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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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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见到爱德华。钱斯,立刻就能明白为何大家都只叫他爱德华,而没有别的称呼。他个子很高,很有威严,非常俊美,是个很正派的人,举止中带着沉郁但不失亲切的气质,难得露出的笑容很迷人。对照着身边神经紧张的厄斯金先生焦躁不安的动作,他的沉着就像一艘邮轮在忍受小拖船的指挥一样。

格兰特以前没有见过他。离家将近三个月后。爱德华。钱斯星期四下午回到伦敦,迎接他的却是妻子的死讯。他即刻赶到西欧佛,并确认尸体,星期五去拜访忧心忡忡的郡警察局,推敲了一阵那颗扣子,然后帮他们下定决心将这个案子交给苏格兰场处理。妻子的死加上长期离家,有千头万绪的事情等待他处理,所以他回到伦敦,而格兰特正好在同一时间离开伦敦。

他现在看起来非常疲倦,但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格兰特好奇地想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这位五百年的贵族家庭教养出的传统产物才会显露他的情绪。接着,当他拉了把椅子过来的时候,他忽然想到,爱德华。钱斯绝非传统派人士。如果他真的像表面上那么顺从体制的话,他会娶某位表妹,服个公职,掌管一片田产,看《晨间邮报》。但这种事他一件也没做。他娶了一位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艺人,他为追求乐趣而探险,而且 还 写书。这样一想, 还 真令人悚然,表象居然能误导如此之深。

“爱德华勋爵自然是已经看过遗嘱了。”厄斯金说道:“事实上,他在一段时间前就已经知道其中最重要的几项条文了,在立定遗嘱的时候,爱德华夫人已经向他说明过她的想法。然而, 还 是有一个令人惊讶的地方。不过也许你想亲自看看这份文件。”

他把那份看上去洋洋大观的文件在桌子上调个头。让它面对着格兰特。

“爱德华夫人先前立过两份遗嘱,都是在美国,但在她的指示下,她在美国的律师已经将两份都销毁了。她希望她的不动产由英国方面负责管理,因为她一向十分欣赏英国的稳定性。”

克莉丝汀未留下任何东西给她的丈夫。“我不遗留任何金钱给我的丈夫,爱德华- 钱斯,因为他的财富一直都是、也永远会多过他所花用的,而且因为他从来不十分在意金钱。”至于她的私人物品中,除了她特别指明要分送的之外,他可以自由挑选他喜欢的。有好几笔赠与朋友和亲属的金钱,包括一次性给付或年金的方式。

受赠人有邦朵,她的管家和最后一任服装师。她的黑人司机。乔。麦尔斯,他执导过她最成功的几部作品。芝加哥一个旅馆侍者,让他“去买那个加油站”。受赠者全数将近三十个人,他们分布在世界各地,包含各种身份地位。但是没有提到杰森。哈默。

格兰特瞄了一下日期。十八个月前。那时她可能 还 没见过哈默。

这些遗赠尽管十分慷慨,但她庞大的财富中仍有极大的一笔尚未分派。这剩下的一笔,令人吃惊地,并不留给任何个人,而是“用来保存英格兰之美”。所以要设立一个信托基金,去买下有消失之虞的美丽建筑物或土地,同时进行后续的保养。

这是第三个让格兰特惊讶的地方。第四个惊讶出现在赠予名单的末尾。这最后一项的赠予内容是,“给我的哥哥赫伯,一先令的蜡烛钱。”

“哥哥? ”格兰特说着,抬起头来语带询问。

“爱德华勋爵本来并不知道爱德华夫人 还 有一个哥哥,是看了遗嘱才知道的。

爱德华夫人的双亲好几年前就去世了,并没有听说过 还 有任何在世的家人。““一先令的蜡烛钱。这句话对你有什么意义吗,先生? ”他转问钱斯,钱斯摇了摇头。

“我看可能是兄妹失和。也许他们小时候为了什么事情反目过。常会有一些让人比较难以原谅的事情。”他的眼光扫向律师。“每次我见到爱丽西亚,总会记起她把我收集的鸟蛋打烂的事。”

“并不必然是小时候发生的争吵。”格兰特说道:“她一定是到更晚才了解他的。”

“这应该去问问邦朵。她从早期在纽约的时候,就帮我太太料理服装。不过这很重要吗? 毕竟,这个人已经被她用一先令打发了。”

“很重要,因为这是我在克雷小姐的人际关系中第一次发现到恨意的存在。没有人敢说这会是一条什么样的线索。”

“探长看过这个之后,可能就不会认为那有多重要了。”厄斯金说道:“这个,请你过目一下,就是我刚才提到的令人惊讶的地方。”

也就是说惊讶之处不在遗嘱里面。

格兰特从律师干燥、微颤的手中接过那份文件。这是一张泛着光泽,厚厚的乳白色便条纸,在全英国的乡村小店都买得到,上面是克莉丝汀。克雷写给律师的信。

信头写着“肯特郡,梅德利,布莱尔”,并载明这是她对遗嘱附加条款的指示。她把她在加州的农场,包括所有地上物和设备,再加上五千英镑,全部留给一位伦敦自由民子弟,罗伯特。斯坦纳威。

“这个,”律师说道,“如你所见,是星期三写成的。而到了星期四早上——”

他戏剧性地止住话头。

“这样做合法吗? ”格兰特问道。

“我不会质疑这一点。这是一份完全手写的文件,而且得体地签上了她的全名。

签名时有玛格丽特。皮茨在旁见证。条款的内容十分清楚,而且写法显然很有条理。““没有伪造的可能性? ”

“一点也没有。我很清楚爱德华夫人的笔迹。你可以看得出来她的笔迹很独特,绝不容易模仿——更何况我非常熟悉她的风格,那是更难以模仿的地方一”

“好吧! ”格兰特再把这封信重读一遍,几乎不敢捌佑它的存在? “这样一来一切都改观r .我必须回苏格兰场一趟。这很可能就表示,在入夜之前会有一次逮捕行动”

他站起身。

“我和你一起去。”钱斯说道。

“好的,先生。”格兰特不加思索地同意道。“可以的话,我想先以电话确定届时总督察会在场。”当他拿起话筒时,心里的另一个他说话了:哈默说得没错我们待人的态度的确有大小眼。如果这位丈夫只是布利斯顿一个拉保险的,我们就不会对他介入警场会议一事看得这么顺理成章了! “巴尔克总督察在不在,你知道吗? 哦……? 那就是在二十分钟内了。嗯,告诉他格兰特探长有重要的消息,要立刻和他开会。对, 还 有厅长,如果他也在的话。”

他挂断电话。

“谢谢你帮了大忙。”他向厄斯金道别。“顺便说句,如果你找到那个哥哥,我会很想知道”于是他和钱斯走下一条陰暗、狭窄的阶梯。来到炙人的骄陽下。“你觉得,”钱斯停下脚步问道,一只手放在格兰特的车门把上:“有没有时间去喝一杯,我觉得需要提一下神。

这个早上挺——挺累人的。““好的,没问题。沿着河堤过去不会超过十分钟。你想去什么地方? ”

“这个嘛,我的俱乐部在卡尔顿街,但我不想遇见认识的人。萨佛也好不了多少——”

“前面有一家不错的小酒吧。”格兰特说道,把车子调头,“这个时问很安静,也很凉爽。”

他们经过街角时,格兰特的目光受到几张报纸海报的吸引。“克雷的葬礼:前所未有的场面”、“十名妇女当场昏倒”、“伦敦挥别克雷”以及《前哨》的“克雷最后的观众”。 格兰特的脚踩在油门踏板上。

“那实在是很可怕。”他身边的人安静地说道。

“足的,我可以想像。”

“那些女人。我想人这个物种的好口子大概快到尽头了。 我们虽然安然度过战争,但也许是付出太多了。。使大家都——感染了疯癫有时候也会惊吓过度。”他沉默了一阵,显然是在脑中把他这场景再审视一遍。“我见过用机关槍扫射平地上的部队——在中国—— 还 有对大屠杀的反抗。 过看到今天早上那一大群歇斯底里的人类,不是因为——克莉丝,而是因为他们让我耻于为人,耻于和他们属于同一个物种。”

“我本来希望时问那么早,应该比较不会有激动反应的。我知道警方是这么想的。”

“我们也是这么想,所以我们才会选在那个时间。现在我已经亲眼看见了,我知道当时怎么做都不可能防止得了。那些人毫无理智。”

他停了一下,接着发出一声不爽朗的笑声。“她从来不曾打心眼里喜欢人。因为她发现人—令她失望,所以才会把自己的钱做那样的安排。她的影迷今天早上的表现证明了她的判断。”

酒吧就像格兰特说的一样,凉爽,安静,而且令人感到自在。没有一个人看钱斯一眼。在场的有其他六个人,三个人对格兰特点点头,另外三个人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钱斯即使处于哀恸中,仍然观察敏锐,他问道:“如果不想被人认出来的话,你都到哪儿去? ”格兰特笑了,“我 还 没找到。”他承认道:“有一次我坐朋友的游艇在拉布拉多上岸,结果村子商店里有个人对我说:”警官,你现在的八字胡比以前短了。‘从此以后我就不抱希望了。“他们聊了一会儿拉布拉多,接着聊加列利亚,钱斯先前几个月就在那边。

“我从前以为亚洲很原始, 还 有南美洲一些印第安部落,不过东欧把它们都打败了。除了一些城镇以外,加列利亚 还 处于原始的黑暗之中。”

“我知道他们抛弃了他们最了不起的爱国斗士。”格兰特说。

“林姆尼克? 是的。等他的党休养生息过后,他就会卷土重来。这个黑暗的国家就是这么运作的。”

“那里有多少党派? ”

“大约十个,我想,不包括小派系在内。那个像只热锅一样的国家至少有二十个种族,每个种族都吵着要自治,可是提出来的政策都十分陈旧。那是个很奇妙的地方。有空你应该去看看。首都是他们的橱窗——他们尽可能把那里造得像每个国家首都的翻版。歌剧院、电车、电灯、富丽堂皇的火车站、电影院——但是到二十英里外的乡村去,你就会发现新娘拍卖场。女孩们成排站立,脚边放着她们带来的嫁妆,等着委身给出价最高的人。我在城里的一栋大楼里面,看过一个老农妇在一座电梯外面发了疯似地胡言乱语,以为自己中了巫术,别人只好把她带到收容所去。

城里贪污腐败,乡下迷信无知——不过依然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地方。“格兰特任由他去说,希望他暂时把这个早上的不快丢在脑后,即使是短短几分钟也好。他自己的心思则不在加列利亚,而是在西欧佛。所以真的是他干的,那个情绪化的小白脸! 他向他的女主人诈得了一座农场和五千英镑,而且不肯等待。格兰特个人对这男孩原有的一丝好感立刻消失得一点也不剩。从现在起,罗伯特。提司铎对他而言将只是一只被他拍死在窗户玻璃上的青蝇,一件他不愿费太多力气而想尽快了结的麻烦事。虽说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为这个表面上讨人喜欢的提司铎并不存在而感到难过,不过他现在最主要的情绪 还 是为案子即将如此轻易了结而感到如释重负。这场会议的结果1 :会自太多疑义:他们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上法庭之前他们迓会找到更多。他的上级巴尔克同意他的看法,厅长也是一这个案子再清楚不过了。嫌犯是个身无分文、无家可归、穷途末路的男子。在落魄的时刻搭上一位富家女的便车。四天之后出现了一份令他获利的遗嘱。隔天一早,女子去游泳。

十分钟后他跟踪而去,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他失踪了。

他现身时交代了一个令人难以采信的故事。说他偷了车然后回来归 还 。尸体头发里夹缠了一颗黑色纽扣,而他的深色大衣遗失了,他说两天前被人偷走,但是有人指认他当天早上 还 穿着那件大衣。

就这样了,够完整的案子,有背景,有动机,有线索。

很奇怪的,惟一对发出拘捕令提出异议的,竟然是爱德华。钱斯。

“这未免太巧合了,你们不认为吗? ”他说道,“我是说,任何一个正常人。

会在隔天一早就去犯案吗? ““可是你忘了,爱德华勋爵,”巴尔克说道:“如果不是异常状况,就根本不会有谋杀了。”

“更何况,时问对他来说是很宝贵的、”格兰特指出:“他只剩下几天的时问,到月底农庄的租约就要到期了他知道这一点。她可能不会再去游泳。 天气可能变坏,或者她可能突然心血来潮要到内地去。尤其是她很可能不会再一大清早去游泳了。

那是非常理想的条件:大清早空无一人的海滩,晨雾电才刚刚升起,这是浪费掉就太可惜的完美机会“是的,的确是个完整的案子。 爱德华。钱 斯 返回他在摄政公园的宅邸。那是他继承布列姆遗产时一起归人他名下的房子,也是他周游列国空档时的家。格兰特则南下西欧佛,口袋里放着一张拘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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