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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仲原得铜斛二于左冯翊,其一云“始元四年造”,其二云“甘露元年十月造”,数量皆同,云“容十斗”。后刻云“重四十觔”。以今权量校之,容三斗,重十有五觔,乃知古今不同。《汉书》于定国饮酒至一石不乱,晋刘伶一饮一石,五斗解酲。则是故三斗,而一斗五升扶头耳。《魏志》云:“曹公帐下有典君,持一双戟八十觔。”则是一戟重十五觔,两戟共重三十觔耳。

“五马”之事,不见于书。以诗言之,“孑孑干旟,在浚之都。素丝组之,良马五之。”《周礼》注云:“州长建旟,太守视之。汉御五马。”或云:“古乘驷马车,至汉太守出则加一马。”见《汉官仪注》。

退之有言曰:“清而容物,恕以及人。”苏子美进邸之会,谓人曰:“食中无馒罗毕夹,座上安得有国舍虞比?”竟以此语招覆鼎之祸。毕氏罗氏,蕃人之好以羊彘之肉饼异而食者,因号“毕罗”。或问:“汤饼谓之不托,何也?”曰:“未有刀机时,以手托之;既用刀机,则不托矣。”出李济翁《资暇集》。

饮酒痛釂,谓之“举白”。唐人云“卷白波”,义起于汉擒白波贼戮之,言意气之快耳。如今人称文字警绝,谓之“扫凡马”,取杜甫“一扫万古凡马空”也。

呼驴曰“卫”,未知所本。岂卫地多驴,故云尔耶?命龟曰“蔡”,亦是意也。

乐部中有促拍催洒,谓之“三台”。唐士云:“蔡邕自侍书御史累迁尚书,不数日间,遍历三台。乐工以邕洞晓音律,故制曲以悦之。”又始作乐,必曰“丝抹将来”,盖丝竹在上,钟鼓在下,丝以起之,乐乃作,亦唐以来如是,非古所谓合止柷敔也。

寒食之名,起于禁火;拜扫之仪,因于《礼经》。昔者,宗子去在他国,庶子无庙,孔子许望墓为坛,以时祭祀,此其本也。端午之号,同于重九;角黍之事,肇于风俗。昔日屈原怀沙忠死,后人每年以五色丝络粔敉而吊之,此其始也。后世以“五”字为“午”,则误矣。

弈棋取一道,人行五子,谓之“蹙融”。“融”者,戎也,生于黄帝蹙鞠戎旅之间为戏耳。庾元规曰:“蹙戎者,今之蹙融也。汉谓之‘格五’,取五子相格之义以名之耳。”樗蒱起自老子,今谓之“呼卢”,取纯色而胜之之义以名之耳。

唐开元中,教舞马四百蹄,衣以文绣,饰以珠玉,和鸾金勒,星粲雾驳,俯仰赴节,曲尽其妙。每舞,藉以巨榻。杜诗云:“斗鸡初赐锦,舞马既登床。”初,明皇命五方小儿,分曹斗鸡,胜者缠以锦段。舞马则藉之以榻耳。禄山之乱,散徙四方。魏博田承嗣一日享军,乐作而马舞不休,以为妖而杀之,后人嗟其不遇。颜太初曰:“引重致远,马之职也。变其性而为倡优,其谓之妖而死也,宜矣。”

余年十五时,感伤寒,至六七日,困重将毙,父母环而泣之。忽梦二皂持马呼余乘之,自成武东北,道济兖郡县,直抵岳祠。入西偏门,列诸曹院,至一所,见紫衣人据案云:“尔安得杀某?”命取镜烛之,非是,遣余去。若一僧相引,巡观诸院,囚徒甚众。既而复出庙门,二皂持马在焉。已据鞍,于街东民居若茶肆者,睹胥吏十辈,内一人乃姑丈惠泽,字慎微,亟下马揖之。渠已蔽身帘箔间,挽而出之,问何似,且云:“姑丈弃世数年矣,安得在此为吏?”渠唯唯。叩之主何事,曰户案。“还知某之寿命有官禄否乎?”曰:“非某所司。然尝窃见之,公有年在,他日当来作监河侯。”乃相别上马,复遵旧涂归焉。至城北,堕一池,飒然寤,汗出遍体,而疾去矣。尝志之。岂余不偶于世,而将官于地下乎?今潦倒流离,从人贷粟,生不为监河侯,而死乃为之,可发一笑。

新官并宿,谓之“爆直”,或云“豹直”。南山有文豹,雾雨七日不下食者,欲以泽其毛衣,而成其文章。取豹伏之象,非爆迸之义。

杜牧诗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帝王所都,而四百八十寺,当时已为多,而时人侈其楼阁台殿焉。近世二浙、福建诸州,寺院至千区,福州千八百区。秔稻桑麻,连亘阡陌,而游惰之民,窜藉其间者十九。非为落发修行也,避差役为私计耳。以故居积货财,贪毒酒色,斗殴争讼,公然为之,而其弊未有过而问者。有识之士,每叹息于此。

卢秉侍郎,尝为江南郡掾,于传舍中题诗云:“青衫白发病参军,旋爠黄粱置酒樽。但得有钱留客醉,也胜骑马傍人门。”王荆公见而称之,立荐于朝,不数年登贰卿。近时韩驹待制、董耘尚书以诗文见知贵近,闻于天子,自诸生三四年至法从。呜呼!士有片文只字,而遭遇如此者。

靖康元年冬十一月,虏骑长驱薄王畿,无一障之阻。春,为城下盟,归渡大河,莫或邀击。余窃料其知我无谋,审我无勇,必且再至。冬十月,作《将归赋》,以书投胡少汲,欲求侍养。公以启事见答曰:“伏承主簿秘书,宠以华笺,副之佳什,属词近古,陈义甚高。横槊赋诗,不废军中之乐;登高舒啸,少赊社下之归。祝颂之深,敷染奚既。”遂坚留在帅幕下。数日,渊圣手诏沓至,曰:“金人分两道深入,必犯京师,卿可提所部兵,前来捍虏。”又曰:“金人分两道深入,已渡大河,卿可将见在兵,速来赴援。”公即日出次于郊,不三四日,遇敌于杞,力战败绩。余伤之以诗曰:“选将他年重,作师此日难。伤心闵东道,白首戴南冠。”公宿儒,戎事非长,庶几以礼与人相终始者。

外祖陈公大雅,为人刚果,文章似之。再举不第,裂冠文身,示不复践场屋。能诗,为清献赵公所知,逾八十乃死。死翌日复苏,索笔题诗曰:“胡柳陂中过,令人念战功。兵交千骑没,血染一川红。朱氏皆豚犬,唐家尽虎龙。壮图成慷慨,掷剑向西风。”题毕乃逝。味其言,岂葛从周、王彦章之徒与?英雄之气,毅然犹在也。

陈无己先生语余曰:“今人爱杜甫诗,一句之内,至窃取数字以髣像之,非善学者。学诗之要,在乎立格命意用字而已。”余曰:“如何等是?”曰:“冬日谒玄元皇帝庙诗,叙述功德,反复外意,事核而理长,《阆中歌》,辞致峭丽,语脉新奇,句清而体好,兹非立格之妙乎?《江汉诗》,古乾坤之大,腐儒无所寄其身,《缚鸡行》,言鸡虫得失,不如两忘而寓于道,兹非命意之深乎?《赠蔡希鲁诗》云:‘身轻一鸟过’,力在一过字,《徐步诗》云:‘蕊粉上蜂须’,功在一上字,兹非用字之精乎?学者体其格,高其意,炼其字,则自然有合矣。何必规规然髣像之乎!”

王临川诗云:“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此与杜诗“见轻吹鸟毳,随意数花须”,命意何异?余诗云:“云移鸟灭没,风霁蝶飞翻”,此与东坡“飞鸿群往,白鸟孤没”,作语何异?兹可为知者道,不可与愚者说也。

余挈家过吴江,有词云:“垂虹亭下扁舟住,松江烟雨长桥暮。《白纻》听吴歌,佳人泪脸波。劝倾金凿落,莫作思家恶。绿鸭与鲈鱼,如何可寄书?”有士人览之曰:“不闻鸭解附书,云何言鸭?”余不答。信乎柳子厚云:“作之难,知之又难。”“雌霓”之赏为少也!

晁元升作《田直儒墓表》云:“故承议郎田君既葬八年,其连姻宣德郎晁端智来治兹城,拜君墓下,感松槚就荒,阡陌萧然,谓其里人曰:‘君有德于尔乡,而不加敬,其流风余烈,尚接人耳目,而封域遽至此。况历世之久,拱木尽矣,宜无有知者,奈何?’乃属其族兄晁端中为文以表之。”将托于金石,未刻也。无咎见之,意若未快,曰:“敢以一字易叔父之未安者乎?”曰:“云何?”曰:“欲换连姻二字为娅,可否?”盖姊妹之夫曰“娅”也。

唐周邯自蜀买奴,曰水精,善沉水,乃昆仑奴之属也。邯疑瞿塘之险,必有怪,使水精入之。久乃出,曰:“下有关,不可渡。”得珠贝而还。每遇潭洞,多令探求,辄得珍宝,至汴,或云八角井有神龙,时游水面,意有颔下物。复使觇之,经夕始出,跃于井口,有金爪拏而入焉,遂亡奴。又有农夫耕地得剑,磨洗适市,值贾胡,售以百千,未可。至百万,约来旦取之。夜归语妻子:“此何异而价至是?”庭中有石,偶以剑指之,立碎。诘旦,胡人载镪至,则叹叱曰:“剑光已尽。”不复买。农夫苦问之,曰:“此是破山剑,惟可一用,吾欲持之破宝山耳。”农夫惋恨,旬月不能已。余有诗云:“采玉应求破山剑,探珠仍遣水精奴。”用此事耳。

杜诗云:“虎气必腾上,龙身宁久藏?”《蕃剑诗》也。世传虎丘常有剑气,状如虎,延津剑跃化为龙也。晋元康三年,武库火,咸见汉高祖斩白蛇剑穿屋壁飞去。许真人令旌阳,有蛟害人,投剑斩之。至唐复出,渔者网而获之。又武胜之知静江县事,忽于滩中见雷公践微云逐一小蛇,胜之以石投焉,得一铜剑,有文曰“许旌阳斩蛟第三剑”云。余作剑诗曰:“蛇蛟已尽定飞去,雷电歘惊重下来。”

开元中,河西将宋青春骁猛,虏畏之。西戎犯边,每战运剑大呼,执馘而旋,未尝中锋镝。后获吐蕃主帅,问曰:“衣大虫皮者,尔辈何不能害?”曰:“常见青龙突阵而来,兵刃所及,如击铜铁,我以为神助将军也。”乃知剑之异。澶渊之役,安床子弩于城上,使卒守之,困著弩边,忽寤惊起,击而发之,遂中敌酋,军退。余曾戏作诗曰:“床弩天诛韩闼览,剑锋神助宋将军。”

韩嫣以佞幸窃富贵,作金弹射飞鸟,长安人常逐之,曰:“苦饥寒,逐弹丸。”荆山下多美玉,居人以璞抵鹊。符载蓄宝剑,水断蛟龙。他日,截饭胾而食,剑乃顽顿。西戎献宝刀,割玉如泥,周穆王尝藏之。余曾戏题曰:“射飞何必捐金弹?抵鹊虚烦用夜光。切玉昆吾宁刺豕,断蛟干越岂刲羊?”

李卫公镇南徐,甘露寺僧有戒行,公赠以方竹杖,出大宛国,盖公之所宝也。及公再来,问:“杖无恙否?”僧欣然曰:“已规圆而漆之矣。”公嗟惋弥日。余近在沿江摄帅幕,暇日与同僚游甘露寺,偶题近作小词于壁间云:“楼横北固,尽日厌厌雨。欸乃数声歌,但渺漠江山烟树,寂寥风物三五。过元宵,寻柳眼,觅花英,春色知何处?  落梅呜咽,吹彻江城暮。脉脉数飞鸿,杳归期东风凝伫。长安不见,烽起夕阳间,魂欲断,酒初醒,独下危梯去。”其僧顽俗且瞆,愀然谓同官曰:“方泥得一堵好壁,可惜写了。”余知之,戏曰:“近日和尚耳明否?”曰:“背听如旧。”余曰:“恐贤眼目亦自来不认得物事。壁间之题,谩圬墁之,便是甘露寺祖风也。”闻者大笑。

晁以道赠余诗曰:“春去欣搜粟,秋来谩护军。”以余劝率乡人,捐赀助国,及募河东兵赴援也。又曰:“《迷楼赋》就梦何处,《双庙诗》成泪不孤。”以余尝作是赋,陈古义以刺今,及作此诗,哀往事以伤时耳。又曰:“顾我何堪鸣玉佩?如君不得侍金华。”余乃戏之曰:“公鸣玉佩来几何时耶?”盖公元祐党人之家,上书邪等,禁锢不得仕二十余年,靖康中,始落致仕,为中书舍人兼太子詹事,后得待制,已暮龄矣。

世传丹砂炼为黄金,碎以染笔,入石不去,名曰“红沫”。余侍先人官历阳,尝览李翔作白字,书《霸王庙碑》,而其法不传,亦“红沫”之类与?

武侯创八阵图与木牛流马法,后人俱不能得。故余《八阵图诗》云:“八阵功成妙用藏,木牛流马法俱亡。后来识得常山势,纵有桓温恐未详。”东坡死,李方叔诔之曰:“道大不容,才高为累。皇天后土,知平生忠义之心;名山大川,还千古英豪之气。”可谓简而当矣。晁无咎死,张文潜铭之曰:“车坚马良,不得出门,策驽驾朽,道上纷纷。”兹亦可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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