨论,以尽量减除冤案。随即带囚犯走过,见有岐州刺史郑善果,太宗说:“郑善果官衔品级不低,怎能让他与其他囚犯同列。从现在起三品以上官员犯法,只让他们在朝堂听候处分。”

关内地区大旱,饥荒,诏令大赦天下。

关内地区大旱,饥荒,百姓多卖儿卖女。诏令拿出皇宫府库中的金银财物赎回被变卖的子女们,归还给父母。太宗曾对身边大臣说:“古语说道,‘宽赦是小人的幸事,是君子的不幸’。‘一年中两次大赦,使善良的人哑口无言’。养恶草则对好谷子有害,宽赦罪犯则使善良的百姓遭殃。所以自朕即位以来,不想常常发布赦令,惟恐小人有恃无恐,动辄触犯法令。”到此时,因为连年遇上大水和旱灾,因此大赦天下,而且说:“假如让五谷丰登、天下安定,即使将灾害移到朕身上来保全百姓,也心甘情愿。”不久旱区天降喜雨,百姓大为高兴。

夏四月,太宗诏令各地掩埋因隋末大乱及饥荒而死的死者尸骨。 突厥突利可汗请求入朝进见。

起初,突厥颉利可汗因薛延陀、回纥等叛离,派突利讨伐,大败而返。颉利将突利拘禁并鞭打他,突利从此怨恨颉利,上表请求归附唐朝。太宗对身边大臣说:“以前突厥强盛,侵凌中原,却因骄横放纵而失去百姓的支持。现在深陷如此困境,朕听到这个消息是又高兴又担心。为什么呢?突厥衰败则大唐边境即得安宁,所以高兴;然而朕若有过失,日后也会像突厥一样。望你们直言苦谏,来帮助朕弥补不足。”

太宗派遣右卫大将军柴绍等人讨伐梁师都,梁师都部下将其杀死归降唐朝,将其所占地区改为夏州。 六月,祖孝孙演奏《唐雅乐》。

起初,高祖命祖孝孙考定雅乐,祖孝孙认为南朝梁、陈的音乐杂入很多吴、楚的音调,而北朝周、齐的音乐杂入很多北方胡、夷的音调,于是考察古代的音乐,修成了《唐雅乐》。总共八十四

调,三十一曲,十二和。至是奏之,上曰:“礼乐者,圣人缘物以设教。治之隆替,岂由于此?”杜淹曰:“齐之将亡,作《伴侣曲》;陈之将亡,作《玉树后庭花》,其声哀思,闻者悲泣。岂可谓治不在乐乎!”上曰:“悲喜在心,非由乐也。将亡之政,民必愁苦,故闻乐而悲耳。今二曲俱存,为公奏之,公岂悲乎!”魏徵曰:“乐在人和,不在声音也。”

畿内蝗。

上入苑中,见蝗,掇数枚,祝之曰:“民以谷为命,而汝食之。宁食吾之肺肠!”欲吞之,左右谏曰:“恶物,或成疾。”上曰:“朕为民受灾,何疾之避!”遂吞之。是岁,蝗不为灾。

裴虔通除名,流州。

诏以辰州刺史裴虔通,炀帝故人,身为逆乱。虽更赦令,不可牧民。除名,流驩州。虔通常言:“身除隋室,以启大唐。”及得罪,怨愤而死。又诏宇文化及之党牛方裕等,亦除名徙边。

秋九月,令致仕官位在本品之上。 诏:非大瑞不得表闻。

上曰:“比见群臣屡上祥瑞,夫家给人足而无瑞,不害为尧、舜;百姓愁怨而多瑞,不害为桀、纣。后魏之世,吏焚连理木,煮白雉而食之,岂足为至治乎!”乃诏:“自今大瑞听表闻,余申所司而已。”尝有白鹊巢于寝殿槐上,合欢如腰鼓,左右称贺。上曰:“我常笑隋炀帝好祥瑞,瑞在得贤,此何足贺!”命毁其巢。

调,三十一曲,十二和。到此时,祖孝孙等人演奏新乐,太宗说:“礼乐不过是古代圣人根据实际情况的不同而设施教化罢了。国家政治的兴衰隆替,难道也由此而生?”杜淹说:“北齐将要灭亡时,产生《伴侣曲》;陈国将亡时,又出现《玉树后庭花》,其声调悲哀,听到的人都悲伤落泪。怎么能说政治的兴衰隆替不在于音乐呢!”太宗说:“悲痛与喜悦全在于人的内心,不是由音乐引起的。将要衰亡的政治,百姓必然感到愁苦,所以听到音乐更加悲切。现在这两个曲子都还存在,朕为你弹奏出来,你难道会悲伤吗!”魏徵说:“乐的意义在于使人心和睦,而不在于音乐本身。”

长安地区出现蝗灾。

太宗到禁苑,看见蝗虫,拾取几只蝗虫,祷祝说:“百姓视谷子如生命,而你们却吃它们,宁肯让你们吃我的肺肠!”想吞掉蝗虫,身边的人劝谏道:“吃脏东西容易得病。”太宗说:“朕为百姓承受灾难,为什么要躲避疾病!”于是吞食蝗虫。这一年,蝗虫没有成为灾害。

将裴虔通除名,流放到州。

太宗颁诏:认为辰州刺史裴虔通是隋炀帝的旧臣,却杀死了炀帝。虽经几次颁布赦令,但不可以让他再做官。将其除名,流放到州。裴虔通常说:“亲身除掉隋朝皇室,开启大唐江山。”等到开罪于朝廷,怨愤而死。又下诏将宇文化及的同党牛方裕等人一并除名流边。

秋九月,下令让年老退休的文武官员在上朝时列于本品现任官之上。 诏令:如不是大的祥端不得上表奏闻。

太宗说:“近来看见大臣们多次上表章恭贺祥瑞之事,百姓家中富足而没有祥瑞,不影响成为尧、舜;百姓愁苦怨怼而多有祥瑞,不影响成为桀、纣。后魏的时候,官吏焚烧连理树,煮白雉鸡吃,难道这是盛世的表征吗!”于是下诏:“从今以后大的祥瑞听任上表奏闻,大瑞之外的诸种瑞兆,申报给有关部门即可。”曾有白鹊在皇宫寝殿的槐树上构巢建窝,合欢如腰鼓状,左右的大臣齐声称贺。太宗说:“我常常笑话隋炀帝喜欢祥瑞,得到贤才就是祥瑞,这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命令毁掉白鹊的巢穴。

出宫人三千余人。

天少雨,中书舍人李百药言:“往年虽出宫人,无用者尚多。阴气郁积,亦足致旱。”上命简出之,前后三千余人。

冬十月,杜淹卒。 杀瀛州刺史卢祖尚。

上以卢祖尚廉平公直,欲遣镇抚交趾。祖尚既谢,而复悔之,以疾辞。上遣杜如晦等谕旨,祖尚固辞。上大怒曰:“我使人不行,何以为政!”命斩于朝堂,寻悔之。他日与侍臣论齐文宣帝之为人,魏徵对曰:“文宣狂暴,然人与之争事,理屈则从之。有青州长史魏恺使梁还,除光州长史,不肯行。文宣怒而责之。恺曰:‘臣先任大州,有劳无过,更得小州,所以不行。’文宣赦之,此其所长也。”上曰:“然。向者卢祖尚虽失人臣之义,朕杀之亦为太暴。由此言之,不如文宣矣。”命复其官荫。徵容貌不逾中人,而有胆略,善回人主意,每犯颜苦谏。或上怒甚,亦为之霁威。上尝得佳鹞,自臂之,望见徵来,匿怀中。徵奏事故久,鹞竟死怀中。尝谒告上冢还,言于上曰:“人言陛下欲幸南山,严装已毕,而竟不行,何也?”上笑曰:“初实有此心,畏卿嗔,故中辍耳。”

十二月,以王珪为侍中。

故事:军国大事则中书舍人各执所见,杂署其名,谓之五花判事。中书侍郎、中书令省审之,给事中、黄门侍郎驳正之。至是,上谓珪曰:“国家本置中书、门下,以相检察。正以人心所见,互有不同,苟论难往来,务求至当,

遣出宫人三千余人。

天干旱少雨,中书舍人李百药进言说:“往年虽放出过宫人,但没有用场的还多。阴气郁积,也足以造成干旱。”太宗命人选择遣出宫女,前后共计三千余人。

冬十月,杜淹去世。 杀死瀛州刺史卢祖尚。

太宗认为卢祖尚廉洁正直,想要派他去镇抚交趾。卢祖尚拜谢出朝,不久又后悔,以旧病复发相辞。太宗让杜如晦等对他传旨,卢祖尚执意推辞。太宗勃然大怒,说:“我不能对人发号施令,又如何治理国家呢!”下令将卢祖尚斩于朝堂之上,不久又后悔。过了几日,与大臣们论及齐文宣帝的为人,魏徵答道:“齐文宣帝狷狂暴躁,然而别人与他争论,遇到理屈词穷时能够听从对方的意见。当时前青州长史魏恺出使梁朝回来,拜为光州长史,不肯赴任。文宣帝大怒,对他加以责备。魏恺说:‘我先前任大州的长史,有功劳没有过失,反而改任小州的长史,所以不愿意成行。’文宣帝宽赦了他,这是文宣帝的长处。”太宗说:“有道理。先前卢祖尚虽然缺少做臣子的道义,朕杀了他也过于粗暴。如此说来,还不如齐文宣帝。”下令恢复卢祖尚子孙的门荫。魏徵相貌平平,但是很有胆略,善于改变皇帝的主意,常常犯颜直谏。有时碰上太宗非常恼怒,他面不改色,太宗的威严也为之收敛。太宗曾得到一只好鹞鹰,将它置于臂膀上,远远望见魏徵走过来,便藏在怀里。魏徵进奏朝政大事时间较长,鹞鹰最后竟死在太宗的怀里。魏徵有一次请假去祭祀祖墓,回来后对太宗说:“人人都说陛下要临幸南山,外面都已装束整齐,而您最后又没去,为什么?”太宗笑着说:“起初确实有这个打算,害怕你又来嗔怪,所以中途停止了。”

十二月,任命王珪为侍中。

按旧例:军国大事则让中书舍人分别加具意见和签名,称为五花判事。中书侍郎、中书令加以审核,给事中、黄门侍郎予以驳正。到此时,太宗对王珪说:“朝中本来设置中书、门下省,以相互监督检查。正因人的见解不同,如果往来辩论,务求恰当,

舍己从人,亦复何伤!比来或护己短,遂成怨隙。或避私怨,知非不正。顺一人之颜情,为兆民之深患。此乃亡国之政,炀帝之世是也。当时群臣如此,必皆自谓有智,祸不及身。及天下大乱,家国两亡,其幸免者亦为时论所贬,终古不磨。卿曹各当徇公忘私,勿雷同也。”后又谓侍臣曰:“中书、门下机要之司,诏敕有不便者皆应论执。比来唯睹顺从,不闻违异。若但行文书,则谁不可为,何必择才也。”房玄龄等皆顿首谢。

上又尝谓珪曰:“开皇中旱,隋文帝不许赈给,而令百姓就食山东。比至末年,天下储积可供五十年,炀帝恃之,卒亡天下。但使仓庾之积足以备凶年,其余何用哉!”

上尝问珪曰:“近世治不及古,何也?”对曰:“汉世尚经术,宰相多用儒士,故风俗淳厚。近世重文轻儒,参以法律,此治化之所以益衰也。”上然之。

上闲居与珪语,有美人侍侧,指示珪曰:“此庐江王瑗之姬也,瑗杀其夫而纳之。”珪避席曰:“陛下以庐江纳之为是邪,非邪?”上曰:“杀人而取其妻,卿何问是非?”对曰:“昔齐桓公知郭公之所以亡,由善善而不能用,然弃其所言之人,管仲以为无异于郭公。今此美人尚在左右,臣以为圣心是之也。”上悦,即出之。

上使祖孝孙教宫人乐,不称旨者,责之。珪与温彦博谏曰:“孝孙雅士,今乃使之教宫人,又从而谴之,臣窃以为

放弃个人见解从善如流,又有什么不好呢!近来有人护己之短,于是产生仇怨隔阂。有的为了避开私人恩怨,明知其错误也不加驳正。顺从顾及某个人的脸面,造成万民的灾患。这是亡国的政治,隋炀帝在位时就是这样。当时那些大臣们如此作为,均自认为聪明,祸患轮不到自身。等到天下大乱,家庭与国家俱亡,虽然这中间偶有某个人得以幸免,也要被舆论所贬斥,终古不变。你们每个人都应徇公忘私,不要犯同样的错误。”后来又对身边大臣说:“中书省、门下省都是机要部门,诏敕有不合适之处均应加以论辩。近来只是看到顺从,没有听到不同意见。如果只是照规矩传送文书,那么谁不能做,又何必要选择人才。”房玄龄等人都磕头谢罪。

太宗又曾对王珪说:“隋开皇年间大旱,隋文帝不许官府赈济百姓,而让百姓们前往山东一带寻找食物。等到了开皇末年,国内的储备积蓄可供五十年使用,炀帝有恃无恐,终于导致灭亡。只要使仓库的积储足以供灾年使用即可,多余的又有什么用呢!”

太宗曾问王珪:“近代以来国家政治越来越赶不上古代,为什么呢?”王珪答道:“汉代崇尚儒术,宰相多用通经的儒士,所以风俗淳厚。近代以来重文辞而轻儒术,又辅以法律,这便是治世化民之道所以日益衰微的原因。”太宗颇以为然。

太宗闲居无事,与王珪交谈,有一个美人在旁伺候,太宗指给王珪说:“这是庐江王李瑗的妾,李瑗杀了她的丈夫而收纳她。”王珪离开座位说道:“陛下认为庐江王纳她为妾是对还是不对?”太宗说:“杀了人而娶他妻子为妾,你怎么还要问对错呢?”王珪答道:“从前齐桓公知道郭公灭亡的原因,在于喜好良言而不能采纳,而桓公本人弃置进良言的人,管仲认为这与郭公没什么两样。现在这个美人还在您身边,我认为陛下是认为庐江王做得对。”太宗听了非常高兴,即刻将这美人放出宫去。

太宗让祖孝孙教授宫人音乐,不合心意,就责怪他。王珪与温彦博劝谏说:“孝孙是雅士,却让他教宫人,又谴责他,我们认为

不可。”上怒曰:“卿等当竭忠直以事我,乃为孝孙游说邪!”彦博拜谢,珪不拜,曰:“陛下责臣以忠直,今臣所言岂私曲邪!”上默然而罢。明日,谓房玄龄曰:“自古帝王纳谏诚难,朕昨责二公,至今悔之。公等勿为此不尽言也。”

诏举堪县令者。

上曰:“为朕养民者,唯在都督刺史。朕尝疏其名于屏风,坐卧观之,得其在官善恶之迹,皆注于名下,以备黜陟。县令尤为亲民,不可不择。”乃命五品已上各举堪为县令者,以名闻。

诏:自今奴告主者,斩之。

上曰:“比有奴告主反者。夫谋反不能独为,何患不发,何必使奴告之邪!自今奴告主,勿受,仍斩之。”

遣使立薛延陀夷男为真珠可汗。

突厥北边多叛颉利,归薛延陀,共推其俟斤夷男为可汗,夷男不敢当。上方图颉利,乃遣使间道册拜夷男为真珠毗伽可汗,赐以鼓纛。夷男建牙于大漠之郁督军山下,回纥、拔野古、阿跌、同罗、仆骨、霫诸部皆属焉。

己丑(629)三年

春正月,耕籍东郊。 裴寂卒。

司空裴寂坐与妖人交通,免官。上数曰:“计公勋庸,安得至此!武德之际,货赂公行,纪纲紊乱,皆公之由也。”寻复有罪,流静州,卒。

二月,以房玄龄、杜如晦为仆射,魏徵守秘书监,参预朝政。

很不应该。”太宗大怒说:“你们应当竭尽忠心正直来为我服务,现在却在为孝孙说情吗!”温彦博行礼谢罪,王珪不行礼,说:“陛下责求我尽忠效诚,现在我所说的话难道有私情吗!”太宗默然良久才作罢。第二天,太宗对房玄龄说:“自古以来帝王虚心纳谏的确很难,朕昨日责备温彦博和王珪,到现在还在后悔。你们不要因为此事而不畅所欲言。”

太宗诏令举荐堪任县令的人。

太宗说:“为朕养护百姓的,唯有都督、刺史。朕常常将他们的名字书写在屏风上,坐卧都留心观看,得知在任时的善恶事迹,均注于他们的名下,以备升迁和降职时参考。县令尤其与百姓亲近,不可不慎加选择。”于是下令朝廷内外五品以上官员,各举荐能胜任县令职务的人,呈报他们的姓名。

太宗诏令:今后有奴婢告发主子的,随即处斩。

太宗说:“近有奴婢告其主子谋反的。谋反不是一个人能干的事,还担心事情不会暴露吗?何必让其奴婢告发呢!从今以后有奴婢告发主子的,均不受理,随即处斩。”

太宗派遣使者立薛延陀夷男为真珠可汗。

突厥北面各部族大多叛离颉利可汗,归附薛延陀,共同推举薛延陀的俟斤夷男为可汗,夷男不敢担当此任。太宗正欲谋取颉利可汗,便派使者择小道带着册书封夷男为真珠毗伽可汗,并赐给鼓和大旗。夷男建牙帐于大漠中郁督军山下,回纥、拔野古、阿跌、同罗、仆骨、霫诸部均为其附属。

己丑(629)唐太宗贞观三年

春正月,在东郊行耕藉田礼。 裴寂去世。

司空裴寂因与和尚勾结而获罪,被罢免官职。太宗数落他说:“计算你的功劳,怎么能达到今天这个地步!武德年间,贪污受贿风气盛行,朝廷政纲混乱,均与你有关。”不久又获罪,流放静州,去世。

二月,任命房玄龄、杜如晦为仆射,魏徵为秘书监,参预朝政。

上谓玄龄、如晦曰:“公为仆射,当广求贤人,随才授任。比闻听讼日不暇给,安能助朕求贤乎!”因敕:“尚书细务属左右丞,唯大事当奏者,乃关仆射。”

上又尝谓玄龄等曰:“为政莫若至公。昔诸葛亮窜廖立、李严于南夷,亮卒,而二人哭泣有死者,非至公能如是乎?又高颎相隋,公平识治体,隋之兴亡系颎存没。朕慕前世之明君,卿等不可不法前世之贤相也。”

玄龄明达吏事,辅以文学,夙夜尽心,唯恐一物失所。用法宽平,闻人有善,若己有之,不以求备取人,不以己长格物。与如晦引拔士类,常如不及。上每与玄龄谋事,必曰:“非如晦不能决。”及如晦至,卒用玄龄之策。盖玄龄善谋,如晦能断也。二人同心徇国,故唐世称贤相,推房、杜焉。

玄龄监修国史,上语之曰:“《汉书》载《子虚》《上林赋》,浮华无用。其上书论事,词理切直者,朕从与不从,皆载之。”

或告魏徵私其亲戚,上使御史大夫温彦博按之,无状。上以徵不避嫌疑,让之曰:“自今宜存形迹。”徵曰:“君臣同体,宜相与尽诚。若但存形迹,则国之兴丧未可知也。臣不敢奉诏。”上曰:“吾已悔之。”徵再拜曰:“臣幸得奉事,愿使臣为良臣,勿使臣为忠臣。”上曰:“忠良有异乎?”对曰:“稷、契、皋陶,君臣协心,俱享尊荣,所谓良臣;龙逢、比干,面折廷争,身诛国亡,所谓忠臣。”上悦。

太宗对房玄龄、杜如晦说:“你们身为仆射,应当广求天下贤才,因才授官。近来听说你们受理诉讼案件,时间不够用,怎么能帮助朕求得贤才呢!”因此下令:“尚书省琐细事务归尚书左右丞掌管,只有应当奏明的大事,才由左右仆射处理。”

太宗又曾对房玄龄等人说:“处理政务没有比大公无私更重要的了。以前诸葛亮流放廖立、李严到南夷之地,诸葛亮死的时候,二人哭泣痛不欲生,如果不是大公无私能如此吗?再如高颎为隋朝丞相,公正无私,颇识治国之本,隋朝的兴亡与高颎的生死攸关。朕仰慕前代的明君,你们也不可不效法前代的贤相啊。”

房玄龄通晓政务,又有文才,昼夜尽心,唯恐偶有差池。运用法令宽和平正,听到别人的长处,便如同自己所有,待人不求全责备,不以己之所长要求别人。与杜如晦提拔后进,不遗余力。太宗每次与房玄龄谋划政事,一定要说:“非杜如晦不能决定。”等到杜如晦来,最后还是采纳房玄龄的建议。这是因为房玄龄善于谋划,杜如晦长于决断。二人同心为国出力,所以唐朝世称为贤相者,首推房、杜二人。

房玄龄监修本朝国史,太宗对他说:“《汉书》载有《子虚赋》《上林赋》,均浮华而不切实用。凡上书议论国事,词理直切的,朕从与不从,均当载入国史。”

有人告发魏徵对其亲属徇私情,太宗让御史大夫温彦博按察其事,没有实据。太宗认为魏徵不避嫌疑,责备他说:“从今以后,应留下形迹。”魏徵说:“我听说君主与臣下一体,应该彼此竭诚相待。如果上下都追求留下形迹,那么国家的兴亡就难以预料了。我不敢接受这个诏令。”太宗说:“我已经后悔了。”魏徵拜了两拜道:“我很荣幸能为陛下做事,希望陛下让臣做良臣,而不要让臣做忠臣。”太宗说:“忠良有什么区别吗?”回答说:“后稷、契、皋陶,君臣齐心合力,共享尊贵与荣耀,这就是所说的良臣;龙逢、比干,犯颜直谏,身死国亡,这就是所说的忠臣。”太宗听了十分高兴。

上问魏徵曰:“人主何为而明,何为而暗?”对曰:“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昔尧清问下民,舜明目达聪,故共鲧驩苗不能蔽也。秦二世偏信赵高,以成望夷之祸;梁武帝偏信朱异,以取台城之辱;隋炀帝偏信虞世基,以致彭城阁之变。是故人君兼听广纳,则贵臣不得壅蔽,而下情得以上通也。”上曰:“善。”

言事者多请上亲览奏表,以防壅蔽。上以问魏徵,对曰:“斯人不知大体,必使陛下一一亲之。岂惟朝堂,州县之事亦当亲之矣。”

上谓魏徵曰:“齐后主、周天元皆重敛百姓,厚自奉养,力竭而亡。譬如馋人自啖其肉,肉尽而毙,何其愚也!然二主孰为最劣?”对曰:“齐后主懦弱,政出多门;周天元骄暴,威福在己。虽同为亡国,齐王尤劣也。”

上谓侍臣曰:“人言天子至尊无所畏惮,朕则不然。上畏皇天之鉴临,下惮群臣之瞻仰,兢兢业业,犹恐不合天意,未副人望。”魏徵曰:“此诚致治之要,愿陛下慎终如始,则善矣。”

房玄龄、王珪掌内外官考,侍御史权万纪奏其不平,上命推之。魏徵谏曰:“二人素以忠直被委任,所考既多,其间能无一二不当!然察其情,终非阿私。且万纪比在考堂,曾无驳正。及身不得考,乃始陈论,此非竭诚徇国也。今推之,未足裨益朝廷,徒失委任大臣之意。臣所爱者治体,非敢私二臣也。”上乃释不问。

太宗问魏徵说:“君主如何做称为明,如何做称为暗?”魏徵答道:“能听取各方面的意见,就是明,偏听偏信,就是暗。从前尧帝体恤下情,详细询问民间疾苦,舜帝目明能远视四方,耳聪能远听四方,所以共工、鲧、兜、有苗不能掩匿罪过。秦二世偏信赵高,造成望夷宫的灾祸;梁武帝偏信朱异,招来台城的羞辱;隋炀帝偏信虞世基,导致彭城阁的变故。所以君主善于听取各方面意见,则亲贵大臣就无法阻塞言路,下情也就得以上达。”太宗说:“很好。”

议论朝政者大多请求太宗亲自阅览奏表,以防止受蒙蔽。太宗询问魏徵的意见,答道:“这些人不识大体,一定要使陛下事必躬亲。如果这样,岂止是在朝堂上,州县的政事也应当事必躬亲了。”

太宗对魏徵说:“齐后主、周天元均大肆搜刮百姓,用来奉养自己,直到民力衰竭而亡国。这如同嘴馋的人吃自己身上的肉,肉吃光了而毙命,多么愚蠢呀!然而这二位君主相比优劣如何呢?”魏徵答道:“齐后主性格懦弱,政出多门,权力分散;周天元骄横暴虐,赏罚大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虽同为亡国之君,齐后主更差一些。”

太宗对身边大臣说:“人们都说天子至为尊贵,无所畏惧,朕却不是这样。对上担心皇天的明察秋毫,对下害怕大臣们的仰视观望,兢兢业业,还担心不符合天意,有负人们的期望。”魏徵说:“这些的确是达到治世的根本,望陛下慎始善终,那就很好了。”

房玄龄、王珪执掌朝廷内外官员的考核,治书侍御史权万纪上奏称考核有不公平之处,太宗命人推问此事。魏徵劝谏说:“房、王二人素以忠诚正直为陛下所任用,所考核的官员过多,中间哪能没有一二个人考核失当?体察其实情,终究不是有偏私。而且权万纪近来常在尚书省考堂监察,并没有任何驳正。等到自己没得到好的考核结果,才开始陈述意见,这并不是竭诚为国。现在加以推问,对朝廷也没有什么益处,徒失陛下委任大臣的一片心意。我所关心的是治国的体要,不敢袒护房、王二位大臣。”太宗于是不再过问此事。

夏四月,上皇徙居大安宫。 六月,以马周为监察御史。

茌平人马周客游长安,舍于中郎将常何之家。会以旱求言,何武人不学,周代之陈便宜二十余条。上怪问之,何对曰:“此臣家客马周为臣具草耳。”上即召见,与语甚悦,除监察御史。以何为知人,赐绢三百匹。

秋八月朔,日食。 冬十一月,以荀悦《汉纪》赐凉州都督李大亮。

上遣使至凉州,都督李大亮有佳鹰,使者讽使献之,大亮密表曰:“陛下久绝畋游,而使者求鹰。若陛下之意,深乖昔旨;如其自擅,乃是使非其人。”上悦,手诏褒美,赐以荀悦《汉纪》。

以李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统诸军讨突厥。

初,薛延陀真珠可汗遣其弟入贡,突厥颉利可汗大惧,始遣使称臣,请尚公主。代州都督张公谨上言突厥可取之状,曰:“颉利纵欲逞暴,诛忠良,昵奸佞,一也;诸部皆叛,二也;突利诸设皆得罪,无所容,三也;塞北霜早,糇粮乏绝,四也;疏其族类,亲委诸胡,大军一临,必生内变,五也;华人入北,所在啸聚,大军出塞,自然响应,六也。”上以颉利既请和亲,复援梁师都,命李靖为行军总管讨之,以公谨为副。突厥俟斤九人,及拔野古、仆骨、同罗、奚酋长,并帅众来降。于是复以李世、柴绍、薛万彻为诸道总管,众合十余万,皆受靖节度,分道出击突厥。

十二月,突厥突利可汗入朝。

上曰:“往者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于突厥,朕常痛心焉。今单于稽颡,庶几可雪前耻矣。昔人谓御戎无上策,

夏四月,太上皇迁居大安宫。 六月,任命马周为监察御史。

茌平人马周,游历来到长安,住在中郎将常何家里。赶上天下大旱,征求言论,常何乃一介武夫,马周代他呈建议二十多条。太宗觉得奇怪,便问常何,常何答道:“这是我的宾客马周代我起草的。”太宗随即召见他,与他谈话十分高兴,任命他为监察御史。太宗认为常何知人,赐给他绢帛三百匹。

秋八月初一,出现日食。 冬十一月,太宗将荀悦《汉纪》赐给凉州都督李大亮。

太宗派使者到凉州,都督李大亮有一只很好的鹰,使者暗示他将鹰进献给皇上,大亮给太宗上密表说:“陛下打猎,而使者却为您要鹰。假如这是陛下的意思,则深与过去的主张背离;如果是使者自作主张,便是用人不当。”太宗高兴,亲手写诏令加以褒奖,赐给他一部荀悦的《汉纪》。

任命李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统领各路兵马讨伐突厥。

起初,薛延陀真珠可汗派他的弟弟入朝进贡,突厥颉利可汗大为恐惧,开始派使者向唐朝称臣,并请求迎娶公主。代州都督张公谨上奏称突厥可以征服,说:“颉利可汗纵欲逞凶,诛杀忠良,亲近奸佞之人,是其一;各部落均已叛离,是其二;突利等人均得罪颉利,无所容身,是其三;塞北地区出现霜冻干旱,粮食匮乏,是其四;颉利疏远其族人,亲近重用胡人,大唐帝国军队一到,内部必生变故,是其五;汉人早年到北方避乱,他们到处聚众起事,大军出塞,自然会响应,是其六。”太宗认为颉利可汗既然想与唐朝和亲,又出兵援助大唐的敌人梁师都,便任命李靖为行军总管讨伐突厥,任命张公瑾为副总管。突厥的九位俟斤,以及拔野古、仆骨、同罗、奚族首领都率众投降唐朝。于是又任命李世、柴绍、薛万彻为诸道行军总管,合兵力十多万,均受李靖调度,分道进攻突厥。

十二月,突厥突利可汗入京朝见。

太宗说:“以前太上皇为了百姓的利益,才忍辱向突厥称臣,朕常常因为此事而感到痛心。现在突厥首领向我磕头,多少可以洗刷以前的耻辱了。从前一直说抗御北方戎族没有上策,

朕今治安中国,而四夷自服,岂非上策乎!”

杜如晦罢。

以疾逊位故也。

闰十二月,蛮酋谢元深等来朝。

时远方诸国来朝贡者甚众,服装诡异。中书侍郎颜师古请作《王会图》以示后,从之。是岁,户部奏:中国人自塞外归,及四夷前后降附者男女一百二十余万口。

濮州刺史庞相寿有罪免。

相寿坐赃免,上以其秦府旧人,复其官。魏徵曰:“秦府左右甚多,若人人皆恃恩私,则为善者惧矣。”上悦,谓相寿曰:“我昔为一府主,今为天下主,不得独私故人。”赐帛遣之,相寿流涕而去。

庚寅(630)四年

春二月,李靖袭破突厥于阴山,颉利可汗遁走。

李靖帅骁骑三千,自马邑进,夜袭定襄,破之。颉利不意靖猝至,大惊,乃徙牙于碛口。靖复遣谍离其心腹,颉利所亲康苏密以隋萧后及杨政道来降。李世出云中,战于白道,亦大破之。颉利既败,窜于铁山,众尚十余万。遣执失思力入见,谢罪求朝。上遣鸿胪卿唐俭等慰抚之,又诏李靖将兵迎之。颉利外为卑辞,内实犹豫,谋走碛北。靖引兵与世会白道,谋曰:“颉利虽败,其众犹盛,若走度碛北,则难图矣。今诏使至彼,虏必自宽,若选万骑袭之,

朕现在使中原安定,四方夷族自服,难道不是上策吗!”

杜如晦罢官。

因为有病的缘故请求免去职务。

闰十二月,东谢部落首领谢元深等前来朝见天子。

当时远方各国来朝见天子进献贡品的人很多,服装怪异。中书侍郎颜师古请求绘制《王会图》,以传示给后人,太宗应允。这一年,户部上奏称:中原人自塞外归来,以及四方少数族前后归附唐朝的人共有男女一百二十余万口。

濮州刺史庞相寿因获罪被免职。

庞相寿因贪污被解除职务,太宗认为他曾是秦王府僚属,想恢复他的官职。魏徵说:“秦王府的旧僚属很多,如果每个人都仗恃您的偏袒,足以使那些真正行为端正的人恐惧。”太宗高兴,对庞相寿说:“我从前为一个王府的主人,现在身为天下百姓的君主,不能单单袒护秦王府的旧人。”赐帛打发他走,庞相寿流着泪离去。

庚寅(630)唐太宗贞观四年

春二月,李靖在阴山一带袭击并打败突厥,颉利可汗逃走。

李靖率领三千英勇的骑兵从马邑出发,连夜袭击定襄城,取得大胜。颉利可汗没有料到李靖出兵如此神速,大惊失色,于是将牙帐迁移至碛口。李靖又派遣间谍离间其心腹,颉利可汗的亲信康苏密携隋萧后及炀帝孙子杨政道投降唐朝。李世率兵出云中城,与突厥兵大战于白道,突厥大败。颉利兵败后,逃窜到铁山,残余兵力尚有十几万。颉利派执失思力谒见太宗,当面谢罪,请求入朝。太宗派鸿胪寺卿唐俭等人前去抚慰,又令李靖领兵迎接颉利。颉利表面上言辞谦卑,实际上内心犹豫,图谋逃回碛北。李靖率领兵马与李世在白道会合,相互谋划道:“颉利虽然被打败,但其兵马还很强大,如果越过沙漠走到碛北,恐怕一时很难追上。现在朝廷的使节已经到了突厥的营地,突厥人一定会觉得宽慰,如果挑选精锐骑兵一万人去袭击他们,

不战可擒矣。”张公谨曰:“诏书许降,使者在彼,奈何击之!”靖曰:“此韩信所以破齐也。唐俭辈何足惜!”遂勒兵夜发,世继之。颉利见俭来大喜。靖前锋去牙帐七里,颉利始知之,乘千里马先走,其众遂溃。唐俭脱身得归。靖杀义成公主,斩首万余级,俘男女十余万。世军碛口。酋长皆帅众降,世虏五万余口而还。斥地自阴山北至大漠,露布以闻。

以温彦博为中书令,戴胄参预朝政,萧瑀参议朝政。三月,四夷君长诣阙,请帝为天可汗,许之。

四夷君长诣阙,请上为天可汗。上曰:“我为大唐天子,又下行可汗事乎?”群臣及四夷皆称“万岁”。是后,以玺书赐西北君长,皆称“天可汗”。

蔡公杜如晦卒。

如晦疾笃,上遣太子问疾,又自临视之。及卒,上语及必流涕。谓房玄龄曰:“公与如晦同佐朕,今独见公,不见如晦矣!”

夏四月,行军副总管张宝相擒突厥颉利可汗以献。

颉利败走,往依沙钵罗设苏尼失部落。任城王道宗引兵逼之,使苏尼失执颉利,行军副总管张宝相取之以献。苏尼失举众来降,漠南遂空。上御楼受俘,馆之太仆。上皇闻之,叹曰:“汉高祖困白登不能报,今我子能灭突厥,吾付托得人,复何忧哉!”突厥既亡,其部落或北附薛延陀,或西奔西域,其降唐者尚十万口。诏群臣议区处之宜。朝士多言:“北狄自古为中国患,今幸破亡,宜悉徙之河南兖、豫

可以不战而生擒颉利。”张公谨说:“圣上已经颁下诏书接受他们投降,大唐的使者还在对方那里,怎么能进攻呢?”李靖说:“这是当年韩信击破齐国的方法。唐俭等人不值得可惜!”于是率兵夜间出发,李世随后。颉利可汗见到大唐使者唐俭后十分高兴。李靖兵马的前锋离突厥的牙帐只有七里,颉利才发觉,乘千里马先逃走,突厥兵纷纷溃败。唐俭脱身回到唐朝。李靖杀死隋义成公主,杀死突厥兵一万多人,俘虏男女十几万人。李世的军队驻守在碛口。颉利手下各部落首领均率兵众前来投降,李世俘虏五万多人而回。开拓土地从阴山北到大沙漠,捷报迅速传到了朝廷。

任命温彦博为中书令,戴胄参预朝政,萧瑀参议朝政。 三月,四方少数民族首领到宫中,请求太宗做天可汗,太宗应允。

四方少数民族首领到宫中,请求太宗做天可汗。太宗说:“我当大唐天子,又要做可汗的事吗?”文武大臣以及四方少数族首领齐呼“万岁”。此后,给西北各族首领的玺书中,均称“天可汗”。

蔡公杜如晦去世。

杜如晦病重,太宗派太子前去询问病情,又亲自前往探视。等到去世了,太宗一提到杜如晦,就会流下眼泪。对房玄龄说:“您与如晦一同辅佐朕,现在只见到你,见不到如晦了!”

夏四月,行军副总管张宝相俘获突厥颉利可汗,押往京城。

颉利可汗战败逃走,投奔沙钵罗设苏尼失部落。任城王李道宗领兵逼近,让苏尼失交出颉利,行军副总管张宝相俘虏颉利,送往长安。苏尼失全军前来投降,漠南地区空旷无人。太宗登城接受俘虏,让颉利住在太仆寺。太上皇李渊听说抓住了颉利可汗,感叹道:“当年汉高祖刘邦被匈奴围在白登城,不能报仇,现在我的儿子能一举消灭突厥,证明我托付的人是对的,我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突厥灭亡后,其属下的部落有的向北归附薛延陀,有的西奔西域,投降唐朝的还有十万口。太宗下诏让群臣商议如何处置。朝官多说:“北方狄人自古以来就是中原的祸患,现在很幸运他们已经败亡,应把他们全部迁徙到河南兖、豫

之间,分其种落,散居州县,教之耕织,可以化为农民。”颜师古请置之河北,分立酋长,领其部落。李百药以为:“突厥虽云一国,然种类区分,各有酋帅。宜因其离散,各署君长,使不相臣属,则国分势敌,不能抗衡中国矣。仍于定襄置都护府,为其节度,此安边之长策也。”温彦博请准汉建武故事,置于塞下,顺其土俗,以实空虚之地,使为中国扞蔽。魏徵以为:“戎狄人面兽心,弱则请服,强则叛乱。若留之中国,数年之后,蕃滋倍多,必为腹心之疾。西晋之祸,前事之明鉴也。宜纵之使还故土便。”彦博曰:“王者之于万物,天覆地载,靡有所遗。今突厥以穷来归,奈何弃之?若救其死亡,授以生业,数年之后,悉为吾民。选其酋长,使入宿卫。畏威怀德,何后患之有!”上卒用彦博策。

处突厥降众,东自幽州,西至灵州,分突利故地为四州,又分颉利之地为六州。左置定襄,右置云中二都督府以统其众,以突利为顺州都督。初,颉利族人思摩无宠于颉利。颉利之亡,亲近者皆离散,独思摩不去,竟与俱擒。上以颉利为右卫大将军,苏尼失、思摩皆封郡王,其余拜官有差,五品以上百余人,因而入居长安者近万家。

诏:讼不决者,听于东宫上启。

诏:讼者经尚书省判,不服,听于东宫上启,委太子裁决。不服,然后闻奏。

加李靖光禄大夫。

之间,分别各个种族部落,让他们分散居住在各个州县,教他们耕田织布,可将他们转化为农民。”颜师古请求将他们安置在河北一带,分别设立酋长,统领其部落。李百药认为:“突厥虽然称为一个国家,但它划分为许多部落,各有其部族首领。现今应该乘其离散,各就本部族设置君长,使其不互为臣属,国家分为几部分,势均力敌,必不能与大唐相抗衡。仍然在定襄置都护府,节制指挥该地区,这是安定边防的长久之计。”温彦博请求依照汉光武帝的办法,将投降的匈奴人安置在塞外,保全其部落,顺应其风俗习惯,以充实空旷之地,使其成为中原的屏障。魏徵认为:“戎狄人面兽心,力量削弱则请求归顺,强盛则又叛乱。如果将他们留在中原,几年之后,繁衍到几倍之多,一定会成为心腹大患。西晋初年的祸乱,正是前车之鉴。应当使他们返回故地。”温彦博说:“君主对于天地万物,应如天覆地载一般,包容一切,无有遗漏。现在突厥困窘,前来归附我大唐,为什么要抛弃他们呢?如果拯救他们于将亡之际,教他们生产生活,几年之后,这些人都将成为我大唐民众。选择他们中间的部落首领,使其入朝充任皇宫守卫。畏惧皇威而深怀皇恩大德,有什么后患可言呢!”太宗最终采纳了温彦博的建议。

安置突厥投降的民众,东起幽州,西至灵州,划分突利可汗原来的统辖之地,设置四州,又将颉利之地划分为六州。东面设置定襄都督府,西边置云中都督府,来统治其民众,任命突利为顺州都督。起初,颉利族人阿史那思摩失宠于颉利。颉利败亡时,那些亲近的人纷纷离散,惟独思摩不离开颉利,最后与颉利一同被俘。太宗任命颉利为右卫大将军,苏尼失、思摩均被封郡王,其余均拜官任职各有不同,五品以上的有一百余人,因而迁居长安的有近一万户。

太宗下诏:诉讼有不能裁决的,可上启东宫,由太子裁定。

太宗下诏:今后凡有诉讼,经尚书省判决不服,可上启东宫,由太子裁定。如果仍然不服,则上奏到朕这里。

加封李靖为光禄大夫。

御史大夫萧瑀劾奏李靖御军无法,请付法司推之。诏勿劾。及靖入见,顿首谢,上让之曰:“隋史万宝破达头可汗,有功不赏,以罪见诛。朕则不然,录公之功,赦公之罪。”乃加靖左光禄大夫,赐绢千匹。既而谓曰:“前者,人或谗公,今朕已寤,公勿以为怀。”复赐绢二千匹。

林邑遣使入贡。

林邑献火珠,有司以其表辞不顺,请讨之。上曰:“好战者亡,如炀帝、颉利,皆所亲见也。小国胜之不武,况未可必乎!”

六月,修洛阳宫。

给事中张玄素上书曰:“洛阳未有巡幸之期,而预修宫室,非今日之急务也。且陛下初平洛阳,凡隋氏宫室之宏侈者,皆令毁之。曾未十年,复加营缮,何前日恶之而今日效之也!且以今日财力,何如隋世?陛下役疮痍之人,袭亡隋之弊,恐又甚于炀帝矣!”上谓玄素曰:“然则何如桀纣?”对曰:“若此役不息,亦同归于乱耳。”上叹曰:“吾思之不熟,乃至于是!”顾谓房玄龄曰:“玄素所言有理,可即罢之。后以事至洛阳,虽露居亦无伤也。”

秋七月朔,日食。 敕百司:诏敕未便者,皆执奏。

上问房玄龄、萧瑀曰:“隋文帝如何主也?”对曰:“文帝勤于为治,临朝或至日昃。五品已上引坐论事,卫士传餐而食。虽性非仁厚,亦励精之主也。”上曰:“公得其一,未知其二。文帝不明而喜察,不明则照有不通,喜察则多疑于物。事皆自决,不任群臣,一日万机,岂能一一中理!群

御史大夫萧瑀弹劾李靖治军没有法度,请交付法律部门推勘审理。太宗特降旨免予弹劾。等到李靖进见,磕头谢罪,太宗责怪他说:“隋朝史万宝打败达头可汗,有功劳不加赏赐,因有罪招致杀戮。朕则不这样处理,记录下你的功劳,赦免你的过错。”加封李靖为左光禄大夫,赐绢一千匹。不久又说:“以前有人说你的坏话,现今朕已醒悟,你不必挂在心上。”又赐绢二千匹。

林邑要派使者前来进贡。

林邑人进献火珠,有关部门认为所呈表章文辞桀骜不驯,请求讨伐林邑。太宗说:“好战者自取灭亡,隋炀帝、颉利可汗都是你们亲眼所见的。打败小国并不能表明勇武,何况不一定取胜!”

六月,修建洛阳宫。

给事中张玄素上书进谏道:“还没确定巡幸洛阳的时间就预先修筑宫室,这不是当今的急务。而且陛下刚平定洛阳时,凡隋朝宫殿宏丽奢侈的均下令毁掉。还不到十年光景,又重新加以营造修缮,为什么以前讨厌的东西现在却要加以效仿呢!况且按照现在的财力状况,怎么能与隋代相比?陛下役使苦难的百姓,承袭已灭亡的隋朝的弊端,恐怕又要超过炀帝呀!”太宗问玄素:“那么与桀、纣相比又如何?”张玄素答道:“如果此项劳役不停,恐怕也要一样招致变乱。”太宗感叹道:“我考虑不周到,以至于此!”回头对房玄龄说:“玄素所讲的确有道理,应立即停止此项过程。日后如有事去洛阳,即使居住在露天也无妨。”

秋七月初一,出现日食。 诏敕各部门:今后诏敕文书下达后有不当之处,均应执意禀奏。

太宗问房玄龄、萧瑀道:“隋文帝是个什么样的君主?”回答说:“文帝勤于治理朝政,每次临朝听政,有时要到太阳偏西。五品以上官员,围坐论事,卫士不能下岗,站着传递干粮而食。虽然隋文帝的品性算不上仁厚,也可称得上是励精图治的君主。”太宗说:“你们只知其一,未知其二。文帝不贤明而喜欢苛察,不贤明则览察事理不能都通达,喜欢苛察则对事多疑。万事皆自行决定,不信任群臣,日理万机,怎么能每一件事都切中要领!群

臣既知主意,则唯取决受成,虽有愆违,莫敢谏诤,此所以二世而亡也。朕则不然。择天下贤才,置之百官,使思天下之事,关由宰相,审熟便安,然后奏闻。有功则赏,有罪则刑,谁敢不竭心力以修职业,何忧天下之不治乎!”因敕百司:“自今诏敕未便者,皆应执奏,毋得阿从,不尽己意。”

以李纲为太子少师,萧瑀为太子少傅。

李纲有足疾,上赐以步舆,使之乘至阁下。每至东宫,太子亲拜之。先是上命萧瑀与宰相参议朝政。瑀气刚而辞辩,房玄龄等皆不能抗。玄龄等尝有微过,瑀劾奏之,上皆不问,瑀由此怏怏。既为少傅,遂罢御史大夫,不复预闻朝政。

李大亮为西北道安抚大使。

西突厥种落散在伊吾,诏以李大亮为安抚大使,贮粮碛口以赈之。大亮言:“欲怀远者必先安近。中国如本根,四夷如枝叶。疲中国以奉四夷,犹拔本根以益枝叶也。今招致西突厥,但有劳费,未见其益。况河西州县萧条,不堪供亿,不如罢之。其或自立君长求内属者,羁縻受之,使居塞外,为中国藩蔽,此乃施虚惠而收实利也。”上从之。

诏定常服差等。

三品以上服紫,四品、五品服绯,六品、七品服绿,八品服青,妇人从其夫色。

以李靖为右仆射。

靖性沉厚,每与时宰参议,恂恂似不能言。

臣既已知主上的心理,便只有一切都听皇上的决断和主张了,即使主上出现过失,也没人敢争辩劝谏,所以到了第二代隋朝就灭亡了。朕则不是这样。选拔天下的贤能之士,分别充任各种职务,让他们考虑天下的大事,经由宰相仔细研究认为方便合宜,然后上奏到朕这里。有功则行赏,有罪即处罚,谁还敢不尽心竭力做好本职工作,又何愁天下治理不好呢!”于是命令各部门:“今后诏敕文书下达后有不当之处,均应执意禀奏,不得阿谀顺从,不充分发表自己的意见。”

任命李纲为太子少师,萧瑀为太子少傅。

李纲腿脚不好,太宗赐予步辇,让他乘步辇去上朝。每次到东宫,太子都要行拜见礼。先前太宗命萧瑀与宰相参议朝政。萧瑀性情刚直又能言善辩,房玄龄等人都说不过他。房玄龄等人曾小有过失,萧瑀弹劾他们,太宗均不理会,萧瑀因此怏怏不乐。既改任太子少傅,于是免去御史大夫一职,不再让他参预朝政。

任命李大亮为西北道安抚大使。

西突厥部族散居在大漠外的伊吾地区,太宗下诏任命李大亮为安抚大使,在碛口存贮粮食,以赈济来此地的人。李大亮上言:“想要怀柔远方必先安抚近地。中国如树根,四夷如枝叶。使中国疲困以供养四夷,如同拔掉树根来资助枝叶。如今招抚西突厥,只见劳民费财,未见收益。更何况河西的州县人口稀少,百姓不堪赋役,不如暂且停止招抚慰问为宜。当地人有的自己设立君长,请求归附大唐,不妨接受和加以联络,让他们居住在塞外,为我大唐屏障,这才是施给虚惠而实际坐收渔利的办法。”太宗听从了他的意见。

太宗诏令确定官员日常服装的等级差别。

三品以上官员穿紫色衣服,四、五品穿红色,六、七品穿绿色,八品穿青色,官员夫人从其丈夫的官服颜色。

任命李靖为尚书右仆射。

李靖性情深沉而忠厚,每次与宰相们议论政事,谦恭拘谨像是说不出话来。

九月,伊吾来降,置西伊州。 以张俭检校代州都督。

思结部落饥贫,张俭招集之。其不来者仍居碛北,亲属私相往还,俭亦不禁。及俭代去,思结将叛,诏俭往察之。俭单骑说谕,徙之代州,即以俭检校代州都督。俭因劝使营田,岁大稔。俭又恐其蓄积多,有异志,奏请和籴以充边储。部落喜,营田转力,而边备实焉。

冬十一月,以侯君集参议朝政。 除鞭背刑。

上读《明堂针灸书》云:“人五藏之系,咸附于背。”故有是命。

高昌王麹文泰入朝。

文泰入朝,西域诸国皆因文泰请朝,上令文泰使人迎之。魏徵谏曰:“昔光武不听西域选侍子,置都护,以为不以蛮夷劳中国。前者文泰之来,缘道供亿甚苦。若诸国皆来,将不胜其弊。姑听其商贾往来,与边民交市,则可矣。傥以宾客遇之,非中国之利也。”时所使人已行,上遽止之。

大有年。

上之初即位也,尝与群臣语及教化,上曰:“今承大乱之后,恐斯民未易化也。”魏徵对曰:“不然。久安之民骄佚,骄佚则难教;经乱之民愁苦,愁苦则易化。譬犹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也。”上深然之。封德彝曰:“三代以还,人渐浇讹。故秦任法律,汉杂霸道,盖欲化而不能,岂能之

九月,伊吾归降唐朝,唐在其地设置西伊州。 任命张俭为检校代州都督。

思结部落饥馑贫弱,张俭招募他们。不应召的仍居住在漠北,两地的亲属私下往来,张俭也不加禁止。等到张俭改任他职,思结部将要反叛,太宗下诏令张俭前往按察。张俭单人匹马到思结部落晓以大义,让他们迁居到代州,朝廷即任命张俭为检校代州都督。张俭于是劝他们从事农作,年底获得大丰收。张俭又担心思结部落存粮多,便会有反叛的意图,上奏请求由官府出钱购买他们的粮食,以充边防储备。思结部落大为高兴,种地更加努力,因而边防储备充实。

冬十一月,任命侯君集参议朝政。 废除鞭打后背的刑罚。

太宗读《明堂针灸书》,书中写着:“人的五脏经络,均附在后背。”所以有此诏令。

高昌王麹文泰前来朝见天子。

麹文泰入朝拜谒唐太宗,西域各国都想跟着文泰入朝,太宗令文泰派人迎接各国使者。魏徵劝谏道:“从前汉光武帝不允许西域诸国送王子入京侍奉皇帝和在西域设置都护,认为不应当为了蛮夷而劳顿中国。前些时候文泰来朝见,劳民费财已经很厉害。假使各国都来进贡,我们将难以承受其弊端。姑且允许他们的商人前来,与边区百姓互市,就可以了。假如以宾客之礼接待,则对我大唐没有好处。”当时派出迎接的人已经出发,太宗急忙令人阻止。

这一年全国大丰收。

太宗刚即位时,曾与群臣们谈到教化问题,太宗说:“现在刚经过一场大动乱,我担心百姓不容易教化。”魏徵答道:“并非如此。长期安定的百姓容易骄逸,骄逸则难以教化;历经动乱的百姓忧愁痛苦,忧愁痛苦则容易教化。这如同饥饿的人不苛择饮食,口渴的人不苛择饮水一样。”太宗深表赞同。封德彝说:“三代以后,人心渐趋浇薄诡诈。所以秦朝专用法律,汉代杂用王道霸道,正是想推行仁义教化而不能有收效,哪里是能够推行教化

而不欲邪!魏徵书生,未识时务,信其虚论,必败国家!”徵曰:“五帝、三王不易民而化,汤、武皆承大乱之后,身致太平。若谓古人淳朴,渐致浇讹,则至于今日,当悉化为鬼魅矣,人主安得而治之!”上卒从徵言。

元年,关中饥,米斗直绢一匹;二年,天下蝗;三年,大水。上勤而抚之,民虽东西就食,未尝嗟怨。是岁,天下大稔,流散者咸归乡里,米斗不过三四钱,终岁断死刑才二十九人。东至于海,南及五岭,皆外户不闭,行旅不赍粮,取给于道路焉。帝谓长孙无忌曰:“贞观之初,议者皆云:‘人主当独运威权,不可委之臣下。’又云:‘宜震耀威武,征讨四夷。’唯魏徵劝朕:‘偃武修文,中国既安,四夷自服。’朕用其言。今颉利成擒,其酋长并带刀宿卫,皆袭衣冠,徵之力也,但恨不使封德彝见之耳。”徵再拜谢曰:“此皆陛下威德,臣何力之有焉?”帝曰:“朕能任公,公能称朕所任,则其功岂独在朕乎!”

上谓侍臣曰:“朕有二喜一惧:比年丰稔,斗粟三钱,一喜也;北虏久服,边鄙无虞,二喜也;治安则骄侈易生,骄侈则危亡立至,此一惧也。”房玄龄奏:“阅府库甲兵,远胜隋世。”上曰:“甲兵武备,诚不可阙,然炀帝甲兵岂不足邪!卒亡天下。若公等尽力,使百姓乂安,此乃朕之甲兵也。”

辛卯(631)五年

春正月,诏僧道致拜父母。 皇太子冠。

而不想推行呢!魏徵是一介书生,不识时务,如果听信他的空谈,必然败坏国家!”魏徵说:“五帝、三王不是换掉百姓而施行教化,商汤、武王均承接于大动乱之后,能在自己生前达到太平盛世。如果说上古人淳朴,后代逐渐变得浇薄诡诈,那么到了今天,应当全都化为鬼魅了,君主又怎么能统治他们呢!”太宗最后听从了魏徵的意见。

贞观元年,关中地区闹饥荒,一斗米值一匹绢;二年,全国出现蝗灾;三年,又发大水。太宗勤勉听政,安抚百姓,百姓虽然东乞西讨,也未曾抱怨。这一年,全国大丰收,背井离乡的人都回归故里,一斗米不过三四钱,一整年判处死刑的只有二十九个人。东到大海,南至五岭,均夜不闭户,旅行不带粮食,在路上就能得到供应。太宗对长孙无忌说:“贞观初年,大臣们上书都说:‘君王应当独自运用权威,不能委任给臣下。’又说:‘应当耀武扬威,讨伐四夷。’只有魏徵劝朕说:‘放下武力勤修文教,中原安定之后,四夷自然顺服。’朕采纳他的意见。如今颉利成了俘虏,其部族首领都带刀到皇宫担任警卫,各部落都受到中华文明礼教的熏染,这都是魏徵的功劳,只是遗憾封德彝见不到了!”魏徵再次拜谢说:“这都是陛下的威德,我有何功劳呢?”太宗说:“朕能重用你,你能够十分称职,功劳怎么是朕一个人的呢!”

太宗对身边大臣说:“朕有两个欢喜一个忧虑:近年大丰收,一斗米不过三钱,是一喜;北方夷族长久顺服,边境安定,这是二喜;国家治理安定则容易产生骄逸奢侈,则危亡马上就会到,这是一个忧虑。”房玄龄奏道:“我看我朝府库所藏兵甲器械,远远超过隋朝。”太宗说:“兵甲武力装备,诚然不可缺少,然而隋炀帝兵甲难道不足吗!最后还是丢了天下。如果你们尽心竭力,使百姓安定,这就是朕的兵甲。”

辛卯(631)唐太宗贞观五年

春正月,诏令和尚、尼姑、道士都要叩拜父母。 皇太子到了行冠礼的年龄。

有司言:“皇太子冠,用二月吉,请追兵备仪仗。”上曰:“东作方兴,宜改用十月。”少傅萧瑀奏:“据阴阳书,不若二月。”上曰:“吉凶在人,若动依阴阳,不顾礼义,吉可得乎!循正而行,自与吉会。农时急务,不可失也。”

诏:诸州刬削京观,加土为坟。 以金帛赐突厥,赎男女八万口。

隋末,中国人多没于突厥。突厥降,上遣使以金帛赎之,凡得男女八万口。

夏六月,新昌公李纲卒。

谥曰贞。初,周齐王宪女孀居无子,纲赡恤甚厚。纲卒,其女以父礼丧之。

秋八月,遣使诣高丽,葬隋战士。 杀大理丞张蕴古。

河内人李好德有心疾,为妖言,大理丞张蕴古按之,奏:“好德实被疾,不当坐。”治书侍御史权万纪劾奏:“蕴古相州人,而好德兄厚德为其刺史,故蕴古阿意纵之。”上怒,斩之,既而悔之,因诏:“自今有死罪,虽令即决,仍三覆奏乃行刑。”万纪与侍御史李仁发,俱以告讦有宠,大臣数被谴怒。魏徵谏曰:“此等小人,不识大体,以讦为直,以谗为忠。陛下非不知其无堪,但取其无所避忌,欲以警策群臣耳。而彼挟恩依势,逞其奸谋,凡所弹射,皆非有罪。陛下纵未能举善以厉俗,奈何昵奸以自损乎!”上默然。既而万纪等皆得罪。

有关部门进言:“皇太子当行冠礼,采用二月吉祥,请求追加太子的军备仪仗。”太宗说:“二月耕作刚刚开始,应当改用十月。”太子少傅萧瑀奏称:“根据阴阳书记载,不如用二月。”太宗说:“吉凶祸福在于人,如果动辄依靠阴阳,不顾礼义,能够得到吉祥吗!依循正道而行,自然会有吉祥。农时急务,不能耽误。”

太宗下诏:各州一律铲削掉用敌军尸体封土筑成的京观,分别加土垒成坟墓。 赐给突厥金银布帛,赎回被掠去的中原男女八万口。

隋朝末年,中原汉人多被突厥人掠去。突厥投降后,太宗派人用金银财物将他们赎回,共赎回男女八万人。

夏六月,新昌公李纲去世。

追加谥号为贞。起初,北周齐王宇文宪的女儿,孀居无子女,李纲对她赡养抚恤甚多。李纲死后,齐王女按照对待父亲的礼节服丧。

秋八月,太宗派人到高丽,收葬隋朝阵亡将士。 处死大理寺丞张蕴古。

河内人李好德患有心病,胡言乱语,语涉妖邪,太宗令大理寺丞张蕴古按察其事,张蕴古奏道:“李好德得病有验证,依法不应治罪。”治书侍御史权万纪弹劾道:“张蕴古籍贯在相州,李好德的哥哥李厚德为相州刺史,所以张蕴古有意偏袒纵容。”太宗大怒,下令将张蕴古处斩,过后又后悔,因而下诏说:“今后有死刑犯人,即使下令立即处决,仍须经三次复议才能执行。”权万纪与侍御史李仁发,均靠告发别人而得到太宗宠幸,因此诸位大臣多次受到叱责。魏徵劝谏道:“这类小人,不识国家大体,把告发别人当作正直,把进谗言当作忠诚。陛下并非不知道他们使人无法忍受,只是取其讲话无所忌讳,想以此儆戒诸位大臣。然而权万纪等人自恃皇恩依仗权势,大施其奸谋,凡所弹劾,都不是真有罪。陛下既然不能选用善人以激励风俗,怎么能亲昵奸人以损害自己的威信呢!”太宗默不作声。不久权万纪等人均获罪。

九月,修洛阳宫。

上欲修洛阳宫,民部尚书戴胄表谏,以“乱离甫尔,百姓凋弊,营造不已,劳费难堪”。上甚嘉之。既而竟命将作大匠窦琎修之。琎凿池筑山,雕饰华靡,上怒,遽命毁之。免琎官。

帝猎于后苑。

上逐兔于后苑,将军执失思力谏曰:“天命陛下为华夷父母,奈何自轻!”上又将逐鹿,思力脱巾解带,跪而固谏,上为之止。

冬十月,诏议封建。

初,上问公卿以享国久长之策,萧瑀对曰:“三代封建而长久,秦孤立而速亡。”上以为然,令群臣议之。魏徵以为:“京畿税少,多资畿外,若尽以封建,经费顿阙。又燕、秦、赵、代俱带外夷,若有警急,追兵内地,难以奔赴。”李百药以为:“勋戚子孙皆有民社,易世之后,将骄淫自恣,攻战相残,害民尤深,不若守令之迭居也。”颜师古以为:“不若分王宗子,勿令过大,间以州县,杂错而居,互相维持,足扶京室。为置官僚,皆省司选用,法令之外,不得擅作威刑,朝贡礼仪,具为条式。一定此制,万代无虞。”于是诏:“宗室勋贤,宜令作镇藩部,贻厥子孙。所司明为条例,定等级以闻。”

十一月,林邑、新罗入贡。

林邑献五色鹦鹉,新罗献美女,各付使者归之。

十二月,开党项之地为十六州。

党项内属者前后三十万口。

九月,修筑洛阳宫。

太宗打算修筑洛阳宫,民部尚书戴胄上表劝谏,认为“动乱刚结束不久,百姓穷困潦倒,不停地营造,公私耗费,恐怕难以承受”。太宗十分称赞。过了一段时间,还是命将作大匠窦琎修筑洛阳宫。窦琎开凿池塘构筑山林,雕饰华贵奢靡,太宗大怒,立刻下令毁掉,罢免了窦琎的官职。

太宗在后苑打猎。

太宗在皇宫后苑追打兔子,将军执失思力劝谏说:“上天让陛下做华、夷族的父母,怎么能自我轻贱呢!”太宗又要追猎鹿,思力脱下头巾解下腰带,跪在地上苦谏,太宗只好停止。

冬十月,太宗诏令议论分封诸侯的事。

起初,太宗向公卿大臣们询问国运长久的计策,萧瑀认为:“三代因为分封诸侯而国运长久,秦朝孤立统一而加速灭亡。”太宗认为有道理,令群臣议论此事。魏徵认为:“京城一带赋税不多,多依靠京都以外地区,如果都分封给诸侯国,则国家经费会顿时短缺。再加上燕、秦、赵、代诸国均管辖有夷族人,如出现紧急情况,由内地调兵,难以及时奔赴所在地。”李百药认为:“如今让皇亲国戚子子孙孙均有自己的百姓与社稷,几代之后,将骄奢恣纵,相互攻伐残杀,对老百姓的危害非常大,不如让郡守县令不断更换、轮流在位。”颜师古认为:“不如分封诸子为诸侯王,不要让他们的封国太大,国与国之间有州县相隔,错杂而居,互相维持,足以扶持京城皇室。为他们设置官吏,均由尚书省选拔录用,除皇朝法令外,不允许他们擅自施行刑罚,朝贡礼仪,都制定程式。这种制度一旦确定,千秋万代可保平安。”于是太宗下诏:“皇室宗亲以及勋贵大臣,应让他们担任地方区域长官,并传给其子孙。有关部门明文规定条例,定下不同等级上报朝廷。”

十一月,林邑、新罗来朝进献贡品。

林邑进献五色的鹦鹉,新罗献美女,分别交给本国使者带回。

十二月,开拓党项土地,共计十六州。

党项归附唐朝人口前后共有三十万。

制:自今决死刑者,皆覆奏,决日撤乐减膳。

上谓侍臣曰:“朕以死刑至重,故令三覆,盖欲思之详熟也。而有司须臾之间三覆已讫。又断狱者唯据律文,虽情在可矜,而不敢违法,其间岂能尽无冤乎!古者刑人,君为之彻乐减膳。朕庭无常设之乐,然常为之不啖酒肉,但未有著令耳。”于是制:“决死囚者,二日中五覆奏,下诸州者三覆奏;行刑之日,尚食勿进酒肉,内教坊及太常不举乐。皆令门下覆视。有据法当死而情可矜者,录状以闻。”由是全活甚众。

上尝与侍臣论狱,魏徵曰:“炀帝时常有盗发,捕得栲讯,服罪者二千余人,悉令斩之。大理丞张元济寻其状,唯五人尝为盗,余皆平民,竟不敢执奏,尽杀之。”上曰:“此岂惟炀帝无道,其臣亦不尽忠。君臣如此,何得不亡!公等宜戒之!”上又尝谓执政曰:“朕常恐因喜怒妄行赏罚,故欲公等极谏。公等亦宜受人谏,不可以己之所欲,恶人违之。苟自不能受谏,安能谏人!”

康国求内附。

康国求内附,上曰:“前代帝王好招来绝域,以求服远之名,无益于用,而糜弊百姓。今康国内附,傥有急难,于义不得不救,师行万里,岂不疲劳?劳百姓以取虚名,朕不为也。”遂不受。上谓侍臣曰:“治国如治病,病虽愈,尤宜将护。傥遽自放纵,病复作,则不可救矣。今中国幸安,四

太宗下制文规定:今后判决死刑,都要经过复议,行刑的当天,撤除音乐,减免膳食。

太宗对亲近大臣说:“朕认为死刑至关重大,所以下令须经三次复议,这是为了深思熟虑。而有关部门却在片刻之间完成三次复议。再者,断案判刑只依据法律条文,即使情有可原,也不敢违反法律,这中间怎么能一点冤枉都没有呢!古代处决犯人,君主常为此停止音乐减少御膳。朕宫廷中没有常设的音乐,然而常常为此而不沾酒肉,只是没有明文规定。”于是下制文规定:“判决死囚犯人,二天之内须经五次复议,下到各州的也要三次复议;行刑的当天,尚食局不得进酒肉,内教坊及太常寺不得奏乐。上述规定均由门下省监督。如有法律应当处死而其情形可以怜悯的犯人,记下情况上报朝廷。”由此而免于死罪的甚多。

太宗曾和大臣们讨论刑狱诸事,魏徵说:“隋炀帝时多有盗贼案发,逮捕起来加以拷问,认罪的有二千余人,炀帝下令全部处斩。大理寺丞张元济查阅其诉状,其中只有五人曾为盗贼,其余的都是普通百姓,但他竟不敢执意上奏讲明真情,所以全都杀掉。”太宗说:“这岂止是炀帝无道,大臣们也不能尽忠。君臣都这样,国家怎能不灭亡!你们应深以为戒!”太宗又曾对执政的大臣说:“朕常常担心由于个人的喜怒而妄加赏罚,所以希望你们极力进谏。你们也应当接受别人的劝谏,不可以自己的喜好要求别人,讨厌别人违背己意。如果自己不能接受劝谏,又怎么能劝谏别人!”

康国请求归附唐朝。

康国请求归附唐朝,太宗说:“前代的帝王,喜欢招抚极远地区的国家,以讨得降服远方的盛名,这毫无益处,而只是损耗凋敝百姓。如今康国归附唐朝,如果他们遇到危急情况,按照道义来讲不能不去救援,士兵们行军万里,岂能不疲劳?让百姓疲劳以获取虚名的事,朕不做。”于是不接受康国的归附。太宗对身边大臣说:“治理国家如同治病,病虽好了,仍需调养。倘若立即放纵自己,病会复发,那就不可救治了。如今中原幸得安定,四

夷俱服,诚自古所希。朕日慎一日,唯惧不终,故欲数闻卿辈谏争也。”魏徵曰:“内外治安,臣不以为喜,惟喜陛下居安思危耳。”

高州总管冯盎入朝。

盎有地方二千里,为治勤明,所部爱之。

壬辰(632)六年

春正月朔,日食。 群臣请封禅,不许。

初,群臣表请,上曰:“卿辈皆以封禅为帝王盛事,朕意不然。若天下乂安,家给人足,虽不封禅,庸何伤乎!昔秦始皇封禅,而汉文帝不封禅,后世岂以文帝不及始皇邪!且事天扫地而祭,何必登泰山之巅,封数尺之土,然后可以展其诚敬乎!”群臣请不已,上亦欲从之,魏徵独以为不可。上曰:“公不欲朕封禅者,以功未高邪?德未厚邪?中国未安,四夷未服邪?年谷未丰,符瑞未至邪?”对曰:“今虽有此六者,然户口未复,仓廪尚虚。车驾东巡,供顿劳费。又伊洛以东,灌莽极目,而远夷君长皆当扈从,此乃引戎狄入腹中,而示之以虚弱也。况赏赉不赀,未厌远人之望;给复连年,不偿百姓之劳。崇虚名而受实害,陛下将焉用之?”会河南北数州大水,事遂寝。明年,群臣复以为请,上谕以旧有气疾,恐登高增剧,乃止。

三月,如九成宫。

夷顺服,实在是自古以来所少有。然而朕每日谨慎行事,唯恐不能持久,所以想多听到你们的谏诤!”魏徵说:“国家内外俱得安定,我并不觉得高兴,只是高兴陛下能够居安思危。”

高州总管冯盎入京朝见天子。

冯盎占据地方二千里,治理政事勤勉清明,他率领的部下都非常爱戴他。

壬辰(632)唐太宗贞观六年

春正月初一,出现日食。 文武百官请求行封禅大礼,太宗不允。

起初,文武百官们上表请行封禅礼,太宗说:“你们都认为行封禅礼是帝国的盛举,朕不这样以为。如果天下安定,百姓家家富足,即使不去封禅,又有什么害处呢!从前秦始皇行封禅礼,而汉文帝不封禅,后代难道认为文帝的贤德不如秦始皇吗!而且侍奉上天可扫地而祭,为什么一定要登上泰山的顶峰,封筑几尺的泥土,然后才能表达对上天的诚心敬意呢!”群臣还是不停地请求,太宗也想听从他们的意见,惟独魏徵认为不可以。太宗说:“你不想让朕去泰山封禅,是认为朕的功劳不够高吗?德行不深厚吗?大唐不安定,四方夷族未归服吗?一年的谷物没丰收,符瑞未出现吗?”魏徵答道:“如今虽然有上述六点理由,然而户口没有恢复到原来的水平,国家府库粮仓还很空虚。陛下的车驾东行,沿途劳民费财。而且伊水、洛水以东地区,到处草莽丛生,而远方夷族首领跟从,这是引戎狄进入大唐的腹地,并展示我方的虚弱。况且赏赐供给无数,也不能满足这些远方人的欲望;几年免除徭役,也不能补偿老百姓的劳苦。像这种崇尚虚名而实际有害的主张,陛下怎么能采用呢?”当时赶上黄河南北地区的多个州发大水,封禅的事于是搁置下来。第二年,文武大臣们又请求封禅,太宗借口气喘的老毛病复发,担心登高会加剧,于是终止。

三月,太宗巡幸九成宫。

上幸九成宫避暑,监察御史马周上疏曰:“大安宫在城西,制度卑小,而车驾独为避暑之行,是太上皇留暑中,而陛下居凉处也。温清之礼,臣窃有所未安焉。且太上皇春秋已高,陛下宜朝夕视膳。今九成宫去京师三百余里,太上皇或时思念陛下,陛下何以赴之?然今行计已成,不可复止,愿速示返期,以解众惑。仍亟增修大安,以称中外之望。”又言:“比来乐工圉人超授官爵,鸣玉曳履,与士君子比肩,臣窃耻之。”

以长乐公主嫁长孙冲。

长乐公主将出降,敕有司资送倍于永嘉长公主。魏徵谏曰:“昔汉明帝欲封皇子,曰:‘我子岂得与先帝子比?’皆令半楚、淮阳。今奈何资送公主,反倍于长主乎!”上入告皇后,后叹曰:“妾数闻陛下称重魏徵,不知其故。今观其引礼义,以抑人主之私情,乃知真社稷之臣也。”因请遣中使厚赐徵,且语之曰:“闻公正直,乃今见之,愿公常秉此心,勿转移也。”上尝罢朝,怒曰:“会须杀此田舍翁!”后问为谁,上曰:“魏徵每廷辱我。”后退具朝服,曰:“妾闻主明臣直,今魏徵直,由陛下之明故也。妾敢不贺!”上乃悦。

置三师官。 夏四月,邹公张公谨卒。

公谨卒,上出次发哀,有司奏:辰日忌哭。上曰:“君臣犹父子也,情发于衷,安避辰日!”遂哭之。

秋闰七月,宴近臣于丹霄殿。

太宗将要去九成宫避暑,监察御史马周上疏言道:“太上皇所住的大安宫在宫城西面,建制规模窄小,而车驾外出只是为了避暑,太上皇还留在大暑天里,而陛下却独居凉爽之处。礼制规定,儿女侍奉父母,要让他们冬暖夏凉,陛下这样做我私下感到不安。况且太上皇年事已高,陛下应当朝夕侍奉饮食。如今九成宫离京城三百多里,太上皇如果一时想念陛下,陛下怎么赶回来呢?然而现在出行的计划已定,不能终止,希望尽快昭示归期,以解除众人的疑惑。应当尽快增修大安宫,以符合中外人士的愿望。”又说道:“近来乐工与驯马人都被破格授予官爵,让他们佩戴玉饰、拖着鞋子,与士大夫并肩而立,我私下感到耻辱。”

将长乐公主嫁给长孙冲。

长乐公主将要下嫁,太宗敕令有关部门所给的陪送比皇姑永嘉长公主多一倍。魏徵劝谏道:“过去汉明帝想要分封皇子采邑,说:‘我的儿子怎么能和先帝的儿子相比呢?’均令封给楚王、淮阳王封地的一半。如今公主的陪送为什么反比长公主多一倍呢!”太宗进宫中告诉皇后,皇后感叹道:“我总是听说陛下看重魏徵,不知是什么缘故。如今见他用礼仪来抑制君王的私情,才知道他真是国家的栋梁之臣呀。”于是皇后请求派宦官去魏徵家中,赏赐丰厚,并且对他说:“听说您十分正直,今日得以亲见,希望您经常保持这种忠心,不要有所改变。”太宗一次曾罢朝回宫中,怒气冲冲地说:“以后找机会一定杀了这个乡巴佬。”皇后问因为谁,太宗说:“魏徵常在朝堂上羞辱我。”皇后退下,穿上朝服,说道:“我听说君主开明则臣下正直,如今魏徵正直敢言,是因为陛下开明的缘故。我怎能不祝贺呢!”太宗于是转怒为喜。

下诏设置太师、太傅、太保三师官。 夏季四月,邹公张公谨去世。

张公谨去世,太宗离开皇宫宣布公谨去世的消息,有关部门上奏称:这一天是辰日,忌讳哭泣。太宗说:“君与臣如同父子,情感是发自内心的,怎么能避忌辰日呢!”于是痛哭一场。

秋闰七月,太宗在丹霄殿宴请群臣。

上宴近臣于丹霄殿,长孙无忌曰:“王珪、魏徵,昔日仇雠,不谓今日得同此宴。”上曰:“徵、珪尽心所事,故我用之。然徵每谏,我不从,我与之言辄不应,何也?”魏徵对曰:“臣以事为不可,故谏。若陛下不从而臣应之,则事遂施行,故不敢应。”上曰:“应而复谏,何伤?”对曰:“昔舜戒群臣:‘尔无面从,退有后言。’臣心知其非而口应陛下,乃面从也。岂稷、契事舜之意邪!”上大笑曰:“人言魏徵举止疏慢,我视之更觉妩媚,正为此耳!”徵起拜谢,曰:“陛下开臣使言,故臣得尽其愚。若陛下拒而不受,臣何敢数犯颜色乎?”

上谓王珪曰:“玄龄以下卿,宜悉加品藻,且自谓与数子何如?”曰:“孜孜奉国,知无不为,臣不如玄龄;才兼文武,出将入相,臣不如李靖;敷奏详明,出纳惟允,臣不如彦博;处繁治剧,众务毕举,臣不如戴胄;耻君不及尧舜,以谏争为己任,臣不如魏徵。至于激浊扬清,嫉恶好善,臣于数子亦有微长。”上深以为然,众亦服其确论。

上指殿屋谓侍臣曰:“治天下如建此屋,营构既成,勿数改移。苟易一榱,正一瓦,践履动摇,必有所损。若慕奇功,变法度,不恒其德,劳扰实多。”

上曰:“人主惟有一心,而攻之者甚众。或以勇力,或以辩口,或以谄谀,或以奸诈,或以嗜欲,辐凑攻之,各求自售,以取宠禄。人主少懈而受其一,则危亡随之,此其所以难也。”

太宗在丹霄殿宴请身边大臣,长孙无忌说:“王珪、魏徵二人过去与陛下为敌,没料到今日能在此一同饮宴。”太宗说:“魏徵、王珪尽心竭力地侍奉主子,所以我任用他们。然而魏徵每次进谏,我不听从,我同他讲话,他总是不答应,这是为什么呢?”魏徵答道:“我认为事情不可行,所以谏阻。如果陛下不听从而我答应,那么事情便得以施行,所以不敢答应。”太宗说:“暂且答应而后再谏阻,又有什么伤害呢?”魏徵答道:“过去舜帝告诫群臣:‘你们不要当面顺从,而退下后却说另一套话。’我心里明知道不对而嘴上却答应陛下,这正是当面顺从。哪里是稷、契事奉舜帝的本意呢!”太宗大笑道:“人们都说魏徵行为举止粗鲁傲慢,我看他更觉得妩媚,正是因为如此呀!”魏徵离席起身,拜谢道:“陛下引导我让我畅所欲言,所以我得以尽愚诚。如果陛下拒不接受谏言,我又怎么敢屡次犯颜强谏呢?”

太宗对王珪说:“房玄龄以下的大臣,你应该都加以品评,而且自己衡量与他们相比如何?”王珪说:“勤勤恳恳地事奉大唐,尽心竭力无所保留,我不如房玄龄;文武全才,出将入相,我不如李靖;在朝中述事进奏详尽周到,传达诏令、反映下情,都平允恰当,我不如温彦博;处理繁重、艰难的事务,各方面事务办理周全,我不如戴胄;惟恐君王赶不上尧、舜,专以苦言强谏为己任,我不如魏徵。说到辨别清浊,疾恶奖善,我与他们相比,倒是略有长处。”太宗非常赞同,众人也钦佩他的确论。

太宗指着殿宇对身边大臣说:“治理天下就如同修建这个屋宇,营建构筑完成,不要多次改变移动。如果变更一椽一瓦,基础动摇,必然对整个房屋有所损害。如果追求新奇,变更法度,不坚守德政,那么打扰百姓之处一定很多。”

太宗说:“君主只有一个心思,而攻取的人很多。有的以其勇力,有的以其辩才,有的专事谄谀,有的行以奸诈,有的充满贪欲,聚集在一起围攻,并各自兜售自己的一套,以求取得恩宠禄位。君主稍有松懈而接受其中一点,则危亡随之而来,这是做君主很难的原因。”

上尝临朝,谓侍臣曰:“朕为人主,常兼将相之事。”给事中张行成退而上书,以为:“禹不矜伐,而天下莫与之争。陛下拨乱反正,群臣诚不足望清光,然不必临朝言之。以万乘之尊,乃与群臣校功争能,臣窃为陛下不取。”上甚善之。

九月,如庆善宫。

庆善宫,上生时故宅也。因宴赋诗,被之管弦,命曰《功成庆善乐》,使童子八佾为《九功之舞》。大宴会,与《破陈舞》偕奏于庭。同州刺史尉迟敬德,与坐者争长,殴任城王道宗,目几眇。上不怿而罢,谓敬德曰:“朕欲与卿等共保富贵,然卿居官数犯法,乃知韩、彭菹醢,非高祖之罪也。”敬德由是始惧,而自戢。

冬,以陈叔达为礼部尚书。

帝谓叔达曰:“卿武德中有谠言,故相报。”对曰:“臣见隋室父子相残以亡,当日之言非为陛下,乃社稷之计耳!”

癸巳(633)七年

春正月,宴玄武门,奏《七德》《九功舞》。

更名《破陈乐》曰《七德舞》。太常卿萧瑀以为形容未尽,请并写武周、仁果、建德、世充擒获之状,上曰:“彼皆一时英雄,朝臣或尝北面事之,睹其故主屈辱之状,能不伤乎!”瑀谢不及。魏徵欲上偃武修文,每侍宴,见《七德舞》,辄俯首不视,见《九功舞》则谛观之。

王珪罢,以魏徵为侍中。

太宗曾临朝听政,对身边大臣说:“朕作为天下君主,常常兼做将相的事。”给事中张行成退朝后上书太宗,认为:“大禹没有夸耀自己,而天下百姓没有与之争辩的。陛下拨乱反正,大臣们诚然不足以望其项背,然而不必在朝堂上讲这些。以皇上万乘之尊位,与大臣们较功争能,我私下认为陛下不应如此。”太宗十分赞赏他。

九月,太宗临幸庆善宫。

庆善宫是太宗出生时的旧宅。于是饮宴赋诗,将诗谱成曲子弹奏,命名为《功成庆善乐》,让六十四名少年站成八行依乐而舞,称《九功之舞》。又大摆酒宴,与《破陈舞》一同在宫廷中表演。同州刺史尉迟敬德与席者争坐上位,殴打任城王李道宗,眼睛被打得几乎瞎了。太宗很不高兴地罢宴,对尉迟敬德说:“朕想和你们共享富贵,然而你身居高官却屡次犯法,由此可知韩信、彭越被碎尸万段、剁成肉酱,并非只是高祖的罪过。”尉迟敬德从此才知道恐惧,从而约束自己。

冬,任命陈叔达为礼部尚书。

太宗对陈叔达说:“你在武德年间曾直言劝太上皇不要废黜秦王,所以以此相报。”叔达回答说:“我看到隋皇室父子相互残害而导致灭亡,当时的话并非为陛下考虑,而是为社稷打算啊!”

癸巳(633)唐太宗贞观七年

春正月,太宗在玄武门宴请百官,演奏《七德舞》和《九功舞》。

将《破陈乐》改名为《七德舞》。太常寺卿萧瑀认为该舞表现皇上丰功伟业意犹未尽,请求编入刘武周、薛仁果、窦建德、王世充等人被擒获的情状,太宗说:“他们都是一时的英雄豪杰,朝中大臣很多曾是他们的臣下,看见他们旧主子的屈辱之态,能不伤心吗!”萧瑀拜谢不已。魏徵想要太宗停止武备,修治文教,每次陪太宗饮宴,见到演奏《七德舞》时都低下头故意不看,见到演奏《九功舞》则非常认真地观看。

王珪被罢免职务,任命魏徵为侍中。

上与侍臣论安危之本,温彦博曰:“愿陛下常如贞观初,则善矣。”帝曰:“朕比来怠于为政乎?”魏徵曰:“贞观之初,陛下节俭,求谏不倦。比来营缮微多,谏者颇有忤旨,此其所以异耳。”帝欣然纳之。

上问魏徵曰:“群臣上书可采,及召对多失次,何也?”对曰:“臣观百司奏事,常数日思之,及至上前,三分不能道一。况谏者怫意触忌,非陛下借之辞色,岂敢尽其情哉!”上由是接群臣,辞色愈温。尝曰:“炀帝多猜忌,对群臣多不语。朕则不然,君臣相亲如一体耳。”

上谓侍臣曰:“朕比来决事,或不能皆如律令,公辈以为事小不复执奏。夫事无不由小以致大,此乃危亡之端也。昔龙逢忠谏而死,朕每痛之。炀帝骄暴而亡,公辈所亲见也。公辈常宜为朕思炀帝之亡,朕常为公辈念龙逢之死,何患君臣不相保乎!”

上谓魏徵曰:“为官择人,不可造次。用一君子则君子皆至,用一小人则小人竞进。”对曰:“然。天下未定,则专取其才,不考其行;丧乱既平,则非才行兼备,不可用也。”

造浑天仪。

直太史李淳风以灵台候仪制度疏略,但有赤道,更请造浑天黄道仪,至是奏之。

秋九月,山东四十余州水,遣使赈之。 赦死囚三百九十人。

先是,上亲录系囚,见应死者闵之,纵使归家,期以来秋来就死。仍敕天下死囚,皆纵遣,使至期来诣京师。至是,皆如期自诣朝堂,上皆赦之。

太宗与身边大臣议论朝政安危的根本所在,温彦博说:“希望陛下能够经常像贞观初年那样,那就很好了。”太宗说:“朕近来听政有所懈怠吗?”魏徵说:“贞观初年,陛下十分节俭,不断地请求劝谏之言。近来营建修缮之事渐多,劝谏者稍有违背圣意,这就是与当年的不同啊!”太宗高兴地采纳其意见。

太宗问魏徵:“群臣的上书多有可取之处,等到当面对答时则多语无伦次,为什么呢?”答道:“我观察各部门上奏言事,常常思考几天,等到了陛下的面前,则三分不能道出一分。况且进谏的人违背圣上的旨意触犯圣上的忌讳,如果不是陛下言辞脸色和悦,怎么敢尽情陈述呢!”于是太宗接见群臣时言辞脸色更加温和。曾说过:“隋炀帝性情多猜忌,每次临朝与群臣相对多不说话。朕则不是这样,与群臣亲近得如同一个人。”

太宗对身边大臣说:“近来朕裁决事务有时不能够尽依法令,你们认为事小,不再固执地启奏。凡事无不由小而致大,这是危亡的开始。从前关龙逢忠谏而死去,朕常为之痛惜。隋炀帝因骄暴而亡,你们都亲眼看到。你们应当经常为朕考虑到炀帝的灭亡,朕常为你们念及关龙逢的死,还担心君臣不能相互保全吗!”

太宗对魏徵说:“因官职而去选择人才,不可仓促行事。任用一个君子,则众位君子都会来到;任用一位小人,则其他小人会竞相趋进。”答道:“是这样。天下未定,则专取一个人的才能,并不考察其德行;动乱平定后,则不是德才兼备的人才不能使用。”

制造浑天仪。

直太史李淳风认为灵台候仪体制过于粗略,只有赤道,请求另造一个浑天黄道仪,到此时奏献太宗。

秋九月,山东四十多个州发大水,太宗派使臣前往赈济。赦免死囚犯三百九十人。

先前,太宗亲自过录死囚名簿,看见应当处死的犯人怜悯他们,便放他们各自回家,规定来年秋天前来就死。现在仍然敕令天下死囚犯人,都放了他们,让他们到了期限便返回京城。到此时,都按期限自动到朝堂,太宗都赦免了他们。

冬十一月,以长孙无忌为司空。

无忌固辞,上曰:“吾为官择人,惟才是与。苟不才,虽亲不用,如有才,虽仇不弃。今日之举,非私亲也。”

十二月,帝奉太上皇,置酒未央宫。

上从上皇宴故汉未央宫,上皇命颉利可汗起舞,冯智戴咏诗,既而笑曰:“胡越一家,古未有也!”帝捧觞上寿曰:“此皆陛下教诲,非臣智力所及。昔汉高祖亦从太上皇宴此宫,妄自矜大,臣不取也。”上皇大悦。

赐太子庶子于志宁、孔颖达等金帛。

帝谓志宁曰:“朕年十八,犹在民间,民之疾苦情伪,无不知之。及区处世务,犹有差失,况太子生长深宫,百姓艰难,耳目所未涉,能无骄逸乎!卿等不可不极谏!”太子好嬉戏,颇亏礼法,志宁与颖达数直谏。上闻而嘉之,各赐金一斤,帛五百匹。

削工部尚书段纶阶。

纶奏征巧匠,上令试之。纶使造傀儡,上曰:“求巧工以供国事,今先造戏具,岂百工相戒,无作淫巧之意耶!”乃削纶阶。

甲午(634)八年

春正月,以李靖等为黜陟大使,分行天下。

上欲分遣大臣循行黜陟,未得其人。李靖荐魏徵,上曰:“徵箴规朕失,不可一日离左右。”乃命靖等十三人分行天下,“察长吏贤不肖,问民间疾苦,礼高年,赈穷乏。褒善

冬十一月,任命长孙无忌为司空。

长孙无忌执意推辞,太宗说:“我根据官职选择人,惟才是举。如果没有才能,即使是亲属也不任用,如果有才能,即使是仇敌也不弃置。今日推举你为司空,并不是徇私情。”

十二月,太宗侍奉太上皇,在未央宫摆酒设宴。

太宗在汉代未央宫旧址侍奉太上皇饮宴,太上皇让颉利可汗起身舞蹈,命冯智戴吟咏诗歌,不一会儿笑着说:“胡、越等族都是一家人,这是自古以来没有的事!”太宗端着酒杯为太上皇祝寿道:“这些都是父亲您教诲的结果,不是我的智力所能达到的。从前汉高祖也曾在此为其父摆酒祝寿,妄自尊大,我不取他这一点。”太上皇非常高兴。

赏赐给太子庶子于志宁、孔颖达等人黄金和布帛。

太宗对于志宁说:“朕十八岁的时候,还在民间,百姓的疾苦情状都非常了解。等到即帝位,处理日常事务还有失误,何况太子生长在深宫,老百姓的艰难困苦,都听不见看不到,能没有骄逸之心吗!你们不能不尽力规劝!”太子喜好玩耍,不遵守法度,于志宁与孔颖达多次直言劝谏。太宗听说后赞扬他们,各赐给黄金一斤,布帛五百匹。

降低工部尚书段纶的官阶。

段纶上奏请求征召巧匠,太宗让试一下他的技能。段纶让巧匠造一个木偶,太宗说:“得到能工巧匠,是希望为国家制造器物,如今让他先造玩具,这难道是众工匠相互告诫不做淫巧器具的本意吗!”于是降低段纶的官阶。

甲午(634)唐太宗贞观八年

春正月,任命李靖等为诸道黜陟大使,分别巡行各地。

太宗想要分派大臣为诸道黜陟大使,没有得到合适人选。李靖推荐魏徵,太宗说:“魏徵规劝朕的过失,一天也不能离开身边。”于是命令李靖等十三人分别巡行全国各地,“考察地方官吏贤能与否,询问民间疾苦,礼遇高寿的老人,赈济穷困百姓。褒扬善

良,起滞淹,俾使者所至,如朕亲睹”。

夏五月朔,日食。 秋七月,山东、河南大水。 冬十月,营大明宫。

营大明宫,以为上皇清暑之所。未成,而上皇寝疾,不果居。

以李靖为特进。

靖以疾逊位,上曰:“朕嘉公意,欲以公为一代楷模,故不相违。”及拜特进,俟疾小瘳,间三二日至门下中书平章政事。

吐蕃遣使入贡。

吐蕃在吐谷浑西南,未尝通中国。其王称赞普,俗不言姓,王族皆曰论,宦族皆曰尚。近世浸强,胜兵数十万。赞普弃宗弄赞有勇略,四邻畏之。诏遣使者往慰抚之。

吐谷浑寇凉州,以李靖为大总管,帅诸军讨之。

吐谷浑可汗伏允老耄,其臣天柱王用事,数入塞侵盗。诏大举讨之,上欲以李靖为将,为其老,重劳之。靖闻之请行,上大悦。以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节度诸军讨之。

聘郑氏为充华,既而罢之。

帝聘郑仁基女为充华,册使将发,魏徵闻其尝许嫁士人陆爽,遽上表谏。帝大惊,自责,命停册使。房玄龄等奏:“许嫁无显状。”爽亦表言初无此议。帝谓徵曰:“群臣或容希合,爽亦自陈,何也?”对曰:“彼以陛下为外虽舍之,或阴加罪谴故尔。”帝笑曰:“朕之言,不能使人必信如此邪!”

良的人,起用埋没已久的人才,做到使者所到之处,如同朕亲自前往一般”。

夏五月初一,出现日食。 秋七月,山东、河南地区发大水。冬十月,营造大明宫。

营造大明宫,作为太上皇避暑的住所。未等修成,太上皇即患病,最后没有住成。

任命李靖为特进。

李靖因患病让出职位,太宗说:“朕嘉许您的心意,想以您为一代大臣的楷模,所以不违您的本意。”于是拜为特进,等到疾病稍有好转,隔二三天到门下省、中书省平章政事。

吐蕃派使者入朝进贡。

吐蕃在吐谷浑的西南面,未曾与中国交通。他们的君王称为赞普,按着他们的习惯不称姓,王族均叫论,官员家族均称为尚。近来国力强盛,拥有精兵几十万。赞普弃宗弄赞有勇有谋,四方邻国都畏惧他。太宗诏令派使者前往慰抚。

吐谷浑侵犯凉州,任命李靖为大总管,率各路兵马前去讨伐。

吐谷浑可汗伏允年迈,其大臣天柱王执政,多次侵犯边塞。太宗诏令大举讨伐,太宗想要任用李靖为统兵将领,只是因为他年老,难以烦劳他率军远征。李靖听说后,请求出征,太宗大为高兴。任命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节制管辖各路兵马,讨伐吐谷浑。

太宗聘郑氏为后宫的充华,不久又作罢。

太宗聘郑仁基的女儿为后宫的充华,册封使将要出发,魏徵听说她曾许嫁给士人陆爽,立即上表谏阻。太宗听到后,大为惊讶,深自责备,下令册封使免行。房玄龄等人奏称:“说她答应嫁陆爽没有明证。”陆爽也上表说从前没有婚娶郑女的协议。太宗对魏徵说:“众位大臣或许是迎合旨意,陆爽本人也加以陈述,这是为什么呢?”答道:“他觉得陛下表面上虽已舍弃,或许暗地里又会怪罪责罚,所以不得不如此。”太宗笑着说:“朕说的话就这么不能使人确信吗!”

以皇甫德参为监察御史。

中牟丞皇甫德参上言:“修洛阳宫,劳人,收地租,厚敛,俗好高髻,盖宫中所化。”上怒,谓房玄龄等曰:“德参欲国家不役一人,不收斗租,宫人皆无发,乃可其意邪!”欲罪之。魏徵曰:“言不激切,不能动人主之心,陛下择焉可也。”上曰:“朕罪此人,则谁复敢言者!”乃赐绢二十匹。他日,徵奏言:“陛下近日不好直言,虽勉强含容,非曩时之豁如。”上乃更加优赐,拜监察御史。

中书舍人高季辅上言:“外官卑品,犹未得禄,饥寒切身,难保清白,宜量加优给,然后可责以不贪。比见帝子拜诸叔,叔皆答拜,紊乱昭穆,宜训之以礼。”上善之。

西突厥吐陆可汗死。

弟沙钵罗咥利失可汗立。

乙未(635)九年

春正月,分民赀为九等。 夏五月,太上皇崩。李靖伐吐谷浑,破之。

李靖击吐谷浑伏允,悉烧野草,轻兵走入碛。诸将以为“马无草,未可深入”。侯君集曰:“虏一败之后,鼠逃鸟散,取之易于拾芥。此而不乘,后必悔之。”李靖从之,中分其军为两道,靖与薛万均、李大亮由北道,君集与道宗由南道。靖等败吐谷浑于牛心堆,又败诸赤水原。君集、道宗引兵行无人之境二千余里,盛夏降霜,人龁冰,马啖雪。追及伏允于乌海,与战,大破之。靖督诸军经积石河源,穷其西境,袭破伏允牙帐,斩首数千级,获杂畜二十余万。伏允

任命皇甫德参为监察御史。

中牟县丞皇甫德参上书言道:“修筑洛阳宫,是劳顿百姓,收地租,是厚加敛财,时俗女人喜好梳高髻,这是受宫中的影响。”太宗勃然大怒,对房玄龄等人说:“皇甫德参是想要国家不役使一个人,不收一斗地租,宫女都不留头发,这才合他的心思吗!”想要加罪于他。魏徵说:“言辞不激烈切直,则不能打动君王的心,希望陛下慎加选择。”太宗说:“朕加罪于这个人,那么谁还敢再说话呢!”于是赐给德参二十匹绢。过了几天,魏徵上奏说:“陛下近来不喜欢直言劝谏,即使勉强容忍,也不如过去那么豁达。”太宗于是对皇甫德参另加优厚的赏赐,任命他为监察御史。

中书舍人高季辅上书说道:“地方官中品级低的,仍未得到俸禄,这关系到自身的饥寒,难于保持清白,应当酌量优厚供给,然后才可以责成他们廉洁。近来见皇子参拜各位叔叔,皇叔都答拜,昭穆辈分紊乱,应当以礼制加以训导。”太宗颇为赞许。

西突厥吐陆可汗去世。

他的弟弟沙钵罗咥利失可汗即位。

乙未(635)唐太宗贞观九年

春正月,分全国民户资产为九等。 夏五月,太上皇驾崩。李靖讨伐吐谷浑,取得胜利。

李靖袭击吐谷浑伏允,伏允烧光野草,然后率军轻装逃入沙漠。唐朝众位将领认为“马无草,不可深入敌境”。侯君集说:“如今敌军一次战败之后,鼠逃鸟散,攻取他们比拾芥草还容易。此时不乘胜追击,以后必定后悔。”李靖听从他的意见,将所率军队分作两路,李靖与薛万均、李大亮由北路进兵,侯君集与李道宗由南路进兵。李靖等人在牛心堆大败吐谷浑军,又在赤水原再次取胜。侯君集、李道宗领兵行走在无人之境二千多里,盛夏季节天降霜雪,人吃冰,马吃雪。在乌海追赶上伏允,双方激战,唐军大胜。李靖率领各路兵马途经积石山河源,穷尽吐谷浑的西境,攻破伏允牙帐,杀死数千名吐谷浑兵,获牲畜二十多万。伏允

子顺斩天柱王来降。伏允脱身走,众散稍尽,为左右所杀。国人立顺为可汗,诏以为西平郡王。顺未能服其众,命李大亮将精兵数千为其声援。既而顺竟为国人所杀,上复使侯君集将兵立其子诺曷钵为可汗。总管高甑生后军期,李靖按之。甑生诬靖谋反,按验无状,甑生坐减死徙边。或言甑生秦府功臣,宜宽其罪,上曰:“国家功臣多矣,若甑生获免,则人人犯法,安可复禁乎!”靖自是阖门杜绝宾客,虽亲戚不之见。

秋七月,诏礼官议庙制。

谏议大夫朱子奢请立三昭三穆,而虚太祖之位。于是增修太庙,袝弘农府君及高祖并旧神主四为六室。房玄龄等议以凉武昭王为始祖,于志宁以为武昭王非王业所因,不可为始祖,上从之。

冬十月,葬献陵。

初诏山陵依汉长陵故事,秘书监虞世南上疏以为:“圣人薄葬其亲,非不孝也,深思远虑,以厚葬适足为亲之累,故不为耳。陛下圣德度越唐、虞,而厚葬其亲,乃以秦、汉为法,臣窃为陛下不取。愿依《白虎通》为三仞之坟,节损制度,刻石陵旁,藏书宗庙,用为子孙之法。”疏奏,不报。世南又奏:“汉天子即位,即营山陵,远者五十余年。今以数月之间为数十年之功,于人力有所不逮。”上乃诏有司议之。房玄龄等以为:“汉长陵高九丈,原陵高六丈,今九丈则太崇,三仞则太卑,请依原陵之制。”从之。又诏太原立

的儿子慕容顺杀死天柱王,归降唐军。伏允只身逃脱,兵众离散,伏允被身边人杀死。吐谷浑拥立慕容顺为可汗,太宗诏令慕容顺为西平郡王。慕容顺不能服其众,命李大亮率领数千精兵为其后援力量。不久慕容顺竟被本国人所杀,太宗又派侯君集领兵立他的儿子诺曷钵为可汗。总管高甑生延误军期,李靖审查他。高甑生诬告李靖谋反,经查验不符事实,高甑生获罪,免于死刑被流放边远地区。有人说高甑生是秦王府的功臣,应该宽恕他的罪过,太宗说:“国家的功臣多了,如果高甑生得以赦免,则人人犯法,怎么能禁止得了呢!”李靖从此关门杜绝宾客,即使是亲属也不能随便见到他。

秋七月,诏令礼官议论宗庙制度。

谏议大夫朱子奢请求立三昭三穆,而空下始祖之神位。于是增修太庙,增入远祖弘农府君重耳和高祖神王与原有的宣简公、懿王景皇帝、元皇帝四神主,共为六室。房玄龄等人议论以凉武昭王李嵩为始祖,于志宁议论认为王业并非从李嵩那里继承下来,不能作为始祖,太宗听从其意见。

冬十月,将太上皇李渊安葬在献陵。

起初,太宗诏令太上皇的陵墓依照汉高祖长陵的规模,秘书监虞世南上奏疏认为:“圣人薄葬其亲属,并非是不孝,而是深思熟虑,因为厚葬适足是亲人的拖累,所以圣人不这样做。陛下的圣德超过唐尧、虞舜二帝,而在厚葬亲人这件事上却效法秦、汉的帝王,我私下认为陛下不应当如此。希望陛下能够依照《白虎通义》一书,为太上皇建造三仞高的坟墓,节省简化所用器物制度,并将这些刻石立于陵旁,藏书于宗庙之内,用作后代子孙永久的规范。”上疏奏上后,没有回文。虞世南又上奏道:“汉代帝王即位后,便开始营造山陵,有的营建时间长达五十多年之久。如今用几个月时间要做完几十年的事,恐怕人力难以做到。”于是太宗下诏让有关部门讨论。房玄龄等人认为:“汉高祖长陵高达九丈,汉光武帝原陵高达六丈,而今九丈则太高,三仞又太低,请求依照原陵六丈的规模。”太宗听从其意见。又下诏令在太原立

高祖庙,秘书监颜师古以为:“寝庙应在京师,汉世郡国立庙,非礼。”乃止。

十一月,以萧瑀为特进,参预政事。

上曰:“武德季年,高祖有废立之心而未定,我不为兄弟所容,实有功高不赏之惧。斯人也,不可以利诱,不可以死胁,真社稷臣也!”因赐瑀诗曰:“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丙申(636)十年

春正月,突厥阿史那社尔来降。

社尔,处罗可汗之子也。年十一,以智略闻。处罗以为拓设,建牙于碛北。颉利既亡,西突厥亦乱。社尔诈往降之,袭取其地几半,有众十余万。乃曰:“破我国者薛延陀也,我当为先可汗报仇击灭之。”诸部皆谏,社尔不从。击之大败,遂帅众来降。以为左骁卫大将军,处其部落于灵州之北。留社尔于长安,尚公主,典屯兵。

二月,以荆王元景等为诸州都督。

诸王之藩,上与之别,曰:“兄弟之情,岂不欲常共处邪!但以天下之重,不得不尔!诸子尚可复有,兄弟不可复得。”因流涕呜咽,不能止。

魏王泰为相州都督,不之官。上以泰好文学,特命于其府别置文学馆,听自引召学士。泰有宠于上,或言诸大臣多轻之。上怒,召诸大臣让之曰:“隋文帝时,大臣皆为诸王所顿踬,我若纵之,岂不能折辱公辈耶!”房玄龄等皆谢,魏徵正色曰:“若纪纲大坏,固所不论。圣明在上,魏王必无顿辱群臣之理。隋文帝骄其诸子,卒皆夷灭,又足法乎!”

高祖庙,秘书监颜师古认为:“寝庙应设在京城,汉代在郡国立庙,不合乎礼仪。”于是停止立庙。

十一月,任命萧瑀为特进,参预政事。

太宗说:“武德末年,高祖有废立太子的想法而定不下来,我不被兄弟容纳,确实有功高得不到赏赐的担忧。萧瑀这个人,不可用利益引诱,也不能以死相威胁,真是国家的栋梁之臣。”因而赐给萧瑀诗,写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丙申(636)唐太宗贞观十年

春正月,突厥阿史那社尔归降唐朝。

阿史那社尔是处罗可汗的儿子。年仅十一岁,就以智略闻名。处罗可汗任命社尔为拓设,在漠北建牙帐。颉利可汗灭亡后,西突厥也发生动乱。社尔假装前往投降,袭击占领其近一半土地,拥兵十多万。社尔说:“最先击破我国的是薛延陀,我应当为先可汗报仇消灭他们。”各部落都劝阻,社尔不听。薛延陀打败社尔,于是社尔率部投降唐朝。太宗任命他为左骁卫大将军,将其部落安置在灵州北边。将社尔留在长安,娶皇妹南阳长公主为妻,典领屯兵。

二月,任命荆王李元景等为诸州都督。

诸王到各州赴任,太宗与他们道别,说道:“依我们的兄弟情谊,难道不想经常共处吗!只是以天下为重,不得不这样做!儿子还可以再有,兄弟则不能再得到。”因而痛哭流涕,完全不能自已。

魏王李泰任相州都督,不去赴任。太宗因李泰喜好文学,特命他在魏王府另设文学馆,听任他自己召集学士。李泰深得太宗宠爱,有人称众大臣多轻视他。太宗大怒,召见众大臣责备他们说:“隋文帝时,大臣们都受到亲王们的侮辱,我如果放纵他们,难道不能羞辱你们吗!”房玄龄等人谢罪,魏徵正色道:“假如国家纲纪败坏,姑且不去谈论。如果圣明天子在上,魏王必无羞辱大臣之理。隋文帝娇惯他的儿子们,最后都被杀死,又值得效法吗!”

上悦曰:“朕以私爱忘公义,及闻公言,方知理屈。人主发言,何得容易乎!”王珪尝奏:“三品以上,道遇亲王降乘,非礼。”上曰:“卿辈轻我子耶?”魏徵曰:“诸王位次三公,今三品皆九卿八座,为王降乘,诚非所宜。”上曰:“人命难期,万一太子不幸,安知诸王不为公辈之主乎!”对曰:“自周以来,皆子孙相继,不立兄弟。所以绝庶孽之窥窬,塞祸乱之原本,此为国者所深戒也。”上乃从珪奏。

三月,吐谷浑请颁历,遣子入侍。 夏六月,以温彦博为右仆射,杨师道为侍中,魏徵为特进。

徵屡以目疾辞位,上不得已,以为特进,知门下省事,参议得失。

皇后长孙氏崩。

后性仁孝俭素,好读书,常与上从容商略古事,因而献替,裨益弘多。抚视庶孽逾于所生,妃嫔以下无不爱戴,训诸子常以谦俭为先。太子乳母以东宫器用少,请奏益之,后不许,曰:“太子患德不立,名不扬,何患无器用邪!”后得疾,太子请奏:“赦罪人,度人入道。”后曰:“死生有命,非智力所移。赦者国之大事,不可数下。道释异端之教,蠹国病民,皆上素所不为。奈何以吾一妇人,使上为所不为乎!”及疾笃,与上诀。

时房玄龄以谴归第,后曰:“玄龄事陛下久,小心慎密,苟无大故,不可弃也。妾之本宗,因缘葭莩以致禄位,既非德举,易致颠危,欲保全之,慎勿处之权要。妾生无益于人,

太宗高兴地说:“朕因私情溺爱而忘记公义,听到您的番话,方知理亏。君主讲话,真不容易呀!”王珪曾上奏说:“三品以上官员在路上遇见亲王都要下车,这不符合礼制。”太宗说:“你们轻视我的儿子吗?”魏徵说:“亲王们地位与三公并列,如今三品以上大臣均是九卿、八座,为亲王们下车,实在是不合适。”太宗说:“人的生命长短难以预料,万一太子遇到不幸早亡,谁能知道哪个王子他日不能做你们的君主呢!”答道:“自周代以来,都是子孙相承,不立兄弟。这是为了杜绝庶子觊觎皇位,堵塞祸乱的根源,这是治国者应当深以为戒的。”太宗于是听从王珪的启奏。

三月,吐谷浑请求颁行历法,派王族子弟前来侍奉太宗。夏六月,任命温彦博为右仆射,杨师道为侍中,魏徵为特进。

魏徵屡次以眼疾为由请求辞官,太宗不得已任命他为特进,执掌门下省事务,参与议论朝政得失。

皇后长孙氏驾崩。

长孙皇后仁义孝敬,生活俭朴,喜欢读书,经常和太宗随意讨论历史,乘机劝善规过,提出很多有益的意见。抚养庶出子女胜过亲生,妃嫔以下无不爱戴他,训诫几个儿子,常常以谦虚节俭为首要话题。太子的乳母认为东宫的器物用具比较少,请求皇后奏请皇上增加一些,皇后不允许,说道:“身为太子,忧虑的事在于德行不立,声名不扬,担忧什么没有器物用具呢!”皇后得病,太子请求奏明皇上:“大赦天下犯人,度俗人出家。”皇后说:“死生有命,并不是人的智力所能转移的。大赦是国家的大事,不能多次发布。道教、佛教乃异端邪说,祸国殃民,都是皇上平素不做的事。为什么因为我一个妇道人家,而让皇上去做平时不做的事呢?”等到皇后病重,与太宗诀别。

当时房玄龄已受遣辞官回家,皇后说:“房玄龄事奉陛下多年,小心翼翼,谨慎周密,如果没有大的过错,望不要抛弃他。我的宗族,由于沾亲带故而得到禄位,既然不是因为有德行而被任用,便容易招致灭顶之灾,要使他们的子孙得到保全,望陛下不要将他们安置在权要的位置上。我活着的时候对别人没有用处,

愿勿以丘垄劳费天下,但因山为坟,器用瓦木可也。更愿陛下亲君子,远小人,纳忠谏,屏谗慝,省作役,止游畋,则妾死不恨矣。”

后尝集自古妇人得失事,为《女则》三十卷。又尝著论,讥汉明德马后不能抑退亲戚之权,而徒戒其车如流水,马如龙,是开其祸败之源,而禁其末流也。至是,宫司奏之,上览之悲恸,以示近臣曰:“皇后此书,足以垂范百世。朕非不知天命而为无益之悲,但入宫不复闻规谏之言,失一良佐,故不能忘怀耳!”乃召玄龄,使复其位。

秋,禁上书告讦者。

上问群臣曰:“朕开直言之路,以利国也。而比来上封事者多讦人细事,自今复有为是者,朕当以谗人罪之。”

冬十一月,葬文德皇后。

时将军段志玄、宇文士及分统士众。帝夜使宫官至二人所,士及纳之,志玄不纳,曰:“军门不可夜开。”使者曰:“此有手敕。”志玄曰:“夜中不辨真伪。”竟留使者至明。帝闻而叹曰:“真将军也!”帝为文刻石,称:“皇后节俭,遗言薄葬,不藏金玉,当使子孙奉以为法。”帝念后不已,于苑中作层观以望昭陵。尝引魏徵同登,使视之,徵熟视之曰:“臣昏眊不能见。”上指示之,徵曰:“臣以为陛下望献陵,若昭陵,则臣固见之矣。”上泣,为毁观。

十二月,朱俱波、甘棠遣使入贡。

朱俱波在葱岭之北,去瓜州三千八百里。甘棠在大海南。上曰:“中国既安,四夷自服。然朕不能无惧,昔秦始

希望陛下不要为建陵墓而耗费天下的人力物力,只要倚山为坟,用瓦木做随葬器物就可以了。更希望陛下亲近君子,疏远小人,接受忠言直谏,摒弃谗言,节省劳役,停止游猎,我虽在九泉之下,也毫无遗憾了。”

皇后曾经搜集上古以来妇人得失诸事,编为《女则》三十卷。又曾著文章讥刺汉明德马皇后不能抑制外戚势力,而只是告诫他们不要车如流水马如龙那样地奢侈,这是开启祸败的根源,而只防范其末流枝节。到此时,宫中司籍奏呈《女则》一书,太宗看后十分悲痛,向身边的大臣展示,说道:“皇后这本书,足以成为百世的垂范。朕不是不知道上天命数而沉溺于无益的悲哀之中,只是回到宫中再也听不到规谏的话,失掉一个贤内助,所以不能忘怀呀!”于是征召房玄龄,让他官复原职。

秋季,禁止上书攻讦人的琐细之事。

太宗问群臣说:“朕广开直言忠谏之路,正是为了有利于国家。然而近来上密封奏章的人多攻讦人家的琐细之事,今后还有这么做的,朕当按谗人论罪。”

冬十一月,安葬文德皇后。

当时将军段志玄、宇文士及分别统领兵众。太宗夜里派太监到二人军营,宇文士及开门接纳,段志玄则不让进去,说:“营门夜间不能打开。”太监说:“我有皇上手令。”段志玄说:“夜里难辨真假。”竟让太监在门外等到天亮。太宗听说后,感叹道:“这才是真将军啊!”太宗又为皇后写碑文刻石碑,称:“皇后一生节俭,遗嘱薄葬,不藏金银玉器,应当让子孙后代永远以此为榜样。”太宗常常思念皇后,就在禁苑中建高耸楼观,用以瞭望昭陵。曾带领魏徵一同登上楼观,让他观望,魏徵细看了很久说道:“我老眼昏花,看不见。”太宗指给他看,魏徵说:“我以为陛下瞭望献陵,如果是昭陵,我早就看见了。”太宗悲泣,为此毁掉了楼观。

十二月,朱俱波、甘棠派使节入京进献贡品。

朱俱波在葱岭北面,离瓜州三千八百里。甘棠在大海以南。太宗说:“中原已经安定,四夷自然归服。但朕不能不担心,从前秦始

皇威振胡、越,二世而亡,惟诸公匡其不逮耳。”

黜治书侍御史权万纪。

万纪上言:“宣、饶银大发,采之,岁可得数百万缗。”上曰:“朕贵为天子,所乏者非财也,但恨无嘉言可以利民耳!与其得数百万缗,何如得一贤才!卿未尝进一贤才,而专言银利。昔尧舜抵璧于山,投珠于谷;汉之桓、灵乃聚钱为私藏。卿欲以桓、灵俟我邪!”是日,黜万纪,使还家。

更命统军、别将为折冲、果毅都尉。

凡十道,置府六百三十四,而关内二百六十一,皆隶诸卫及东宫六率。凡上府兵千二百人,中府千人,下府八百人。三百人为团,团有校尉;五十人为队,队有正;十人为火,火有长。每人兵甲粮装各有数,输之库,征行给之。二十为兵,六十而免。能骑射者为越骑,其余为步兵。每岁季冬,折冲都尉帅以教战,当给马者官予直,当宿卫者番上。兵部以远近给番,远疏近数,皆一月而更。

丁酉(637)十一年

春正月,以吴王恪等为诸州都督。

诸王将之官,上赐书戒敕,且曰:“吾欲遗汝珍玩,恐益骄奢,不如得此一言耳。”

作飞山宫。

魏徵上疏曰:“炀帝恃其富强,不虞后患,穷奢极欲,使百姓困穷,以致身死人手,社稷为墟。陛下拨乱返正,宜思隋之所以失,我之所以得。撤其峻宇,安于卑宫,若因基而

皇威震胡、越,到二世就灭亡了,希望各位可以匡正朕做得不够的地方。”

贬黜治书侍御史权万纪。

权万纪上书言道:“宣州、饶州的白银大量开采,每年可得数百万缗。”太宗说:“朕贵为天子,所缺乏的并非是金银财物,只是遗憾没有得到嘉言懿行可以利于百姓!与其多得数百万缗,还不如得到一个贤才!你未曾推荐一个贤才,而专门谈论税银之利。从前尧、舜将玉璧丢入深山,将珠宝投入深谷;汉代桓、灵二帝聚敛钱财以为己有。你想让我成为桓、灵二帝吗?”这一天,罢免权万纪的官职,让他回家赋闲。

将统军、别将改名为折冲、果毅都尉。

全国十道,设立六百三十四府,其中关内有二百六十一府,均隶属于诸卫及东宫六率。凡上府有兵一千二百人,中府一千人,下府八百人。兵士每三百人为一团,团有校尉;五十人为一队,队有正;十人为一火,火有长。每人的兵甲粮食装备都有数额,放在库中,有征战时再发给个人。二十岁当兵,六十岁免役。其中会骑马射箭的称为越骑,其余皆为步兵。每年冬天,折冲都尉统帅下属练习作战,应该给马的由官府出钱自己购买,承担宿卫任务都轮流值勤。兵部根据距离远近排班,路远的轮值次数较少,路近的轮值次数较勤,均一个月一轮换。

丁酉(637)唐太宗贞观十一年

春正月,任命吴王李恪等为各州都督。

诸王将要赴任时,太宗赐给手书戒敕,说:“我想送给你们珍玩,恐怕使你们更加骄奢,不如得到这么一句话。”

营造飞山宫。

魏徵上奏疏说:“隋炀帝依仗着国家富强,不担心后患,穷奢极欲,使老百姓穷困,以至于被人杀掉,社稷江山变为废墟。陛下拨乱反正,应当深思隋朝之所以灭亡和我大唐之所以得天下的原因。撤掉隋帝高大的殿宇,安居于低矮的宫室,假如凭借旧基而

增广,袭旧而加饰,此则以乱易乱,殃咎必至,难得易失,可不念哉!”

定律令。

房玄龄等先受诏定律令,以为:“旧法,兄弟异居,荫不相及,而谋反连坐皆死;祖孙有荫,而止应配流。据礼论情,深为未惬。今定律,祖孙与兄弟缘坐者俱配役。”从之。凡定律五百条,立刑名二十等,比隋律减大辟九十二条,减流入徒者七十一条,凡削烦去蠹,变重为轻者,不可胜纪。又定令一千五百九十余条。旧制,释奠于太学,以周公为先圣,孔子配飨。玄龄等以孔子为先圣,颜回配飨。又删武德以来敕格,定留七百条,至是行之。又定枷、杻、钳、锁、杖、笞,皆有长短广狭之制。自张蕴古之死,法官以出罪为戒;时有失入者,又不加罪。上尝问大理卿刘德威曰:“近日刑网稍密,何也?”对曰:“此在主上,不在群臣。律文:失入减三等,失出减五等。今乃失入无辜,失出获罪,是以吏各自免,竞就深文。陛下傥一断以律,则此风立变矣。”上悦,从之。由是断狱平允。上又尝曰:“法令不可数变,数变则烦,官长不能尽记,吏得为奸。自今变法,宜详慎之。”

二月,豫为山陵终制。

上以汉世豫作山陵,免子孙苍猝劳费;又志在俭葬,恐子孙从俗奢靡。自为终制,因山为陵,容棺而已。

幸洛阳宫。

上至显仁宫,官吏以阙储偫,被谴。魏徵谏曰:“陛下以储偫谴官吏,臣恐承风相扇,异日民不聊生,殆非行幸之

扩建增修,承袭旧殿而加以华丽的装饰,这便是以乱代乱,必然招致祸殃,江山难得易失,能不好好考虑吗!”

修定律令。

房玄龄等人先前受诏修定律令,认为:“依照旧法,兄弟分居,门荫互不相及,而谋反连坐时均处死;祖孙有荫亲,谋反连坐却只该流放。依据礼仪考虑人情,深觉有不当之处。如今重定律令,祖孙与兄弟因受牵连而犯罪的均流放服劳役。”太宗同意。总共定律五百条,立刑罚名目二十等,比隋律减掉死刑九十二条,减去流放并入徒刑的七十一条,举凡删繁就简去除弊刑,改重为轻,不可胜数。又制定律令一千五百九十多条。武德朝旧制度,在太学行释奠礼,以周公为先圣,孔子配飨从祀。房玄龄等建议以孔子为先圣,颜回配飨。又删减武德以来敕格,确定留下七百条,到此时颁行天下。又定枷、杻、钳、锁、杖、笞等刑具,均有长短宽窄的规定。自从张蕴古死后,法官都以减罪释放为戒;当时误抓误判,又不加罪。太宗曾问大理寺卿刘德威说:“近来判刑较多较重,为什么?”刘德威答道:“这责任在于皇上,不在于臣下。律文写道:误抓误判的减官三等,错放的减官五等。如今错判了人无事,错放了人却要获大罪,所以官吏各求免罪,竞相苛细周纳。陛下倘若一律以法律为依据,则此风气立刻改变。”太宗高兴,听从其意见。从此断案大多平允公正。太宗又曾说:“法令不可多次变更,多变则法令繁杂,官吏们难以记全,胥吏可以乘机为非作歹。今后变更法令,都应审慎行事。”

二月,太宗提前建陵并制定送终制度。

太宗认为汉朝皇帝预先修筑陵墓,免得子孙们时间仓促耗费人力物力;又一心要薄葬,担心子孙随从时尚追求奢靡。便自己制定送终制度,依山建陵,地宫仅能容得下棺木而已。

太宗巡幸洛阳宫。

太宗到显仁宫,官员因物资储备不足,有被降职的。魏徵劝谏说:“陛下因为储备的事就将官吏降职,我担心受此事影响,奢侈之习愈演愈烈,他日会民不聊生,这恐怕不是陛下巡幸各地的

本意也。昔炀帝讽郡县献食,视其丰俭以为赏罚,故海内叛之。此陛下所亲见,奈何欲效之乎?”上惊曰:“非公不闻此言!”因谓长孙无忌等曰:“朕昔过此,买饭而食,僦舍而宿;今供顿如此,岂得犹嫌不足乎!”至洛阳宫西苑,泛积翠池,顾谓侍臣曰:“炀帝作此宫苑,结怨于民。今悉为我有,正由宇文述、虞世基之徒,内为谄谀,外蔽聪明故也。可不戒哉!”

三月朔,日食。 诏行《新礼》。

房玄龄、魏徵所定。凡百三十八篇。

以王珪为魏王泰师。

上谓泰曰:“汝事珪当如事我。”泰见珪辄先拜,珪亦以师道自居。

以南平公主嫁王敬直。

敬直,珪之子也。先是,公主下嫁,皆不以妇礼事舅姑,珪曰:“主上钦明,动循礼法。吾受公主谒见,岂为身荣?所以成国家之美耳!”乃与其妻就席坐,令公主执笄行盥馈之礼。是后,公主始行妇礼。

诏议封禅礼。

秘书监颜师古等议其礼,房玄龄裁定之。

夏五月,虞公温彦博卒。 六月,以荆王元景、长孙无忌等为诸州刺史,子孙世袭。 秋七月,谷、洛溢,诏百官极言过失。

大雨,谷、洛溢,入洛阳宫,坏官寺民居,溺死者六千余人。诏:“水所毁宫,少加修缮,才令可居。废明德宫玄圃院,以其材给遭水者。令百官上封事极言朕过。”其后上谓侍臣曰:“上封事者皆言朕游猎太频,今天下无事,武备

本意。从前隋炀帝暗示各郡县进献食品,视其进献的多少作为赏罚的根据,所以天下百姓叛离。这是陛下亲眼所见的,为什么想要效法呢?”太宗惊叹地说:“没有你,朕听不到这类话!”于是对长孙无忌等人说:“朕从前经过这里,买饭而食,租房而宿;如今食宿供应达到这种地步,怎么能还嫌不充足呢!”到了洛阳宫西苑,在积翠池泛舟,对左右大臣们说:“隋炀帝修筑这宫苑,与百姓结下仇怨。如今全都归我所有,这正是由于宇文述、虞世基之流在内谄谀君主,在外堵塞君主视听的缘故。能不引以为戒吗!”

三月初一,出现日食。 诏令颁行《新礼》。

房玄龄、魏徵所定《新礼》。总共一百三十八篇。

任命王珪为魏王李泰的老师。

太宗对李泰说:“你事奉王珪当如事奉我一样。”李泰见到王珪,总要先行拜见礼,王珪也以为师之道自处。

将南平公主嫁给王敬直。

王敬直是王珪的儿子。先前,公主下嫁,都不按媳妇的礼节侍奉公婆,王珪说:“如今皇上圣明,行为举止都依循礼法。我接受公主拜见,难道是为自身荣耀吗?不过借此成就国家的美名罢了!”于是和他的妻子就席而坐,让公主行媳妇拜见公婆的盥馈之礼。从此,公主开始行拜见公婆礼。

诏令议论行封禅礼仪。

秘书监颜师古等人讨论礼仪,由房玄龄予以裁定。

夏五月,虞公温彦博去世。 六月,任命荆王李元景、长孙无忌等人为各州刺史,均由其子孙世袭。 秋七月,谷、洛河涨水,诏令文武百官畅言朝政得失。

天降大雨,谷、洛二河涨水,溢出流入洛阳宫中,毁坏官家衙署与百姓住房,淹死六千多人。太宗下诏说:“大水毁坏的宫殿,稍加修缮,便可以居住。废除明德宫玄圃院,将那些木材送给遭受水灾的人。令文武百官上书畅言朕的过失。”后来,太宗对身边近臣说:“上书奏事的人都说朕游猎太频繁,如今天下无事,武备的事

不可忘。但与左右猎于后苑,无一事烦民,夫亦何伤?”魏徵曰:“先王惟恐不闻其过。苟其言无取,亦无所损。”乃皆劳而遣之。

侍御史马周上疏,以为:“三代及汉,历年多者八百,少者不减四百,良以恩结人心,人不能忘故也。自是以降,多者六十年,少者才二十余年,皆无恩于人,本根不固故也。今之户口不及隋之什一,而给役者兄去弟还,道路相继,营缮不休,器服华侈。陛下少居民间,知民疾苦,尚复如此,况皇太子生长深宫,不更外事,万岁之后,固圣虑所当忧也。臣观自古百姓愁怨,国未有不亡者。人主当修之于可修之时,不可悔之于既失之后。贞观之初,天下饥歉,斗米直匹绢,而百姓不怨者,知陛下忧念不忘故也。今比年丰穰,匹绢得粟十余斛,而百姓怨咨者,知陛下不复念之,多营不急之务故也。自古以来,国之兴亡,不以蓄积多少,在于百姓苦乐。且以近事验之,隋贮洛口仓而李密因之,东都积布帛而世充资之,西京府库亦为国家之用,至今未尽。夫蓄积固不可无,要当人有余力,然后收之,不可强敛以资寇敌也。夫俭以息人,贞观之初陛下所亲行也,岂今日而难之乎!欲为长久之计,但如贞观之初,则天下幸甚!

“又陛下宠遇诸王过厚,亦不可不深思也。魏武帝爱陈思王,及文帝即位,遂遭囚禁。然则武帝爱之,适所以苦之也。又百姓所以治安,唯在刺史、县令。今重内官而轻

不能忘。但是与身边的人到后苑射猎,没有一件事烦扰百姓,这又有什么害处呢?”魏徵说:“先王惟恐听不到有人谈论其过错。如果他们的话不可取,听听也没有损害。”都加以慰问,然后打发他们回去。

侍御史马周上奏疏认为:“夏商周三代以及汉代,历经的年代多者八百年,少者不少于四百年,这是因为当时的帝王以恩惠凝聚人心,人们不能忘怀的缘故。汉代以后历代王朝,多者六十年,少者仅二十多年,这都是由于对百姓不施惠,根基不牢固的缘故。如今全国户口不及隋朝的十分之一,而服劳役的兄去弟归,道路相继,营缮之事无休止,器物用具和服饰奢华。陛下年轻时居住在民间,深知百姓的疾苦,尚且还如此,何况皇太子生长在深宫,没经历过世事,陛下辞世后的事,原是圣上应当忧虑的。我观察自古以来,百姓愁苦怨恨,其国家没有不灭亡的。君主修德行当修之于可修之时,不能等到失去国家之后再去后悔。贞观初年,全国歉收闹饥荒,一斗米值一匹绢,而老百姓之所以毫无怨言,是因为知道陛下忧国忧民的缘故。如今连年丰收,一匹绢可换到粟十余斛,然而老百姓所以怨声不断,是因为知道陛下不再顾念百姓,多做一些不是当前急需办理的事务的缘故。自古以来,国家的兴亡,不在于积蓄的多少,而在于百姓的苦乐。就以近代的史事加以验证,隋朝广贮洛口仓而李密加以利用,东都积存布帛而王世充依托它,西京的府库也为我们大唐所用,至今仍未用完。积蓄储备固然不可缺少,但也要百姓有余力,然后收取,不可强行聚敛而最后资助了敌人。节俭以使百姓得到休息,贞观初年陛下已经亲身实践,今日再这么做是什么难事吗!陛下想要谋划长治久安之策,只要像贞观初年那样,则天下人就感到很幸运了。

“陛下宠爱对待诸王,过于优厚,但不能不深思陛下身后的事情。从前魏武帝宠爱陈思王曹植,等到魏文帝曹丕即位,便遭到了囚禁。武帝的宠爱,恰好只能使他们受苦。另外,让百姓得以安定的,只在于刺史和县令。如今只重视中央的官吏而轻视

州、县,刺史多用武臣,或京官不称职,始补外任。边远之处,用人更轻。所以百姓未安,殆由于此。”疏奏,上称善久之,谓侍臣曰:“刺史朕当自选,县令宜诏京官五品以上各举一人。”

魏徵上疏曰:“人主善始者多,克终者寡,岂取之易而守之难乎?盖以殷忧则竭诚以尽下,安逸则骄恣而轻物。尽下则胡越同心,轻物则六亲离德,虽震之以威怒,亦皆貌从而心不服故也。人主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将兴缮则思知止,处高危则思谦降,临满盈则思悒损,遇逸乐则思撙节,在宴安则思后患,防壅蔽则思延纳,疾谗邪则思正己,行爵赏则思因喜而僭,施刑罚则思因怒而滥,兼是十思而选贤任能,则可以无为而治矣。”

又曰:“陛下欲善之志,不及于昔时,闻过必改,少亏于曩日。谴罚积多,威怒微厉。乃知贵不期骄,富不期侈,非虚言也。在昔隋之未乱也,自谓必无乱;其未亡也,自谓必无亡。故赋役无穷,征伐不息,以至祸将及身,而尚未之寤也。夫鉴形莫如止水,鉴败莫如亡国。伏愿取鉴于隋,去奢从约,亲忠远佞,以今之无事行昔之恭俭,则尽善尽美矣。夫取之实难,守之甚易,陛下能得其所难,岂不能保其所易乎!”

又曰:“今立政致治,必委之君子;事有得失,或访之小人。其待君子也敬而疏,遇小人也轻而狎;狎则言无不尽,疏则情不上通。夫中智之人,岂无小慧!然才非经国,虑

州县地方官的选拔,刺史多用武臣,或者是朝官不称职才选补为地方官。边远地区,用人更加轻率。百姓所以不安定,原因大概便在于此。”奏疏上奏后,太宗称赞很久,对身边的大臣说:“刺史朕当亲自选拔,县令应诏令朝中五品以上官员每人荐举一人。”

魏徵上奏疏说:“君主善始的多,能够善终的少,难道是取天下容易而守成难吗?那是因为忧患深切则尽心竭诚对待百姓,一但安逸就骄横恣肆而轻视他人。尽心竭诚待人则胡、越族也会同心协力,轻视他人则亲属也会离心离德,即使以发威动怒震惊天下,臣下也都是外表顺从而内心不服。君主真能够做到看见希望得到的东西就想到知足,将要兴修营建就想到适可而止,身处高危之地则想谦抑,面临满盈则想到减损,遇见安逸享乐则想到克制,在平安的时候就想到后患,防止受蒙蔽则想到延纳谏诤,痛恨邪恶之人则想到端正自己,行赏封爵时就想到由于高兴而乱行封赏,施刑罚时则想到因为恼怒而滥施刑罚,君主常思考这十个方面,而选贤任能,就可能达到无为而治了。”

魏徵又说道:“陛下从善如流、闻过必改的精神似乎不如以前。谴责惩罚渐多,逞威动怒比过去厉害了。由此可知,尊贵没有与骄傲相约而骄傲自来,富裕没有与奢侈相约而奢侈自到,这并非虚妄之言。从前隋朝还没有动乱的时候,自认为一定不会乱;还没有灭亡时,自认为一定不会灭亡。所以不停地征派赋税劳役,不停地东征西伐,以致祸乱将及自身而还没有醒悟。所以说照看形体最好用静止的水,借鉴失败最好找已灭亡的国家。深望陛下能够借鉴隋的覆亡,除掉奢侈立意俭约,亲近忠良疏远邪佞,凭借现在的平静无事,继续施行过去的谦恭节俭,这样就尽善尽美了。取得天下确实困难,保持天下则比较容易,陛下能够取得那难于取得的,难道不能保持这易于保持的吗!”

又说道:“如今确立政策,追求达到大治,必然托付给君子;而事有得失,有时则询访小人。对待君子敬而远之,对待小人轻佻而又亲昵;亲昵则言无不尽,疏远则下情难以上达。智力中等的人,岂能没有小聪明!然而并没有治理国家的才略,考虑问题

不及远,虽竭力尽诚,犹未免有败,况内怀奸宄,其祸岂不深乎!夫虽君子不能无小过,苟不害于正道,斯可略矣。陛下诚能慎选君子,以礼信用之,何忧不治!不然,危亡之期未可保也。”上赐手诏,褒美曰:“得公之谏,朕知过矣。当置之几案,以比弦、韦。”

冬十月,猎洛阳苑。

上猎洛阳苑,有群豕突出,前及马镫。民部尚书唐俭投马搏之,上拔剑斩豕,顾笑曰:“天策长史不见上将击贼邪,何惧之甚?”对曰:“陛下以神武定四方,岂复逞雄心于一兽!”上悦,为之罢猎。

安州都督吴王恪免。

安州都督吴王恪数出畋猎,颇损居人。侍御史柳范弹奏,恪坐免官。上以长史权万纪不能匡正,欲罪之。范曰:“房玄龄犹不能止陛下畋猎,岂得独罪万纪哉!”上大怒,拂衣而入。久之,独引范谓曰:“何面折我?”对曰:“陛下仁明,臣不敢不尽愚直。”上悦。后褚遂良以为:“诸皇子典州者多幼稚,未知从政,不若留京师,教以经术,俟其长而遣之。”上以为然。

以武氏为才人。

故荆州都督武士彟女,年十四,上闻其美,召入后宫。

戊戌(638)十二年

春正月,颁《氏族志》。

不深远,即使竭诚尽力,仍不能免于失败,更何况内心邪恶不正的小人,对国家的祸害能不深吗!虽然君子不能没有小过失,但假如对于正道没有太大的害处,就可以忽略不计较。陛下如果真能慎择君子,礼遇信任予以重用,何愁不能达到天下大治呢!否则,危亡将至,国家也难以保全。”太宗赐给魏徵手书诏令,夸赞道:“得到你的谏言,朕已知错。当把你的箴言放在几案上,犹如西门豹、董安于的佩戴韦弦以自警。”

冬十月,太宗狩猎于洛阳苑。

太宗狩猎于洛阳苑,有一群野猪突然冲到马前,将要咬到马镫。民部尚书唐俭跳下马与野猪搏斗,太宗拔出剑砍死野猪,回头笑着对唐俭说:“天策长史没看见天策上将正要攻击敌人吗,为什么如此害怕呢?”唐俭答道:“陛下以神威圣武平定四方,怎么能再对着一头野兽显露自己的雄心呢!”太宗听了之后很高兴,为此停止打猎。

安州都督吴王李恪被免职。

安州都督吴王李恪多次出外游猎,对当地居民造成危害。侍御史柳范上书弹劾他,李恪因此被免职。太宗认为长史权万纪不能匡正吴王的过错,想要加罪于他。柳范说:“房玄龄事奉陛下还不能阻止陛下狩猎,怎么能只怪罪权万纪呢!”太宗勃然大怒,拂袖而去。过了很久,太宗单独召见柳范说:“你为什么当面羞辱我?”答道:“陛下仁爱贤明,我不敢不尽愚忠直言。”太宗高兴。后来褚遂良上书认为:“诸位皇子典领各州,年龄幼小,还不知道管理州政,不如将他们留在京城,教他们儒家经术,等他们长大后再外派他们。”太宗颇以为然。

册封武氏为才人。

已故荆州都督武士彟的女儿,年十四岁,太宗听说她貌美,召入后宫。

戊戌(638)唐太宗贞观十二年

春正月,颁行《氏族志》。

先是,山东人士崔、卢、李、郑诸族,自矜地望,凡为昏姻,必多责财币,或舍其乡里,而妄称名族,或兄弟齐列,而更以妻族相陵。上恶之,命吏部尚书高士廉等遍责天下谱谍,质史籍以考其真伪,褒进忠贤,贬退奸逆,分为九等。士廉等以黄门侍郎崔民幹为第一,上曰:“汉高祖与萧、曹、樊、灌皆起布衣,至今推仰,以为英贤,岂在世禄乎!高氏偏据山东,梁、陈僻在江南,虽有人物,盖何足言!况其子孙衰替,而犹卬然以门地自负,贩鬻松槚,无复廉耻,不知世人何为贵之!今三品以上皆以德行、勋劳、文学贵显。彼衰世旧门,何足慕哉!今欲厘正讹谬,舍名取实,而卿曹犹以民幹为第一,是轻我官爵而徇流俗之情也!”乃更命刊定,专以今朝品秩为高下。于是以皇族为首,外戚次之,民幹为第三,凡二百九十三姓,千六百五十一家,颁于天下。

二月,帝发洛阳,观砥柱,祠禹庙,遂至蒲州。

蒲州刺史赵元楷饰楼观,盛储偫,上怒曰:“此乃亡隋之弊俗也!”

赠隋尧君素蒲州刺史。

诏曰:“君素虽桀犬吠尧,有乖倒戈之志,而疾风劲草,实表岁寒之心,可赠蒲州刺史。”

闰二月朔,日食。 帝还宫。 宴五品以上于东宫。

上曰:“贞观之前,从朕经营天下,玄龄之功也。贞观以来,绳愆纠缪,魏徵之功也。”皆赐之佩刀。上谓徵曰:“朕政事何如往年?”对曰:“威德所加,比往年则远矣;人心悦服,则不逮也。”上曰:“何也?”对曰:“陛下往以未治为

先前,山东士人崔、卢、李、郑各族,喜欢自我标榜门第族望,但凡想与他们通婚,定要多索要财物,导致有人丢弃原来的里贯而冒称名门士族,有的兄弟二人族望相等,而另以妻族背景相互比斗。太宗厌恶这些,命高士廉等人普查全国的谱牒,质证于史籍,考核其真伪,褒扬奖进忠贤,贬斥屏退奸逆,分为九等。高士廉等人将黄门侍郎崔民幹列为第一。太宗说:“汉高祖与萧何、曹参、樊哙、灌婴都出身于布衣百姓,你们至今十分推重景仰,认为是一代英豪,哪里在于他们的世卿世禄地位呢!高氏偏守山东,梁、陈二朝僻居江南,虽然也有个别英豪,又何足挂齿!何况他们的子孙衰败,然而还骄傲地以门第族望自负,贩卖松槚,寡廉鲜耻,不知道世上的人为什么要看重他们!如今三品以上公卿大臣,依仗德行、功劳和文章练达而获致显贵之位。那些衰微的世族们,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如今想要厘正错误,舍弃虚名追求实际,而你们却仍然将崔民幹列为第一位,这是轻视我大唐的官爵而顺从世俗的观念!”于是下令重新编定,专以当朝官品高下为准。于是便以皇族李姓为首位,外戚次之,将崔民幹降为第三,共定二百九十三姓,一千六百五十一家,颁行全国。

二月,太宗车驾自洛阳出发,观看砥柱山,祭祀禹庙,到达蒲州。

蒲州刺史赵元楷大肆装饰廨舍楼宇,储备大量物资,太宗大怒说:“这乃是已灭亡的隋朝的坏习惯!”

追赠隋旧将尧君素为蒲州刺史。

太宗下诏说:“尧君素虽然如桀犬吠尧,与倒戈的情况相乖违,而疾风知劲草,确实表现出岁寒不凋之心,可追赠蒲州刺史。”

闰二月初一,出现日食。 太宗车驾回到宫中。 在东宫宴请五品以上官员。

太宗说:“贞观年以前,跟随朕夺取并治理天下,是房玄龄的功劳。贞观年以来,纠正朕的过失,是魏徵的功劳。”都赐给他们佩刀。太宗对魏徵说:“朕治国理政与往年相比如何?”魏徵答道:“声威德行施于四方,远超过贞观初年;人心悦服则不如从前。”太宗问:“为什么呢?”答道:“陛下从前为天下未能大治而

忧,故日新;今以既治为安,故不逮。”上曰:“今日所为,亦何以异于往年邪?”对曰:“陛下初年,恐人不谏,常导之使言,中间悦而从之。今则勉强从之,而犹有难色也。”上曰:“其事可得闻欤?”对曰:“陛下昔欲杀元律师,孙伏伽以为法不当死,陛下赐以兰陵公主园,直百万。或云:‘太厚。’陛下云:‘朕即位以来,未有谏者,故赏之。’此导之使言也。司户柳雄妄诉隋资,陛下欲诛之,纳戴胄之谏而止。是悦而从之也。近皇甫德参上书谏修洛阳宫,陛下恚之,虽以臣言而罢,勉从之也。”上曰:“非公不能及此。人苦不自知耳!”

夏五月,永兴公虞世南卒。

世南外和柔而内忠直,上尝称世南有五绝:一德行,二忠直,三博学,四文辞,五书翰。世南尝献《圣德论》,上赐诏曰:“卿论太高,朕何敢当。然卿适睹其始,未睹其终。若朕能慎终如始,则此论可传;不然,恐徒使后世笑卿也。”

秋七月,以高士廉为右仆射。 吐蕃寇松州。

初,上遣使者冯德遐抚慰吐蕃,吐蕃遣使随德遐入朝,奉表求婚,上未之许。使者还,言:“初,唐待我甚厚,会吐谷浑王入朝,相离间,唐礼遂衰,亦不许婚。”弄赞遂发兵击吐谷浑。进破党项、白兰诸羌,帅众二十余万屯松州西境,遣使贡金帛,迎公主。寻进攻松州。诏吏部尚书侯君集击败之。弄赞惧,引兵退,遣使谢罪,因复请婚。上许之。

以薛延陀真珠可汗二子为小可汗。

忧虑,所以每天都有新的作为;如今因天下已得到治理而心安,所以不如从前。”太宗说:“如今所做的与往年有什么不同呢?”答道:“陛下在贞观初年惟恐臣下不进谏,常常引导他们说话,能够高兴地听从。如今则不然,勉强听从,却面有难色。”太宗问:“可以举例说明吗?”答道:“陛下以前曾想杀掉元律师,孙伏伽认为依法不当处死,陛下赐给他兰陵公主的花园,价值一百万钱。有人说:‘赏赐太重了。’陛下说:‘朕即皇位以来,还没有进谏的人,所以要重赏。’这就是引导臣下使他们进谏。司户柳雄乱报在隋朝做官的资历,陛下想要杀掉他,又采纳戴胄的谏言而作罢。这是能高兴地听从谏言的例子。近来皇甫德参上书谏阻修筑洛阳宫,陛下内心愤恨,虽然因为我直言相劝而没有治他的罪,但只是勉强听从啊。”太宗说:“不是您不能说出这样的话。人苦于不能自知呀!”

夏五月,永兴公虞世南去世。

虞世南外表温和柔顺而内心忠正耿直,太宗曾称赞他有五绝:一是道德高尚,二是忠正耿直,三是知识广博,四是写一手好文章,五是擅长书法。虞世南曾进呈《圣德论》一文,太宗赐给手书诏令说:“你对朕的评价太高了,朕实不敢当。然而你只是刚刚看到开头,未知其终结。如果朕能够自始至终谨慎从事,那么你的高论可传之后世;如若不然,恐怕只会成为后世的笑柄!”

秋七月,任命高士廉为右仆射。 吐蕃侵犯松州。

起初,太宗派遣使者冯德遐安抚慰问吐蕃,吐蕃派使节随冯德遐到长安,上表请求通婚,太宗没有答应。使者回到吐蕃,说:“起初,大唐待我甚厚,正赶上吐谷浑王入朝,从中离间,唐朝待我礼节渐淡,也不答应通婚了。”弃宗弄赞于是发兵攻打吐谷浑。进而击败党项、白兰等羌族,率兵二十多万驻扎在松州西部边境,派使节进献金银绸缎,迎接公主。不久进攻松州。太宗诏令吏部尚书侯君集击败吐蕃。弃宗弄赞恐惧,领兵后退,派使节到长安请罪,于是再次请求通婚。太宗应允。

任命薛延陀真珠可汗两个儿子为小可汗。

上以薛延陀强盛,恐后难制,拜其二子皆为小可汗,各赐鼓纛,外示优崇,实分其势。

冬十一月,置屯营飞骑。

初,置左右屯营飞骑于玄武门,以诸将军领之。又简飞骑才力骁健善骑射者,号“百骑”,以从游幸。

十二月,以马周为中书舍人。

周有机辩,岑文本常称:“马君论事,援引事类,扬榷古今,举要删烦,会文切理,一字不可增减,听之靡靡,令人忘倦。”

以霍王元轨为徐州刺史。

元轨好读书,恭谨自守,举措不妄。与处士刘玄平为布衣交。人问玄平王所长,玄平曰:“无长。”问者怪之。玄平曰:“人有所短,乃见所长。至于霍王,无所短,何以称其长哉!”

西突厥乙毗咄陆可汗立。

初,西突厥分其国为十部,每部酋长各赐一箭,谓之十箭。又分左右厢,左厢号五咄陆,置五大啜;右厢号五弩失毕,置五大俟斤,通谓之十姓。至是,咥利失失众心,为其臣所逐,走焉耆。寻复得其故地。西部遂立欲谷设为乙毗可汗,中分其地。

己亥(639)十三年

春正月,加房玄龄太子少师。

房玄龄为太子少师,太子欲拜之,玄龄不敢谒见而归,时人美其有让。

玄龄以度支系天下利害,尝有阙,求其人未得,乃自领之。

上尝问侍臣:“创业与守成孰难?”玄龄曰:“草昧之初,

太宗看到薛延陀强盛,担心以后难以制服,便封真珠可汗两个儿子均为小可汗,各赐给鼓和大旗,外示优待尊崇,实际是为了分割其势力。

冬十一月,设置屯营飞骑。

起初,在玄武门设置左、右屯营飞骑,由各位将军统领。又精选飞骑中身体矫健敏捷、善于骑射的,号称“百骑”,随从皇帝巡幸。

十二月,任命马周为中书舍人。

马周机敏善辩,岑文本常常称赞他:“马周议论事情,旁征博引,纵横古今,提纲挈领,删繁就简,用词准确,切中事理,一字不可增减,听者心服,全无倦意。”

任命霍王李元轨为徐州刺史。

李元轨喜欢读书,恭谨自持,举止符合法度。与处士刘玄平为布衣之交。人们询问刘玄平霍王的长处,玄平说:“没什么长处。”问的人觉得奇怪。刘玄平说:“人有短处,才能见到他的长处。至于说霍王,没有短处,我怎么能说出他的长处呢!”

西突厥乙毗咄陆可汗即位。

起初,西突厥将其国土分为十部,每部首领各赐给一支箭,称为十箭。又分为左、右厢,左厢称五咄陆,设置五大啜;右厢号称五弩失毕,设立五大俟斤,通称为十姓。到此时,咥利失失去民心,被他的臣下驱逐,逃到焉耆。不久又收复其故地。西部终于拥立欲谷设为乙毗可汗,将其领地分为两半。

己亥(639)唐太宗贞观十三年

春正月,加封房玄龄为太子少师。

房玄龄为太子少师,太子想要向玄龄行弟子礼,玄龄不敢谒见回到家中,时人称他有谦让之风。

房玄龄认为度支郎中一职关系国家利害,曾有空缺,未找到合适人选,于是便自己兼领此职。

太宗曾问侍臣:“创业与守成哪个难?”房玄龄说:“创业之初,

与群雄并起,角力而后臣之,创业难矣。”魏徵曰:“自古帝王莫不得之于艰难,失之于安逸,守成难矣。”上曰:“玄龄与吾共取天下,出百死得一生,故知创业之难;徵与吾共安天下,常恐骄奢生于富贵,祸乱生于所忽,故知守成之难。然创业之难既已往矣,守成之难方当与诸公慎之!”玄龄等拜曰:“陛下之言及此,四海之福也!”

永宁公王珪卒。

珪性宽裕,自奉养甚薄。三品以上当立家庙,珪祭于寝,为法司所劾。上不问,命有司为之立庙以愧之。

二月,以尉迟敬德为鄜州都督。

上尝谓敬德曰:“人或言卿反,何也?”对曰:“臣从陛下征伐四方,身经百战,今之存者,皆锋镝之余也。天下已定,乃更疑臣反乎?”因解衣投地,出其瘢痍,上流涕而抚之。上又尝谓敬德曰:“朕欲以女妻卿,何如?”敬德谢曰:“臣妻虽陋,相与共贫贱久矣。臣虽不学,闻古人富不易妻,此非臣所愿也。”乃止。

诏:内职有阙,选良家有才行者充。

尚书奏:“近世掖庭之选,或微贱之族,礼训蔑闻;或刑戮之家,忧怨所积。请自今后宫及东宫内职有阙,皆选良家有才行者,以礼聘纳,其没官口贱人不得补用。”上从之。

诏停袭封刺史。

上既诏宗室功臣袭刺史,于志宁以为古今事殊,恐非久安之道,上疏争之。马周亦言:“尧、舜之父,犹有朱、均

与各路英雄一起角逐争斗而后使他们臣服,还是创业难。”魏徵说:“自古以来的帝王,莫不是从艰难境地取得天下,又于安逸中失去天下,守成更难!”太宗说:“玄龄与我共同打下江山,出生入死,所以体会到创业的艰难;魏徵与我共同安定天下,常常担心富贵而导致骄奢,忘乎所以而产生祸乱,所以懂得守成的艰难。然而创业的艰难,已成为往事,守成的艰难,正应当与诸位谨慎对待!”玄龄等人行礼道:“陛下说这一番话,是国家百姓的福气呀!”

永宁公王珪去世。

王珪性情宽和大方,对自己的奉养却很薄。三品以上大臣均可立家庙,王珪只在内室举行祭祀,被司法官署弹劾。太宗不予过问,只是命令有关官署代他立家庙以羞辱他。

二月,任命尉迟敬德为鄜州都督。

太宗曾对尉迟敬德说:“有人说你要谋反,为什么?”答道:“我跟随陛下征伐四方,身经百战,如今身上留下的都是刀锋箭头的痕迹。现在天下已经安定,便开始怀疑我要谋反吗?”于是脱下衣服扔到地下,展示身上的疮疤,太宗流泪安抚他。太宗又曾对尉迟敬德说:“朕想要将女儿许配给你,怎么样?”敬德辞谢道:“我的妻子虽然微贱,但与我同甘共苦好多年。我虽然才疏学浅,听说过古人富贵后不换妻子,娶公主为妻不是我的本愿。”太宗只好作罢。

太宗诏令:后宫女官有空缺,选择有才行的良家女子充任。

尚书省奏称:“近来掖庭女官的选拔,有的出身微贱,不知道什么是礼教;有的是受刑遭戮之家,心中郁积忧怨。请求自今日起,后宫及东宫的女官有空缺,都应选择有才行的良家女子充任,以礼聘纳,那些没入官府以及出身微贱的人,都不能再录用。”太宗同意。

诏令停止加封世袭刺史。

唐太宗已经下诏封宗室贵族大臣为世袭刺史,于志宁认为古今的事理有所不同,恐怕不是长治久安之策,于是便上疏谏诤。马周也上疏认为:“尧、舜这样的父亲,尚且有丹朱、商均

之子。傥有孩童嗣职,万一骄愚,兆庶被殃,国家受败。则与其毒害于见存之百姓,宁使割恩于已亡之一臣矣。是则向所谓爱之者,乃所以伤之也。臣谓宜赋以茅土,畴其户邑,必有材行,随器授官,使其人得奉大恩,而子孙终其福禄。”会长孙无忌等皆不愿之国,且言:“臣披荆棘事陛下,今海内宁一,奈何弃之外州乎?”上曰:“割地以封功臣,古今通义。朕欲令公子孙世为有土之君,而公薄之。朕岂强公以茅土耶!”乃诏停之。

夏四月,如九成宫。 突厥结社率作乱,伏诛。

初,突利可汗之弟结社率入朝,为中郎将。久不进秩,阴结故部落四十余人作乱,夜袭御营。折冲孙武开等帅众奋击,久之乃退,驰入御厩,盗马北走,追获斩之。

五月,旱,诏五品以上言事。

魏徵上疏言:“陛下志业比贞观之初,渐不克终者,凡十条。其一,以为顷年轻用民力,乃云:‘百姓无事则骄佚,劳役则易使。’自古未有因百姓逸而败,劳而安者,此恐非兴邦之言也。”上深奖叹,报云:“已列诸屏障,朝夕瞻仰。”仍录付史官。

秋七月,立李思摩为突厥可汗。

自结社率之反,言事者多云突厥留河南不便。上乃赐怀化郡王阿史那思摩姓李氏,立以为泥孰俟利苾可汗,赐之鼓纛,使帅其种落还旧部。突厥咸惮薛延陀,不肯出塞。上赐薛延陀玺书,言:“前破突厥,止为颉利一人为百姓害,实不贪其土地,今使还其故国尔。薛延陀受册在前,突厥

那样的儿子。倘若未成年的孩子承袭父职,万一他骄横愚钝,百姓们将遭殃,国家也会受到损失。与其让他毒害现在的百姓,宁愿割舍皇恩于已经死去的一个大臣。这样看来,一向称之为爱护他们的做法,其实正是害他们。我认为应该赐给他们食邑封户,如果真有才能,再量才授予官职,这样可以使他们得以承受皇恩,子子孙孙享受福禄。”适逢长孙无忌等人均不愿到州郡就任,而且说:“我披荆斩棘事奉陛下,如今海内升平,为何将我弃置于外州?”太宗说:“割地以分封功臣,是古今的通义。朕想让你的后代世世为有土地的君王,而你却轻视此事。朕难道会强迫你们接受分封吗!”下诏停封世袭刺史。

夏四月,太宗临幸九成宫。 突厥结社率叛乱,被杀死。

起初,突厥突利可汗的弟弟结社率入朝,任命为中郎将。很久没有晋级,便暗中集结旧部落四十多人谋反,夜间袭击皇帝御营。折冲都尉孙武开等人率众拼死搏斗,过了许久,结社率才退兵,驰入御厩中,盗马北逃,被唐兵追获杀掉。

五月,天下大旱,诏令五品以上官员上书言事。

魏徵上疏说:“陛下的志向事业,与贞观初年相比,逐渐不能坚持到底的总共有十条。其中的一条认为近年以来很少动用民力。于是认为:‘百姓无事会产生骄逸之心,让他们劳作就容易听任役使。’自古以来没有因百姓安逸而导致败亡,因百姓劳苦而达到安定的,这恐怕不是振兴国家的说法。”太宗大加赞扬,感叹道:“已将你的奏疏安置在屏风上,以便早晚观看。”又将其抄送给史官。

秋七月,立李思摩为突厥可汗。

自从结社率反叛后,上书言事的人多说将突厥留在黄河之南有很多不便。太宗于是将怀化郡王阿史那恩摩赐姓李氏,立他为泥孰俟利苾可汗,赐给他鼓和大旗,让他统领部族回到原来的地方。突厥都害怕薛延陀,不肯出塞。太宗赐给薛延陀玺书,写道:“先前打败突厥,只是因为颉利一人有害于百姓,实在不是贪图突厥的土地,现在恢复其故国。薛延陀受册封在前,突厥

受册在后,当以先后为大小,各守土疆,毋或逾分。其有故相抄掠,我则发兵,往问其罪。”薛延陀奉诏。于是遣思摩帅所部建牙于河北。遣赵郡王孝恭等赍册书,筑坛于河上而立之。上谓侍臣曰:“中国,根干也;四夷,枝叶也。割根干以奉枝叶,木安得滋荣?朕不用魏徵言,几致狼狈。”

八月朔,日食。 冬十一月,以杨师道为中书令,刘洎为黄门侍郎,参知政事。 十二月,以侯君集为交河大总管,将兵击高昌。

初,高昌王麹文泰多遏绝西域朝贡,及拘留中国人。诏令入朝,又不至。与西突厥共击破焉耆,焉耆诉之。上遣使问状,文泰曰:“鹰飞于天,雉伏于蒿,猫游于堂,鼠噍于穴,各得其所,岂不能自生邪!”上怒,欲发兵击之,薛延陀可汗遣使请为乡导。上犹冀文泰悔过,复下玺书,示以祸福,征之入朝,文泰竟称疾不至。至是,乃遣君集及薛万均将兵击之。

太史令傅弈卒。

傅弈精究术数之书,而终不之信,遇病不呼医饵药。有僧自西域来,能咒人使立死,复咒即生。上试之验,以告弈。弈曰:“此邪术也。臣闻邪不干正,请使咒臣,必不能行。”上命僧咒弈,弈初无所觉,须臾僧忽僵仆,遂不复苏。又有婆罗门僧,言得佛齿,所击辄碎,长安士女辐凑如市。弈谓其子曰:“吾闻有金刚石者,性至坚,物莫能伤。唯羚羊角能破之,汝往试焉。”其子如言,叩之应手而碎,观者乃

受册封在后,应当以后者为小,前者为大,各守疆土,不要越境。如果相互劫掠,我大唐就要发兵,各问其罪。”薛延陀接受诏令。于是让李思摩率领所辖部落建牙帐于河北。派赵郡王李孝恭等人携带册封文书,在黄河边筑立祭坛册封他为可汗。太宗对身边大臣说:“中原王朝是树木的根基主干,四方夷族乃是其枝叶。割断树根树干以奉养枝叶,树怎么能生长繁茂呢?朕不采用魏徵的谏言,差一点狼狈不堪。”

八月初一,出现日食。 冬十一月,任命杨师道为中书令,刘洎为黄门侍郎,参知政事。 十二月,任命侯君集为交河大总管,领兵进攻高昌。

起初,高昌王麹文泰多次阻止西域诸国向唐进贡,并且拘留中原人。太宗诏令他入朝,又不到。又与西突厥一同进攻焉耆,焉耆向唐朝告发高昌王。太宗派使者询问情状,文泰说:“鹰飞翔在天空,雉藏匿于草丛,猫戏游于厅堂,鼠嚼食于洞穴,各得其所,难道不能自己生存吗!”太宗大怒,想要发兵讨伐他们,薛延陀可汗派人请求做向导。太宗仍希望麹文泰能够悔过,又下玺书,晓示祸福利害,征召他入朝,文泰竟称病不入朝。到此时,派侯君集及薛万均领兵进攻高昌。

太史令傅弈去世。

傅弈精心研究术数方面的书籍,最后还是不相信这些,自己有病,不找医生不吃药。有个从西域来的僧人,会念咒语,能让人立刻死去,又念咒便可以使人复活。太宗让他试验,均很灵验,便告诉傅弈。傅弈说:“这是妖邪之术。我听说邪不压正,请求让他对我念咒语,必然不能灵验。”太宗命僧人对傅弈念咒语,傅弈起初没有感觉,过了一会儿,僧人突然直挺挺倒下,再也没有醒过来。又有一个印度婆罗门教和尚,自称得到佛的牙齿,用它击打任何东西都无坚不摧,长安城男女观看热闹像赶集一样。傅弈对他的儿子说:“我听说有金刚石,非常坚硬,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损坏它。只有羚羊角能击破它,你前去试一试。”傅弈儿子听他的话去做,拿羚羊角叩打,金刚石随手而破碎,观看的人这才

止。弈年八十五卒,临终戒其子无得学佛书。又集魏晋以来驳佛教者,为《高识传》十卷,行于世。

西突厥咥利失可汗卒。

子乙毗沙钵罗叶护可汗立,号南庭,咄陆为北庭。

庚子(640)十四年

春正月,幸魏王泰第。

赦雍州长安系囚,免延康里今年租赋,赐泰府僚属有差。

二月,诣国子监。

上幸国子监,观释奠,命祭酒孔颖达讲《孝经》,赐诸生帛有差。是时,上大征天下名儒为学官,数幸国子监,使之讲论。学生能明一经已上,皆得补官。增筑学舍千二百间,增学生满三千二百六十员。自屯营飞骑,亦给博士,使授以经,有能通经者,听得贡举。于是四方学者云集京师,乃至高丽、百济、新罗、高昌、吐蕃诸酋长,亦遣子弟请入国学,升讲筵者至八千余人。上以师说多门,章句繁杂,命颖达与诸儒定《五经》疏,谓之“正义”,令学者习之。

三月,流鬼国入贡。

流鬼去京师万五千里,滨于北海。

夏五月,侯君集灭高昌,以其地为西州。

高昌王文泰闻唐兵起,谓其国人曰:“唐去我七千里,而沙碛居二千里,地无水草,寒风如刀,热风如烧,安能致大军乎!”及闻唐兵临碛口,忧惧发疾卒,子智盛立。刻日将葬,诸将请袭之,侯君集曰:“天子以高昌无礼,故使吾讨之。今袭人于墟墓之间,非问罪之师也。”于是鼓行而进,

散去。傅弈八十五岁时去世,临终告诫他的儿子不要学佛书。又搜集魏晋以来驳斥佛教的言论,编为《高识传》十卷,流传于世。

西突厥咥利失可汗去世。

他的儿子乙毗沙钵罗叶护可汗即位,号称南庭,咄陆号称北庭。

庚子(640)唐太宗贞观十四年

春正月,太宗临幸魏王李泰住处。

大赦雍州长安县囚犯,免延康里当年的租赋,赏赐魏王府僚属大小不等的物品。

二月,太宗临幸国子监。

太宗临幸国子监,观看释奠礼,命国子监祭酒孔颖达讲解《孝经》,赐给学生们多少不等的绢帛。当时,太宗大量征召全国名儒为学官,并多次临幸国子监,让他们讲论古代经典。学生能通晓一部大经以上的均得补为官员。又扩建学舍一千二百间,增加学生满三千二百六十人。连屯营飞骑,也派去博士,让他们教授经书,有能通晓经义的,让他们参加科举考试。于是各地学生云集长安,甚至高丽、百济、新罗、高昌、吐蕃等首领,也派他们的子弟请求入国子监学习,一时间就读的学生达八千多人。太宗认为古代经书各有多家师说,注释也较为繁杂,便命孔颖达与其他学者共同撰定《五经》的注疏,称之为“正义”,令学生们研习。

三月,流鬼国派使者入朝进贡。

流鬼国离长安一万五千里,濒临北海。

夏五月,侯君集灭掉高昌,将其地改为西州。

高昌王麹文泰听说唐朝要发兵前来攻打,对其国人说:“唐朝离我们有七千里,其中有二千里是沙漠,土地没有水和草,寒风刮起来如同刀割一样,热风如同火烧一般,怎么能派大军呢!”等到听说唐朝军队兵临碛口,忧虑恐惧发病而死,他的儿子智盛继位。近日即将发丧,唐军众将请求袭击他们,侯君集说:“大唐天子因为高昌怠慢无礼,所以派我们讨伐他们。如今要是在墓地袭击他们,就不是前去问罪的正义之师了。”于是擂鼓进军,

诘朝攻之,及午而克,智盛出降。君集分兵略地,下其二十二城,户八千四十六。上欲以高昌为州县,魏徵谏曰:“文泰有罪,故王诛加之。今罪人已死,其子又服,宜抚其百姓,存其社稷,复立其子,则威德被于遐荒,四夷皆悦服矣。若以为州县,当复遣兵镇守,劳费不赀,死亡相继,而陛下终不得高昌撮粟尺帛以佐中国,所谓散有用以事无用也。”上不从,以其地为西州,置安西都护府。去年,计天下州府凡三百五十八,县千五百一十一。至是,又平高昌,唐地东极于海,西至焉耆,南尽林邑,北抵大漠,皆为州县,凡东西九千五百一十里,南北一万九百一十八里。

以刘仁轨为栎阳丞。

初,陈仓折冲都尉鲁宁坐事系狱,自恃高班,慢骂陈仓尉刘仁轨,仁轨杖杀之。州司以闻,上怒,追至长安,将面诘而斩之。仁轨曰:“鲁宁对臣百姓辱臣如此,臣实忿而杀之。”辞色自若。魏徵侍侧,曰:“隋末百姓强而陵官吏,多如鲁宁之比,隋以是亡。”上乃擢仁轨为栎阳丞。上将幸同州校猎,仁轨上言:“大稔未获,使农民供猎事,治道葺桥,动费一二万功。愿少停旬日,则公私俱济矣。”上赐玺书嘉纳,迁新安令。

冬十一月,诏李淳风考定戊寅历。

时戊寅历以癸亥为十一月朔,李淳风表称:“古历分日起于子半,今岁甲子朔冬至,而傅仁均减余稍多,子初为朔,遂差三刻,用乖天正,请更加考定。”从之。

清晨发动进攻,到中午便攻下城池,智盛出城投降。侯君集分兵夺取土地,攻下城池二十二座,获得八千零四十六户。太宗想把高昌改为唐的州县,魏徵劝谏道:“麹文泰有罪,所以加以诛伐。如今有罪的人已经死了,他儿子又降服,应当安抚其百姓,保存其社稷,再立他的儿子为王,则皇上的威德及于荒远之地,四方夷族都会心悦诚服的。如果将其土地改为州县,还要派兵镇守,劳民伤财,来来往往要死掉一些人,而陛下最终还是得不到高昌的一撮粮一尺帛以帮助大唐,正所谓发放有用资财以供奉无用之地。”太宗不听其意见,将高昌旧地改为西州,设置安西都护府。上一年,总计唐全国有三百五十八州府,一千五百一十一个县。到此时,又平定高昌,唐朝地域东到大海,西至焉耆,南达林邑,北抵大沙漠,均设立州县,东西共九千五百一十里,南北一万九百一十八里。

任命刘仁轨为栎阳县丞。

起初,陈仓折冲都尉鲁宁因事犯罪被关入狱中,自恃品秩高,谩骂陈仓县尉刘仁轨,仁轨命人乱杖将他打死。州官上报朝廷,太宗大怒,命将仁轨押至长安,想当面质问他,然后杀掉他。刘仁轨说:“鲁宁当着陈仓百姓的面如此侮辱我,我实在是愤恨之极才将他杀掉。”神色自若。魏徵正在太宗身旁侍奉,说道:“隋朝末年,百姓恃强而凌辱官吏,像鲁宁这样的事很多,隋朝因此灭亡。”太宗于是提拔刘仁轨为栎阳县丞。太宗将要去同州狩猎,刘仁轨上奏书说:“粮熟还未收获,让农民侍候陛下打猎,筑路修桥,一下子耗费一二万劳力。希望陛下稍微停留十天半个月,则对公对私都有好处。”太宗赐给玺书嘉奖,并采纳了他的意见,迁升为新安县令。

冬十一月,诏令李淳风考定戊寅历。

当时的戊寅历以癸亥为十一月朔日,李淳风上表称:“古代历法划分日期确定在子时之半,今年甲子朔日早晨冬至,而傅仁均减除时间稍多,子时初刻即为朔日,于是相差三刻,违背周朝订的天子正朔,请求重新加以考定。”太宗同意。

更定服制。

礼官奏请加高祖父母服齐衰五月,嫡子妇服期,嫂、叔、弟妻、夫兄、舅皆服小功,从之。

以太常卿韦挺为封禅使。

百官复请封禅,诏许之也。

贬司门员外郎韦元方为华阴令。

司门员外郎韦元方给给使过所稽缓,给使奏之,上怒,出元方为令。魏徵谏曰:“宦者轻为言语,易生患害,独行远使,深非事宜,渐不可长。”上纳其言。

十二月,下侯君集等狱,既而释之。

君集之破高昌也,私其珍宝,将士竞为盗窃,君集不能禁,为有司所劾,诏下君集等狱。岑文本上疏曰:“命将出师,主于克敌,苟能克敌,虽贪可赏;若其败绩,虽廉可诛。是以黄石公曰:‘使智,使勇,使贪,使愚,故智者乐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贪者急趋其利,愚者不计其死。’今君集等虽自挂网罗,愿录其微劳而宥之,则虽屈法而德弥显矣。”上乃释之。又有告薛万均私高昌妇女者,付大理对辨。魏徵谏曰:“臣闻‘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今遣大将军与亡国妇女对辨,实则所得者轻,虚则所失者重。”上遽释之。高昌之平也,诸将皆即受赏,行军总管阿史那社尔以无敕旨独不受。及别敕既下,乃受之,所取唯老弱故弊而已。

以张玄素为银青光禄大夫。

更改服丧制度。

礼官上奏请求将为高祖父母服齐衰的时间增加为五个月,为嫡子媳妇服丧一年,为嫂、叔、弟妻、夫兄、舅均服丧五个月,太宗下诏依此办理。

任命太常寺卿韦挺为封禅使。

文武百官又上表请求行封禅礼,太宗下诏准许。

将司门员外郎韦元方贬降为华阴县令。

司门员外郎韦元方没有及时给外出办事的宦官发过关凭证,宦官上奏太宗,太宗大怒,将韦元方降为华阴令。魏徵劝谏说:“宦官往往说话轻率,很容易造成祸患,又单独出使远方,也很不合宜,此风不可长。”太宗听从他的意见。

十二月,将侯君集等人关进狱中,不久又释放。

侯君集攻破高昌时,曾私自拿走高昌的珍宝,手下的将士也竞相偷盗,侯君集不能禁止,被有关官署弹劾,太宗下诏将侯君集等人关进狱中。岑文本上奏疏说:“将军受命出师,主要任务是战胜敌人,如果能战胜敌人,即使贪婪也可赏赐;如果战败,即使清廉也要惩罚。所以黄石公说:‘用将士们的智慧,用他们的勇武,用他们的贪婪,用他们的愚钝,故而有智慧的人乐于建功立业,勇武的人乐于实现自己的志向,贪婪的人急于追求他的利益,愚钝的人不考虑生死。’现在侯君集等人虽自投罗网,希望陛下能够记住他们微小的功劳而宽恕他们,这样虽然有违法律却使德政更加显明。”太宗于是释放了侯君集等人。又有人上告薛万均私通高昌妇女,下令交付大理寺,与薛万均当面对质。魏徵劝谏说:“我听说过‘君主对待臣下讲礼节,臣下便会以忠诚事奉君主’。如今让大将军与一个亡国的女子当堂对质男女私情,情况属实的话则所得甚少,不属实的话则所失甚多。”太宗急忙释放了薛万均及高昌女子。高昌平定后,众位将领立即受到赏赐,行军总管阿史那社尔认为没有皇上敕旨,不接受赏赐。等到另有敕文下来,才接受,收取的只是一些老弱仆人和残次物品。

任命张玄素为银青光禄大夫。

上闻玄素在东宫数谏争,擢银青光禄大夫,行左庶子。玄素尝为刑部令史,上尝对朝臣问之,玄素深以为耻。谏议大夫褚遂良上疏以为:“君能礼其臣,乃能尽其力。玄素虽出寒微,陛下重其才,擢至三品,翼赞皇储,岂可复对群臣穷其门户乎!”孙伏伽亦尝为令史,及贵,或于广坐自陈往事,一无所隐。

诏:诸州有犯十恶罪者,勿劾刺史。

戴州刺史贾崇以所部有犯十恶者,御史劾之。上曰:“昔唐、虞大圣,贵为天子,不能化其子,况崇为刺史,独能使其民比屋为善乎!若坐是贬黜,则州县互相掩蔽,纵舍罪人矣。自今勿劾,但令明加纠察,如法施罪。”

太宗听说张玄素在东宫多次谏诤,便提拔他为银青光禄大夫,行左庶子。玄素曾任刑部令史,太宗曾当着朝中大臣的面问他在隋朝官居何职,玄素感到羞耻。谏议大夫褚遂良上奏疏认为:“君主能以礼对待臣下,臣下才能尽心竭力。张玄素虽然出身寒微,但陛下看重他的才能,擢升他为三品官,辅佐太子,怎么能再当着大臣们的面穷追他的出身呢!”孙伏伽也曾在隋朝做过令史,等到身居显贵时,有时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陈说往事,丝毫不避讳。

太宗诏令:各州有犯十恶罪的,不要弹劾刺史。

戴州刺史贾崇所辖部下有犯十恶罪的,御史弹劾贾崇。太宗说:“从前唐尧、虞舜都是大圣人,贵为天子,还不能感化他们的儿子,何况贾崇身为刺史,就能使其百姓个个行善吗!如果因此事而贬黜他,就会造成州县间相互掩盖,放纵罪人。今后不要因此事弹劾刺史,只是令他们明加纠察,依法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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