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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斯警长很巧妙地让内维尔从大厅离开,随后又从落地窗把凯带进屋来,从而避免了夫妇两人的碰面。

“不过他还是会见到所有其他的人。”利奇说道。

“那样更好,”巴特尔说,“只有这个人是我想要趁她还蒙在鼓里的时候去对付的。”

天阴沉沉的,冷风习习。凯穿着一条花呢裙和一件紫色毛衣,再往上看,她的头发就像是一个被擦得锃光瓦亮的铜碗。她半是害怕,半是兴奋。她的美貌和活力在书籍和鞍背椅这种黯淡无光的维多利亚式背景的衬托之下盛情绽放。

利奇不费吹灰之力就引导着她就前一晚的行踪做了解释说明。

她当时头疼,早早就上了床——她认为是在九点一刻左右。她睡得很沉,直到次日清晨被某个人的尖叫声吵醒。

巴特尔开始接手问话了。

“你丈夫在晚上出去之前就没进屋去看看你怎么样了吗?”

“没有。”

“从你离开客厅到第二天早上,你就没有见过他。对吗?”

凯点点头。

巴特尔轻轻摸了摸下巴。

“斯特兰奇太太,你和你丈夫房间之间的那道门是锁着的。是谁锁的?”

凯立刻答道:“我锁的。”

巴特尔一语不发——他在等待着——就像一只上了年纪的慈父般的老猫那样,等着老鼠从他紧盯着的洞口里钻出来。

他的沉默起到了提问都未必能达到的效果。凯不可遏制地爆发了:

“哦,我猜你们是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了!那个老朽的赫尔斯多肯定听到了我们俩在下午茶之前说的话,我要是不告诉你们的话他也会说的。很可能他已经跟你们说了吧。内维尔和我吵了一架——是大吵了一架!我对他大发雷霆!我上去睡觉并且把门锁上了,因为我还在气头儿上呢!”

“我明白——我明白,”巴特尔带着最大的同情心说道,“那么你们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吵架呢?”

“这有什么要紧的吗?噢,我不介意告诉你。内维尔的表现就像个彻头彻尾的白痴,尽管这全是那个女人的错。”

“哪个女人?”

“他头一个老婆。打一开始就是她让他来这儿的。”

“你的意思是说——她是为了要见你?”

“就是。内维尔还以为这都是他自己的主意呢——这可怜的笨蛋!但其实根本不是。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这种事儿,直到有一天他在海德公园碰见了她,她想办法把这个点子塞到了他的脑袋瓜里,还使他相信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他是真的以为那是他自己的主意,但我从一开始就看透了奥德丽那双精明的幕后黑手。”

“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巴特尔问道。

“因为她想要再次得到他。”凯说。她的语速很快,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对于他移情别恋这件事她从来就没有原谅过他。这是她的报复。她让他安排我们都一起来这里,然后她就开始对他施展手腕了。自从我们到这儿起她就一直在干这件事。你们也知道,她很聪明,知道怎么摆出一副令人同情又难以捉摸的样子——没错,而且还知道怎么把另一个男人也拉进来。她把托马斯·罗伊德在同一时间也弄到这儿来,那是个对她一直都痴心不改的家伙,而她则装模作样打算嫁给他,借此把内维尔逼疯。”

她停了下来,气愤地喘着粗气。

巴特尔温和地说道:

“我本该想着他会为她感到高兴呢——呃……在一个老朋友那里又找到了幸福。”

“高兴?他都要嫉妒死了!”

“那他肯定非常喜欢她。”

“噢,他是喜欢她,”凯愤愤不平地说道,“她就是有意要这样的。”巴特尔的手指仍在那儿狐疑地摸着下巴颏儿。

“你本来可以拒绝这次来访的吧。”他提醒道。

“我怎么拒绝?那看起来就好像我吃醋了似的!”

“嗯,”巴特尔说,“可说到底,你就是吃醋了,不是吗?”

凯顿时满脸通红。

“一直都是!我一直都吃奥德丽的醋。从最开始——或者说从差不多一开始的时候起就是。我老是觉得她就在我们家里,就仿佛那是她的房子而不是我的一样。我把家里的色彩搭配改了,也全都重新装修过了,但还是没有用!我感到她一直阴魂不散似的在那里飘来荡去。我知道内维尔也很担忧,因为他觉得他对她太过分了。他就是没法忘了她——她总在那儿——让他内心深处备受责难。你们知道吧,有些人就是这样。他们看起来平淡无奇了然无趣——但就是能让别人感受到他们的存在。”

巴特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说:

“好了,谢谢你,斯特兰奇太太。目前就先到这儿吧。我们不得不问了……呃……一大堆的问题。主要是因为你丈夫从特雷西利安夫人那儿继承了那么一大笔钱,得有五万英镑吧——”

“有那么多吗?我们是按照老马修爵士的遗嘱继承的,对吗?”

“你全都知道了?”

“哦,是啊。他遗嘱上说,财产在特雷西利安夫人死后分给内维尔和内维尔的太太。倒不是说那个老家伙死了我高兴。我并不高兴。我不怎么喜欢她——或许是因为她不喜欢我吧。不过一想到有贼溜进来把她的脑袋砸开了花,还是太恐怖了。”

说完她走了出去。巴特尔看着利奇。

“对她你有什么看法?我想说她是个漂亮货色。男人很容易就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

利奇表示同意。

“但在我看来,她可算不上是个淑女,”他迟疑地说道。

“眼下她们都算不上了,”巴特尔说,“我们要不要见见女一号?算了,我想我们接下来还是叫奥尔丁小姐进来,了解一下旁观者是怎么看待这桩婚事的吧。”

玛丽·奥尔丁从容镇定地走进屋来,落了座。在平静的外表之下,她的眼神透出了一丝焦虑。

对于利奇的问题她回答得足够清晰,证实了内维尔关于昨晚的陈述。她上床去睡觉的时候大约是十点钟。

“那时斯特兰奇先生是跟特雷西利安夫人在一起吗?”

“是的,我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说话,还是吵架,奥尔丁小姐?”

她的脸一阵泛红,但还是平静地回答道:

“要知道,特雷西利安夫人喜欢讨论问题。她说的话听起来常常让人感到尖酸刻薄,但她其实真不是那样的人。此外,她有点儿盛气凌人、独断专行的倾向——这一点对于男人来说接受起来不像女人那么容易。”

“或许是不像你那么容易吧。”巴特尔心想。

他看着她那张聪慧的脸。最终还是她打破了沉默。

“我不想犯傻——不过在我看来这件事真的难以置信——你们会怀疑这栋房子里的某个人,这太难以置信了。为什么不会是外人干的呢?”

“有几个原因,奥尔丁小姐。首先,家里什么东西都没丢,门窗也没有被强行打开过的迹象。我用不着提醒你这幢房子以及周围庭院的地理位置,不过你要牢记于心。西面是直插海底的悬崖峭壁,往南有几个露台,外有围墙,下面就是大海,在东面,花园的斜坡向下倾斜几乎延伸到海岸边,但四周却有一道高墙围着。仅有的两条出去的路,其一是一道小门,能通到马路上,今天早上这道门是从里面闩上的,和平时一样;其二就是这栋房子的大门,直接冲着马路开。我并不是说没人能翻墙而入,也不是说他们不能拿着一把备用钥匙或者万能钥匙打开前门进来——但是我得说,在我看来没有人这么干。无论是谁犯下了这桩罪行,这个人都知道芭雷特每晚要喝番泻叶,而且还在里面下了药——这也就意味着是这栋房子里的某个人。铁头球杆是从楼梯下的储物间里拿来的。这可不是外人干的啊,奥尔丁小姐。”

“不是内维尔!我确信不是内维尔干的!”

“你为什么如此确信?”

她绝望地举起了双手。

“就是因为那不像他——这就是为什么!他不会杀死一个躺在床上手无寸铁的老太太——内维尔不会的!”

“似乎是不大可能,”巴特尔通情达理地说道,“不过人们要是有个足够好的理由,那么他们干的事情会让你大吃一惊。斯特兰奇先生也许急需用钱呢。”

“我确信他不需要。他不是个挥霍无度的人——从来都不是。”

“没错,但他太太是啊。”

“凯?是啊,或许吧——但这也太荒唐了。我肯定内维尔近来要头疼的事情还轮不到钱呢。”

巴特尔警司咳嗽了一声。

“照我理解,他现在有其他的烦心事?”

“我猜凯告诉你了吧?是啊,那件事还真是挺棘手的。不过那也跟这桩可怕的案子丝毫无关。”

“或许没什么关系,但尽管如此,我还是愿意听听你对于那件私事的看法,奥尔丁小姐。”

玛丽慢吞吞地说道:“呃,就像我所说的,那件事造成了一种——困局。不管最开始是谁出的主意——”

他驾轻就熟地打断了她的话。

“据我所知那是内维尔·斯特兰奇先生的主意?”

“他说是。”

“但你本人不这么认为?”

“我……对……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不像是内维尔的主意。自始至终我都有种感觉,觉得是其他什么人让他产生了这种想法。”

“也许是奥德丽·斯特兰奇太太?”

“要说奥德丽能干出这种事来似乎太不可思议了。”

“那还可能是谁呢?”

玛丽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我也不知道。只是这件事太……蹊跷了。”

“蹊跷,”巴特尔若有所思地说,“那正是我对这件案子的感觉。很蹊跷。”

“每件事都很蹊跷。我有一种感觉——没法用语言描述。空气中弥漫着某种东西,危机四伏。”

“每个人都紧张不安,心烦意乱?”

“是的,就是那样……我们都备受折磨。就连拉蒂默先生都——”她住了口。

“我也正想到拉蒂默先生。关于拉蒂默先生,奥尔丁小姐,你能告诉我些什么呢?拉蒂默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唔,说真的,我对他了解得也不多。他是凯的一个朋友。”

“他是斯特兰奇太太的朋友。彼此认识已经很久了吧?”

“是的,她在结婚以前就认识他了。”

“斯特兰奇先生喜欢他吗?”

“我相信他还挺喜欢他的。”

“他们之间就没有什么——麻烦吗?”

巴特尔委婉地提出了这个问题。玛丽立即断然地回答道:“当然没有了!”

“那特雷西利安夫人喜欢拉蒂默先生吗?”

“不太喜欢。”

她冷淡的语气让巴特尔产生了一丝警惕,于是他转换了话题。

“嗯,那个女仆,简·芭雷特,她跟着特雷西利安夫人很长时间了吧?你觉得她可靠吗?”

“噢,绝对可靠。她对特雷西利安夫人可谓是全心全意。”

巴特尔向后靠回他的椅子里。

“事实上,你根本不会考虑这种可能性,那就是芭雷特先打了特雷西利安夫人的头,然后再给自己下药以便避开嫌疑吧?”

“当然不会。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你也知道,她会得到一份遗产。”

“我也有份。”玛丽·奥尔丁说。

她冷静地看着他。

“没错,”巴特尔说,“你也有份。你知道有多少钱吗?”

“特里劳尼先生刚刚到。他告诉我了。”

“你之前并不知情?”

“不知道。特雷西利安夫人偶尔会漏些口风,所以我心里当然也会设想她要留给我些东西。你也知道,我自己的东西少得可怜。如果不找份工作做的话,连维持生活都不够。我想特雷西利安夫人会留给我每年至少一百英镑——但她还有些表亲,我完全不知道她打算怎么分配属于她的那些财产。当然了,我知道马修爵士的遗产是给内维尔和奥德丽的。”

“这么说,她并不知道特雷西利安夫人要留给她什么了,”玛丽·奥尔丁被打发走以后利奇说道,“至少她是这么说的。”

“嗯,她是这么说的,”巴特尔赞同道,“那现在该轮到蓝胡子的第一任太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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