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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酒店中戏弄强人 沈雷兴寻觅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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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李顺与掌柜的赌气,想道:我有这注大财,何必在此受人胯下之辱。即到房中卷好铺盖,把那黄金装在衣袋中,挑着行李,嘴里咕噜咕噜的说着,出门去了。这里济公同沈雷兴在酒店要酒要菜,吃个不了。沈雷兴平素都是白吃人家的,今天要自己还账,心中好不自在,又见和尚都拣着贵重的东西吃喝,心中更加疼痛。想道:他现在吃的有趣,晚上一定要多给他吃几刀,也叫他有趣。济公半醉不醉的说道:“好朋友,我就少吃些罢。”沈雷兴故意答道:“怎么师傅要少吃呢?”济公道:“只怕是多吃了人家酒饭,人家就要给刀吾吃,所以不敢吃了。”沈雷兴一想:这真奇怪,我心中方才一想,他怎么就会知道呢?莫非他说这酒话,刚正触机,给吾心里想到的暗合不成?济公又笑说道:“好朋友,否知道吾自己今天要死了。”沈雷兴道:“师傅怎么知道自己要死呢?”济公道:“吾准知道要吾死的人,就在目前了。”沈雷兴道:“是那个呀?”济公用手一指道:“就是你。”沈雷兴闻言,霎时大惊失色道:我要害他的心思,他就会猜到,这个人还了得!乃强作笑容道:“师傅莫要乱说,青天白日,王法昭彰,那个敢害你?吾平素欢喜世外人,最爱给和尚、道士做朋友。今天见你老人家很圆通,所以请你过来吃酒谈心,交一个知己朋友,你怎么就把不肖之心待吾?幸这里没有公差,不要紧,倘被他们听着,吾岂不要为你吃场冤屈官司?”济公睁眼道:“吾和尚自己已把酒喝饱,你又硬邀吾吃,吾醉死了,岂不是你害的?”沈雷兴这才知道不是他心里的事,方始放心,又劝了一壶,方才吃喝完毕。叫掌柜的一算,一共二十两三钱。济公一拱手说道:“吾和尚最老实,有言在先,就不客气了。”沈雷兴摸出银子会了账。

济公道:“吾要上玉山城里去呢,从那条路走?”沈雷兴道:“吾也上那边去,吾两个人同走罢。”济公道:“最好最好。”说罢,又自己故意用手把衣袋摸了一摸,口里咕噜咕噜的道:“吾费了无限心思,杀了无数人命,方才得到这些宝贝,若要失落,吾也不要活。”沈雷兴听着,自忖:这人莫非也是绿林中的人吗?不知他在什么地方抢劫得这种好东西?他如果也是绿林人,必然有些儿本领的。吾幼的几个兄弟,又不知为着何事,竟一个也不来,恐怕动起手来,倒有些儿辣手。幸而他今醉了,从他背后,出其不意把他砍死就是了。想罢,已走出酒馆。济公道:“你头前去罢。”沈雷兴道:“不行,吾是这里人,论情谊吾是主你是客,应该你先走,吾在后跟着。”济公摇头道:“不行,不行。吾并不是给你客套,倒怕是走在人家面前,被人趁着吾没防备,把吾一刀从背后砍来,吾的性命就不保了。”沈雷兴暗忖:吾的算计,莫非他已经猜透不成?就吾先走罢,省得他防备着吾,待走在路上,再看机会罢。就说道:“师傅,既定要吾头前走,吾也不客气了。”济公道:“你既头前走,永不许退后了,莫要走到半路,看机会挨在吾后面,算计吾性命。”沈雷兴道:“大师莫要多心,吾不是绿林人。”

济公并不回答,一路行来,口中唱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吾是知人知命并知心。

谩藏珍宝启贼心,吾是谩藏珍宝气贼心。

唱来唱去,不知数十百遍。沈雷兴道:“师傅,这个山歌谁人教你的?到也有趣。”济公道:“吾的师傅教吾的。”沈雷兴道:“你的师傅是谁?”济公道:“吾的师傅名头高大,人人都知道的。”沈雷兴道:“到底是谁呀?”济公道:“就是西湖灵隐寺的济颠僧。”沈雷兴道:“师傅原来就是济颠僧的徒弟。吾闻得他老人家极有法术,真是个活佛,专一普救善人,所以临安城周围几千里路,没有一个不知他老人家大名的。”济公道:“吾的师傅倒不止普救善人的好处呢,他专一给绿林中人作对,只要碰到他,没有一个不上他圈套,伤却性命的。吾眼里见的已经有百十余人,都被他摘下心来做下酒东西,名字叫吃狗心。”沈雷兴把舌一伸道:“怎么如此利害的呢?”济公道:“这还不算利害呢,他无论什么人,只须把鼻子一嗅一闻,就知道他做什么事情的。吾在他庙中学了好几年,这法术也学会了。”沈雷兴一想:他既学得这法术,怎么还闻吾不出,同吾吃酒,一块儿走路?就笑说道:“师傅,你既学会这个好法术,出门倒不曾碰到坏人了?只是这法术不容易,吾终有些儿不深信,你倒闻闻吾、嗅嗅吾,看吾是做什么的?”济公把鼻子故意一嗅,就嚷道:“你是个路劫强盗!你是个路劫强盗!”其时二人还在村中行走,来往的人颇多,沈雷兴一闻此言,大吃一惊道:了不得了!如若被他叫喊起来,吾准得被人家拿去。正想逃走,只听济公又在后嚷道:“沈雷兴,快来拿人呀。”沈雷兴一回头,见和尚一手拉定一个十五六岁的童子,说道:“你是个路劫强盗!”那童子狠命的乱挣,要哭出来了。这才放心道:原来不是嚷吾做强盗。就回身劝说道:“师傅,赶路要紧,莫打哈哈罢,人家小孩子经不起惊唬的。”济公这才哈哈一笑,一放手说道:“就便宜你罢。”

又走了三四里,渐渐人烟稀少,万山丛错。济公“呵哟”一声道:“不好,吾上你圈套了!”沈雷兴道:“为什么?”济公道:“吾带了许多珍宝东西跟你走路,方才没想到路上如此荒凉;如若你起了歹心,拔出刀来把吾杀了,抢了吾东西,吾就完了事了。”沈雷兴此时本要动手,一想时候还早,又离村不远,生怕和尚一嚷,人家一来救,所以忍耐着说道:“和尚真多心,吾焉能害人?放心走路罢!”济公道:“不行,吾得合一个人同走;不然,回到前村住一夜,明天合了人.再走。”说罢,往回就跑。沈雷兴此时又不敢动手,一瞧和尚往来路直奔回去,追也追不及。一想:这块肉既在吾口中,焉能放手?吾只索性也奔回去。他总得到玉山去,吾始终跟着他,怕他逃到那去!主意已定,即尽力的追赶,看和尚在前面脚步歪斜,走的很慢,自己狠命飞跑,总是追不及。心中诧异道:吾的脚程也算快捷,怎么总在半里之外,赶他不上?又赶了一二里,已累得****是汗,渐渐气力不加,两腿酸软。心想坐坐歇力再赶,又怕和尚走了岔路,到别处找他不着,只得仍拔腿猛赶。看看将要赶上了,一失眼,和尚又远了。直赶到村梢,转瞬之间,和尚忽然不见,心中懊悔道:“吾若早知如此,也不去想他,不去请他喝酒了,现在倒赔上二十余两银子,又饶上脚步气力,真是冤枉。”一回头,只见和尚又在前面飞跑,望玉山大路而去,忙在后紧赶,及赶至岔口,则又忽然不见了。正在呆立盼望,又见和尚在后面飞跑,向灵秀村去,只得又赶回来,赶到岔口,又见和尚在后。赶来赶去,总赶不上,看看天晚,日间吃的酒饭,赶得消耗净尽,肚中又饥饿了,不得已只好回到灵秀村,仍到壶隐店中。

方走进店,只见和尚坐在靠东桌上正在喝酒,招手道:“好朋友,这里来罢。吾等了你好久,怎么到此刻才来?”沈雷兴道:“吾在赶你呢!吾赶到你东,你就往西,赶到你西,你就往东。赶了半天,方才退回来。你怎么先在这里?”济公道:“这是你眼花了。吾一径赶回,就到这里等你,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心里焦急,没带零碎银两,吃了酒菜没人会账,那个同你玩呀?”沈雷兴顿时呆着木鸡,停了半晌道:“这样说,莫非吾遇了鬼了?”济公道:“青天白日,那里来的鬼?和尚家装束相同,你必定看差了。”沈雷兴道:“不错的,吾方才瞧见的,都是破僧帽、破僧衣,草鞋赤足,短头发有二三寸,走路歪斜不正,同你一般无二。”济公道:“这是吾徒弟悟缘了。”沈雷兴道:“师傅也有徒弟吗?”济公道:“有有,他只是死了多年,你见了鬼了。”沈雷兴被济公一说,立时毛骨悚然。济公道:“休管他是人是鬼,吾们吃酒要紧。”此时掌柜的已把酒著送来,两人又低斟浅酌起来。喝了两壶,沈雷兴就不吃了,坐在那里一味出神。心想:一计不成,再用一计,那肯就轻轻放过他!吾今夜同他到客店中,乘他熟睡的时候把他一杀,把他的宝贝一带,蹿墙逃去,他是个出家人,决没有尸亲追究的、吾拿了他东西,逃到别处,买了田地,就落得做个富翁,安享荣华富贵,从此就可洗手,不必再做绿林的勾当了。想到得意之处,不觉手舞足蹈起来。

济公道:“好朋友,你不喝酒想些什么?”沈雷兴道:“吾不想什么,因方才赶的乏力,借此歇歇。”济公笑道:“你此刻多歇着儿,晚上好逃跑。”沈雷兴并不回答。又吃够多时,济公起身道:“吾不喝了,你把账会了罢,吾先走了。”说罢,扬长竟去。沈雷兴安肯放走,忙摸出块银子,给掌柜的道:“你暂收着,缓一天再来找罢。”说罢,急忙赶到外面,见和尚走入隔壁仁和客寓、沈雷兴也忙赶进去,就不见了,一问掌柜的,说:“你们铺子里有没有穷和尚进来?”掌柜的道:“在今天什么时候?”沈雷兴道:“就是此刻。”掌柜一摇头,连说:“没有,没有。”沈雷兴道:“你莫要欺骗吾,吾即刻眼见他进来的。”掌柜的道:“吾那敢欺诳沈爷,你老人家如若不信,请自到里边去搜查去。”沈雷兴说:“好,吾就去搜寻。”掌柜的一回头,就叫店小二陪着进去,一层层院子、一间间房屋都已找到,不见踪迹。沈雷兴发恨道:“吾今日莫非被鬼怪迷住双目不成?怎么方才路上看差了,此刻又瞧见他进去呢?”店小二道:“沈爷,天晚了,你今天何不也在吾们店里住宿一宵?”沈雷兴道:“好,吾也不走了,你给吾拣个干净住房。”小二一引,就引到东配房。沈雷兴一看,倒也宽敞洁净,道:“就是这里罢。”说毕,即坐在椅上,叫小二打洗脸水,泡茶端夜饭。小二答应,不到片刻,就端上来。

沈雷兴挽上衣袖,正要动手洗脸,忽然从他床底下钻出一个人来,哈哈大笑道:“吾在此等候你多时,你怎么此刻才来?”沈雷兴倒被他唬了一跳,仔细一瞧,原来不是别人,正是济公。沈雷兴又惊又喜道:“你这和尚真可恶,怎么屡次同吾打诨呢?吾恐怕你人地生疏,店铺不熟,带了好宝贝住着黑店,性命就要不保,所以各处找你,总找不到,只可在此住宿。你倒一味的同吾打哈哈,是何道理?”济公笑说道:“多谢多谢!承蒙承蒙!”说毕,就坐下来,把打来的洗脸水,动手绞手巾,揩拭脸面。揩毕,又递过来给沈雷兴道:“你去洗罢。”沈雷兴见如此龌龊,那里还要洗,一赌气,就把那盆水望庭中倾去。济公道:“你怎么把这盆水倒去呢?”沈雷兴不好说他龌龊,只含糊答道:“吾欢喜一个人一盆水的,倒了就再叫他打来。”济公道:“你不知吾洗的水有好处呢!一不生病,二不吃亏,三不遇盗。”沈雷兴听了,倒也好笑。正要答他话,忽见外面走进两个人,第一位头戴紫壮土帽,紫箭袖袍,腰束丝鸾带,单衬袄,薄底靴子,面如蓝靛,发似朱砂,压耳红毫;第二位穿蓝翠褂,壮士打扮,白脸堂,俊人物,背插钢刀,直到济公面前。沈雷兴倒吃一大惊。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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