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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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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核真」者,以坊刻之讹,故加核也。坊刻类以南身记北事,耳以传耳,转相舛错,甚至风马牛不相及者,其不真也固宜。然综前后诸刻而论之,有三变焉:其始国难初兴,新闻互竞,得一说则书之不暇择者,故一刻出,多有所遗、有所误、有所颠倒,此出于无意,一变也。即而南奔僞官,身为负涂之豕,私撰僞书,意图混饰,或桃僵李代,或渊推膝加,且谬谓北人未免南来,一任冤填,罔顾实迹,此出于立意,又一变也。十七年之铁案即翻,占风望气者实烦有徒;归美中珰,力排善类,甚至矫诬先帝,创为「收葬」之言,培击东林,明立逢时之案;捉风捕影,含沙射人,此阴险之极,出于刻意,又一大变也。夫书三写,则以鲁为鱼,以帝为虎,犹无意也,岂有立意、刻意而就中虚实尚可究诘乎?

神庙自辛丑以后,不选净身男子者二十年。至熹庙时选一次,先帝十七年间乃选三次。宫中增万人,每月米增七万二千石,每年靴料银增五万两,此皆可已而不已之费也。先帝又以独断诛魏忠贤,收倒持之柄而自操之,遂谓此辈由我操纵。故厌薄朝官,则以中官参之,中间有时撤回,以明驾驭之在我,而不知此辈如毒药猛兽,未有不终罹其祸者也。天下大患,伤于有所恃,中于有所忽,而败于有所狎。

六月,马士英首参从逆六臣,而曰此辈皆素号正人君子,盖明为阮大铖辈立地步矣。大铖即用,引类呼朋,遂欲翻逆案,刻《要典》,甚至构及国本建言诸臣,是明与先帝为敌亦不顾也。一二逢迎时局者,乃称曹化淳面奏先帝云:「魏忠贤而在,事不至此。」【化淳闲住在外,未闻特召,何处面奏】?先帝叹息传旨,收葬其骸。又称先帝召对,有荐杨维垣、霍维华等者,此皆绝无影响之事,傅会成书,公然刊布,更假岁月,必将登诸奏牍矣。

按国本建言诸臣,在万历二十五年以前;二十九年立东宫,三十三年以后,顾宪成讲学,乃有「东林」之名,先后相去七八年。其后称「复社」者,乃庶吉士张溥以评论时义,标榜为之,与宪成相去几三十年。溥所论之文,与宪成所讲之学,秋毫无涉。至于仕途号为东林者郑三俊、刘宗周诸人,不过稍有骨气,不能随俗俯仰,便名为东林,其与东林原无涉也。王德化,司礼监掌印者也;王承恩,亦司礼秉笔者,而先帝所命之总提督也,二人皆见任。曹化淳于庚辰年吿老,暂委守彰义门。王之心,原任亦秉笔者,闲住已久,二人俱非见任。遭变以来,并无王之俊。杜勋非「杜之秩」。曹化淳本信府承奉,与忠贤地位悬绝。坊刻于诸珰姓名尚未辨清,而迎合时局,谬为夸诩,殊堪喷饭。

襄城有兵,成国无兵;襄城后死,成国先死。万耳万目不可揜也,何德何仇而颠倒言之?且一献门耳,其在十八日,人共知为曹化淳,固无疑矣。至十九日,一曰朱纯臣,一曰张缙彦,一曰傅景星,何献门者之多乎?不知大权全归中贵,故能献门以媚贼。若文武诸臣卽欲献门,谁其听之?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此千古格言也,况主死而臣乃反辞辱乎!且辱与荣,对者也;冠裳车服,贼之所谓荣者,吾即以为辱,则桎梏桁杨,贼之所谓辱者,吾将以为荣。荣、辱有何定论哉?

自南中欲锢北来诸臣,遂倡为刑辱之说,计将一网打尽。坊刻竖儒,未御喻厥旨,乃谬引「刑不上大夫」之说,横生巧试,何比拟之非论也?余偶未罹贼刑,兹于受刑诸臣,悉为明著于篇,以质公论。

「从逆」一案,为授僞官者言也。一命亦逆,无容宽假。顾贼中之官,无不求而自至者,一切蝇营兔窟,不遗余力。就中分为二途:求自见者什之二三,求免祸者什之六七。然即求官而得之,安可原情而代为解脱乎?第大僚易知,庶官难详,耳目所经,仅存大概。坊刻按数求备,未免厚诬。

自城守不坚,风鹤成习,先帝乃罪倡逃者,责在诸绅大姓。「逃」之一字,为朝廷见在疆土无虞设也。今京城吿陷,虏寇相仍,除奉身远引,原无别法;而名之曰「逃」,吾不知其何所逃也。逃寇乎?逃虏乎?逃朝廷乎?余家在河北,义切从王,无以余为逃者。然以目江南诸公,余窃为不平焉。商周之际,仅得首阳两饿夫。北都殉节几二十人,可谓盛矣。自开辟以至于今,兴亡代有,万无举朝尽死之理。且君臣之义一也,在内者宜死,在外者不宜死乎?在朝者宜死,在野者不宜死乎?但隔一城,便作歧论,吾不知其果何据也。圣人责人,不为已甚,难行之事,恐其穷而不可继也。今夫从逆得官,人类不齿,以正刑章宜矣。若未污僞命,而兼受刑拷者,亦皆有死之心,无生之望,视死者仅逊一等。若一槪抹杀,中材以下能无灰心?请竢虚公,必有定论。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史有专官,载籍可考,犹将阙之,况三千里外无根之游谈,何据而知其尽为实也?昔人云:「若将青史为直笔,恐有无穷受屈人。」南中持议虽刻,然有「存疑」一欵,犹然阙文之遗意也。坊刻漫分「刑辱」、「从逆」为两欵,而「刑辱」中有云『或开从逆』,至「从逆」中亦云『或开刑辱』。夫刑辱之与从逆相去甚悬,假使以从逆而冒刑辱,固厚幸矣;倘刑辱而列从逆,可乎不可乎?即在两可之间,何不别立「未详之案」?乃强为分别,以致是非淆杂,徒滋多口。余兹集止载见闻所及,其疑似者阙之,故曰「略」也。

坊刻意旨有在,专以雌黄缙绅,其国事坏乱之由,未之知也。兹集始十七日中贵登城,而天下事遂不可为。千古永鉴,岂直一时实录而已哉?营兵缺额,一缺于癸未秋冬之瘟疫,再缺于李曲沃、卢九德之调发,而不尽然也。每一大珰皆隐占二三百名,每月领粮,顾人差操,从来无敢问者。昔李邦华协理戎政,稍稍禁约;己巳之变,仅以身免。自是举朝咋舌,遂成牢不可破之局。呜呼!庙社有灵,此圣子神孙所当力为振刷者也!

是书据事直言,虽所亲昵,不敢著一曲笔。如同乡张凤翔,门生方大猷、时敏、李丕著等,凡属实迹,槪不为讳。至素称嫌怨如张若麒者,坊刻皆称其为「贼侍郎加尚书」,宜若可随声附和,而事所本无,不敢增饰。至于身所经历,一一备载其真。如有牵强附会,巧自解免,天地鬼神与二祖列宗实共临之,必不容其摇唇鼓舌,肆欺于光天之下也。

释法遯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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