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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读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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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闻俱乐部的抱歉发言

我总是在拂晓的黑暗中拿到报纸,接下来天才变亮。我像农民那样,总是在太阳出来之前起床(对我来说太阳太慢了)。在那破晓时分,我一般是在书房里一边喝茶一边工作用。好在天将亮未亮的时候,我会听见楼下的信箱的咔哒声,或者,假如是在大冷天,我听到的是送报员踩在积雪里的沙沙声。

我穿着晨衣走下楼,打开厅里的灯,拿起那叠报纸,就这样全世界的新闻都到了我手里。我日日如此已有三十多年。

我站立在原地,先把报纸粗粗膘上第一眼,为的只是核实有没有发生任何大事儿,有没有发生任何我非马上看不可的事儿。没有,太好了,没发生什么事儿。两万中国人被淹死在胡普河的洪水里——那没关系——我甚至没听说过那条河哩。巴拉圭的总统被枪杀——我甚至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反正没发生任何大事儿——如英格兰国王逊位,或肯特公爵再得贵子。

这样测览过后,我带着报纸上楼,好坐在我书桌边的扶手椅里,一边喝新沏的茶,一边正儿八经地阅读它,然后再继续我的工作。

我在报纸上首先要找的是美国最高法院现在又抛出了什么。在我们加拿大的报纸里,美国最高法院总是从头版上角抛东西出来的。那是最快捷的。是的,从那儿最有把握——“最高法院抛出qqa法案”……“投票结果是……”千真万确。……“法官a和法官b意见相左……”说对了,他们总是意见相左的。“××宣称宪法受到了侵害”,对了!它总是受侵害的。……“总统为报纸指点迷津”——他当然这样。

如此一来报纸有读头了。但我从来不喜欢匆匆一读就了事,以致错过值得好好读的东西。像qqa法案这种东西,是需要思考的。那会涉及到某些确实好的宪法条文,就我所知,那一法案可能是极其有力甚至是邪恶的。因此我总是把有关qqa法案的文章保留下来,以便日后仔仔细细、准准确确地阅读——永远兑不了现。正因为我永远不会去读,因此我至今仍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抛出了apa、ymca、ogpu等法案以及最高法院在过去的三年里废除的所有那些法案。

别在意,我们还是浏览一下外国新闻吧,只是快速地瞟上一眼——我指的是能被我们加拿大的报纸称为新闻的东西。我来瞧瞧:“斯坦利·鲍德温以抗墨索里尼”——有读头!“斯坦利·鲍德温警告德国”——好家伙!他们需要警告。“斯坦利·鲍德温指责法国。”对的,对他们温和一点儿,斯坦利。“苏联必须改变其调子,”鲍德温说。好样的!大有读头!

现在我看看接下来是什么。“墨索里尼对抗鲍德温。”他对抗,是吗?那条意大利小狗!他怎么能指望英国这么一个爱和平的伟大民族赞同那一类东西呢?哈!同一栏里能够找到答案。“财政大臣说英国将花一百亿英镑做和平准备。”墨索里尼,你意识到我国的富强的排山倒海之力了吧!“将向美国贷款。”一点儿没错,我们甚至不用花我们自己的钱,他们会给我们的。

然后,我承认,我突然把报纸翻过一页,去看报上杰拉布矿的股价。我从一开头就在想着看股价,但我不喜欢那么急。什么是杰拉布矿呢?它是我目前持有股份的那个矿业。我是以两毛的价格买的。它在哪儿呢?在最后一页的经济部分,在“经纪股矿业”名下。噢!你问的是矿区本身在哪儿吗?我也不知道。在弗林弗龙附近?也许吧。或是在霍林格尔周围?很可能。假如它刚好位于这两地之间的话,我决不会大惊小怪。我唯一关心的是我是在两毛的价位买的。

听我说。我不想教任何人去从事投机买卖。投机生意意味着破产,对年轻人尤其如此。即便是那些一无所有的人,干这一行当都会输得不能再输。但我还是要明言这一点,有没有道德教益也就随它去了。我知道,在为沉闷的生活增添刺激方面,没有比把你输得起、丢得掉的钱财拿出来投到“毛钱”矿业上更速效的了。这是玩扑克牌的唯一方法,也是做人一生中很多事的唯一方法。正因为有这一基础,所有国家才能发行大量的彩票和奖券,除了让民众乐一乐什么也不给他们。要是我们够聪明多好啊!在现代条件下,对少数幸运者以外的大多数人来说,生活已变得前景暗淡,一切在发生之前已被看清——无非是走过一条日常工作的长廊,那一个个小时的操劳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往前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工休的闲暇,但在两边的樊篱之间你没什么可折腾的,那条漫漫长路上没有金发的仙女,没有突然冒出来的风险或好运,也没有阿拉丁宝窟的洞口藏在灌木丛里。——正因为如此,才有那么多国家参加战争,才有那么多男人抛弃妻子,才有那么多劫匪绑架银行家!所有这一切与杰拉布相比不值一提,也许它便是通往那宝窟的一道门。想想看,两毛的价位!我们加拿大的很多股票的原始股价都是两毛钱,这一价格上扬的高度只有上帝知道!你想想看。

我在两毛的价位上买了杰拉布矿,昨天它已升至两毛五分——至少报纸上说叫买价是两毛五,好像没人敢开价……

在读完有关杰拉布矿的内容之后,我总是把其他消息留到好长时间以后读,也就是在吃早饭的时候读,把报纸靠着咖啡壶竖起来读。我就是这样读报上所有的琐碎内容——也就是那些真正有人情味的内容的。这种有人情味的内容好像大多来自美国。报上诸如此类的东西可多啦。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瞧:“劫匪从国家银行劫走保险箱。”——“芝加哥教授声称人类是猿猴的一种。”——“爱荷华[注]一男孩体重六百磅。”——

这类东西你可以整栏整栏地和着果酱吞下肚去,用不着费多少脑筋。唯一让我为这类有关人情世态的新闻担忧的是,有很多新闻好像是没完没了的。你永远不会知道它最后的结局如何。也许是报纸没说,也许是我忘记看了,我不知道到底是哪种情况。比如说,那个叫“三指头杰克”的男人,他在蒙大拿用萨克斯管砸死一个女孩,据报道他将被从佛罗里达引渡来蒙大拿——那案子现在全了了吗?再举一个最典型的例子,比如说澳大利亚板球大赛——它的结局如何呢?我们的报纸擅长于突然大肆哄抬起一场澳大利亚板球大赛——显然不是一场价真货实的竞赛,而是一场他们所谓的“检验”赛——然后就置之不理,随它去了。澳大利亚人玩板球,玩出了七百二十分的成绩;然后是英国人,全英国的人都玩板球,他们一天接一天地玩——得了好多好多分,但有些分失掉了——他们玩了又玩,没完没了——请注意,全英国都在玩,报上是这么说的。整个栏目有一半的篇幅讲的是他们如何不断地快速扣杀,如何慢慢地左右开弓玩曲球,如何一板再一板、一场又一场地打过来打过去。然后,报纸就忘了继续往下报道了——或是我忘了这事了——结果我从来不知道结局如何。三十年以来,我从没听说过一场板球比赛的结果。

现在我该停笔了,该下楼去了。没错,这一回呀,我要——我要首先看看杰拉布矿的股价。说不定它价格上扬了哩,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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