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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O九 唐紀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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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著雍涒灘(戊申),盡上章閹茂(庚戌)七月,凡二年有奇。

中宗大和大聖大昭孝皇帝景龍二年(戊申,公元七o八年)

春,二月,庚寅,宮中言皇后衣笥裙上有五色雲起,上令圖以示百官。韋巨源請布之天下;從之,乃赦天下。

迦葉志忠奏:「昔神堯皇帝未受命,天下歌桃李子;文武皇帝未受命,天下歌秦王破陣樂;天皇大帝未受命,天下歌堂堂;則天皇后未受命,天下歌娬媚娘;應天皇帝未受命,天下歌英王石州。順天皇后未受命,天下歌桑條韋,蓋天意以為順天皇后宜為國母,主蠶桑之事。謹上桑韋歌十二篇,請編之樂府,皇后祀先蠶則奏之。」太常卿鄭愔又引而申之。上悅,皆受厚賞。

右補闕趙延禧上言:「周、唐一統,符命同歸,故高宗封陛下為周王;則天時,唐同泰獻洛水圖。孔子曰:『其或繼周者,雖百代可知也。』陛下繼則天,子孫當百代王天下。」上悅,擢延禧為諫議大夫。

丁亥,蕭至忠上疏,以為:「恩倖者止可富之金帛,食之粱肉,不可以公器為私用。今列位已廣,宂員倍之,干求未厭,日月增數,陛下降不貲之澤,近戚有無涯之請,賣官利己,鬻法徇私。臺寺之內,朱紫盈滿,忽事則不存職務,恃勢則公違憲章,徒忝官曹,無益時政。」上雖嘉其意,竟不能用。

三月,丙辰,朔方道大總管張仁愿築三受降城於河上。

初,朔方軍與突厥以河為境,河北有拂雲祠,突厥將入寇,必先詣祠祈禱,牧馬料兵而後渡河。時默啜悉衆西擊突騎施,仁愿請乘虛奪取漠南地,於河北築三受降城,首尾相應,以絕其南寇之路。太子少師唐休璟以為:「兩漢以來皆北阻大河,今築城寇境,恐勞人費功,終為虜有。」仁愿固請不已,上竟從之。

仁愿表留歲滿鎮兵以助其功,咸陽兵二百餘人逃歸,仁愿悉擒之,斬於城下,軍中股慄,六旬而成。以拂雲祠為中城,距東西兩城各四百餘里,皆據津要,拓地三百餘里。於牛頭朝那山北,置烽候千八百所,以左玉鈐衞將軍論弓仁為朔方軍前鋒遊弈使,戍諾真水為邏衞。自是突厥不敢渡山畋牧,朔方無復寇掠,減鎮兵數萬人。

仁愿建三城,不置壅門及備守之具。或問之,仁愿曰:「兵貴進取,不利退守。寇至,當併力出戰,回首望城者,猶應斬之,安用守備,生其退恧之心也!」其後常元楷為朔方軍總管,始築壅門。人以是重仁愿而輕元楷。

夏,四月,癸未,置修文館大學士四員,直學士八員,學士十二員,選公卿以下善為文者李嶠等為之。每遊幸禁苑,或宗戚宴集,學士無不畢從,賦詩屬和,使上官昭容第其甲乙,優者賜金帛;同預宴者,惟中書、門下及長參王公、親貴數人而已,至大宴,方召八座、九列、諸司五品以上預焉。於是天下靡然爭以文華相尚,儒學忠讜之士莫得進矣。

秋,七月,癸巳,以左屯衞大將軍、朔方道大總管張仁愿同中書門下三品。

甲午,清源尉呂元泰上疏,以為:「邊境未寧,鎮戍不息,士卒困苦,轉輸疲弊,而營建佛寺,日廣月滋,勞人費財,無有窮極。昔黃帝、堯、舜、禹、湯、文、武惟以儉約仁義立德垂名,晉、宋以降,塔廟競起,而喪亂相繼,由其好尚失所,奢靡相高,人不堪命故也。伏願回營造之資,充疆場之費,使烽燧永息,羣生富庶,則如來慈悲之施,平等之心,孰過於此?」疏奏,不省。

安樂、長寧公主及皇后妹郕國夫人、上官婕妤、婕妤母沛國夫人鄭氏、尚宮柴氏、賀婁氏、女巫第五英兒、隴西夫人趙氏,皆依勢用事,請謁受賕,雖屠沽臧獲,用錢三十萬,則別降墨敕除官,斜封付中書,時人謂之「斜封官」;錢三萬則度為僧尼。其員外、同正、試、攝、檢校、判、知官凡數千人。西京、東都各置兩吏部侍郎,為四銓,選者歲數萬人。

上官婕妤及後宮多立外第,出入無節,朝士往往從之遊處,以求進達。安樂公主尤驕橫,宰相以下多出其門。與長樂公主競起第舍,以侈麗相高,擬於宮掖,而精巧過之。安樂公主請昆明池,上以百姓蒲魚所資,不許。公主不悅,乃更奪民田作定昆池,延袤數里,累石象華山,引水象天津,欲以勝昆明,故名定昆。安樂有織成裙,直錢一億,花卉鳥獸,皆如粟粒,正視旁視,日中影中,各為一色。

上好擊毬,由是風俗相尚,駙馬武崇訓、楊慎交灑油以築毬場。慎交,恭仁曾孫也。

上及皇后、公主多營佛寺。左拾遺京兆辛替否上疏諫,略曰:「臣聞古之建官,員不必備,士有完行,家有廉節,朝廷有餘俸,百姓有餘食。伏惟陛下百倍行賞,十倍增官,金銀不供其印,束帛不充於錫,遂使富商豪賈,居盡纓冕之流;鬻伎行巫,或涉膏腴之地。」又曰:「公主,陛下之愛女,然而用不合於古義,行不根於人心,將恐變愛成憎,翻福為禍。何者?竭人之力,費人之財,奪人之家;愛數子而取三怨,使邊疆之士不盡力,朝廷之士不盡忠,人之散矣,獨持所愛,何所恃乎!君以人為本,本固則邦寧,邦寧則陛下之夫婦母子長相保也。」又曰:「若以造寺必為理體,養人不足經邦,則殷、周已往皆暗亂,漢、魏已降皆聖明,殷、周已往為不長,漢、魏已降為不短矣。陛下緩其所急,急其所緩,親未來而疏見在,失真實而冀虛無,重俗人之為,輕天子之業,雖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役不食之人,使不衣之士,猶尚不給,況資於天生地養,風動雨潤,而後得之乎!一旦風塵再擾,霜雹荐臻,沙彌不可操干戈,寺塔不足攘饑饉,臣竊惜之。」疏奏,不省。

時斜封官皆不由兩省而授,兩省莫敢執奏,卽宣示所司。吏部員外郎李朝隱前後執破一千四百餘人,怨謗紛然,朝隱一無所顧。

冬,十月,己酉,修文館直學士、直居舍人武平一上表請抑損外戚權寵;不敢斥言韋氏,但請抑損己家。上優制不許。平一名甄,以字行,載德之子也。

十一月,庚申,突騎施酋長娑葛自立為可汗,殺唐使者御史中丞馮嘉賓,遣其弟遮努等帥衆犯塞。

初,娑葛旣代烏質勒統衆,父時故將闕啜忠節不服,數相攻擊。忠節衆弱不能支,金山道行軍總管郭元振奏追忠節入朝宿衞。

忠節行至播仙城,經略使、右威衞將軍周以悌說之曰:「國家不愛高官顯爵以待君者,以君有部落之衆故也。今脫身入朝,一老胡耳,豈惟不保寵祿,死生亦制於人手。方今宰相宗楚客、紀處訥用事,不若厚賂二公,請留不行,發安西兵及引吐蕃以擊娑葛,求阿史那獻為可汗以招十姓,使郭虔瓘發拔汗那兵以自助;旣不失部落,又得報仇,比於入朝,豈可同日語哉!」郭虔瓘者,歷城人,時為西邊將。忠節然其言,遣間使賂楚客、處訥,請如以悌之策。

元振聞其謀,上疏,以為:「往歲吐蕃所以犯邊,正為求十姓、四鎮之地不獲故耳。比者息兵請和,非能慕悅中國之禮義也,直以國多內難,人畜疫癘,恐中國乘其弊,故且屈志求自昵。使其國小安,豈能忘取十姓、四鎮之地哉!今忠節不論國家大計,直欲為吐蕃鄉導,恐四鎮危機,將從此始。頃緣默啜憑陵,所應者多,兼四鎮兵疲弊,勢未能為忠節經略,非憐突騎施也。忠節不體國家中外之意而更求吐蕃;吐蕃得志,則忠節在其掌握,豈得復事唐也!往年吐蕃無恩於中國,猶欲求十姓、四鎮之地;今若破娑葛有功,請分于闐、疏勒,不知以何理抑之!又,其所部諸蠻及婆羅門等方不服,若借唐兵助討之,亦不知以何詞拒之!是以古之智者皆不願受夷狄之惠,蓋豫憂其求請無厭,終為後患故也。又,彼請阿史那獻者,豈非以獻為可汗子孫,欲依之以招懷十姓乎!按獻父元慶,叔父僕羅,兄俀子及斛瑟羅、懷道等,皆可汗子孫也。往者唐及吐蕃徧曾立之以為可汗,欲以招撫十姓,皆不能致,尋自破滅。何則?此屬非有過人之才,恩威不足以動衆,雖復可汗舊種,衆心終不親附,況獻又疏遠於其父兄乎?若使忠節兵力自能誘脅十姓,則不必求立可汗子孫也。又,欲令郭虔瓘入拔汗那,發其兵。虔瓘前此已嘗與忠書擅入拔汗那發兵,不能得其片甲匹馬,而拔汗那不勝侵擾,常引吐番,奉俀子,還侵四鎮。時拔汗那四旁無強寇為援,虔瓘等恣為侵掠,如獨行無人之境,猶引俀子為患。今北有娑葛,急則與之幷力,內則諸胡堅壁拒守,外則突厥伺隙邀遮。臣料虔瓘等此行,必不能如往年之得志;內外受敵,自陷危亡,徒與虜結隙,令四鎮不安。以臣愚揣之,實為非計。」

楚客等不從,建議「遣馮嘉賓持節安撫忠節,侍御史呂守素處置四鎮,以將軍牛師獎為安西副都護,發甘、涼以西兵,兼徵吐蕃,以討娑葛。」娑葛遣使娑臘獻馬在京師,聞其謀,馳還報娑葛。於是娑葛發五千騎出安西,五千騎出撥換,五千騎出焉耆,五千騎出疏勒,入寇。元振在疏勒,柵於河口,不敢出。忠節逆嘉賓於計舒河口,娑葛遣兵襲之,生擒忠節,殺嘉賓,擒呂守素於僻城,縛於驛柱,冎而殺之。

上以安樂公主將適左衞中郎將武延秀,遣使召太子賓客武攸緒於嵩山。攸緒將至,上敕禮官於兩儀殿設別位,欲行問道之禮,聽以山服葛巾入見,不名不拜。仗入,通事舍人引攸緒就位;攸緒趨立辭見班中,再拜如常儀。上愕然,竟不成所擬之禮。上屢延之內殿,頻煩寵錫,皆謝不受;親貴謁候,寒溫之外,不交一言。

初,武崇訓之尚公主也,延秀數得侍宴。延秀美姿儀,善歌舞,公主悅之。及崇訓死,遂以延秀尚焉。

己卯,成禮,假皇后仗,分禁兵以盛其儀衞,命安國相王障車。庚辰,赦天下。以延秀為太常卿,兼右衞將軍。辛巳,宴羣臣于兩儀殿,命公主出拜公卿,公卿皆伏地稽首。

癸未,牛師獎與突騎施娑葛戰于火燒城,師獎兵敗沒。娑葛遂陷安西,斷四鎮路,遣使上表,求宗楚客頭。楚客又奏以周以悌代郭元振統衆,徵元振入朝;以阿史那獻為十姓可汗,置軍焉耆以討娑葛。

娑葛遺元振書,稱:「我與唐初無惡,但讎闕啜。宗尚書受闕啜金,欲枉破奴部落,馮中丞、牛都護相繼而來,奴豈得坐而待死!又聞史獻欲來,徒擾軍州,恐未有寧日。乞大使商量處置。」元振奏娑葛書。楚客怒,奏言元振有異圖,召,將罪之。元振使其子鴻間道具奏其狀,乞留定西土,不敢歸。周以悌竟坐流白州,復以元振代以悌,赦娑葛罪,冊為十四姓可汗。

以婕妤上官氏為昭容。

十二月,御史中丞姚廷筠奏稱:「比見諸司不遵律令格式,事無大小皆悉聞奏。臣聞為君者任臣,為臣者奉法。萬機叢委,不可徧覽,豈有脩一水竇,伐一枯木,皆取斷宸衷!自今若軍國大事及條式無文者,聽奏取進止,自餘各準法處分。其有故生疑滯,致有稽失,望令御史糾彈。」從之。

丁巳晦,敕中書、門下與學士、諸王、駙馬入閤守歲,設庭燎,置酒,奏樂。酒酣,上謂御史大夫竇從一曰:「聞卿久無伉儷,朕每憂之。今夕歲除,為卿成禮。」從一但唯唯拜謝。俄而內侍引燭籠、步障、金縷羅扇自西廊而上,扇後有人衣禮衣,花釵,令與從一對坐。上命從一誦卻扇詩數首。扇卻,去花易服而出,徐視之,乃皇后老乳母王氏,本蠻婢也。上與侍臣大笑。詔封莒國夫人,嫁為從一妻。俗謂乳母之壻曰:「阿{父者}」,從一每謁見及進表狀,自稱「翊聖皇后阿{父者}」,時人謂之:「國{父者}」,從一欣然有自負之色。

中宗景龍三年(己酉,公元七o九年)

春,正月,丁卯,制廣東都聖善寺,居民失業者數十家。

長寧、安樂諸公主多縱僮奴掠百姓子女為奴婢,侍御史袁從之收繫獄,治之。公主訴於上,上手制釋之。從之奏稱:「陛下縱奴掠良人,何以理天下!」上竟釋之。

二月,己丑,上幸玄武門,與近臣觀宮女拔河。又命宮女為市肆,公卿為商旅,與之交易,因為忿爭,言辭褻慢,上與后臨觀為樂。

丙申,監察御史崔琬對仗彈宗楚客、紀處訥潛通戎狄,受其貨賂,致生邊患。故事,大臣被彈,俯僂趨出,立於朝堂待罪。至是,楚客更憤怒作色,自陳忠鯁,為琬所誣。上竟不窮問,命琬與楚客結為兄弟以和解之,時人謂之「和事天子」。

壬寅,韋巨源為左僕射,楊再思為右僕射,並同中書門下三品。

上數與近臣學士宴集,令各效伎藝以為樂。工部尚書張錫舞談容娘,將作大匠宗晉卿舞渾脫,左衞將軍張洽舞黃麞,左金吾將軍杜元談誦婆羅門呪,中書舍人盧藏用效道士上章。國子司業河東郭山惲獨曰:「臣無所解,請歌古詩。」上許之。山惲乃歌鹿鳴、蟋蟀。明日,上賜山惲敕,嘉美其意,賜時服一襲。

上又嘗宴侍臣,使各為迴波辭。衆皆為諂語,或自求榮祿,諫議大夫李景伯曰:「迴波爾時酒巵。微臣職在箴規。侍宴旣過三爵,諠譁竊恐非儀。」上不悅。蕭至忠曰:「此真諫官也。」

三月,戊午,以宗楚客為中書令,蕭至忠為侍中,大府卿韋嗣立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中書侍郎崔湜、趙彥昭並同平章事。崔湜通於上官昭容,故昭容引以為相。彥昭,張掖人也。

時政出多門,濫官充溢,人以為三無坐處,謂宰相、御史及員外官也。韋嗣立上疏,以為:「比者造寺極多,務取崇麗,大則用錢百數十萬,小則三五萬,無慮所費千萬以上,人力勞弊,怨嗟盈路。佛之為敎,要在降伏身心,豈彫畫土木,相誇壯麗!萬一水旱為災,戎狄構患,雖龍象如雲,將何救哉!又,食封之家,其數甚衆,昨問戶部,云用六十餘萬丁;一丁絹兩匹,凡百二十餘萬匹。臣頃在太府,每歲庸絹,多不過百萬,少則六七十萬匹,比之封家,所入殊少。夫有佐命之勳,始可分茅胙土。國初,功臣食封者不過三二十家,今以恩澤食封者乃踰百數;國家租賦,太半私門,私門有餘,徒益奢侈,公家不足,坐致憂危,制國之方,豈謂為得!封戶之物,諸家自徵,僮僕依勢,陵轢州縣,多索裹頭,轉行貿易,煩擾驅迫,不勝其苦。不若悉計丁輸之太府,使封家於左藏受之,於事為愈。又,員外置官,數倍正闕,曹署典吏,困於祗承,府庫倉儲,竭於資奉。又,刺史、縣令,近年以來,不存簡擇,京官有犯及聲望下者方遣刺州,吏部選人,衰耄無手筆者方補縣令。以此理人,何由率化!望自今應除三省、兩臺及五品以上清望官,皆先於刺史、縣令中選用,則天下理矣。」上弗聽。

戊寅,以禮部尚書韋溫為太子少保、同中書門下三品,太常卿鄭愔為吏部尚書、同平章事。溫,皇后之兄也。

太常博士唐紹以武氏昊陵、順陵置守戶五百,與昭陵數同,梁宣王、魯忠王墓守戶多於親王五倍,韋氏褒德廟衞兵多於太廟,上疏請量裁減;不聽。紹,臨之孫也。

中書侍郎兼知吏部侍郎、同平章事崔湜、吏部侍郎同平章事鄭愔俱掌銓衡,傾附勢要,贓賄狼籍,數外留人,授擬不足,逆用三年闕,選法大壞。湜父挹為司業,受選人錢,湜不之知,長名放之。其人訴曰:「公所親受某賂,柰何不與官?」湜怒曰:「所親為誰,當擒取杖殺之!」其人曰:「公勿杖殺,將使公遭憂。」湜大慚。侍御史靳恆與監察御史李尚隱對仗彈之,上下湜等獄,命監察御史裴漼按之。安樂公主諷漼寬其獄,漼復對仗彈之。夏,五月,丙寅,愔免死,流吉州,湜貶江州司馬。上官昭容密與安樂公主、武延秀曲為申理,明日,以湜為襄州刺史,愔為江州司馬。

六月,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楊再思薨。

秋,七月,突騎施娑葛遣使請降;庚辰,拜欽化可汗,賜名守忠。

八月,己酉,以李嶠同中書門下三品,韋安石為侍中,蕭至忠為中書令。

至忠女適皇后舅子崔無詖,成昏日,上主蕭氏,后主崔氏,時人謂之「天子嫁女,皇后娶婦」。

上將祀南郊,丁酉,國子祭酒祝欽明、國子司業郭山惲建言:「古者大祭祀,后裸獻以瑤爵。皇后當助祭天地。」太常博士唐紹、蔣欽緒駮之,以為:「鄭玄註周禮內司服,惟有助祭先王先公,無助祭天地之文。皇后不當助祭南郊。」國子司業鹽官褚無量議,以為:「祭天惟以始祖為主,不配以祖妣,故皇后不應預祭。」韋巨源定儀注,請依欽明議。上從之,以皇后為亞獻,仍以宰相女為齋娘,助執豆籩。欽明又欲以安樂公主為終獻,紹、欽緒固爭,乃止;以巨源攝太尉為終獻。欽緒,膠水人也。

己巳,上幸定昆池,命從官賦詩。黃門侍郎李日知詩曰:「所願蹔思居者逸,勿使時稱作者勞。」及睿宗卽位,謂日知曰:「當是時,朕亦不敢言之。」

九月,戊辰,以蘇瓌為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

太平、安樂公主各樹朋黨,更相譖毀,上患之。冬,十一月,癸亥,上謂修文館直學士武平一曰:「比聞內外親貴多不輯睦,以何法和之?」平一以為:「此由讒諂之人陰為離間,宜深加誨諭,斥逐姦險。若猶未已,伏願捨近圖遠,抑慈存嚴,示以知禁,無令積惡。」上賜平一帛而不能用其言。

上召前修文館學士崔湜、鄭愔入陪大禮。乙丑,上祀南郊,赦天下,并十惡咸赦除之;流人並放還;齋娘有壻者,皆改官。

甲戌,開府儀同三司、平章軍國重事豆盧欽望薨。

乙亥,吐蕃贊普遣其大臣尚贊咄等千餘人逆金城公主。

河南道巡察使、監察御史宋務光,以「於時食實封者凡一百四十餘家,應出封戶者凡五十四州,皆割上腴之田,或一封分食數州;而太平、安樂公主又取高資多丁者,刻剝過苦,應充封戶者甚於征役;滑州地出綾縑,人多趨射,尤受其弊,人多流亡;請稍分封戶散配餘州。又,徵封使者煩擾公私,請附租庸,每年送納。」上弗聽。

時流人皆放還,均州刺史譙王重福獨不得歸,乃上表自陳曰:「陛下焚柴展禮,郊祀上玄,蒼生並得赦除,赤子偏加擯棄,皇天平分之道,固若此乎!天下之人聞者為臣流涕。況陛下慈念,豈不愍臣栖遑!」表奏,不報。

前右僕射致仕唐休璟,年八十餘,進取彌銳,娶賀婁尚宮養女為其子婦。十二月,壬辰,以休璟為太子少師、同中書門下三品。

甲午,上幸驪山溫湯;庚子,幸韋嗣立莊舍。以嗣立與周高士韋敻同族,賜爵逍遙公。嗣立,皇后之疏屬也。由是顧賞尤重。乙巳,還宮。

是歲,關中饑,米斗百錢。運山東、江、淮穀輸京師,牛死什八九。羣臣多請車駕復幸東都,韋后家本杜陵,不樂東遷,乃使巫覡彭君卿等說上云:「今歲不利東行。」後復有言者,上怒曰:「豈有逐糧天子邪!」乃止。

睿宗玄真大聖大興孝皇帝景雲元年(庚戌,公元七一o年)

春,正月,丙寅夜,中宗與韋后微行觀燈於市里,又縱宮女數千人出遊,多不歸者。

上命紀處訥送金城公主適吐蕃,處訥辭;又命趙彥昭,彥昭亦辭。丁丑,命左驍衞大將軍楊矩送之。己卯,上自送公主至始平;二月,癸未,還宮。公主至吐蕃,贊普為之別築城以居之。

庚戌,上御棃園毬場,命文武三品以上拋毬及分朋拔河。韋巨源、唐休璟衰老,隨緪踣地,久之不能興;上及皇后、妃、主臨觀,大笑。

夏,四月,丙戌,上遊芳林園,命公卿馬上摘櫻桃。

初,則天之世,長安城東隅民王純家井溢,浸成大池數十頃,號隆慶池。相王子五王列第於其北,望氣者言:「常鬱鬱有帝王氣,比日尤盛。」乙未,上幸隆慶池,結綵為樓,宴侍臣,泛舟戲象以厭之。

定州人郎岌上言:「韋后、宗楚客將為逆亂。」韋后白上杖殺之。

五月,丁卯,許州司兵參軍偃師燕欽融復上言:「皇后淫亂,干預國政,宗族強盛;安樂公主、武延秀、宗楚客圖危宗社。」上召欽融面詰之。欽融頓首抗言,神色不橈;上默然。宗楚客矯制令飛騎撲殺之,投於殿庭石上,折頸而死,楚客大呼稱快。上雖不窮問,意頗怏怏不悅;由是韋后及其黨始憂懼。

己卯,上宴近臣,國子祭酒祝欽明自請作八風舞,搖頭轉目,備諸醜態;上笑。欽明素以儒學著名,吏部侍郎盧藏用私謂諸學士曰:「祝公五經掃地盡矣!」

散騎常侍馬秦客以醫術,光祿少卿楊均以善烹調,皆出入宮掖,得幸於韋后,恐事泄被誅;安樂公主欲韋后臨朝,自為皇太女;乃相與合謀,於餅餤中進毒。六月,壬午,中宗崩於神龍殿。

韋后祕不發喪,自總庶政。癸未,召諸宰相入禁中,徵諸府兵五萬人屯京城,使駙馬都尉韋捷、韋灌、衞尉卿韋璿、左千牛中郎將韋錡、長安令韋播、郎將高嵩分領之。璿,溫之族弟;播,從子;嵩;其甥也。中書舍人韋元徼巡六街。又命左監門大將軍兼內侍薛思簡等將兵五百人馳驛戍均州,以備譙王重福。以刑部尚書裴談、工部尚書張錫並同中書門下三品,仍充東都留守。吏部尚書張嘉福、中書侍郎岑羲、吏部侍郎崔湜並同平章事。羲,長倩之子也。

太平公主與上官昭容謀草遺制,立溫王重茂為皇太子,皇后知政事,相王旦參謀政事。宗楚客密謂韋溫曰:「相王輔政,於理非宜;且於皇后,嫂叔不通問,聽朝之際,何以為禮?」遂帥諸宰相表請皇后臨朝,罷相王政事。蘇瓌曰:「遺詔豈可改邪!」溫、楚客怒,瓌懼而從之,乃以相王為太子太師。

甲申,梓宮遷御太極殿,集百官發喪,皇后臨朝攝政,赦天下,改元唐隆。進相王旦太尉,雍王守禮為豳王,壽春王成器為宋王,以從人望。命韋溫總知內外守捉兵馬事。

丁亥,殤帝卽位,時年十六。尊皇后為皇太后;立妃陸氏為皇后。

壬辰,命紀處訥持節巡撫關內道,岑羲河南道,張嘉福河北道。

宗楚客與太常卿武延秀、司農卿趙履溫、國子祭酒葉靜能及諸韋共勸韋后遵武后故事,南北衞軍、臺閣要司皆以韋氏子弟領之,廣聚黨衆,中外連結。楚客又密上書稱引圖讖,謂韋氏宜革唐命。謀害殤帝,深忌相王及太平公主,密與韋溫、安樂公主謀去之。

相王子臨淄王隆基,先罷潞州別駕,在京師,陰聚才勇之士,謀匡復社稷。初,太宗選官戶及蕃口驍勇者,著虎文衣,跨豹文韉,從遊獵,於馬前射禽獸,謂之百騎;則天時稍增為千騎,隸左右羽林;中宗謂之萬騎,置使以領之。隆基皆厚結其豪傑。

兵部侍郎崔日用素附韋、武,與宗楚客善,知楚客謀,恐禍及己,遣寶昌寺僧普潤密詣隆基告之,勸其速發。隆基乃與太平公主及公主子衞尉卿薛崇暕、苑總監贛人鍾紹京、尚衣奏御王崇曄、前朝邑尉劉幽求、利仁府折衝麻嗣宗謀先事誅之。韋播、高嵩數榜捶萬騎,欲以立威,萬騎皆怨。果毅葛福順、陳玄禮見隆基訴之,隆基諷以誅諸韋,皆踴躍請以死自效。萬騎果毅李仙鳧亦預其謀。或謂隆基當啟相王,隆基曰:「我曹為此以徇社稷,事成福歸於王,不成以身死之,不以累王也。今啟而見從,則王預危事;不從,將敗大計。」遂不啟。

庚子,晡時,隆基微服與幽求等入苑中,會鍾紹京廨舍;紹京悔,欲拒之,其妻許氏曰:「忘身徇國,神必助之。且同謀素定,今雖不行,庸得免乎!」紹京乃趨出拜謁,隆基執其手與坐。時羽林將士皆屯玄武門,逮夜,葛福順、李仙鳧皆至隆基所,請號而行。向二鼓,天星散落如雪,劉幽求曰:「天意如此,時不可失!」福順拔劍直入羽林營,斬韋璿、韋播、高嵩以徇,曰:「韋后酖殺先帝,謀危社稷。今夕當共誅諸韋,馬鞭以上皆斬之!立相王以安天下。敢有懷兩端助逆黨者,罪及三族!」羽林之士皆欣然聽命。乃送璿等首於隆基,隆基取火視之,遂與幽求等出苑南門,紹京帥丁匠二百餘人,執斧鋸以從,使福順將左萬騎攻玄德門,仙鳧將右萬騎攻白獸門,約會於凌煙閣前,卽大譟,福順等殺守門將,斬關而入。隆基勒兵玄武門外,三鼓,聞譟聲,帥總監及羽林兵而入,諸衞兵在太極殿宿衞梓宮者,聞譟聲,皆被甲應之。韋后惶惑走入飛騎營,有飛騎斬首獻於隆基。安樂公主方照鏡畫眉,軍士斬之。斬武延秀於肅章門外,斬內將軍賀婁氏於太極殿西。

初,上官昭容引其從母之子王昱為左拾遺,昱說昭容母鄭氏曰:「武氏,天之所廢,不可興也。今婕妤附於三思,此滅族之道也,願姨思之!」鄭氏以戒昭容,昭容弗聽。及太子重俊起兵誅三思,索昭容,昭容始懼,思昱言;自是心附帝室,與安樂公主各樹朋黨。及中宗崩,昭容草遺制立溫王,以相王輔政;宗、韋改之。及隆基入宮,昭容執燭帥宮入迎之,以制草示劉幽求。幽求為之言,隆基不許,斬於旗下。

時少帝在太極殿,劉幽求曰:「衆約今夕共立相王,何不早定!」隆基遽止之,捕索諸韋在宮中及守諸門,并素為韋后所親信者皆斬之。比曉,內外皆定。辛巳,隆基出見相王,叩頭謝不先啟之罪。相王抱之泣曰:「社稷宗廟不墜於地,汝之力也!」遂迎相王入輔少帝。

閉宮門及京城門,分遣萬騎收捕諸韋親黨。斬太子少保、同中書門下三品韋溫於東市之北。中書令宗楚客衣斬衰、乘青驢逃出,至通化門,門者曰:「公,宗尚書也。」去布帽,執而斬之,并斬其弟晉卿。相王奉少帝御安福門,慰諭百姓。初,趙履溫傾國資以奉安樂公主,為之起第舍,築臺穿池無休已,擫紫衫,以項挽公主犢車。公主死,履溫馳詣安福樓下舞蹈稱萬歲;聲未絕,相王命萬騎斬之。百姓怨其勞役,爭割其肉立盡。祕書監汴王邕娶韋后妹崇國夫人,與御史大夫竇從一各手斬其妻首以獻。邕,鳳之孫也。左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韋巨源聞亂,家人勸之逃匿,巨源曰:「吾位大臣,豈可聞難不赴!」出至都街,為亂兵所殺,時年八十。於是梟馬秦客、楊均、葉靜能等首,尸韋后於市。崔日用將兵誅諸韋於杜曲,襁褓兒無免者,諸杜濫死非一。

是日,赦天下,云:「逆賊魁首已誅,自餘支黨一無所問。」以臨淄王隆基為平王,兼知內外閑廐,押左右廂萬騎。薛崇暕賜爵立節王。以鍾紹京守中書侍郎,劉幽求守中書舍人,並參知機務。麻嗣宗行右金吾衞中郎將。武氏宗屬,誅死流竄殆盡。侍中紀處訥行至華州,吏部尚書同平章事張嘉福行至懷州,皆收斬之。

壬寅,劉幽求在太極殿,有宮人與宦官令幽求作制書立太后,幽求曰:「國有大難,人情不安,山陵未畢,遽立太后,不可。」平王隆基曰:「此勿輕言。」

遣十道使齎璽書宣撫,及詣均州宣慰譙王重福。貶竇從一為濠州司馬。罷諸公主府官。

癸卯,太平公主傳少帝命,請讓位於相王,相王固辭。以平王隆基為殿中監、同中書門下三品,以宋王成器為左衞大將軍,衡陽王成義為右衞大將軍,巴陵王隆範為左羽林大將軍,彭城王隆業為右羽林大將軍,光祿少卿嗣道王微檢校右金吾衞大將軍。微,元慶之孫也。以黃門侍郎李日知、中書侍郎鍾紹京並同中書門下三品。太平公主之子薛崇訓為右千牛衞將軍。隆基有二奴:王毛仲、李守德,皆趫勇善騎射,常侍衞左右。隆基之入苑中也,毛仲避匿不從,事定數日方歸,隆基不之責,仍超拜將軍。毛仲,本高麗也。汴王邕貶沁州刺史,左散騎常侍、駙馬都尉楊慎交貶巴州刺史,中書令蕭至忠貶許州刺史,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韋嗣立貶宋州刺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趙彥昭貶絳州刺史,吏部侍郎、同平章事崔湜貶華州刺史。

劉幽求言於宋王成器、平王隆基曰:「相王疇昔已居宸極,羣望所屬。今人心未安,家國事重,相王豈得尚守小節,不早卽位以鎮天下乎!」隆基曰:「王性恬淡,不以代事嬰懷。雖有天下,猶讓於人,況親兄之子,安肯代之乎!」幽求曰:「衆心不可違,王雖欲高居獨善,其如社稷何!」成器、隆基入見相王,極言其事,相王乃許之。甲辰,少帝在太極殿東隅西向,相王立於梓宮旁,太平公主曰:「皇帝欲以此位讓叔父,可乎?」幽求跪曰:「國家多難,皇帝仁孝,追蹤堯、舜,誠合至公;相王代之任重,慈愛尤厚矣。」乃以少帝制傳位相王。時少帝猶在御座,太平公主進曰:「天下之心已歸相王,此非兒座!」遂提下之。睿宗卽位,御承天門,赦天下。復以少帝為溫王。

以鍾紹京為中書令。鍾紹京少為司農錄事,旣典朝政,縱情賞罰,衆皆惡之。太常少卿薛稷勸其上表禮讓,紹京從之。稷入言於上曰:「紹京雖有勳勞,素無才德,出自胥徒,一旦超居元宰,恐失聖朝具瞻之美。」上以為然。丙午,改除戶部尚書,尋出為蜀州刺史。

上將立太子,以宋王成器嫡長,而平王隆基有大功,疑不能決。成器辭曰:「國家安則先嫡長,國家危則先有功;苟違其宜,四海失望。臣死不敢居平王之上。」涕泣固請者累日。大臣亦多言平王功大宜立。劉幽求曰:「臣聞除天下之禍者,當享天下之福。平王拯社稷之危,求君親之難,論功莫大,語德最賢,無可疑者。」上從之。丁未,立平王隆基為太子。隆基復表讓成器,不許。

則天大聖皇后復舊號為天后。追諡雍王賢曰章懷太子。

戊申,以宋王成器為雍州牧、揚州大都督、太子太師。

置溫王重茂於內宅。

以太常少卿薛稷為黃門侍郎,參知機務。稷以工書,事上於藩邸,其子伯陽尚仙源公主,故為相。

追削武三思、武崇訓爵諡,斲棺暴尸,平其墳墓。

以許州刺史姚元之為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宋州刺史韋嗣立、許州刺史蕭至忠為中書令,絳州刺史趙彥昭為中書侍郎,華州刺史崔湜為吏部侍郎,並同平章事。

越州長史宋之問,饒州刺史冉祖雍,坐諂附韋、武,皆流嶺表。

己酉,立衡陽王成義為申王,巴陵王隆範為岐王,彭城王隆業為薛王;加太平公主實封滿萬戶。

太平公主沈敏多權略,武后以為類己,故於諸子中獨愛幸,頗得預密謀,然尚畏武后之嚴,未敢招權勢;及誅張易之,公主有力焉。中宗之世,韋后、安樂公主皆畏之,又與太子共誅韋氏。旣屢立大功,益尊重,上常與之圖議大政,每入奏事,坐語移時;或時不朝謁,則宰相就第咨之。每宰相奏事,上輒問:「嘗與太平議否?」又問:「與三郎議否?」然後可之。三郎,謂太子也。公主所欲,上無不聽,自宰相以下,進退繫其一言,其餘薦士驟歷清顯者不可勝數,權傾人主,趨附其門者如市。子薛崇行、崇敏、崇簡皆封王,田園遍於近甸,收市營造諸器玩,遠至嶺、蜀,輸送者相屬於路,居處奉養,擬於宮掖。

追贈郎岌、燕欽融諫議大夫。

秋,七月,庚戌朔,贈韋月將宣州刺史。

癸丑,以兵部侍郎崔日用為黃門侍郎,參知機務。

追復故太子重俊位號;雪敬暉、桓彥範、崔玄暐、張柬之、袁恕己、成王千里、李多祚等罪,復其官爵。

丁巳,以洛州長史宋璟檢校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岑羲罷為右散騎常侍,兼刑部尚書。璟與姚元之協心革中宗弊政,進忠良,退不肖,賞罰盡公,請託不行,綱紀脩舉,當時翕然以為復有貞觀、永徽之風。

壬戌,崔湜罷為尚書左丞,張錫為絳州刺史,蕭至忠為晉州刺史,韋嗣立為許州刺史,趙彥昭為宋州刺史。丙寅,姚元之兼中書令,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李嶠貶懷州刺史。

丁卯,太子少師、同中書門下三品唐休璟致仕,右武衞大將軍、同中書門下三品張仁愿罷為左衞大將軍。

黃門侍郎、參知機務崔日用與中書侍郎、參知機務薛稷爭於上前,稷曰:「日用傾側,曏附武三思,非忠臣;賣友邀功,非義士。」日用曰:「臣往雖有過,今立大功。稷外託國姻,內附張易之、宗楚客,非傾側而何!」上由是兩罷之,戊辰,以日用為雍州長史,稷為左散騎常侍。

己巳,赦天下,改元;凡韋氏餘黨未施行者,咸赦之。

乙亥,廢武氏崇恩廟及昊陵、順陵,追廢韋后為庶人,安樂公主為悖逆庶人。

韋后之臨朝也,吏部侍郎鄭愔貶江州司馬,潛過均州,與刺史譙王重福及洛陽人張靈均謀舉兵誅韋氏,未發而韋氏敗。重福遷集州刺史,未行,靈均說重福曰:「大王地居嫡長,當為天子。相王雖有功,不當繼統。東都士庶,皆願王來。若潛入洛陽,發左右屯營兵,襲殺留守,據東都,如從天而下也。然後西取陝州,東取河南北,天下指麾可定。」重福從之。

靈均乃密與愔結謀,聚徒數十人。時愔自祕書少監左遷沅州刺史,遲留洛陽以俟重福,草制,立重福為帝,改元為中元克復。尊上為皇季叔,以溫王為皇太弟,愔為左丞相知內外文事,靈均為右丞相、天柱大將軍知武事,右散騎常侍嚴善思爲禮部尚書知吏部事。重福與靈均詐乘驛詣東都,愔先供張駙馬都尉裴巽第以待重福。洛陽縣官微聞其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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