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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威敏征南录 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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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佑四年夏四月,广源州蛮侬智高寇邕州。守臣陈巩死之。遂击破横、贵、龚、浔、藤、梧、封、康、瑞九州岛。五月进围唐州城,纔容府寺仓廪,而城下之民剽杀略尽。朝廷始命起居舍人杨畋、阁门副使曹修安抚岭外,团练使张忠、蒋偕,钤辖两部兵马以南征。

越秋七月,枢密直学士孙公自徐州徙帅秦,请觐京师。八月广辰,告辞,将西矣。上曰:“吾始意召卿.将赖以平岭贼,今其微矣。”时广东使者鲍轲奏于朝,上信其然。公对曰:“是非告陛下以实者。臣窃闻贼破邕至广。广,天下宝货之储,而蕃舶之家,常以亿万计。贼悉取之,日据刘王山,纵酒大会,亡命归之者万余人,而官军未尝胜。是岂衰息耶?”上惊其语,注目谓之曰:“昔黄巢以二千人过岭,莫能制之者。”公曰:“明朝虽非唐季之比,过虑庸何伤。”是日,公出宿国门外,遂行。翌日,闻张忠、蒋偕军相次败于白田。忠死之,偕仅以身免。杨畋寻亦乞弃英州。壬午,有诏止公毋行。中日堂箚留议事。

越五日戊子,复令陛见。上谕执政曰:“南贼果如孙某料。”二府由此慊公。明日,诏除公江南西路、荆湖南路安抚使。又明日,入封。上曰:“南贼如此,欲遣富弼,弼母老,度必辞。汝为朕行,令石全斌副汝。”公曰:“臣禄于从官之列,素虽有疾,恶敢辞。然贼势盛,须有将佐士马甲铠金谷之资,苟阙焉,亦诸将之今日也。今未敢承命,俟有奏论。”又明日陛对,愿得宣抚使可以集事,以为其贰。执政疾其言,公曰:“苟不如请,愿朝廷应副军须,使无复顾之患。”诘难更数端,不得请。公曰:“无素具,则当盛贼势,必败事。徒受责,何益?”宰相陈执中曰:“败事岂止于责耶?”又曰:“密学无张皇。”公对曰:“是欲示镇静耶?有备固当尔,无备而示镇静,此危亡之本也。国家生灵可儿戏乎?”又明日,乞兵万人、马千骑、金帛称之,裨校八人,掌机要文籍者四人,军前备指顾者二十人。难者曰:“南方非用马之地,何以马为?”公曰:“贼去朝廷远。苟当用马,岂朝奏而暮得耶?然终以马胜。”又乞兼安抚江南东、荆湖北两路,冀以四路共赡军。盖向之两路,贫部也。复为大臣所沮。越二日,诏促行,纔得人马军七百人,文臣四人,备指顾者十人,安抚池、江、饶、太平四州。及辞,对上曰:“臣之所乞,举不从。臣难欲尽愚报陛下,势不能。死固不足惜,惜羞国尔。至如乞宣抚使事,盖旧例两府太臣为之,凡有须于郡国,无远近皆给之。今臣所能令者,两路及四穷州而已。非所部,谁应军需者。”上曰:“卿第行,事且急,为卿出宣抚使。”公再拜曰:“审如德音,平南必矣。”上喜曰:“卿先到彼,但多为备。”公复对曰:“臣不知大臣何以见沮。止如杨畋、蒋偕辈行无所请,亦无功效。今臣与石全斌军行当苟避贼,其敢虚死以忧朝廷。万一贼平,臣止求致仕。至遣宣抚一司,须赖圣明独断。”公求致仕之言,盖尝有谮其张皇贼势,事成而邀赏者,故以言。

将行,虑贼入湖南。于是先为虚声飞报荆湖南北,曰:“大兵即至,促多建营垒,及将佐数十宇,盛储赏犒之备。”传之诸郡,于是人心稍定,贼以故不敢过岭。既行之后,蒋偕又陷贼于贺州。九月甲辰,公行至鼎州。加安抚广南东两路。又以枢密副使狄青为宣抚使。公遂留长沙一月以待,且思所以制胜之具,朝夕不怠,公疾且病矣。大臣疑其不肯行。上遣御医周应与中贵人来,遇岭视疾。因道上语曰:“大臣不为孙某地,朕须应副,令了南事。”

有裨将晋人李定者,父子兄弟凡七人,闲战斗。公遣先之桂、象间,逆朝廷所遣兵,次于宾州。虑其为人所使,贪功败事,令之曰:“妄出战,吾斩汝一家。”后桂帅果使之,定不听,屯宾之如和关外。贼至,不与战,遂引去。及使他兵,果败。乃陈崇仪军也。宾、象由是而完,公之计也。

十有一月,集军宾得钱帛百万矣。又闻贼之长技用蛮牌捻枪,每人持牌以蔽身,二人持枪夹牌以杀人,众进如堵,弓矢莫能加,久为南患。公乃多备长刀大斧,制其所长。南方水潦不时,而瘴疠将作,燥湿之具百计悉备。备成而狄至。过岭而南,时十有二月也。狄与公议事。公以三策料曰:“贼出,上计归其巢穴,中计守邕城自固,以久王师;下计与吾战。今度其必出下计焉。何者?彼以天幸,横行太岭之外,有骑我心。骄则必出,出则必败。使吾二人者心和而谋协,狂寇奚容不诛。某请遇事密输计于太尉,太尉自行之。军中无二令,自取美名,非我意也。”狄大喜,出其非望,公以身下之。后有处置,狄常令军中曰:“此事是孙密学擘画。”及归朝,亦数以告上。二公之心,人以为难。

明年正月,达宾、象间,大军及辎重凡四万人出昆仑关。行三日,部曲前后不相属。宿朝天驿,公乃谓狄曰:“兵行如此,卒遇贼何以支?”是夕,申命诸校各有队伍。明日果遇贼于归仁铺。贼在山后,偏将孙节、祝贵阵于前,石全斌为左翼,刘几为右翼,狄与公暨桂帅余靖处中军,李定殿其后。贼将战,余惧,弃所部入公军。公叱去之。象众据山而阵,孙节恃勇出,与之争地形。公疾呼节曰:“此岂争地利处耶?”节不听,兵小衂,死焉。狄素奇之,失声惊呼。节之余军与祝贵军复振。遂用公之刀斧斫牌鎗,响震山谷。先所命三百骑为奇兵,出山背突贼后,溃。前军乘之,杀伤数千人。贼遂遁保邕城。公欲围城以取之,狄不许。是夜,官军乃寨于山前。公曰:“军中必由一二人怯于战者,虚声相连。”乃下令军中,敢夜有呼叫者,斩。漏二鼓,他寨果惊呼,贼闻,以为大军至,遂空壁而去,独公所部无一人动者。明日,兵进邕州,狄嫌以恩悦军,不即赏。众皆忷忷,或偶语者。公乃与狄议曰:“士卒冒万里险瘴以立功,奈何不赏耶?万一有变,非太尉计。”狄于是取下赏赏之,众遂定。已而,治附贼者。公乃白太尉曰:“其胁从者,可以尽诛耶?当先为公诘其端,送至廷下者乃可杀。”太尉曰:“诺”由公所全活者盖数十百千人。

狄先还京师,公留邕计事。以旧戍兵三岁一易,瘴死者十常七八,乃令本道释善地番休,留邕者止一岁。故人人乐戍。郡城惟三门,公新作北门,号曰归仁门。使向阙,示其有归怀之意,及辟土,乃得旧址,众服公识。又表洪谭籍重兵,多蓄财以给岭外,筑城抚集亡民散卒,置博易务,通诸蛮之有无。民之因贼面科徭,卖鬻男女,为人奴婢者,约以一年折其券。及狄至自南还枢府,厚赏金宝,官其数子,赐第一区。而公止与余靖加秩一等。公以尝乞身归田野。大臣尤公之惭其前,害其宠名。上曰:“孙某求政[致]仕矣。”执政愕然无以对。公寻累乞杭,行至南都。上曰:“岂朕指耶。”诏擢为枢密副使。恳避再三,不获已,面[而]受命焉。及领机务,昂然有古名臣之风。其事非此所得书也。

初侬氏世为广源大酋。智高父尝寇交址,获焉。智高释父怨,因结欢好。异时,交址使之守广源。又以桀黠为奸,交址败走之。后据有田州,以其守黄光祚之母为妻,佯交特摩国,以母嫁其国主。既又并其土众。始乞卒朝补田州刺史,不得,又乞散练使,又乞徒赐袍笏,又乞每南郊时贡金千两,愿常于邕管互市,皆不许,至令入寇。及其败窜,久之至大理国,斩首以献。前二公破走智高时,令邕守萧注捕之。后得其母与弟,戮于都市。

予尝谓近世文臣,罕有躬战伐,成功名者。独公善为兵,又能身下狄以攘寇难。固已鲜哉。因录以示世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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