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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风暴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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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3月

舰队回到斯卡帕湾——我们通过明奇海峡的航程——“航路上发现水雷的报告”——一次空袭警报——斯卡帕湾情况的改善——现在所了解的希特勒的计划——芬兰陷入绝境——达拉第先生徒然的努力——苏联和芬兰的停战条件——斯堪的纳维亚的新危机——“皇家海军”作战计划——漂浮水雷准备就绪——达拉第先生的反对——达拉第政府的倒台——我致新总理雷诺先生函——3月28日的最高军事会议——张伯伦先生对局势的观察——最后关于在挪威水道布雷的决定——7个月的拖延——各种攻势作战建议及计划——1940年4月5日张

伯伦先生的演说——德国即将采取行动的种种迹象3月12日是人们盼望已久的日子,因为在这一天,本土舰队将重新回到斯卡帕湾并使用它作为主要的根据地。我想我应该亲自愉快地参加我们海军事务中的这件大事,于是,就在克莱德湾登上海军上将福布斯的旗舰。

这个舰队,包括五艘主力舰、一个巡洋舰分舰队,和大约二十艘驱逐舰。通过明奇海峡的航程,需要二十四个小时。

我们将在黎明经过北部海峡,中午前后到达斯卡帕湾。“胡德”号及其他舰只,从罗赛斯出发,沿东海岸而上,会比我们早到几小时。明奇海峡的航行,是极其复杂的;它的北部出口,宽阔只有一哩,而处处都是岩石海岸和暗礁,并且据说在这四周包围的海中匿藏着三艘潜艇。我们必须高速度地驶行,而且要曲折前进。所有在平常和平时期使用的灯光全部熄灭。所以,这是海军特别感到兴趣的航行任务。然而,正当我们午餐后要动身时,肩负主要直接责任的舰队舰长,即旗舰担任航行指挥的军官,忽然因患流行性感冒而病倒了。因此,舰长的助手,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海军上尉,就跑到舰桥上来,负责指挥舰队的行动。这个军官给我深刻的印象,因为他没有接到任何通知,竟来担任一项如此严肃的、需要非常完备的专业知识、准确性及判断力的工作。他虽然保持镇静的态度,但仍然不免流露出得意的神色。

我有许多事情要和舰队总司令讨论,所以直到午夜以后,我才到舰桥上去。这时四周都像乌绒似的,一片漆黑。天空是纯清的,但是一颗星也看不见,而且也没有月亮。这艘巨舰,以十六浬的速度,破浪前进。人们只能够看见后面尾随的战舰的一团黑影。这里共有将近三十艘舰只,成群结队,秩序井然地鱼贯前进,除了船尾的小灯以外,没有任何照明的灯光;并且按照规定的防备潜艇的方法,不断地改变航线。它们现在已经有五个小时不见陆地和天日了。不久,海军上将福布斯到我这里来,我向他说:“这样的航行是我很不愿意负责执行的事情。你怎样确定你会在天亮时到达明奇海峡的狭窄的出口呢?”他说:“大臣,假如在这个时候,你是唯一能够发号施令的人,你怎样办呢?”我立刻回答说:“我要抛锚,等到早晨再走。正如纳尔逊说的:‘哈迪,抛锚啊!’”1但是海军上将回答说:“现在,在我们脚下,海水的深度大约有六百呎。”当然,对于海军,我有多年以来所积累的完全的信赖。

我讲这个故事,只是要使得一般读者对于这种神奇的技能与准确性有深刻的认识;在陆地的人们看来似乎是不可能的业绩,但在必要时,却能够依靠这样的技能和准确性,作为理所当然的事来完成。

1霍雷肖·纳尔逊(horatio nelson,1758——1805)是英国历史上著名的海军将领之一。在1805年著名的特拉法尔加海战中,他乘旗舰“胜利”号亲自督战。经过激烈的战斗,英国海军击败法国和西班牙的联合舰队而获得全胜。但纳尔逊却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上面的引语系纳尔逊临终前对“胜利”号舰长托马斯·哈迪说的。——译者

第二天早晨八点钟,我才醒来。我们已到达明奇海峡以北的广阔海面,绕着苏格兰的西部顶端,向斯卡帕湾航行。当我们距离斯卡帕湾入口处大概还有半小时的航程时,获得信号,说德国飞机若干架,已在我们将要通过的主要入口处投下了水雷。于是福布斯海军上将决定必须令舰队离岸向西驶行二十四小时,直到航道畅通无阻时为止。因此整个舰队,便开始改变航线。他说:“如果你想要换船,我可以很容易地派一艘驱逐舰送你上岸。‘胡德’号已经在港内了,它可以照顾你。”我因为好不容易才能离开伦敦三天,便接受了这个建议。

我们的行李迅速地搬到了甲板上;旗舰把速度减到三浬或四浬,从军舰上的艇架放下一只小快艇,小艇上有十二个系着救生带的海员。当我们这一小群人已经到了小艇内而我正向海军上将告别时,空袭警报响起来了,于是整个旗舰突然忙碌起来,所有的高射炮位都派人把守,并采取了其他的措施。

旗舰必须把速度减低,而我们知道在这片水域中,已经潜伏着潜艇,因此使我焦急;但是海军上将说一切不必担忧,同时指着围绕着旗舰快速驶行的五艘驱逐舰,以及正在等候我们的第六艘驱逐舰。在我们的快艇和这艘驱逐舰之间,约有一浬的距离,我们划了一刻钟之久才到达。这光景倒很像处在以往的时代,不过现在水手们对于划桨,不是那样熟练罢了。旗舰此时已重新加快速度,在我们还未爬上驱逐舰时,便离开我们去追赶舰队其余的军舰了。驱逐舰上的军官们,都守在他们的战斗岗位上,只有外科医生来欢迎我们,引我们到军官室,室内桌上放着他的全部医疗器械,准备应付意外。

但是空袭没有发生,我们立刻就以高速度驶入斯卡帕湾。我们穿过了斯维塞海峡,这是一条小的次要海道,未被投下水雷。我的中校参谋汤普森说:“这是商人的进出口。”实际上,这乃是指定给海军军需船舶的进出口。驱逐舰的上尉很不自然地说:“这是准许小舰队通过的唯一进出口。”为使一切事情顺利进行起见,我便问他是否还记得吉卜林的诗句:

“航路上发现水雷的报告传来,

警告一切来往船舰,叫它们停留着:

‘传令给……’”

我背诵到这里,就让他续下去,他一字不差地继续背诵:

“‘统一’号、‘克拉里贝尔’号、‘亚述’号、“啄木鸟’号及‘万利’号。”1

1经班布里奇夫人和麦克米伦有限公司的同意,引自《海战》一书中的诗篇“扫雷艇”。

我们很快就到达了“胡德”号,海军上将惠特沃思集合了他手下的大部分舰长来迎接我们,于是我就在舰上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第二天的全部时间将用于长时间的巡回视察。这是我最后一次登上“胡德”号,虽然它在1941年被“俾斯麦”号击沉以前,还曾服役了近两年的时间。

六个多月的不断努力,以及各种最优先的条件已经弥补了和平时期对斯卡帕湾的疏忽。三个主要的进出口航道,已用水栅和水雷加以保护;在柯克海峡又增添了三只障碍船,以前普里恩的潜艇就是从这个海峡偷偷地溜进来,将“皇家橡树”号击沉的。此外,还有许多障碍船要开来。大量的驻军保卫着这个根据地和正在增添的炮台。我们已经计划用一百二十门高射炮,连同无数的探照灯和一个防空气球网来控制舰队停泊处的上空。所有这些措施,虽然还没有全部完成,但空中的防御已经很强大。许多小舰艇都在进口处一带巡弋,频繁不停地活动着;而在凯思内斯机场则驻有二三个“旋风”式战斗机中队,它们不论在白天或黑夜,都可以由当时所有的最优良的雷达装置之一导航,去阻截前来袭击的敌机。本土舰队终于有了一个安身的根据地。而在上次大战中,皇家海军正是从这个著名的根据地出发,而称霸于全世界的海洋的。

※        ※         ※

像我们现在所知道的,德国虽然已经选定5月10日为侵略法国和低地国家的日期,但希特勒对于首先进攻挪威的实际日期,却尚未决定。有许多事情还得预先做好。3月14日,约德尔在他的日记中写道:

英国以十五到十六艘潜艇,在北海守卫警戒着;弄不清究竟是因为它要保卫自己的作战行动,还是为了防止德国的作战行动。元首尚未决定根据什么理由执行“威塞尔演习计划”。

在德国作战机构的计划部门内,曾有一阵繁忙紧张的活动。进攻挪威和侵犯法国的准备工作,正在双管齐下,有效地继续进行下去。3月20日,法尔肯霍斯特提出报告说:“威塞尔”作战计划有关他的部分,已经准备就绪。德国元首曾在3月16日下午举行了一个军事会议,临时决定了发动进攻的日期,显然是4月9日。海军上将雷德尔曾问会议报告说:

……按照我的意见,英国在挪威登陆的危险,现在已经不严重了……至于最近的将来,英国会在北方采取什么行动,可以答复如下:他们会进一步企图阻挠德国在中立国海域的贸易,并制造事端,以便或许可以作为向挪威进行军事行动的借口。它的一个目的,过去是,而且现在仍然是要截断德国由纳尔维克的输入。不过,威塞尔作战计划即使实行,这种贸易至少也必须暂时被截断。

·德·国·迟·早·会·面·临·执·行·威·塞·尔·作·战·计·划·的·必·要。所以,最好尽快地实行,最迟不超过4月15日,因为过了那一天,夜晚就太短了;而且4月7日还有新月。假使威塞尔作战计划再延迟下去,海军作战的可能性,将要受到极大的限制。潜艇只能在驻在地再停留二三个星期了。在执行威塞尔作战计划时,无须等待那种有利于“黄色作战计划”的气候;因为阴暗和多雾的天气,更有利于威塞尔作战计划。海军和军舰准备作战的一般状况,现在是很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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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年年初开始,苏联就把主力压在芬兰人的身上。苏联加倍努力,企图在积雪融化以前,突破曼纳海姆防线。承受着巨大压力的芬兰人,曾经把希望寄托在春天来临和积雪融化上,但不幸,这一年的春天和融雪季节却迟来了将近六个星期。2月1日,苏联开始对地峡展开强大攻势,前后持续了四十二天,同时对芬兰防线后方的基地仓库和铁路线的联接站,进行了猛烈的轰炸。紧密排列的苏联大炮先进行了十天的猛烈轰击,接着开始了有力的步兵进攻。经过十四天的战斗,这条防线就被攻破了。对于维伊普里主要的要塞炮台和基地的空袭,日益猛烈。到了2月底,曼纳海姆防线已经完全崩溃,俄国人现在可以集中军队进攻维伊普里湾了。芬兰人缺乏弹药,而且军队也精疲力竭了。

我们为保持荣誉而采取的循规蹈矩的做法,不仅使我们在战略上不能采取任何主动,同时也妨碍了关于输送军火给芬兰的一切有效措施。我们充其量只能从我们自己本感不足的贮存量中,调拨一些对芬兰无关重要的捐助物资。不过在法国,却有比较热诚和深厚的感情,并且得到达拉第的大力赞助。3月2日,他未曾同英国政府商量,就同意派送五万名志愿军和一百架轰炸机到芬兰。我们当然不能按照这样的做法,并且,鉴于在比利时境内捕获的德国少校身上发现的文件,以及情报机关陆续送来的关于德国军队在西线大量集中的情报,这种做法实在超过了谨慎从事的限度。虽然如此,英国仍然同意派遣五十架轰炸机。3月12日,内阁重新决定恢复在纳尔维克及特隆赫姆实行军事登陆的计划,接着,准备在斯塔万格和卑尔根继续登陆,作为因法国关系而使我们不得不从事的援助芬兰计划的一部分。这些计划规定要在3月20日付诸行动,虽然尚未获得挪威和瑞典的必要的同意。另一方面,在3月7日,帕西基维先生已再次前往莫斯科;这一次是讨论停战条件。12日,芬兰接受了俄国的条件。所有我们准备派兵登陆的计划,又重新束之高阁,而正在集中的兵力,一部分也加以遣散。在英国候命出发的两个师,现在奉命开往法国,使我们对挪威的进攻兵力,减至十一个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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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皇家海军”作战计划已经成熟。五个月的紧张努力,加上海军部的优先权作为后盾,使这个计划能够准时完成。海军上将菲茨杰拉德及其训练有素的由英国海军军官及陆战队员组成的各分遣队,已经驻在莱茵河的上游,准备在获得许可时便发动进攻。每个人对于这种新奇的作战行动都非常兴奋。我对于这个计划的详细解释,可参阅附录(17)。3月间,一切准备都已完成,最后我便向我的同僚和法国人征求同意。战时内阁极愿让我开始执行这个经过仔细准备的进攻计划,并且在外交部的支持下,由我尽一切可能与法国进行谈判。我自有生以来,每当法国人发生任何战争及困难时,我总是和他们打成一片,所以我相信,法国人如果肯为今天世界上任何其他外国人出力,也一定会助我一臂之力。但是,在这个“晦暗不明的战争”的现阶段中,我竟不能感动他们。当我催促得很紧的时候,他们却采用了一种我在过去或以后从未遇到的拒绝方法。达拉第先生以一种非常礼貌的态度,告诉我说:“法国总统已经亲自出面干涉,不准采取任何只会引起对法国进行报复的侵略行动。”对于这种不要激怒敌人的想法,我却不能表示赞赏。希特勒对我国的海港滥布水雷,尽一切力量来扼杀我国的贸易。我们过去只用防御的手段来打击他。善良、正派而又文明的民族似乎只有束手待毙,而绝不能袭击别人。在这些日子里,可怕的德国火山,以及所有它隐藏在地下的火焰,已快到爆发点了。可是虚假的战争,还要持续几个月。在我们这一方面,情况是对于无关紧要的问题,不断讨论,议而不决,即或作出决议也被推翻,并且还要遵守“不可得罪敌人,如果得罪了他,徒然引起他的愤怒”这条清规戒律。另一方面,敌人却在准备一场浩劫——一个庞大的军事机器,正在向前推进,随时就要辗到我们身上来了!

※        ※         ※

芬兰的军事崩溃,引起了更多的反响。3月18日,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在勃伦纳山口会晤。希特勒有意给他的意大利主人这样的印象,即德国绝不会在西线发动陆地攻势。19日,张伯伦先生在下院演说。鉴于批评日益增多,他便相当详细地回顾英国援助芬兰的始末。他很正确地强调我们的主要考虑是希望尊重挪威和瑞典的中立,同时又对政府未曾迅速参加难有成效的援救芬兰的行动进行辩护。芬兰的战败对达拉第政府是一个致命伤。达拉第曾采取虽然迟缓却非常显著的行动,并且他个人对于我们在这方面所抱的忧虑,也作了过分的渲染。3月21日,以雷诺先生为首的新内阁组成了。它保证将以更大的努力推行战争行动。

我和雷诺的关系,建立在和我与达拉第的关系截然不同的基础上。雷诺、曼德尔和我,对慕尼黑事件,都抱有同样的感情,而达拉第却有另一种心情。所以我欢迎法国政府的变更,并且也希望,我的漂浮水雷计划被法国接受的机会,现在变得更大了。

丘吉尔先生致雷诺先生       1940年3月22日

我听到一切事情都已经如此顺利而迅速地完成,尤其是达拉第重新参加了你的内阁,这使我感到说不出的愉快。此间对于这件事以及对于勃鲁姆的自谦行为表示赞赏。

我很高兴,你现在主持国政,而曼德尔又和你共事。瞻望将来,我们两国政府必然会有极密切和最积极的合作。你知道,对于你前晚向我谈起的关于战争一般情势的种种忧虑,以及需要采取的有力的严厉措施,我都抱有同感;但是在我们谈话的时候,我没有想到,局势的变化,会如此迅速地对你发生决定性的影响。在过去的三四年来,我们的想法是如此相同,所以我非常希望今后这种最密切的谅解会保持下去,而在我这方面,也会贡献我的力量。

关于上星期我到巴黎去处理的一件公事,我曾经写给甘默林一封信,兹将该信寄给你,请你对这个计划立刻给予同情的考虑。首相和哈利法克斯勋爵对于这个“皇家海军”作战计划,抱有极大的热情,而且我们三人正准备坚决地敦促你的前任者予以接受。让这个宝贵的时机丧失,似乎是一件很大的憾事。我现已准备好六千个水雷,源源不断而来——可惜只是在陆地上——当然如果延期实施,不免会有泄漏秘密的危险。

我期望最高军事会议早日举行,并且相信英、法两国的同僚,在会议中可能采取一致的行动。现在我们是真正的同僚了。

请你代我向曼德尔致意,并且请你相信,我以最大的热诚祝你成功。我们的共同安全,实在深切地有赖于你的成功……

3月28日,法国部长们到伦敦出席最高军事会议。张伯伦先生致开幕词,对于他所见的情景作了一个充分而清楚的说明。他说他的第一个建议是“某个作战计划,即一般称作‘皇家海军’作战计划,必须立刻加以执行”,这使我非常满意。他又说明这个计划如何实行的方法,并称漂浮水雷已经积存了一定数量,以供有效而持续的使用。这个计划,将完全出乎敌人的意外,而地点将在莱茵河几乎专供军用的那一段。在过去,从来不曾实行过类似的作战计划,而且也从来没有设计出这种特殊装置,以便能够利用河道的条件,成功地炸毁堰堤以及河道中遇到的各种船只。最后,因为武器的设计妥善,不致影响到中立国的水域。英国人预期这种袭击,会造成敌人极大的恐慌与混乱。大家知道,就准备工作和计划而言,没有一个民族比德国人更富有彻底的精神的;但是同样的,如果执行计划而告失败,也没有一个民族比德国人更加狼狈不堪的。他们不能随机应变。其次,战争已经使德国的铁路陷于周转困难的状态,因此,增加了他们对内地水道的依赖。我们除了漂浮水雷以外,还设计出其他武器,将用飞机投到德国内部没有急流的运河中,他敦促法国方面说,出奇制胜全靠行动迅速。如果迟延,就有泄露秘密的危险,并且目前河道的条件,已经快到非常有利的时机。至于德国的报复一节,如果德国以为英、法两国的城市值得一炸,它也不会等待一个借口。现在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等法国最高统帅部发出命令了。

接着,他又讲到德国有两个弱点:就是铁矿石和石油的供给。这些物资的主要供应来源,是在欧洲的南北两端。铁矿来自北方。他精确地说明了要截断德国从瑞典输入铁矿石供应的问题。他又谈到罗马尼亚和巴库的油田;如果可能,应用外交手段使德国无法利用。我对这种强有力的论调越听越高兴。我真没有想到。张伯伦先生和我的意见完全一致。

雷诺先生讲起德国宣传对于法国士气的影响。德国的无线电广播每天晚上大声疾呼,宣称德意志帝国与法国并无争执;说战争的起源,在于英国给予波兰的空头支票;法国跟在英国后面,被拖入了战争;并且甚至说法国的情形不能维持长期的斗争。戈培尔对法国的政策,似乎是让战争继续维持现存的缓慢速度,因为他指望现在已被征入伍的五百万法国人,将日益气馁,并且期待法国出现一个愿意牺牲英国而同德国妥协的新政府。

雷诺先生又说:在法国普遍地提出了一个问题,即“盟国怎样能获得战争的胜利”?双方的师的数字,“即便英国的努力”也计算在内,德国方面也比我们增加得快。因此,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希望达到为西线的战斗胜利所必需的人力方面的优势呢?我们不知道德国在物质装备方面继续进行什么活动。法国国内的一般感觉,认为战争已陷于僵局,而德国只是在等待时机。我们除非采取某种行动,切断敌人所仰给的石油及其他原料的供应,否则“大家可能会越来越感到,封锁并不是一个足以保证盟国事业获胜的强大武器”。关于“皇家海军”作战计划,他说这个计划本身虽然很好,但不能有决定性的影响,并且,任何敌方的报复都会落在法国身上。然而,假如其他问题获得解决,他将作出特别的努力来取得法国的赞同。他对于切断瑞典铁矿石供应一事,反应积极,并说瑞典铁矿石的供应与德国钢铁工业的生产有密切的关系。

他的结论是,盟国应在挪威沿海一带的领海布雷,然后以同样的行动,阻止正从吕勒欧港起运的铁矿石到达德国。他还强调阻挠德国获得罗马尼亚的石油供应的重要性。

会议最后决定,在对挪威和瑞典致送措词笼统的通牒以后,我们应在4月5日在挪威领海敷设水雷区,并且,在取得法国军事委员会同意下,开始执行“皇家海军”作战计划:

于4月5日开始在莱茵河投放漂浮水雷,并在4月15日,由空中将水雷投入德国各条运河。会议还取得协议,决定如果德国侵犯比利时,盟国应该不等待正式的邀请,立刻派兵进入比利时;假如德国侵犯荷兰,而比利时不去援助,盟国为了援助荷兰起见,应该认为自己可以自由进入比利时。

最后,作为全体一致同意的明显的一点,会议公报声明,英法两国政府,已经一致同意下列郑重的宣言:

·在·现·在·的·战·争·期·间,·英、·法·两·国,·除·彼·此·取·得·协·议·外,·绝·不·单·独·谈·判,·缔·结·停·战·协·定,·或·和·平·条·约。

这个协约后来发挥了很大的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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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3日,英国内阁便执行最高军事会议的决议,海军部奉命于4月8日在挪威水道布雷。我把这个实际的敷雷活动称作“威尔弗雷德”,因为它本身是极小而又不违禁的。鉴于我们在挪威领海布雷,可能引起德国的报复,所以又一致议定,英国应派一个旅,法国应派一个分遣队开往纳尔维克肃清港口,并向瑞典边境推进。此外还应派遣部队占领斯塔万格、卑尔根及特隆赫姆,使敌人不能利用这些基地。

现在值得我们回顾在最后作出关于在挪威水道布雷的决议以前所经历的各个阶段。1我在1939年9月29日曾经提出这种要求。同时,与计划有关事宜,却始终没有任何变化。所有道义上及技术上的反对理由:例如认为计划触犯中立,或者担心德国可能对挪威进行报复,或者根据截断从纳尔维克流向德国的铁矿石运输的重要性,或者深怕影响中立国家和全世界的舆论——归根结底都是完全一样的。但是最高军事会议终于对这个计划表示信服,战时内阁最后也表示赞同,而且实际上已决定加以执行了。过去他们曾经一度赞同这个计划,后来又撤销原议。那时候芬兰战争的复杂情况,占去了他们的全部注意力。在大约六十天中“援助芬兰”的方案始终列入内阁的议程,最后一切都毫无结果。芬兰被俄国打垮,终于屈膝。现在,经过了所有这种徒然的畏缩、犹豫不决、政策的改变、在善良和值得尊敬的人士中间进行的无体无止的1939年11月27日,海军大臣对第一海务大臣提出一个节略,要求审查在挪威水道布雷的建议。

11939年9月29日,海军大臣请内阁注意瑞典铁矿石对于德国经济的价值。

1939年12月15日,海军大臣在内阁提出关于铁矿石运往德国的问题。

1939年12月16日,传阅送达内阁的关于这个问题的详细备忘录。

1939年12月22日,内阁考虑备忘录。

1940年2月5日,最高军事会议在巴黎就援助芬兰事宜,详细讨论了这个问题(丘吉尔出席会议)。

1940年2月19日,英国内阁再次讨论水道布雷一案,海军部奉命进行准备。

1940年2月29日,布雷命令撤销。

1940年3月28日,最高军事会议决定应该敷设水雷区。

1940年4月3日,英国内阁最后决定布雷。

1940年4月8日,水雷区敷设完毕。

争论等,我们最后达到了简单的一点。而关于这一点,早在七个月以前,我已经要求采取行动了。但是,在战争中,七个月是一个很长的时期。现在希特勒已经准备就绪,而且他所准备好的计划比以前更为强有力,更为完善了。人们很难找到一个比上述情况更加完美的实例,来证明通过委员会或甚至若干个委员会进行战争的办法,是多么无能为力而又愚蠢。在这以后的几个星期中,我注定要担负主要的责任,并忍受不吉祥的挪威战役所引起的某些谴责。关于挪威战役的经过情形,不久就要叙述。假如在我最初提出要求的时候,就准许我自行筹划,便宜行事,那么,在这个非常重要的战场上,或许早已有了非常好的结局,在各方面也都可以有美满的后果。而现在,一切都将成为灾难了。这真是所谓:

可以做的时候,他不要做,

等到他要做时,就很难做了。

在这里,我或许应该说明,我在“晦暗不明的战争”期间,以僚属身份所提出的各种进攻提议和计划。第一是进占并控制波罗的海;假如可能的话,这是主要的计划。这个计划,由于人们逐渐认识到空军的威力而被否决。第二是将“皇家君主”号级的战斗舰加以改造,建立一个由装甲特厚的舰只所组成的密集的作战舰队,从而不太畏惧空中炸弹或鱼雷,这个计划,因为战争的变化以及必须优先建造航空母舰等情形,也中途废弃。第三是简单的战术行动,即在挪威水道布设水雷,以切断德国所依赖的主要的铁矿石供应。第四是“耕种者第六号”(附录15),即用一种长期的手段,来打破法国前线的僵局,而避免重复上次大战中大量杀伤的局面。

这个计划,却被德国装甲车的突击所否定,这种突击是把我们自己所发明的坦克用来摧毁我们,并且证明在这次的新战争中,进攻占有优势。第五是“皇家海军”作战计划,即用投放漂浮水雷的方法,使莱茵河的交通陷于瘫痪状态。这个计划,从奉准执行的时候开始,就发挥了它的有限作用并且证明了它的效力。然而,它在法国的抵抗全部瓦解中被勾消了。无论如何,这个计划,必须经过长时期的实行,才能使敌人受到重大的伤害。

概括地说,关于陆地上的军队的战斗,我迷恋于防御炮火的威力,至于海上的战斗,我在我的职权范围以内,坚持不懈地努力保持对敌人的主动进攻,借以减轻由于我们的海上贸易成为敌人袭击的庞大目标而造成的可怕的苦难。但是在这个“晦暗不明的”、或像美国通常沂谓“虚假的”战争的长期昏睡状态中,无论法国或英国都无力应付德国报复性的突击。英国只是在法国被打败以后,依靠它的岛国有利地位,才从遭受失败的痛苦和面临被歼灭的威胁中,形成了一个可以和德国相抗衡的民族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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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可信程度不同的各种不祥的消息,开始传来了。在4月3日战时内阁的会议上,陆军大臣告诉我们,陆军部已获得情报,说德国人已在罗斯托克集中强大军队,企图在必要时占领斯堪的纳维亚。外交大臣说,来自斯德哥尔摩的消息,可以证实这个情报。据驻柏林的瑞典公使馆说,在什切青和斯维纳明德现在已经集中了二十万吨的德国船舶,船上载有军队,谣传有四十万人。据说这些军队是准备在我们可能对纳尔维克或其他挪威海港发动进攻时,向我们展开反攻的,因为听说德国人对于我们要进攻上述地点,仍然惴惴不安。

不久,我们便获悉法国军事委员会不同意发动“皇家海军”作战计划。他们赞成在挪威水道布雷,但是反对任何足以引起对法国施加报复的事情。法国总理雷诺,通过法国大使向我们表示歉意。张伯伦先生在这个阶段,十分倾向于采取若干积极的行动,因此,对于法国的拒绝感到烦恼,他在和科尔班1谈话中,把两个作战计划连系起来,一方面英国可以按照法国的意愿截断德国的铁矿石供应,但是同时,法国要允许我们在已经遭受或正在遭受磁性水雷所造成的一切损害时,执行“皇家海军”作战计划,以便进行报复。尽管我热衷于“皇家海军”作战计划,却没有料到首相竟会如此积极主动。这两个作战计划都是手段,借以对敌人展开攻势,并使战争“不明朗的”阶段告一结束。因为这时我相信,“晦暗不明的”战争的延长,占便宜的是德国。然而,如果我们能在几天以内使法国同意按时执行这两个计划,则我愿意把“威尔弗雷德”计划再延迟几天实行。

1当时法国驻英大使。——译者

首相在这个关键时刻,对于我的见解非常赞同,简直好像我们两人的心思几乎完全合而为一。他要我前往巴黎,并要我设法如何能够把那个显然从中作梗的达拉第先生说服。

我在4日晚上英国大使馆的宴会上,会见了雷诺先生以及若干其他法国部长,我们似乎非常投机。我们曾邀请达拉第参加,但他推托已先有约会,不能前来。于是约定第二天早晨我去看他。因为我要竭力把达拉第说服,曾请求内阁允许我,向达拉第说明,即使“皇家海军”计划遭到否决,我们也要进行“威尔弗雷德”计划。

我在5日中午,在圣多米尼克街和达拉第会见,并且和他作了一次严肃的谈话。我对他头天晚上不参加我们的宴会予以批评。他向我辩白,说他确实事先已有约会。在我看来,在新旧两个总理之间,显然存在着很大的裂痕。达拉第说,三个月以后,法国的空军可以获得充分的改进,足以采取必要的措施,来应付德国对于我们执行“皇家海军”作战计划所产生的反应。关于这一点,他准备用书面提出一个确定的日期。他对法国的工厂毫无防御一节,竭力加以强调。最后,他向我保证,法国的政治危机已经过去,而他将和雷诺先生融洽地一同进行工作。谈到这里,我们就分别了。

我用电话向战时内阁作了报告,它同意:尽管法国拒绝“皇家海军”作战计划,“威尔弗雷德”计划仍应当进行,但希望就这个问题,双方进行一次正式的换文。在4月5日的内阁会议上,外交大臣奉命通知法国政府,说明我们虽然自始至终极端重视尽早地执行“皇家海军”作战计划,而与此同时,也执行在挪威领海布雷的计划,但我们准备让步,按照法国的希望,只实行后一个计划。执行的日期,便最后确定为4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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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4月4日,星期四,首相以异常乐观的精神,向保守党和统一党协会全国联合会的中央委员会发表了演说:

经过了七个月的战争,我觉得我对胜利的信心,要比战争开始时增加了十倍……我觉得在这七个月中,我们与敌人的相对地位,已比先前大大地增强了。

请大家考虑像德国那样一个国家和我们国家在方针上的区别。早在战争爆发以前,德国已经在备战了。它以狂热的速度,增加它的陆地上和空中的武装力量;它集中了它的一切资源来生产武器和装备,并建立庞大的物资储备;事实上,它把本身变成了一个完全武装的军营。另一方面,我们这个爱好和平的国家,却在从事我们的和平事业。不错,我们由于德国所进行的活动,而被迫开始重新建立那些被我们搁置了很久的防御措施,但是,在和平尚未绝望时,我们延迟实行——而且继续延迟实行——那些为了把国家纳入战时编制而必需的激烈的措施。

结果是,到了战事实际爆发的时候,德国的种种准备远远超过了我们;因此,我们当然可以料到,敌人必然会利用它初期的优势,在我们来不及弥补我们的种种缺陷以前,企图压倒我们和法国。但敌人却没有这种企图,这难道不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吗?姑且不论由于什么原因——也许希特勒认为他可以不经过战争而逍遥自在地占有他所攫取的一切;

也许他的各种准备毕竟还不是十分充分——但有一点是确实无疑的,即希特勒错过了时机。

因此,在我们度过的这七个月中,我们能够纠正并消除我们的弱点,增强并充分发挥各种进攻的和防守的武装力量,大大地增加了我们然战斗力,所以现在我们能够以冷静沉着的心情来对付将来发生的任何局势了。

你们也许会说:“是的,难道敌人不是也同样忙于准备吗?”敌人当然也是如此,关于这点,我毫不怀疑。对于敌人的实力,以及敌人在它认为它的打击不会遭到加倍报复的情况下毫无顾忌地、毫不容情地使用这种实力的决心,我也绝不加以低估。我承认这一切。但是我也要说:正因为它的准备已经非常完备,所以他要继续挖掘的力量已经是非常有限的了。

这种说法证明是很欠考虑的。它主要假定我们和法国人都比在战争开始时期相对地要强大一些,但这种假定却是不合情理的。我在前面已经说明过,德国人现在已经进入了狂热地从事军火生产的第四年,而我们则处在初期阶段,就我们的成果和敌人相比,恐怕相当于它的第二年。不但如此,随着时光一个月一个月地消逝,到如今已有四年之久的德国陆军,逐渐变成了一个成熟而完善的武器了,而法国陆军先前在训练和团结方面所有的优点,却在不断地消失。首相没有表示预感到我们正处在重大事变的前夜,而在我看来,几乎可以断言陆地战争即将开始,总而言之,首相所谓的“希特勒错过时机”的说法,是一句不幸的话。

一切都悬而未决,我能提出的各种次要策略,都已获得采纳;但英法双方都没有采取过任何重要性质的行动。就我们现有的计划而言,它有赖于实行封锁,其办法是在北部挪威走廊敷设水雷,并在东南方阻断德国的石油供应。在德国前线的后方,则毫无动静,一片沉寂。哪知突然间,盟国这种消极的小规模的政策,竟被出乎意外的猛烈的风暴一扫而光。我们就要了解全面战争的真正涵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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