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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十二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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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六日,上命学士倪元璐归詹事府,专任日讲,其户部尚书另推。后推数员,点用吴履中,以左侍郎管尚书事,到任已半月矣。四月初八日,履中有求放哀禀,署衔云「原任大理寺寺丞升户部侍郎,到任十七日吴履中」,余窥见甚哂焉。坊刻不知其已升也,仍注「大理寺寺丞」。故称贼至倪寓索印,倪何印?詹事府尚书每至数员,人人有印耶?

又,郝晋,刑部侍郎也,仍注「顺天府尹」;赵京仕右通政也,仍注「参议」;介松年为李曲沃所荐,改户科给事中也,仍注「主事」;杨观光,少詹事也,仍注「庶子」。此类甚多,大率据案头《缙绅便览》填注之者,江南得此原迟,况二月之末,道路已梗,此必冬季物也。著述若此,不亦难乎?

陈名夏升修撰,兼户、兵二都垣,本以招募山东义勇。坊刻称兵食耳目之寄,非也。方候敕未行,而及于难。陈本意借此脱身出城而已。或谓陈曰:「公空手至山东,如何招得义勇?」陈曰:「抚按设处。」或曰:「抚按既设处得来,何不自招?」陈语塞。城陷后,系拘一营。忽有牛金星票取,陈亦不知所以。至则延入后厅,设二席款之,云陈曾处馆中州,旧相识也,由是得用。坊刻称系王所,殊不闻贼中有王所姓名。

于重华,山东青城人,居乡不齿于亲友。入仕好谑侮人,入为职方副郎,以边才荐升阳和道。贼甫至,即出城十里迎降。贼带入京,仍授职方郎。贼去从虏,升兖西道副使。王鳌永委署济宁道,大张告示,作涂面丧心之语。此二东之穷奇梼杌也。坊刻诸本绝无一字及之,一何幸哉?

顷在清江浦,总兵丘磊招饮,有副将刘孔余在坐,长山相鸿训之子也。谈及杨观光事,共相嗟讶。孔余进曰:「孔余昔亦在京,四月二十前后,贼败报至,观光即暗约贼中缙绅,欲以图城,已而无成。贼遁,乃托其子于某人。有『为豫让而不能』等语,意亦可悲。但从逆而死,其谁信之!」余曰:「此更不可。贼方胜,便欲依之;贼一败,欲图之。此反复无赖之尤,君何称焉?昔豫让曰:『既已委质臣事人,而又求弑之,是怀二心以事其君也。吾所以为此,以愧天下后世为人臣之怀二心者。』由此观之,观光正与相反,安在为之而不能也?」

申济芳,在东城贼将处。贼且遁,尚有放后所留数人,添芳与焉。各予一绳,令自缢,与宗敏处又不同,所谓丧乱死多门也。济芳同众既缢,贼许以榇,舁尸入榇时,将尸各加五棍。既归,家人启榇改敛,济芳复苏。后济芳同众南行,自言如此。

魏学濂于四月二十九日死。实因喧传东宫将至,乃自为绝命辞,自叙家世,死为常事。又言:「自古遭变,死有数端。有死于城破之日者,有死于称帝之日者。李贼于是日称帝,故学濂死之。」不知自古有不受伪官而生为节士者矣,未有既受伪官而死为忠臣者也。户部司务业已经月为之,李贼纵不即帝位,此司务果谁氏之官耶?欲盖弥彰,徒资笑柄而已。

贼遁后,太仓库尚余银二十万两。大内银闻亦未尽,自有守者,皆为虏所有。计贼每日所运,曷止千百万,而尚有存下者。乃知北都之物力,原非不足,特不善用耳。

周嘉定子名铎者,年十九,独肥伟,受夹独甚。余见其自宗敏处负出,半足肿溃,哀号婉转,而车辇金缯须臾在门矣。名鉴者,闻亦夹死。田弘遇女眷潜他处,为贼搜得,以大索联系之。妾殊美者,皆𦊱□衣入府,不数刻而呼謈彻于衢路矣。二府皆为贼有,宗敏据田府,四月初九日欲移周府而未果。坊刻称伪李都督据之者,非;又称以小房数间与周者,亦非。宗敏遁后,街民入田府,得所遗酱醋食物及什器无算,宅遂空。是知戚畹之家,皆无遗育矣。

贼兵无饷,皆资掳掠,其囊中多者五六百金,少者亦二三百金。马兵号精兵,以渐而升,可以补官。每一精兵携带六七人,皆册中无名者也。马则八九匹,以备困乏。故进攻力常有余。甲皆用紬,多至二十层,服之轻便,而矢不能入。然以当虏矢,则洞胸穿腹矣。此贼兵之大较也。所掳童子亦不少,皆衣彩缯,佩弓刀,实用以养马服役,并无「孩儿军」之说。虏初入京,止城上有之。法甚严,附近居民有馈食者,皆不敢受。所食物黑碎而干,以少水吞之,便度一日,盖牛炒之类也。故虏三月之粮,人自携带,无运输之劳。其驮载者,虏长以上物,士卒不与也。

漷县有土贼,虏以五十骑往,反为所败。及益兵再往,而贼散匿不可得矣。其下东省,止一人一马,责取遵依,无不应者,积威之所劫也。及济甯不应,亦遂惨澹而去;继至者乃有十三人。使南中有千人之旅渡河先至,呼吸可通,二东岂遂为虏有乎?

初,贼将未至济宁,总河黄希宪以饷银南行,恐绅氓为梗,乃先散各官役若干,各绅衿若干,各营兵若干。绅衿之银仅有其名,多干没于衙役。贼至,知有此银,按籍而追之。夹副将卢凤鸣及知州朱光,其银立集。大都畏贼,各出赔补,共得银一十三万两,以舟载赴东昌,未及用而遁,此银遂留东昌。淩駉与诸绅藉以招叛将张国勋,粗成恢复之名,东昌诸绅实未出一文。厥后张凤翔等南来,此银尚余八万,竟为虏官王鳌永辈取去。夫追银则有济宁,捐饷则有济宁,惟贼所余之银,济宁不得而问焉。乃东昌叙功,烜赫优厚,而济甯不及其万一,何也?呜呼!东昌、济宁,今俱已矣。聊复记此,用志时事之不平尔。

《答孙兴公书 名肇兴,山东莘县人,壬戌进士,虏天津道》

不佞弟朴憨违时,原非功名中人。再起田间,旋即请吿。不意寇氛孔炽,遂陷京城。虽非有任事之责,而孰非谋国之臣。弟之伎俩,亦总可知。所亡国之大夫,不可与图存者也,何敢仰烦清朝之求,而名之曰「贤」乎?且弟之引退,亦非敢无说而处于此也。出读摄政王令旨,似谓诸臣多隐忍于流寇之时,反长往于清明之日,乃情理所不解者。此真有其人,而弟不然也。弟自三月二十日为流寇囚系,备极楚毒,至四月二十七日始放。又两日而寇去,未尝受其僞官;则是未尝得去,而隐忍不去也。使彼能如清朝之宽大,则弟之去亦已久矣,岂至今日而始去乎?

弟今日即去,而适遂在前请吿之心;则暮气之不可策励,亦已明矣。今亲翁佐命方新,乘时展布,勋业无前;而弟已矣,愿终老山林,为清朝之逸民而已。鱼鸟各适,浮沈任便,总之无所可用之人,双凫乘雁,何足为有亡。况弟联综南来缙绅不下百余人,即以弟所知言之,大僚则有某,谏垣则有某,铨部则有某;即敝衙门中亦有侍郞某,及编修某某,姓名昭然,其余不及悉数,喝为而指名独及弟哉?此其中别自有说,当问之沧州水滨,有非亲翁高明所及察者。

且弟之受祸,犹非他人之比。妻妾数人,同日投缳;臧获散逃,衣物俱尽;迨继以敝寓经焚,而书籍笔研亦成煨烬。孑然一身,形神俱敝,无衣无食,旦幕不支,不惟遂同乞丐,亦且即登鬼录矣。以此而展布乘时,有此理乎?宜亦仁人之所悯也。若不蒙亲翁垂怜,则惟有蹉跎即死而已。

昨闻泛海诸臣,漂没者七十余艘;乐哉诸臣,幸得免于一留再留。万川归海,何地不有汨罗?愿推清朝爱惜之意而宽假之,无使为大元之谢叠山,则万代瞻仰,在此一举矣!

《与门生方欧余书 名大猷,浙江乌程人,丁丑进士》

向出都寄通,深感隆谊。从流离中援拯之,大有古人之风。相依数日,草草言别。至今两月间关,百艰共萃,纷纷寇焰,万死一生。幸借台芘,于七月十六日过里南下,未敢少留信宿。城邑荆榛,坟丘烟莽,飞帆渐远,触目凄然,殆不胜其情。然而死为大明之鬼,亦云幸矣。

侧闻道路之言,门下已特简东抚,以向来夙望宏才,膺兹重寄,上以佐清朝戡定之略,下以沛敝省复露之仁,手额称庆,不待言矣。所依依不能忘情者,今明运仍延,龙兴建业,江南新造,固未遑问及二东。然立国有疆,经略有待,所当与清朝共之者也。矧揆以复仇大义,虽不无琼瑶之报,而万无蚕食不已之理。幸门下莅政,地当两国之间,事界未定之际,戮力清朝,固分所宜;然而通籍起家,旧恩仍在,于无可委曲中,稍存不忘本朝之意,暂缓部署,以需讲议之成;事在不疑,未可云忠义无两全之术也。

至若区区敝州,亦在照临之下。曩遭流寇凶焰,螳臂当车,剪除伪吏,缮守孤城,至今惊魂未定。每惴惴于清朝使命之频,诸父老相慰水次,旦夕惧不免焉。此仆坟墓亲族所在,亦犹夫门下之籍远在浙西也。希念往者壹日之知,特赐曲芘;或者有督过之处,亦望力为宽假,俾得恒安保聚,则仆虽飘泊江外,亦心衔明德于无即矣!

二十五日,舟次南阳,身离东土,甚以不得叨厕编氓为恨。意绪萧骚,停棹操觚,聊因北风为寄,幸惟裁览。

临楮曷胜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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