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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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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家时候,裘德正在门口等她去办结婚的头道手续。她抓紧了他的胳臂,一路走着,默默无语,凡属真正同心相契都是这样。他看出来她有心事,忍住了没问她。

“哦,裘德——我跟她谈过了。”她终于开口了。“我真后悔跟她谈啊!话说回来,这倒也不错,因为她提醒了我不少事。”

“我希望她对你客客气气的。”

“她倒是客客气气——我可没法不喜欢她,还真有点喜欢哪!她还不能算尖酸刻薄;想不到她的困难一下子全解决了,我倒替她高兴。”她接着说阿拉贝拉的男人已经电召她回家,这样她就恢复原来的地位了。“我刚才要提的,是咱们俩的老问题。阿拉贝拉跟我说的那一套更叫我对合法婚姻这个制度觉得恶心到无以复加了——这是个专为把男人弄上手的圈套,我一想到它真要吐出来。我真后悔答应你今儿早上去公布结婚启事。”

“哎,你别管我好啦。我什么时候都行。我还当你这会儿要急着把它办完哪。”

“说实在的,我这会儿一点也不比从前急。这事要是跟别的男人,我大概有点急吧;按咱们两家人来说,固然说不上好品德,亲爱的,可是其中有一点,我看我拿得稳,那就是忠贞不贰,所以我心里一点也不怕把你给丢了,现在我实实在在是你的人了,你也实实在在是我的人了。实际上,我这会儿比以前心里更踏实了,因为我对里查无愧于心啦,他这会儿也有行动自由的权利了。我从前老觉着咱们欺骗他。”

“苏啊,每逢你说这样的话,你哪是个纯粹基督教国家的信徒,倒真是位由什么古老灿烂的文明陶冶出来的女性,这样的女人,我从前钻研经典、一事无成的那段时间,时常在书里见到。一到这样的时候,我就简直等着你说出来,你刚刚跟一位在圣路碰见的朋友,一直议论着屋大维亚或利维亚1的消息;要么就是一直听阿斯帕夏2的雄辩,或是观赏普拉克希泰勒斯在凿刻最新的维纳斯像,而芙利尼3却抱怨她当模特,摆姿势都腻啦。”

1阿斯帕夏是古代希腊名妓,她是绝色美人,能言善辩,为雅典执政伯里克利斯的情妇。

2普拉克希泰勒斯为雅典雕刻家,以刻考斯的阿芙洛黛特像和克尼德斯的阿芙洛黛特像而著称(考斯与克尼德斯为地名,阿芙洛黛特即维纳斯)。芙利尼是雅典名妓。

3引自苏格兰诗人坎波尔(1777-1844)的《歌-得胜了多开心》,最后一句是“你也没法叫不自由的爱情在重重束缚的两相结合中不完蛋。”

说着说着他们已经到了教区办事员的住宅。她的情人朝门口走去,她退后一步站住。他刚抬手要敲门,苏说:“裘德!”

他转过身来看。

“等一下,行吗?”

他回到她身边。

“咱们再考虑考虑吧。”她畏怯地说。“有个晚上我做了那么个噩梦!……再说阿拉贝拉——”

“阿拉贝拉跟你说了什么呀?”

“哦,她说人要是结了婚,给绑到一块儿,男人揍你的话,你就好用法律治他——两个人吵起架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裘德,你想过没有,你要是一定靠法律得到我,那咱们以后还会不会跟这会儿一样快乐呢?咱们家的男男女女,要是干什么都凭他们高兴,对人也还度量大,可谁要是硬逼他们干,他们是决不买账。一有法律规定的义务就变得蛮不讲理的那种态度,难道你就不惧怕吗?爱的激情的真谛在于奉献,难道你没想到那种态度会把它扼杀吗?”

“哎呀,亲爱的,你说得前途这么危险,叫我也心惊肉跳啦!好吧,咱们就回去再考虑考虑。”

她脸上一下子开朗了。“是呀——咱们真得考虑考虑!”她说。他们离开办事员家门口,往家走的路上,苏一手挽着他胳臂,一边嘴里哼哼着:

你能叫蜜蜂不花丛盘旋,

或者叫斑鸠颈上不色彩斑斓?

你没法办!你也没法叫不自

由的爱情……1

1引自《旧约-约伯记》。

他们考虑了,不如说暂时撂开了。他们确实把结婚行动推迟下去,似乎继续在梦中乐园中生活着。又过了两三个礼拜,事情仍然毫无进展。奥尔布里肯教堂的会众没一回听见过宣布他们的结婚启事。

正当他们一再推延,有一天早饭前,阿拉贝拉的一封信和一份报纸寄到了。裘德一看笔迹,就上楼到苏的房间告诉她,她穿好衣服就跑下来了。她打开报纸,裘德拆开信。她看了一眼报,就递给他,还指着上面一段;但是裘德正聚精会神看信,没立刻转过头来看。

“瞧哇!”她说。

他把那段看了。这份报纸只在伦敦南区流通,上面有条广告打了记号,是滑铁卢路圣约翰教堂一则简短结婚通告,当事人名字是“卡特莱一邓恩”;阿拉贝拉同酒馆老板结为夫妻。

“好啦,总算天从人愿啦。”苏开心样儿说。“不过他们办了以后,咱们再接着办,未免透着下一等啦,可我还是高兴——不管怎么着,别说她有什么过错,我看她这会儿总算有个靠山了。咱们现在能替她这么想,总比替她担心好多了。也许我该写封信问问里查他现在生活怎么样,是吧?”

但是裘德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信上。他把公告看了一眼之后就心烦意乱地说:“你听听这封信怎么说吧。这可叫我怎么说、怎么办呢?”

亲爱的裘德(称你为福来先生显得生分,我不想这样),我今天给你寄去一份报,你看了那个有效力的文件,就知道我上礼拜二又跟卡特莱结了婚。事情最后算办得干净利落,叫人称心。不过我这信特别要详细写一件个人私事,这我本来上回到奥尔布里肯时候就想告诉你的。当时我也不好跟你的女朋友说。再说我总想亲口跟你说,要比写信强得多。裘德,有件事我以前一直没跟你提过,咱们结婚以后我生过一个孩子,是在我离开你八个月之后,跟我父母住在悉尼时候生的,这很容易证明。我还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就跟你散了,到了异乡,再说咱们又吵得厉害,我当时想写信给你说生孩子的事不合适。我正忙着找个好差使,孩子就由我父母带了,他一直跟他们在一块儿。我在基督堂碰见你,没提这事,就是这个道理,打离婚官司也没提。他现在到了懂事的年纪了,我父母最近来信说,他们在那地方的日子挺艰难,我已经在这地方安居乐业了,他们认为既然他父母都在,他们就不想再让这孩子拖累了。我本该留他在这儿跟我呆一阵子,不过他太小,在酒吧没用,再过多少年也还是用不上,卡特莱自然嫌他碍事。可是他们有几个朋友正好回乡,就托他们把他顺路带到我这儿来,所以我只好求你在他到了之后收留他,因为我实在拿他没法办。按法律他是你的孩子,这我可以正正经经起誓。要是有人说他不是你的,你替我骂他下地狱割舌头。不管我从前、以后怎么样,从结婚到我走这一段,反正我没做什么见不起人的事,我至今还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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