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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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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陵川集卷三十九

元 郝经 撰

使宋文移

上宋主陈请归国万言书

大蒙古国信使翰林侍读学士郝经等谨斋沐昩死再拜上书于大宋皇帝阙下窃惟经愚鄙外使人信函未入天顔未覩而不揆荒芜辄重尘渎惶惧惶惧经闻使人受命不受辞衔命出疆无他事变两君辞命之外固不容使人私言衔命出疆遭遇事变则必造命使纶綍不致绾絶而信义克着虽烦赘稠叠有不敢已焉者经自入境向使都无阏塞以礼进退则经岂敢踰闲越制于君命之外复置私言於二国之间哉由其于天下之至信获天下之至疑以天下之至利蒙天下之至害本欲泽加于四海而乃祸丛于一身所以触雷霆犯鈇钺倾蠡于万寻之底侧管于九地之下撞寸莛于洪锺举爝火于太阳觊天日之一见暧昧之一白也於是始踰年时即上书阙下不报复上书宰相又不报经愚瞢昩不识忌讳以为奉扬君命负任二国提挈希邈之几输纳和平之美当不讳之朝遇听言之主一有阻絶即依违顾望自同寒蝉辄遂噤默则怀奸辱命甚矣虽以为愚且妄狂且惑不命之进退屏蔽其耳目尽其号呶而不听从其狓猖而不顾而不少自沮挠益为刮劘刳肝沥血尽智毕虑比佽以进至疎而为至亲至离而为至合乃一表复表再表一书复书再书牒省院关制府陈说者非一一皆不报今既绵历四年荐更寒暑祸变外铄中热自焚抱臂蹙额气息缕缕必渐以澌尽岂能扪舌以坐尽又当引领而快吐明天子贤宰相或一感悟昭降大命终成好事使之归骨以见主上则铭佩之意死且不朽至于尽言取怒或赐死于馆下则九原不敢憾夫天下之祸始于天下之不一自两日并照海宇分裂各土其地各分其民事乎此者则遗乎彼谋于北者则不及南一元之气散而兆人被其害相与争夺并灭而公天下之义废必有兼爱无私一视同仁之君复有保合太和道济天下之臣视彼犹此视北犹南撤天下之籓篱破天下之畦町旷然一德充实无妄卓尔而立而不惑断然而处而不疑一以忠恕公普待天下天下虽不一而其义固自一天下虽不合而其义自脗然而无间也方乾坤破碎角立瓜剖而乃对面齐秦肝胆楚越弊弊焉自营之不暇戕生人祸天下何时而已乎夫天下有定理而无定势圣人驭天下之大柄本夫理而审夫势不执于一不失于一而惟理是适是以举而措之成天下之事业以天下之至静御天下之至动以天下之至常应天下之至变以天下之至无为而为天下之至有为势莫能定而理无不定推理而行握符持要以应夫势天下无不定也贾谊有言汤武之定取舍审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审审者何审夫势也定者何定夫理也取舍者何理势之间也见夫势必求夫理轻重可否不相违戾而後权得而处之定天下之大柄不去而行夫临制之道故不以一巳之势易天下之势不以天下之势易一巳之势不以已然之势累本然之势不以当然之势累未然之势定于中审取舍于外操存其理而曲尽其势王者之事备矣夫一巳之势如是而便利如是而遂乐而理有未安者宁违于已以徇夫理是不以一已之势易天下之势也天下之势如此而可以有为如此而可以得志而理有所不可者必反诸已以求夫理是不以天下之势易一已之势也天下之事业已如此屹然不可移也判然不可变也而理不可焉必弃之而不为也是不以已然之势累本然之势也方今之势当如此也而一时则可异日则不可不为也是不以当然之势累未然之势也如是则审势求理无不尽矣故曰天下有定理而无定势也若夫圣人在位大一统以安天下际海内外靡不臣属有天下之全势行天下之正道无复有余事矣不幸而纪纲衰微遂底颓败则迹夫所以衰求夫所以兴此自一势也修而安之以复其初亦自一理也又不幸而豪杰并起割裂河山相与为敌莫能相尚此又一势也抚而安之各保其有此又一理也故大一统以安天下三代汉唐及贵朝之盛时是也修而复之以安天下周宣王汉世祖之时是也不能有天下之全而各安其所有六朝五季之际是也南北并起中分天下以交际之道共求安治贵朝中叶以後及今日之事是也不计夫势之强弱兵之胜负时之利病事之得失一之以和而本之以理此贵朝之所以为得也抑不知当今之势当然而理亦当然耶当今之势已然而理亦已然耶窃惟贵朝今日之事有似乎徇夫势而于可否之间有未尽夫理者贵朝自太祖受命建极启运创立规模一本夫理其取淮南平三叛灭唐蜀校其武功有不逮汉唐之初而革弊政弭兵凶弱藩镇强京国意虑深远贻厥孙谋有盛于汉唐之後者尝以为汉氏之治似乎夏李唐之治似乎商而贵朝享国之久则似夫周可以为後三代然而贵朝国体则以正为大国势则以弱为强而维持人心蔓衍国脉巩固疆理孱葺基图则和平舒缓寛柔将就犯而不校不以力争以惜兵爱民为本故有夏后氏之质而不华有商人之敬而不肆有周人之文而不荡有汉氏之公恕而不疎有李唐之德义而不杂度德而处量力而用逡巡退逊保宥安全无赫赫甚大之名有皥皥治安之实致力于纲纪文物礼义不侈于甲兵土地人民不为孟施舍之守气而一以曾子之守约其势常屈而其理常信故能祈天永命踵三代而轶汉唐是以聘契丹交金源待本朝不爱重币厚礼而使者冠盖相望于道使显德之民增羡数倍虽靖康之难而资东南之富庶足以立国安疆徙都定鼎以及于今其势益屈而其理益信或者亦尝弃理而事势矣图惟未成而祸变辄至或者又尝恶屈而求信矣势或少信而祸变辄至一再有为徒为厉阶至今为梗一理之定必不可违一时之势必不可成者亦可见矣盖自石氏失驭耶律氏入汴天下便有南北之势以周世宗之英武仅能取关南数县终不能复有燕云太祖受禅则姑置北汉使藩翰契丹席周人之威遂平诸僭终不以燕云为事但畀边将以权使专制生杀扞御疆场而已创业垂统保大定功卒安中国殆深见夫理而不拘夫势此其所以圣也圣子神孙继继承承世为仪刑与之定盟至于金源信誓愈固是以南北乐生几三百年一理之定用之不尽而享之无穷者又可见矣夫有天下者孰不欲九州四海奄有混一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息贯革之射而包干戈以虎皮德着刑措幽遐罔间端委垂衣而天下晏然穆清也哉理有所不能势有所必不可也亦安夫所遇之理而已必不悖礼妄动以自速咎故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不隘夫地惟笃夫道安于所遇卒王有天下而大其世至于勾践之栖会稽高祖之王汉中文帝之却走马光武之闭玉关皆见理审势安于所遇得动静之几者也故能高提霸王之器应时致治功烈着于时而名声昭于後贵朝祖宗深见夫此持勤控约不肯少易是以太祖开建大业国势方张可以有为而不为太宗丕承基统国势益固可以有为而不为真宗亲却大敌国势益盛可以有为而不为仁宗治效浃洽国势益强可以有为而不为神宗大有以革国势益新可以有为而不为高宗坐弭强对国势不蹙可以有为而不为至德盛烈輷輷殷殷在人耳目皆有其势而弗乘安于理而不妄者也今乃或者欲于迁徙战伐之极三百余年之後不为扶持安全之计欲断生民之余命弃祖宗之良法不以理以势不以守以战不以和以恶以一巳之势易天下之势收奇功取幸胜为诡遇之举见手指之琐屑忘肩背之拥肿轻泰山而重鸿毛不亦误乎伏惟陛下之与本朝初欲复前代故事遣使内交越国万里径达一脉天地人神皆知陛下之仁计安生民之意而气数未合兵锋抢攘小人交乱事体不一虽行李往来徒费道路迄无成命非两朝之不幸生民之不幸也有继好之使而无止戈之君有讲信之名而无修睦之实有报聘之命而无输平之约是以藉藉纷纷不足以明信而适足以长乱至渝合交广之役而祸乱极矣天祚明德而有主上转斗极之气透氷天之春藴降仁惠以福天下自谓诸王圣敬日跻即有济世之心弭兵之意蟠见藩服延致儒生访以治道议和止杀期于必行於是语经于沙陀命经于常山约言于武昌畀书于开平下诏于江上即位之初过以相与惟恐不及圣度优宏尤为慈爱乐闻善道笃于济衆有魏孝文之贤周武帝之义金世宗之纯极其至则三代名君不是过也不知贵朝何故之以而接纳其使拘于边郡蔽羃蒙覆不使进退一报兵乱告之以无所归再报异闻扼之使不能处山东之事本不相干以为欵兵及其降附底里进见则又摈而不问累为文移尽自陈说而皆不报一室之内颠连宛转不覩天日绵历数年主上何罪经等亦何罪而窘逼至是耶夫重兵锋以相图者先朝之事也伺衅隙而生事者疆场之吏也推兼爱以弭兵者主上之心也委身命以奉行者经等之义也必贵朝欲以曩时之事行之于今以为主上不当通好经等不当妄来始至境上郤之可也误于接纳逐之可也欲加之罪戮之可也边将犯边指为欵兵徇而後戮可也必欲锢滞穷蹙使之皇惑自裁不知其罪且有君命亦自不敢也伏惟陛下圣德天纵造道立极存神过化销铄大变在位今四十年享国之永与商周圣王贵朝祖宗并世比隆将使万物各得其所岂独于通好使人使至此极乎经等之来一自入境贵朝即有定处况复耆英满朝俊德在列宰弼陪贰谋之不为不深台谏侍从议之不为不熟学馆髦异贡之不为不多边阃将帅察之不为不精交际之道故典具在上下井井条纲不紊总萃如一观本朝之盛衰视本朝之虚实体本朝之强弱酌本朝之可否则经等之事烂乎其覩亦易处也而乃置之舍馆数年不问或者必以为本朝兵乱有隙可乘小信未孚不足与録敌有衅不可失也彼之相攻吾之幸也大变之後是吾大利之日也必有范子语楚子之言以为晋君不在诸侯而北方可图祖逖誓江之志击楫中流以为中原可定桓温进取之计洒扫山陵以为函夏可有王玄谟北伐之说从入横出以为居胥可封天方佑吾吾可有为进据山东则河朔可图檄出关南则燕云可复直扼天壍则故京可收泝江而上则两川可举以贵朝积累之盛蓄养生聚三百余年恢复故疆固所当为办此一事尽有余力固宜不藉使人鼓行而前以为大举然而大河南北秦陇东西海岱表里名城数百纵使本朝有故委而不问诸镇侯伯亦未易取中间或有魏太武敛戍之计纵令入境一旦抄骑百千为羣则或者之论适足以病国不足以有成其次则不过乘其有故夺据要害必守之地进取必取之地方其有衅焉问使人闯隙攻瑕冒利以进纵使得一城取一寨未能偿数世之所失而徒弃二国之明信堕坏礼义之国体结起边衅以为背胁疽根则或者之论又足以病国而不足以有成明矣盖惟计天下之势而不计天下之理故也若燕云可复则太祖复之矣旧京可图则高宗图之矣淮北可取则宁宗取之矣山东可收则陛下收之矣又岂直俟今日之有隙而後乘之耶盖非不能也势不可也非惟势不可也而理固不可也是以祖宗知理之然宁失之弱而不为强宁失之守而不为战宁失之弃而不为取不以地以道不以力以德抚有人民奉安宗祧至于今而烈烈也故凡天下之事无有出于理之外者以理而观得失自见也以理而处胜负自知也以理而行通塞自见也苟不计夫一定之理而求夫不定之势欲以一已之势而易天下之势天下之势卒不可易而一已之势自穷未有不贻祸于天下者故熙丰之间有意于强国矣而卒莫能强新法之弊遂至党人之祸宣政之间有意于恢复矣百年之力漫费于燕山之空府而因致复隍之变开禧之间有意于进取矣而随得随失反致淮南之师端平之间再事夫收复矣而徒弊师徒漫为拾渖遂失蜀汉是皆贵朝之事且陛下所亲见者旁薄横溃至于今日以陛下之德胜卒自解弛委馁而去又可复有为耶而议者不规夫古之理惟徇夫今之势不惧夫远祸惟嗜夫近利但顾一巳一时之事不顾天下後世之事此经所以昧死强僭必言之而不靳也苟惟徇天下之势不规天下之理则又必谓辽金夏人吾见其灭彼今有故气数可测委如贵朝所报本朝兵乱异闻等事一皆不妄岂宜遽以为玩本朝立国根据绵络包括海宇未易摇荡太祖皇帝倡义漠北一举而取燕辽再举而取河朔又再举而灭西夏遂乃掇拾秦雍倾覆汴蔡穿彻巴蜀绕出大理东西北皆际海而南际江淮且自周汉以来雄肆劲猛瞰临中国况又如是之大且强乎而其风俗淳厚禁网疎略号令简肃是以夷夏之人皆尽死力委如所报岂能一向即无君主有中国以来才四十余年岂能一向便至沦弃金源氏既失燕秦又弃河朔限河以国仅有河南一道犹作一龟兹贵朝不与之絶者殆二十年本朝纵有一时之变岂可遽为轻蔑而遂不与乎无金源氏之世讐有金源氏倍半之势殆亦未可轻也况复祸乱之际天所以开圣人也至如所报本朝骨肉睽?诸侯背叛则或有之以主上之仁圣必能享国而文治太平岂能遽至是耶夫一时之祸乱天所以启主上也日将旦则必有隂沴之翳龙将飞则必有云雷之郁将底于极治则必厌以大难乾坤而後必繋以屯屯而後终之以履万物各有其道而後繋之以泰也故晋有里丕之难而文公以兴齐有无知之难而桓公以霸夏有浇羿而少康以王周有管蔡而成康以治诸吕所以启文帝巢隐所以启太宗岂独至於主上使即不幸于祸乱之间乎是无天也至于所报非惟本朝之不幸亦贵朝之不幸也主上万安必能弭兵遂成好事使南北之民免杀戮之祸而共跻仁寿不然则战争方始而贵朝可忧矣事至今日贵朝不再为报前日之事未可定也则宜汲汲遑遑以应主上美意讲信修睦计安元元而乃仍自置而不问实有所未解者抑天未厌乱将由是以缔起兵端耶抑由是以别有所藴蓄耶抑其间有主张是者必不使之成耶皆不可得而知也窃尝思之本朝用兵四十余年亦休息之时也天畀仁圣而有主上亦治平之世也贵朝受兵三十余年亦厌苦之时也保有天命而有陛下亦非生事之君也即位之初先遣信使输平继好弭兵息民置之舍馆绵历岁月久益不问此尤所未解者抑其间有不得已焉者耶抑得已而有故欲不已者耶抑天未许二国之成故令梗踣隔越耶何昧昧如是也必或者之论以为其势可乘而不顾夫理有以惑陛下者夫南北之势一定之势也南之不能有于北一定之理也理之所在非人力之所能强又非一时之势可以轧盖本然不易之道也天下之势始于北而终于南一气之运建于子而屈于午动本于静阳本于隂日北至而阳生南至而隂生屈者信之本也死者生之原也所以死而不厌而为北方之强寛柔以教则南方之强也故凡立国者莫不自北而南也是以周自戎狄迁豳去豳国岐而都丰镐至于成周则极矣平王东迁于是不能复古盖自西北而入于东南也秦人自汧渭霸关中并六国最後灭楚亦自西北而始也汉自关中取韩魏梁赵蹙项氏于彭城亦自西北而至于东南也至世祖都洛而汉氏极矣昭烈入蜀辅以孔明之英贤关张之忠勇仗义复汉攻樊城震许都屡出岐山久驻渭滨终不能有关洛一郡孙氏立国江东据三州以虎视天下有陆逊之沈鸷吕蒙之谋画出濡须下皖口攻合肥以战为守终不能得淮北一民元帝渡江有王导之懿陶侃温峤谢安之贤亦尝经略中原取河南入关中出彭城胜淝水而山桑代陂枋头折败相继终不能救江沱日车之侧当是之时蔡谟之言羲之之论最为见理审势而竟不见用宋武帝举江淮之衆平广固灭姚秦入长安其势甚张竟不敢登大河北岸而其所得弃不旋踵文帝以元嘉之盛欲恢复河南两为大举到彦之败还而王玄谟退走遂使代马饮江建康震骇两淮郡县赤地无余春燕来归巢于林木至于齐梁出入于彭城悬瓠之间争夺于雍豫青兖之地错迕纷拂殆无宁岁陈庆之乘魏之乱而纳元颢未几而狼狈以归梁武帝以妖梦之故思中原牧伯之朝卒自贻侯景之祸只为掲其本根而以之召乱是数朝数君者岂不欲帝中华而奄北海哉理不可也见夫势而不见夫理欲以东南之衆争衡于西北顿掷人命违易天常是以卒不能有成而自致折败也夫终南劒门在乎西长淮大江在乎东首尾相呀重险相蔽而天地之形势定所以隔区宇而限南北也且其土风不同材技不一河朔之人豪劲猛厉长于骑射善于驰逐而重厚耐久故能去国而远鬬江淮之人剽勇轻疾长于舟楫利于速战上岸杀敌洗脚入船故能冯险而善守四海混同南北为一则都无所用苟为分裂各恃所长好聘不通则卒相折并康节有云自北而南则治自南而北则乱盖其气数使之然也如此则南北之理天下之势灼然见矣伏惟贵朝肇基王迹则自夫燕赵之交一时将相皆幽蓟常山之豪杰二祖功德则着于淮南受命启土则始于汴宋是以自北而南也既正皇极平唐蜀灭楚汉自江南至于岭南则又自北而南也江淮之间至于闽越户口滋殖十百诸夏文物学校盛于上国亦气数使然应夫万物相见南方之卦所以开後王而有今日也是亦自北而南也是以太祖不取燕云真宗不战澶魏仁宗不伐灵夏高宗不絶金源义理之强巍巍荡荡所以不害其继三代踰汉唐致治享国之美礼乐文物之盛仁爱忠厚之俗直壮克己之道公普便利之泽正大高明之域结人心固天命非晋宋六朝偏驳杂乱敢望其万分之一者也盖祖宗神圣创业垂统深见夫理为一定规模使子孙世守不敢少有变更踰越一或违之则祸败辄至是以大本一定基绪延远对越上帝光临大宝至于三百余年有汉氏之中微而无汉氏之大乱有李唐之中微而无李唐之大乱汉氏之有天下四百余年而唐有天下者几三百年自三代以来享国之久不过是也而贵朝则近踰于唐远几于汉汉氏则大纲举而细目疎故其弊则祸起于外戚而国窃于大臣李唐则细目举而大纲颓靡故其弊则祸起于衽席而位移于藩国贵朝则大纲正而不颓细目举而不紊汉唐之所以致乱者一皆无之而或有汉唐之中微者何也祖宗交隣之义有时而违之也小违之则小变大违之则大变又大违之则其变有不可胜言者也所以有迁国违难之事不能全有中华校其国势则反有不及汉唐者且承五季之後元气蠧蚀契丹西夏已据西北二边故其国势颇弱祖宗神圣而能安靖不致力于兵而致力于礼屈巳交隣计安中夏故能以弱为强语地语兵则不及汉唐曰礼曰义则大有以过之故讲信修睦弭兵安民不以力为强弱以礼为强弱者贵朝三百年之命脉也推而行之不使壅底以玉帛为干戈以使人为将帅行李往来不动声气二国之间迭为宾主其所役不过数十人所费不过一州之赋一郡之贡而天下帖然是以祖宗以来纡余委曲略其细故而存其大体修饬明信而不敢坠也非为其势当然也而理亦固当然也故凡有天下者必有所事与基图并立而为一国之盛衰使为国者业业焉持之而不敢失也奉之而不敢违也修之而不敢怠也其隆平安治则自夫其事之得乱略阽危则自夫其事之失必由之而莫能去为天下者必谨之而不敢忽也三代以来可以喻贵朝者汉唐而已虽其为治则不同而其享国则相类经所以援拟之而不置也夫母后外戚宦官大臣二汉之事也文武昭宣能谨之是以不能为祸元成桓灵不能谨是以受其祸而莫能违也宫闱藩镇李唐之事也自宫闱有故而入于藩镇相因而然也天皇以来或谨其始而不谨其终或始终俱不能谨是以病国家祸生人而莫能已也贵朝之建国也家法之美体统之正治内者甚备御下者甚严唐末五季之弊一皆革之纯乎其一王也故母后之圣号为女中尧舜而外戚不与政宦官不典兵而不杀大臣此又汉唐之所不敢望与三代可以比隆者也而其所事则在于邦交之一事关国体繋民命本盛衰乃汉唐之所无而贵朝所独有是以祖宗以来曲意勉强要结好援敛戢国势维持国体不与校量图惟安静与其忿然而举万衆曷若蔼然而驰一介一以和议邦交为国此贵朝之事也夫邦交之事非惟贵朝振古以然至贵朝而後盛尔经按小雅鹿鸣之三遣使劳使则使人之事前乎此已有矣又按周官大行人时聘间问归脉致禬是天子所以交诸侯也诸侯间于王事则相聘相朝是诸侯所以交诸侯也周室之衰齐楚秦晋治大行人之事始重申其辞命致其曲直邦之安危师之利钝皆繋焉是列国所以交列国也至于六国缔从连衡奉毛遂之盘进田文之币合沓苏秦之车骑摇撼张仪之唇脗而列国之交极矣至于汉氏遣使四出陆贾唐蒙张骞苏武远至数万里久至十余年中国所以交外国也至于蜀汉吴魏各据一面自帝一方兵之胜负则繋乎交之离合故其使人往来皆腹心大臣孔明鲁肃邓芝张温等皆一时之杰故汉吴一合而胜赤壁汉吴再合而取汉中吴魏一合而取荆州吴魏再合而胜猇亭当是之时行人之事益重是敌国所以交敌国也至刘宋元魏裂天下为南北行人往来兵亦不巳沈范吉常李彪周邵徐陵庾信等纷纭参错历七代二百余年而离合不一大抵合则俱安离则俱危合则生民受福离则生民被祸至于李唐始举义师首命刘文静使突厥及其季年内交藩国外聘诸夷叠叠幡幡莫适所定卒偾以亡至于五季中国微弱耶律氏起于松漠而复有南北之势自朱氏簒逆袍笏梅老来聘而高颀报之南北之交始通晋高祖受其冠带而事之甚谨南北之势始定至贵朝启运剗平诸僭有沛然混一之势乃置燕云而不取一再传後遂肆凭陵真宗不免亲屈万乘以幸澶渊寇凖高琼相与勠力以却大敌而圣虑深远不为从绥之计遂与定盟慴之以天威临之以大信馈之以重币示之以明约而南北之交始定好聘往来甲兵不试安天下者数十年其後盟约寖弛再侵河朔仁宗则又屈巳信义而富弼遂能负荷复再定盟好聘往来甲兵不试安天下者百余年至于宣政盟约遂坏靖康之末因弃都邑高宗南幸堕讐崇好遂安金源再定盟誓好聘往来甲兵不试安天下者又数十年而海陵凶虐妄为大举以渎明神而贯盈自毙高宗犹示大信不为追奔遂与金世宗定盟好聘往来甲兵不试安天下者又数十年生事之人妄启边衅而宁宗增修德政复与章宗定盟好聘往来甲兵不试安天下者又数十年由是观之以交隣为国而能计安天下者莫盛于贵朝也故曰以和议邦交为国者贵朝之事也天子之所持守大臣之所辅相百僚之所论议以为社稷之大经者惟此而已至于本朝适与陛下相当而陛下使命不一卒无有成盖本朝方极兵威奄正方国而天未厌乱每为差池是以陛下之圣意不能达祖宗之成规不能合生民之命莫与救药太和之气将遂殄絶天地设位必有对待陛下有此意则主上启此心盖其气数亦当然也契丹与贵朝定盟亦数世数十年之後也金源与贵朝定盟亦数世数十年之後也今主上之世数年数亦金源氏之世数年数也大定明昌之盛将复见于今即位之初先遣信使输平继好弭兵息民而贵朝置之舍馆绵历数岁尽自陈说摈而不问故经反复思惟以为必有横议之人将以弊贵朝误陛下者必谓此事于经何有于本朝何有妨经何事害本朝何事所惜者贵朝之国体陛下之盛德也此事必行经不过失一身本朝不过失一臣太仓耗一粒沧海扬一波邓林飘一叶泰山落一石于国何损至若贵朝所举皆中图惟皆获返旧京奄山东取河朔平关中剗白沟之界上卢龙之塞而本朝亦不失故物若为之而不成图之而不获复欲洗兵江水挂甲淮壖而遂无事殆恐不能一有所失则不既大矣乎且贵朝光有天下三百有余年矣盛治洋溢大业崇极方当白日之正中不趣羲和之驭可也将安将乐恬处易守不自摇动可也不弃其辅员于其辐以固皇舆可也经闻贵朝广西帅臣以交趾之变有言曰国家纪纲正君臣和百姓安若其有故天乱宋也宋不乱而经每为称道盖有国者不畏夫有乱畏夫自致其乱自致其乱则人也横逆而来则天也天欲乱人之国其如彼何哉尽其在我者而已巳无所致都所不计也已自致之覆乱不暇也经尝以为养生之术足以为寿国之道人之一身制嗜欲者心志也固筋骸者血气也为资养者饮食也为节宣者起居也故起居以时饮食以节血气周流无有垫隘心志安强无有沮挠则一身安而可以有为矣在童穉时则致夫童穉之事壮盛之时则致夫壮盛之事耆艾之时则致夫耆艾之事矫揉于颛蒙之际骋骛于方刚之年存养于耆艾之日以引以佚则可以延出年数之表而无札瘥夭折之患苟怠忽恣肆不知理身之道拂其心志劳其血气饮食不以节起居不以时诳幼子以不常贾余勇于中年肆侈哆于衰暮往往损其天年自致中下之寿故省事者养生之本生事者伤生之源由穉以壮由壮以衰由衰以老由老以尽理势然也少不为壮者之事老不为少者之事亦理势然也善养生者循夫理而已夫为国者亦然启基图者道也结人心者义也维持统体者纪纲也培植本根者风俗也创业之时则为创业之事守成之时则为守成之事寖明寖昌之时则为寖明寖昌之事寖微寖弱之时则为寖微寖弱之事辟国创制于建极之初张皇崇饬于盛明之日拥卫固护于微弱之时亦犹人之一身相其年数而时其所为老不为壮而穉不为老故其取以治治以安安以久强不为弱弱不为强亦本然之理也都无所逆而一顺夫理则世卜可踰祚胤可求而无覆败自絶之祸矣苟失道废义为于不可为之时可为之时而不为祸败之事咸其自取可以盛大蕃昌传世永久而自致倾覆亦理势然也故周过其历秦不及期善为国者亦循夫理而已伏惟贵朝道盛德至无疆惟休累圣奕叶瓜瓞绵绵昭宣重光贲若草木然而以理而推传世历年既盛且远殆如龎厚耆艾之人精通事变练历多故义理之强混涵亢矫精神折冲久而益壮然而血气则衰矣政尔具膏粱奉酒醴供药饵湛静简默深居高拱以寿国脉而固天命之时也或者乃欲添足于蛇置鱼于木委弃庙算经营野谋进廉颇之米肉观马援之矍铄奬厉充国牵率陶侃与新进少年力竞一时虽方叔元老克壮其猷方之万全坐胜应时居易不既背驰左顾有以误天下国家乎夫往岁交广之师渝合之变武昌之役是天所以大警于贵朝深眷于陛下也备御尝疎缺矣因是而申治精致图惟尝简缓矣因是而密勿深切玩易者因是而畏难恣肆者因是而敛戢怠者激之而于是乎悚以壮懦者逼之而於是乎强以力如器之方弊且漏因是而湘濯钉锢如事过之後不为生事以求夫异要结好援蔽之以信苏润疮痍镇之以静闭关息商以待元气之复求吾之所以未备者于内不求夫所以不当为者于外本夫理而不徇夫势则景定之元乃建隆之初也周汉晋唐之中兴者再贵朝则至是而三也诗所谓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者不止与文王复见於陛下而或者乃徇夫一已之势狃于一时之利不忌天之所警欲于大变之後抵巇投罅拘滞使人而别作为举祖宗三百年之成烈再为博者之一掷遂以干戈易玉帛杀戮易民命战争易礼义苟得志焉而都所不恤果能必无误乎贵朝有国以来隣并之间得失之故不为不多矣利病可否不为不熟矣势之当然而理之本然不为不久矣不待监之他人皆可自监也国步万折一安一危至于今日而复可为是耶陛下聪明睿智彰往察来周乎万物而不过济于天下而不遗可以进则进可以止则止得圣人之时顾岂从此以危二国盖有不得已焉者诞妄迂疎之辈徼功生事之徒偷贰苟且之人自用怙乱之士蝟起横议相与沮挠经等如鹿衆为犄角虽天子仁圣宰相贤明铄金之言不可夺也诞妄迂疎者则无有远虑不识时务敢为大言高论视天下之事皆不足为自以为子房孔明复出也翘然自喜惟欲多事巳不能持寸刃恶人之不复讐已不能取尺土恶人之不恢复笑夫登牀告病而勇于背城借一闻其欲和则忿然而怒即指为秦桧之流必为之梗沮而使之不行徼功生事者则不知国家长久之利惟以爵赏为志今日一战可以进某阶明日一出可以掇某职是以以败为胜以怯为勇不用其所长振暴其所短幸而俘获则列上首虏多张其数不幸而一偾委地使生灵肝脑盈野涂城则恬不为怪若已无所与闻其欲和则曰卷甲休兵置吾徒于何地必为之梗沮而使之不行偷贰苟且者则脂韦阿违不与负荷固陋营宠惟恐其失幸其得尔尽自迁延有少利害辄遽推避或以为当和则曰姑为接纳其使或以为当战则曰姑为命将出师至于两相背戾则曰姑两废置稽误日深畏难日重则惟恐陛下闻知而益为缄锢必为之梗沮而使之不行自用怙乱者则喜同恶异乐为徼幸某等之来倡义拘留始焉观变中则待变既而一切差池而无以应变则曰事势若此与之絶亦战与之和亦战执其使无以已其兵而终当与之战始可以和而不为之应自致其祸而归咎於人再起兵端不自悔悞弃疾於某益为诬染必为之梗沮而使之不行是特横议相与沮挠者而已二国之间误国欺君又有甚者焉彼间探造凿之人反复奸宄之徒是也夫间探造凿之人大抵皆为弱彼强此之说以取容悦又恶知夫国家利害生民休戚哉必曰彼方有故彼必乱彼骨肉必离彼臣子必叛彼民思吾君彼必慕吾化彼之输平也伪彼之命使也诈彼畏吾而为是彼欵兵而为是彼不足与吾可折箠长驱而取之矣闻之者必喜而必信夫反复奸宄之徒尤所以误二国而深祸本也或得罪於北而逭死於南或得罪於南而逭死於北一旦乘机投会蔽匿以进而重为交乱怀鬼蜮之计扇迎合之辞苟可以得志而无所不为奇发隂中巧为营惑与夫所谓诞妄迂疎徼功生事偷贰苟且自用怙乱间探造凿者焰焰而飈煽哄应而翕合前者倡于而後者和喁其势可以回天转极挂南斗于天山泼湖湘于瀚海决江汉之波以洗濯天下虽陛下神圣特立独行断然不惑亦未能有以郤彼经所谓然彼则以为不然经方反复其辞以自明彼则倍蓰其诬以必坏所以误经之事至于今日譸张为幻皆此辈也彼诞妄者大言惑上掇膴仕擅荣耀而自肆矣徼功者积劳累多位上将绾侯印而自得矣偷且者容身苟简远得失持两端而自便矣自用者文过重怒肆强执安残忍而自若矣造凿者取重赏获厚禄而自营矣奸宄者戢羽翼俟风飈而自憙矣四海之内被无穷之祸者兵民也二国之间蒙迍邅之难者某等也九重之内贻社稷之忧者陛下也抑将终从彼之言而必为乎抑亦将采刍荛之论舍彼而从此乎昔富郑公奉使契丹谓契丹主曰和则利归国家福及百姓不和则利归将帅而祸于国家契丹主大悟于是定盟盖理到之言不得不从也贵朝祖宗良法美意一主於和维持宗社以及于今岂可行之外国而不行之本国使此辈一时得志快意以害二国而种无穷之忧哉此其所以误陛下之甚者也非惟误之於陛下而又误之於经等非惟误之於天下而又误之於後世经所以熟数亟论而莫能已也经等布衣教授保塞主上聘起问以治道即以议和止杀为请其後对扬之间敷陈不一是以即位之初先遣信使即命经行入境以来绵历四年凡有藴蓄无不倾尽经实何人敢如此过涉猛浪与人家国事盖不敢欺天不敢欺君不敢误国家不敢误天下後世已然之事则既备言矣未然之事亦既先言矣将然之事亦既亟言矣本朝之事无不尽言也贵朝之事无不僭言也两朝之事无不并言也先朝之事无不兼言也推本一世之利害究竟万世之利害无不欲贡之贵朝以成好事也抑之而其气愈厉挫之而其志愈坚阏之而其辞愈切经之所以不负於国而忠於君者惟此焉在经等今日之事止是告登宝位布弭兵息民意其余无他蔽匿必贵朝以为不可必不能从何用置经於此下一明诏数其好事难成之故梗碍牵制之由稽留使人不为无故或别有盖藏之迹明白指陈使天下四海知本朝之所以命使臣而欺贵朝贵朝之所以留使人而责本朝至若贵朝所报本朝兵乱异闻等事一皆不妄今皆数年长淮以北一切事势必皆非曩时通好使人亦宜区处或贵朝终于疑阻巳别遣使无用经等亦宜赐一明降或欲与本朝校量畴昔必决胜负一主于战通好使人尤为无用而乃仍自拘留摈而不问陈说不答表请不报差官不从告归不许老天长日寖以销铄必自毙馆下经等之辱固自遗臭通好使人至于如此亦非贵朝美事所以惶惑无聊而又致夫此也坠乎千仞之下仰天而呼高下疾徐都所不知过之者睨而不视闻之者掩耳而走彼横议反复之徒必又瞰临而下石惟恐其不忠也区区使人不足忌恶陷误至今而犹不已必使之死而不出二国之民靡有孑遗然後为快也夫天下之大忌必出於所不忌但恐贵朝之事不在於好生之君讲信之臣和气致祥乖气致异有意虑之所不及者伏望陛下奋乾纲操独断以大禹之智行其所无事体主上之本心闵经等之愚昧本夫理而不徇夫势以天下为度以生民为念却夫横议生事反覆误国之言用夫祖宗导迎和气爱利之道畀经以二国之事使经展布四体披露一心有以不负陛下者今气数将周甲子改元政二国迓续维新之日也虽误之於始不误之於终主上行之於北陛下成之於南经等数年之戚一旦得信则事体仍在衅虽积而可消兵虽交而可弭亿万之性命可存挽回元气春动诸华天地人神之福也触忤圣听不胜战惧之至秋律西成伏愿对时育物大庇生民允属尘望使臣郝经等昧死再拜上大宋皇帝阙下

陵川集卷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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