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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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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九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论

邴吉论

邴丞相为人至深厚也予独有恨焉虏入云中诏问丞相御史以虏所入郡吏不能对得谴责而丞相能具知见谓忧边思职夫吉之能知驭吏之力也夫平日不知从事於其所急而一时际会於他人之力亦可以为徼幸矣谓之真忧边思职也可乎因徼幸以得誉遂从而冒之坐视人之得谴责而不分谤则亦少欺矣龚遂因王生一言天子以为长者遂不敢以为出已曰此乃臣议曹教臣夫遂之能归功於君其善微而不冒人之善其德厚矣方天子让御史吉如曰臣与御史等耳臣之仆有先白臣者臣是以知之此其为能岂独忧边思职而己哉世人有未尝射挟弓注矢一发而中不知者曰天下之善射者也其人不让则知之者笑之矣邴吉脱宣帝於死能絶口不道独贪一驭吏之功殆必不然传曰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吉未之思欤夫冒徼幸之福而安处之此庸人之所常行独为邴丞相恨也

王郑论

昔孔子论令尹子文陈文子皆以忠清与之而不与之仁管子之德不及二子远矣而以仁与之何也夫仁之为道虽大然其实以济物为本济物之事非一善可以当之必其才德为世所赖得我则存非我则亡我之所在家安而国治如是则有一善不害为不仁而有小不善於仁未害也予观王祥郑冲何曾三人者考其行事之变从容无事之际虽谓君子可也然为魏大臣隂相司马氏以丧魏室卒导而授之夫平日则戒慎君子之所忽而当事则为小人所不忍为此所谓色取仁而行违在家在邦必闻者也昔西汉之衰有此乎此孔光师丹皆盗当世贤君子之名而或屈於董贤或迫於王莽使为奸者反依之以取重呜呼治天下其不可以无才智骨鲠之士也淮南王欲为乱独惮大将军与汲黯畏卫青畏其武畏汲黯畏其正也夫世固有德不足以化奸才不足以止乱而可以谓之仁人君子乎夫使令尹子文陈文子当管仲之任则不胜矣李德裕曰平澹和雅世所谓君子者居平必不能急病理烦遭难必不能捐躯济厄可以羽仪朝廷润色名教如宗庙瑚琏园林鸿鹄者此数子之谓矣

王导论

予观王导之为晋有以也哉自古开国建邦尚功利修战伐其俗好武喜功其国家法度修立若是者必速强而无内乱然当其亡也必为大敌取之何则法制素立人畏而不敢犯故无内乱然国小势单而有所恃必敢鬬其人才可用则不能下人夫小国敢鬬而不下人大国之所取也吴蜀是己诸葛亮治蜀法制谨密兵武修立粮储丰而器械精故以区区之蜀而魏人不敢侮亮既死姜维持其余力黩武好战而魏取之孙权之为吴也江东才武之士悉用而无遗其将帅多可用之才权既死而规略风声不改其旧孙皓不肯俯仰畏缩为自守之计时用其武而晋取之故曰小国敢鬬而不下人大国之所取也夫政和俗弱畏患自守者多内侮其弊也内之强有力者取之然不待其力尽势穷则不亡何则内有强力之臣而无所忌则必起然国人未去则取之也难非极弊不可复振之际则不可得东晋是也导相元帝於江东所以立国者不过宾延贤士招礼名胜设学校谨选举力为柔仁和厚之政而己夫当西晋之末兵戈并起天下大乱非有商君管仲之节制刻深以图功利起怠惰收蓄天下才勇之士不畏劳苦往反与之深入力争未有能立者也而导顾为此岂其才不足欤或者曰导之意以谓限长江而与关洛交兵相元帝而与刘石争雄驾御贺循纪瞻之徒而与夷狄驰逐此百举而百败曾不如勿为之愈也是以置江北之纷纷而为保国之计苟为後世不遽亡之策而可矣夫王敦苏峻之内侮桓温桓玄之倔强大则君废大臣诛小则控制上流而朝廷奔命宜若朝夕而亡矣卒之刘裕取之於凌夷甚弊之後此固导之深图也齐之政强鲁之政弱鲁朝齐而齐先亡乃自古然矣

张华论

裴頠劝张华以黜贾后而华不可其言曰聊以优游卒岁当时华有天下之望奸臣孽后切齿於华久矣虽不举大事可得优游卒岁欤华之智宁不知此而为是言何也夫华为之亦死不为亦死徼幸苟免自安之言耳方是时华之计无可为者矣与外臣为仇则贾后得藉口以诛之与孽后为怨则强王将以仗正而行其意起贫贱取富贵既无弃屣之高又名重累身衆所不置己有遯尾之厉嗟乎华於是时盖知不免矣自古为是言者不以贤不肖皆不免者也董卓筑郿坞曰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坞夫事不成而坞可得而守欤卓虽愚亦知之矣曹爽不能用桓范之计而曰不失为富家翁其措意亦如此华之优游董卓之守坞曹爽之富翁皆知不免而徼幸苟且之言耳不足论也士之谋身至此亦可悲也夫

屈突通论

屈突通知隋之亡力不足以救也审矣然力尽势极有为万一之计其心皎然非负隋也通未及死而被擒其不死者非自免也唐救之也唐之为隋之讐明也通不负其所事而舍其生然忘其仇而食其禄责通报其怨非也天之所与通安得而报之君子於其讐度非所得报则不敢行其私然亦不敢忘其私故食其禄者通之罪也凡负恩图存於可为之时者得罪於通可也忠亦不足为矣

裴守真论

先王之礼不明於世日以废坏遂至於灭亡者其初未始不自於谀夫盗儒苟欲媚世主之私而不务行先王之意而俯从今世之便也先王以至诚仁义之心诚意於礼乐之际斋明盛服如临师保父母之严一有不中凶咎从之而使後世之汚君习於安乐骄傲者勉而为之其欲舍而从我也固已不胜其怠而谀夫盗儒又从而为之解说旁引曲取既使之便其私意而又曰自义理之所安呜呼先王之礼何从而兴乎秦并六国典礼尽灭高祖拨天下之乱庶几其有兴矣而叔孙通阿其意不能尊其所闻而行之乃为是苟且灭裂之具而汉之礼终以不明则起于叔孙通之徇其君予读裴守真传守真善容典为太常博士当时谓才称其官至论射牲礼曰古者天子自射牲汉遣侍中今天子奠玉酌献而己可也古今异宜不必射牲破阵庆善二舞入天子为起守真言古无天子立观舞者请从古夫射牲古也劳而今也佚则从今立观舞今也劳而古也佚则从古守真非能法古也特从其佚便使人主便之而己夫先王之礼惟恶夫好便而无制者而後为是曲折制度之严也使有司之礼近于人情者非其至也呜呼自秦汉以来天子之车服金珠翠羽妇人之服奇文巧画房闼之玩仙灵鬼怪可骇之物雕韦织毳戎狄之用皆有之矣推其祸本乱原未有不起于好便安者为之也夫一守真不足道也而世遂以才称其官则知史说偷风瞽俗相扇而不知耻也可胜叹哉

李郭论

雄杰好乱之士可服以天下之大义不可揜以匹夫之小数何也彼其心甘为理屈不肯负人以其智幸而掩之得志其後必大乱凶悖放恣而後其志乃己此不可不慎也汉高祖苟一时之便伪游云梦而执韩信虽能执信而信之反心自此生矣当此时高才智士亦有轻其君之心故英布贯高之乱继踵而起者此非伏英雄之道也李光弼提孤军与安史健虏百鬬百胜其治军行兵风采出郭子仪之右而当时诸将皆望风伏子仪如敬君父而光弼之在彭城诸将己不为使子仪能使吐蕃为父而史思明乃上书请诛光弼太抵光弼之实不及子仪之名子仪安坐而有余光弼驰骋而不足予尝思其故读史思明传见光弼使乌承恩潜杀史思明事而後知李郭之优劣盖子仪之为人至诚不欺主於忠信而胸中洞然大人也故静则人安其德动则人伏其义光弼用乌承恩使袭杀史思明此虽狡夫猾虏之常态意其人虽雄悍骠勇而中有所不可保信者市井之智盗贼之谋有时而用也不然何以召史思明之侮而田承嗣之膝独为尚父屈欤此於服人之道小矣呜呼成事以材不若以德服人以智不若以理惟德与理始钝终利以之治大以之行远未之有悔也

韩愈论

韩退之以为文人则有余以为知道则不足何则文章自东汉以来气象则己卑矣分为三国又列为南北天下大乱士气不振而又杂以蛮夷轻淫靡嫚之风乱以羌氐悍鲁鄙悖之气至於唐而大坏矣虽人才衆多如贞观风俗平治如开元而惟文章之衰未有能振其弊者愈当贞元中独却而挥之上窥典谟中包迁固下逮骚雅沛然有余浩乎无穷是愈之才有见於圣贤之文而後如此其在夫子之门将追游夏而及之而比之于汉以来龌龊之文人则不可然则愈知道欤曰愈未知也愈之原道曰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繇是而之焉之谓道果如此则舍仁与义而非道也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德为虚位道有君子有小人德有吉有凶若如此道与德特未定而仁与义皆道也是愈於道本不知其何物故其言纷纷异同而无所归而独不知子思之言乎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曰性曰道曰教而天下之能事毕矣礼乐政刑所谓教也而出於道仁义礼智所谓道也而出於性性则原於天论至於此而足矣未尝持一偏曰如是谓之道如是谓之非道曰定名曰虚位也则子思实知之矣愈者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而健於言者欤

李德裕论

李德裕制变遇事之方裴度有所愧然度之制变务出於中和故事出而人不惊事己而身安德裕矜才而快意者也故其所发竦动人之观听而後多悔宦者刘承偕监刘悟军悟不堪其侮而言之朝宪宗以其有宠於母后也问计於度请斩之又曰不能斩则流之夫斩之则风采足以震动而於事也健然苟求下足以厌悟意上不伤太后心流之亦足矣何必求动人之视聼哉此度过人者也刘稹之叛计策出於郭谊为多稹势己穷蹙谊斩稹以降此在稹为可赏德裕以为刘稹小子安知反谊始教之而终卖稹以求生卒斩之德裕之出此不过欲明大义立风声以竦动视听耳若谊者置而不问斯可矣何必求名而杀之耶是时强藩叛臣力足以拒王命而所深忌者左右之窃发也诛郭谊而叛臣始安心于其下其为虑盖己踈矣德裕恶牛僧孺其倾僧孺也曰僧孺闻刘从谏灭而慨叹又结成其往来之迹夫倾大臣惟有交反者之罪为无以加人主之所不恕僧孺繇此遂窜德裕於复怨则快矣而君子岂忍为是哉故一失势羣起而挤之身没南荒非偶然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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