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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准备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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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谟士所处之时,实至难之时也。希腊精神,殆全销沉。自悲罗彭战争以来,希人狃于承平,咸以无为是尚,耽目前之娱乐,忘后来之忧患。其畴昔勇往之概,无复存者。人人顾其私利,不肯服役军务。国家防御之事,一委之佣兵。市民既无爱国之情,佣兵不审义务之说。世道人心,日坏一日。德谟士于希腊本为望族,虽家产中落,而尚为国人所重。彼睹此时势,孤愤慷慨之气,益不能平。知希腊政主姑息,终胎祸乱。计及今,惟有舌敝唇焦,向国人演说,冀动众听,而以群力挽回之也。

雅典法庭,常为政治论争之处。凡有政党为政治上之反对者,咸集于此,日相辩论。德谟士亦屡至法庭,发表意见。纪元前三百五十五年,德谟士在法庭,与安多罗辩论,力陈议院不公、国家财政不整之事。翌年,又与礼布低为反对辩论,斥当时课税不当,持论颇急烈,自是于政界中遂占势力。

当时有蜚语,谓波斯国王将以舟师来袭希腊。是说传播,偏于各市府。先是雅典尝庇波斯一叛将,意波斯必以是故,出兵问罪。于时雅典人心大震,因聚议抵御之法。众皆默然,莫发一语。德谟士乃上演台,纵论雅典国民责任之重。次援据历史,谓祖宗武烈,今日几于堕地。又论及现在形势,谓雅典今日民气坠落,国民前此常有非常抱负,今则委靡莫振,自甘于亡。是时德谟士演说沉痛已极,听者无不感愤,其最后乃言曰:“波斯大王,何足畏耶?彼之百万艨艟,又何足畏耶?我雅典苟能万众一心,修其兵备,自审不必赖外援而有战斗之力。则亦奚必逡巡张皇作此态耶?特患我此时兵备未振耳。为今之计,不如暂避其锋,勿激波斯之怒。得以其间、急自为谋,图自强之策。”

德谟士演说至此,更厉声而言曰:“所谓自强之策者何耶,亦在于吾人皆知有对国之义务而已。若夫议论之时,吾见众人无不引为义务,刺刺争辩无已时。迨至实行,则又互相推让,惟以逃责为事。循是以往,果有成功之一日耶!”

德谟士演说,语语沉挚,刺人心坎,众大感动,至有泣下者。于是又论及海军扩张之事,与财政计画甚详,闻者莫不称善。

时齐武弗奥克斯之战不利,斯巴达欲乘此机会,侵略齐武与国。雅典人本讐视齐武,议举兵助斯巴达。德谟士亦恶齐武暴横,然默察事势,以为齐武与国若灭,则斯巴达将复横,适为雅典之患。因盛论希腊全土不可自相残灭,若有发难者,雅典当出死力与抗。以信义号令天下,同心戮力,以御外侮。

自是之后,德谟士与亚里士多德政见亦常不合,兹不具述之。自纪元前三百五十五年至纪元前三百五十三年间,彼所发布政治上意见颇多。其所唱之论,如内政之不可不刷新,政治家之不可不重责任,不得相为党援,以营私利求空名。至于外交,则一惟雅典之利益及名分是视。纵舆论主战争,非视为必不得已时,不可轻发,且须自量己力,尤不得因而破坏希腊全土之一致。纵有弱国怂恿雅典出兵援助之事,而吾亦当自顾天职所在,不可为彼所动。其所定雅典国,是在于蓄养实力,以备外患。彼之谋国,亦可谓至矣。惜乎!国民不悟,终为败虏,岂不大可憾哉!

德谟士对雅典之政策,不得见之应用者,一为罗特斯问题。罗特斯本属雅典联邦,后以事分离,为波斯属土。纪元前三百五十一年,罗特斯王崩,其后嗣位。国内民党大起,谋脱波斯羁绊,乞援于雅典。德谟士倡议出兵,助其国民独立,以为雅典当为人类社会政治上自由而战争,当为维持希腊之光荣而战争也。其说虽不见用,然其生平抱负,于此盖可见矣!

【批评】

国民智识缺乏,尚不足患。能力缺乏,斯为患矣。夫智识缺乏,一经开濬,便如源泉之涌出矣。若夫能力薄弱,则其患不在不知,而在不行。德谟士之演说,闻者至为感泣。则是希腊人固非无智识者,乃其究也,终不能以免亡,何也?曰,无能力之故耳。语曰,巽语之言,能无说乎?绎之为贵。法语之言,能无从乎?改之为贵。若国民不思自振,则虽哓音瘏口,无如之何。韩非说难,六国终敝。屈原离忧,三户卒亡。盛衰之理,岂非人事哉?岂非人事哉?

希腊之在当时,亦不过蕞尔小邦耳。然所以能与强国久抗者,以统一故也。德谟士有见于此,所以盛倡希腊全土一致之说。然而众人不知。奇谋伟略,终不得行,岂非希腊人之自取灭亡乎?夫希腊列国并峙,而处强邻耽耽之时。德谟士犹谓当联合全土,以与敌抗。今乃有于一国之内,分为畛域,邑顾其私,人怀其产。大乱纷纷,数年不息,是患力之不杀。本之不蹶,而必欲授敌以机也。有德谟士起,当如何痛哭流涕而长太息也哉?

德谟士所处的时代,确实是最困难的时候。希腊的精神已经消失殆尽。自从悲罗彭战争以来,希腊人民习惯了太平的生活,都崇尚无为而治,沉溺于娱乐消遣,忘记了身后的忧患,以往希腊人身上拥有的勇往直前的气概也不复存在。大家都只考虑自己的私利,不愿去服兵役。希腊的国防事务,都委托给了国外的雇佣兵。人民没有爱国之情,雇佣兵也不积极履行他们的义务。世道人心,一天比一天败坏。在希腊,德谟士一族本是名门望族,虽家道中落,但仍为国人所敬重。德谟士目睹希腊社会的时势,愤慨之情久久不能平复。德谟士知道希腊的执政者姑息纵容,终究是产生祸乱的根源。考虑到当今的时势,只有费尽唇舌,向国人演说时势,寄希望于能够打动民众,依靠众人的力量来挽回希腊的颓势。

雅典的法庭经常成为政治争论的场所。凡是有政党在政治上持反对意见,都会集中在这里,每天相互辩论。德谟士也经常到法庭来发表意见。公元前355年,德谟士在法庭上与安多罗辩论,有力地陈述了议院的不公平和国家财政的不公正之事。第二年,德谟士又和礼布低辩论,斥责当时的课税不恰当,辩论颇为激烈,自此就在政界中占据了势力。

当时有流言蜚语说,波斯国王将要用海军侵袭希腊,这个流言传遍了希腊各个市府。先前雅典曾经庇护了一个波斯叛变的将领,波斯可能以此为理由,出兵问罪。于是那时的雅典人心大震,因此聚集在一起讨论抵御波斯军队的方法,但是,众人都沉默不语。德谟士于是登上演说台,广泛地谈论雅典国民责任的重要性。其次,德谟士援引历史,称希腊人的祖宗都是武烈之人,而当今却没有几个。又谈论现在的形势,说到雅典的民风士气已经堕落,以往的希腊国民都有远大抱负,而今天的国民萎靡不振,自甘堕落,乃至消亡。演说到这个时候,德谟士沉痛至极,没有听众不感到愤慨的。德谟士最后说:“波斯国王,有什么值得畏惧的呢?他有百万战船,又有什么畏惧的呢?如果我们雅典人民能够万众一心,修整武器装备,确定自己没有必要依赖外来的援助就会有战斗力。那么,为什么一定要张皇犹豫呢?只是担心我们此时的武器装备没有准备好啊。从当前的处境来看,不如暂时回避波斯的锋芒,不要激怒波斯。这样才能够赢得时间,加紧谋划,以图自强的策略。”

说到这里,德谟士更是厉声说道:“所谓自强的策略是什么,就是我们的人民都知道自己对这个国家需要履行义务。在议论的时候,我看到众人没有不说到要履行义务的,并且连续不断地进行争论,没有停止。而等到去实行的时候,就相互推诿,逃避责任。如果是遵循以往希腊人民做事的准则,难道会有成功的那一天吗?”

德谟士的演说,言语真挚沉重,深深地刺入到听众的心坎,众人大受感动,以至于有听众落下眼泪。于是德谟士又谈论扩张海军一事,与谈论财政时一样,提出了详细的计划。听众没有不拍手称好的。

当时,齐武在弗奥克斯的战争中处于不利之势,斯巴达想借此机会入侵齐武和他的盟国。雅典一直仇视齐武,商议发兵来帮助斯巴达。德谟士也憎恶齐武的专横暴行,然而他仔细观察时势,认为齐武和他的盟国如果被灭亡,那么斯巴达就将再一次横行,这正是雅典所忧患的。因此努力宣说希腊全境不能够自相残杀,如果有侵犯他国的国家,雅典必将以死相抗。凭借信义号令天下,齐心合力,抵御外族的入侵。

从此之后,德谟士与亚里士多德的政见也是常常不和,在此不再详细叙述。从公元前355年到公元前353年期间,德谟士发表的政见非常多。他所提倡的,如内政不得不革新、政治家不得不重视自己的责任、不得结党营私追求空虚的名利。至于外交,就要以雅典的利益和名誉作为唯一看重的内容。即便社会舆论倡导要发动战争,如果不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轻率地发动战争。并且要量力而行,尤其是不能因此而破坏了希腊全境的统一。即便有弱国怂恿雅典出兵援助,我们也应当自视我们的职责所在,不能因为他们而动摇。德谟士为雅典定下的政策是蓄养国力,以防范外患。他为国家的谋略,可以说是非常好的。但很可惜的是,雅典人民没有觉悟,终究成为他国的俘虏,难道不是很遗憾吗?

德谟士为雅典谋划的政治策略,没有被采纳运用在实践中,其中之一就是罗特斯问题。罗特斯本来是属于雅典的一个城邦,后来因为某件事而从雅典分离出来,成为波斯的属地。在公元前351年时,罗特斯的国王去世,他的后代继承了王位。这个时候,罗特斯国内的民主党派势力大起,谋划脱离波斯的统治,向雅典乞求援助。德谟士倡议雅典要出兵帮助罗特斯国的人民获得独立。他认为雅典应当为了人类社会的政治自由而战争,也应当为了维持希腊的光荣而战争。虽然他的呼吁没有被采纳运用,但是他的平生抱负,大概在这件事上就可见一斑。

【评论】

国民缺乏智慧和知识,尚且不足以忧患。而缺乏能力,就是值得忧患的事。人缺乏智慧和知识,只要一经开导,就像泉水一样喷涌而出。如果他能力不行,那么不担心他没有智慧和知识,担心的是不行动。德谟士的演说,听到的人都深深地感动、哭泣。那么希腊的国民并非没有智慧知识,进一步探究,最终不能避免灭亡的悲剧,是什么原因呢?这是没有能力的原因罢了。《论语》上说,符合自己心意的话,怎么能不高兴呢?认真分析一番辨明真伪才可贵。符合礼制规矩的话,怎么能不听从呢?只有按它改正错误才可贵。如果国民不去思考自己如何振作,那么即使费尽口舌,也没有任何办法。韩非子游说各国遇到很多困难,六国终究凋敝。屈原遭遇忧愁,楚国三大户室最终灭亡。盛衰的道理,难道不是人事造成的吗?难道不是人事造成的吗?

当时,希腊只是一个很小的国家,但却能与其他强大的国家对抗,是因为希腊能够维持统一。德谟士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就积极倡导保持希腊全境统一的言论。但是,希腊国民不知道这样的道理。德谟士的奇谋伟略始终不能得到施展,这难道不是希腊人自取灭亡吗?希腊各个城邦相互对峙,这个时候,强大的邻国对它虎视眈眈。德谟士还倡导要联合希腊全境的城邦,与敌人对抗。现在,在一国之内,界限分明,每个城市只顾及自身利益,国民各自拥有自己的财产。战乱纷纷,多年没有停息,是担心力量不够而不平息。本来不会垮台,但是必然给了敌人乘机侵夺的机会。若有像德谟士一样的人也奋发起来,又怎么会痛哭流涕而长声叹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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